周志兴：与垂秀夫大使交往日志

　　按：11月22日，日本国驻中国特命全权大使垂秀夫在大使官邸举办告别招待会。时间真快，一晃三年过去了，垂大使要离任了。我接到了邀请，但是身在华盛顿，不能前去告别，但是，想到了和垂大使的交往，历历在目。

　　我想，也不用写什么新的文章，把我在微信朋友圈记录的和垂大使的交往发在这里，就是一篇文章。

　　2015年5月29日

　　今天一上午，马不停蹄地会见，而且都是外务省的官员，而且都在讲公共外交和民间外交。先是和外务省负责公共外交的新居和森祐早餐会，接着，经过严格安检进入外务省，和曾任天皇翻译的冈田也是谈的民间外交。中午饭和老朋友垂秀夫和有马一起，谈的还是民间外交。垂秀夫前几天和二阶一起，也是和日本3000人访华团一起，见到了中国领导人。一上午的交流，我看到了日本官方开始发力推动民间外交，这和中国领导人的讲话精神是一致的。今年秋天，我准备组织一个企业家团访日本，这是每年两次访日学者代表团之外的一个活动，现在已经有五位企业家报名了，不知还有那位企业家和我同行。

　　2020年9月14日

　　早听说日本国准备派外务省官房长官垂秀夫担任驻华大使，现在确定了，真是好消息。

　　垂秀夫是老朋友，他1985年，24岁进入外务省。中文不错，典型“知华派”，曾历任中国·蒙古课课长、驻华公使以及领事局长等职务。因在中国人脉广、信息收集及分析能力强而知名。与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也比较亲近。五年前，二阶带领三千日本友人访华受到中国领导人接见，二阶的助手就是垂秀夫。熟悉他的日本外务省官员告诉我，这是外务省的实权人物。我看，派他来当大使，也表明了日本政府对中国的重视。当然，这个任命还是安倍首相执政时作出的。上次见他时，我送了一条中国百家姓的共识堂丝巾给他，希望中日之间有更多的共识。

　　2021年3月25日

　　今晚日本大使垂秀夫在官邸宴请我和太太。垂大使是老朋友，手机里翻出一张五年前在东京欢聚照。今天，老友相聚，他说我运气好，使馆院落里有一棵樱花刚刚盛开，我是第一个赏花客。我送给垂夫人今天新鲜出炉的玉兰围巾，也是第一个。垂大使酷爱摄影，送我一幅他的摄影作品。今天谈了很多话题，我还是那个体会，两国友谊扎根于民间，会更加牢固。而中日两国的友好关系，对两国和世界都是好事。

　　2021年3月31日

　　日本改国号令和之后，今天第一次为新天皇过生日，去年因为疫情没有集中祝贺，今年也大大缩小了规模，但是还是见到了很多老朋友，意外看见了龙永图部长，他低调地站在人群里，我带他去见垂秀夫大使，两位老朋友回忆起他们的相识。大使说，那时候我还年轻，我说，你现在也年轻啊!第三张照片是中国第一张民营企业牌照获得者姜维，每年总在这个场合见面，每次都说要多多联系，这回需要落实了。这次活动增加了一个开酒的环节，以前没有，还是别开生面。外交部有一位部长助理出席，按层级看，也是中规中矩，基本符合两国关系现状。

　　2021年7月9日

　　从纪念基辛格秘密访华50周年的会场转场到日本大使馆，参加日本自卫队成立67周年的活动。美日的活动安排在同一天，好在是不同的时间段。

　　日本使馆每年主要两个活动，天皇诞辰和自卫队成立纪念日，这也是日本使馆招待朋友的机会。垂秀夫大使话说的很实在，希望中日关系不受外部环境影响保持稳定发展。

　　大使在门口接客，我摘了口罩对他说，我怕戴着口罩你不认识我了!其实，人和人之间，国与国之间，都应该摘了口罩。当然我不是说疫情。

　　2021年9月26日

　　好几年以前，日本驻华大使垂秀夫还是外务省官房长官，在东京请我吃饭，谈了很多。去年他到中国当大使，今年樱花盛开时，他和夫人请我们到大使官邸看樱花，喝清酒。今天，是我和太太回请他们和茅台。其实，不管什么酒，喝的是感情。日本使馆的官员轮替快，任期就是两三年，这样一个好处是我和很多日本外交官成了朋友。我也没有把他们看成是外交官，而是看成了普通日本人，中日之间，需要记住历史，需要往前看，更需要更多的中国人和日本人成为朋友。民间交往实际上是国家关系的基础。

　　上上任日本大使木寺昌人也到过杉园做客，他是10月10号出生，和武昌起义有关，所以名字里有“昌”字，但是他对我说，如果妈妈再早生我九天就好了，我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一天生日了。

　　这就是一个日本大使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对日本，对日本人了解的还太少。

　　中日关系时好时坏，磕磕碰碰，现在又到了走下坡的时间点，但是，这个邻居不会搬走，这个邻居在地球村还有话语权，他们的子孙后代和我们的子孙后代还要长期共处，认识清楚这一点，才知道应该怎么做。

　　其实这也有点功利，两个人之间的友谊是不需要功利的，是不是两个国家也如是呢?

　　2021年11月19日

　　今晚日本大使垂秀夫在官邸宴请。大使是中国通，更重要的是勤奋，不断在中国各地跑，不断会见各类中国朋友，勤于沟通。他还不断照相，照片水准是专业水平。除了照相，还懂美食，这一点我们认识相同，美食是沟通的要素，当然，还有美酒。

　　2023年3月31日

　　明天就是愚人节。其实，应该赋予愚人节中国式的内涵，而不是仅仅愚弄别人，比如，要时时想着自己也许是愚蠢的人，即便不总是，也偶尔是。

　　下午，和东洋国、漂亮国有两场活动，很少穿的西服一下子应付两场，很合算。东洋国是天皇生日，垂秀夫大使讲话时，主持人特别说，背景板上大幅樱花树的照片是摄影家垂秀夫拍摄的，他确实也以樱花树为喻解读两国关系。不过，当奏响中国国歌时，我看着天皇生日的背景板心里还是一动。很多国家的使节夫人穿着和服在春日艳阳下拍照，我想，中国的外交官夫人会这么做吗?看了日本的剑道，不敢恭维，但推己及人，中国的传统文化在歪果仁眼里会怎么样?

　　晚上见来参加发展论坛的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主席欧伦斯，他刚刚和王毅见了面，央视也播了。疫情三年，他没来中国，我说他中文退步了。说起当年中美建交时的美方人员多已作古，他硕果仅存，不禁唏嘘，我说，当年你是“小土豆”，他自嘲说是“老土豆”了，老是老了，但还是老当益壮。问到对中美关系的预测，他还是有信心而且愿意努力。

　　东洋国漂亮国现在和中国都有些不爽，愚人节里想一想，不管他人，我们做过愚蠢的事情吗?

　　按：11月22日，日本国驻中国特命全权大使垂秀夫在大使官邸举办告别招待会。时间真快，一晃三年过去了，垂大使要离任了。我接到了邀请，但是身在华盛顿，不能前去告别，但是，想到了和垂大使的交往，历历在目。

　　我想，也不用写什么新的文章，把我在微信朋友圈记录的和垂大使的交往发在这里，就是一篇文章。

　　2015年5月29日

　　今天一上午，马不停蹄地会见，而且都是外务省的官员，而且都在讲公共外交和民间外交。先是和外务省负责公共外交的新居和森祐早餐会，接着，经过严格安检进入外务省，和曾任天皇翻译的冈田也是谈的民间外交。中午饭和老朋友垂秀夫和有马一起，谈的还是民间外交。垂秀夫前几天和二阶一起，也是和日本3000人访华团一起，见到了中国领导人。一上午的交流，我看到了日本官方开始发力推动民间外交，这和中国领导人的讲话精神是一致的。今年秋天，我准备组织一个企业家团访日本，这是每年两次访日学者代表团之外的一个活动，现在已经有五位企业家报名了，不知还有那位企业家和我同行。

　　2020年9月14日

　　早听说日本国准备派外务省官房长官垂秀夫担任驻华大使，现在确定了，真是好消息。

　　垂秀夫是老朋友，他1985年，24岁进入外务省。中文不错，典型“知华派”，曾历任中国·蒙古课课长、驻华公使以及领事局长等职务。因在中国人脉广、信息收集及分析能力强而知名。与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也比较亲近。五年前，二阶带领三千日本友人访华受到中国领导人接见，二阶的助手就是垂秀夫。熟悉他的日本外务省官员告诉我，这是外务省的实权人物。我看，派他来当大使，也表明了日本政府对中国的重视。当然，这个任命还是安倍首相执政时作出的。上次见他时，我送了一条中国百家姓的共识堂丝巾给他，希望中日之间有更多的共识。

　　2021年3月25日

　　今晚日本大使垂秀夫在官邸宴请我和太太。垂大使是老朋友，手机里翻出一张五年前在东京欢聚照。今天，老友相聚，他说我运气好，使馆院落里有一棵樱花刚刚盛开，我是第一个赏花客。我送给垂夫人今天新鲜出炉的玉兰围巾，也是第一个。垂大使酷爱摄影，送我一幅他的摄影作品。今天谈了很多话题，我还是那个体会，两国友谊扎根于民间，会更加牢固。而中日两国的友好关系，对两国和世界都是好事。

　　2021年3月31日

　　日本改国号令和之后，今天第一次为新天皇过生日，去年因为疫情没有集中祝贺，今年也大大缩小了规模，但是还是见到了很多老朋友，意外看见了龙永图部长，他低调地站在人群里，我带他去见垂秀夫大使，两位老朋友回忆起他们的相识。大使说，那时候我还年轻，我说，你现在也年轻啊!第三张照片是中国第一张民营企业牌照获得者姜维，每年总在这个场合见面，每次都说要多多联系，这回需要落实了。这次活动增加了一个开酒的环节，以前没有，还是别开生面。外交部有一位部长助理出席，按层级看，也是中规中矩，基本符合两国关系现状。

　　2021年7月9日

　　从纪念基辛格秘密访华50周年的会场转场到日本大使馆，参加日本自卫队成立67周年的活动。美日的活动安排在同一天，好在是不同的时间段。

　　日本使馆每年主要两个活动，天皇诞辰和自卫队成立纪念日，这也是日本使馆招待朋友的机会。垂秀夫大使话说的很实在，希望中日关系不受外部环境影响保持稳定发展。

　　大使在门口接客，我摘了口罩对他说，我怕戴着口罩你不认识我了!其实，人和人之间，国与国之间，都应该摘了口罩。当然我不是说疫情。

　　2021年9月26日

　　好几年以前，日本驻华大使垂秀夫还是外务省官房长官，在东京请我吃饭，谈了很多。去年他到中国当大使，今年樱花盛开时，他和夫人请我们到大使官邸看樱花，喝清酒。今天，是我和太太回请他们和茅台。其实，不管什么酒，喝的是感情。日本使馆的官员轮替快，任期就是两三年，这样一个好处是我和很多日本外交官成了朋友。我也没有把他们看成是外交官，而是看成了普通日本人，中日之间，需要记住历史，需要往前看，更需要更多的中国人和日本人成为朋友。民间交往实际上是国家关系的基础。

　　上上任日本大使木寺昌人也到过杉园做客，他是10月10号出生，和武昌起义有关，所以名字里有“昌”字，但是他对我说，如果妈妈再早生我九天就好了，我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一天生日了。

　　这就是一个日本大使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对日本，对日本人了解的还太少。

　　中日关系时好时坏，磕磕碰碰，现在又到了走下坡的时间点，但是，这个邻居不会搬走，这个邻居在地球村还有话语权，他们的子孙后代和我们的子孙后代还要长期共处，认识清楚这一点，才知道应该怎么做。

　　其实这也有点功利，两个人之间的友谊是不需要功利的，是不是两个国家也如是呢?

　　2021年11月19日

　　今晚日本大使垂秀夫在官邸宴请。大使是中国通，更重要的是勤奋，不断在中国各地跑，不断会见各类中国朋友，勤于沟通。他还不断照相，照片水准是专业水平。除了照相，还懂美食，这一点我们认识相同，美食是沟通的要素，当然，还有美酒。

　　2023年3月31日

　　明天就是愚人节。其实，应该赋予愚人节中国式的内涵，而不是仅仅愚弄别人，比如，要时时想着自己也许是愚蠢的人，即便不总是，也偶尔是。

　　下午，和东洋国、漂亮国有两场活动，很少穿的西服一下子应付两场，很合算。东洋国是天皇生日，垂秀夫大使讲话时，主持人特别说，背景板上大幅樱花树的照片是摄影家垂秀夫拍摄的，他确实也以樱花树为喻解读两国关系。不过，当奏响中国国歌时，我看着天皇生日的背景板心里还是一动。很多国家的使节夫人穿着和服在春日艳阳下拍照，我想，中国的外交官夫人会这么做吗?看了日本的剑道，不敢恭维，但推己及人，中国的传统文化在歪果仁眼里会怎么样?

　　晚上见来参加发展论坛的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主席欧伦斯，他刚刚和王毅见了面，央视也播了。疫情三年，他没来中国，我说他中文退步了。说起当年中美建交时的美方人员多已作古，他硕果仅存，不禁唏嘘，我说，当年你是“小土豆”，他自嘲说是“老土豆”了，老是老了，但还是老当益壮。问到对中美关系的预测，他还是有信心而且愿意努力。

　　东洋国漂亮国现在和中国都有些不爽，愚人节里想一想，不管他人，我们做过愚蠢的事情吗?

　　附录

　　垂秀夫大使在离任招待会上的致辞

　　2023年11月22日

　　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

　　下午好。

　　今天，能够在官邸庭院 红叶靓丽的金秋时节，邀请到大家出席我的离任招待会，表示由衷的谢意。

　　我即将结束驻华大使的任务、启程回国。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自2020年11月上任以来，靠着长年积累的见识、人脉和经验，总算 有始有终地完成了公务使命。

　　在这期间，我有幸得到今天在场的各位以及广大朋友们的大力协助。首先，我对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我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在南京大学留学以后，前后常驻工作在北京4次、香港1次、台湾两次，并且在东京外务省本部也是在亚洲局工作的时间长，可以说我的大部分外交官生涯都献给了跟中国有关的事业。

　　在我即将结束大使工作、离开北京之际，回顾过去的外交官生涯，我感慨万千。我想借今天这个难得机会，用我喜欢的中国谚语和诗词，来介绍一下这种感触。

　　首先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中国的谚语。

　　我刚才提到，我自己近40年的外交官生涯中，有18年，也就是将近一半的时间是在中国大陆、香港、台湾工作和生活的。我就深深感觉到我与中国的缘分非常深厚。

　　长期以来，我遇到和结识了许多中国的知心朋友，并在相互帮助中建立起深厚友谊。“朋友多”，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宝贵财富。我今后永远都要珍惜与中国朋友们的这些缘分，继续走今后的人生道路。

　　第二个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是南宋诗人陆游的诗。

　　这不正是对思考日中关系角度的 一个暗示吗?

　　日中关系，我们去年度过了日中邦交正常化50周年，今年又迎来了《日中和平友好条约》缔结45周年。在这期间，日中关系既有美好的时期，但也并非一帆风顺。尤其是，每当我担任外务省中国课长 或驻华大使馆政务公使等负责人时，总会赶上日中关系困难处境。

　　同样，在我这次出任大使期间，或许我能力不足，日中关系未必称得上理想状况。在日中间互不信任加深的情况下，我常常想起陆游的这句诗，相信一定会出现“柳暗花明”的村子，因此，我对重新构筑日中关系一直坚定希望，并为此付出努力。

　　从这种意义来讲，前不久，在旧金山举行的日中首脑会谈，双方再次确认：要重新构筑“战略互惠关系“，的确是令人可喜可贺的事。实现这一宏伟目标并不容易，需要双方常常以理性的姿态，坚持不懈地做出努力。

　　各位来宾：

　　我常常在考虑，要把日中关系放在历史的长河中、加以理性的看待。

　　鉴真、空海、隐元、罗森、梁启超等人物的交流佳话，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作为“永远的邻居”的日中关系，是一千多年来不断上演的“守望相助的人间情景剧”谱写的关系。这种情景剧今天还在上演，而此时此刻的我们每一个人，正扮演着这一情景剧中的角色。

　　如今，日本人和中国人都越来越长寿，但也顶多百年左右。而能够胜任工作的时间更短，最长 只不过是几十年。但是，咱们的日中关系今后还会持续50年、100年……

　　从这种意义来讲，我们现在所做的事业，应该连绵不断地继承到下一代人。我希望，接下来的下一代人能够充分认识到其责任之重，不管面临多大的困难，也不为眼前发生的事大喜大忧，为了日本的国家利益和日中关系美好明天这个大局，贡献全部力量。

　　最后，我就引用宋代苏东坡的著名诗词，作为收尾。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这次我即将回国，听到了不少来自日本和中国朋友们的依依不舍声音。对此，我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

　　回顾过去近40年，可以说是拼命走过来的外交官生涯，是值得骄傲和不感到任何后悔的。

　　我悄悄梦想着回国之后，做一名专职的摄影家。透过镜头拍摄的大美自然和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平时抱着对自然的神秘的敬畏，以平常心与民众接触，在日本、中国大陆以及台湾拍摄了很多作品。我希望，通过这些作品，把共同点这个理念传达给尽可能多的人们。

　　最后，我再一次地向所有在我大使任期之间、以及近40年的外交官生涯中、给予大力指教和帮助的各位朋友们表示由衷的感谢。同时，也祝朋友们身体健康、日中关系更上一层楼。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