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庆国：朝鲜弃核前景日趋黯淡

　　新一轮朝核危机爆发以来，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的会面已经进行了三次。尽管这几次峰会释放了一些积极的信号，但朝鲜的无核化进程仍无实质性进展。相反，这几次峰会的实质性效果在逐次递减。特朗普政府的单边主义做法、美国对中国的敌对性政策、以及韩国寻求务实的解决方案，三者共同塑造了当前的形势。

　　特朗普和金正恩的第一次会面就解决朝核问题达成了一个原则性的协议，并明显缓解了朝鲜半岛的军事紧张气氛。尽管第二次会面被认为是失败的，但是与会双方距离达成一个有限的协议只有一步之遥。第三次会面则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结果是达成一个完全、可验证、不可逆的朝鲜无核化协议(CVID)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如何解释这一现象?首先，特朗普政府的单边主义做法是一个重要原因。自特朗普就职总统以来，在朝鲜弃核问题上，他对于与他国合作没有什么兴趣，而是试图单方面解决朝鲜问题， 为达此目的，他甚至与朝鲜一起抵制六方会谈。

　　面对来自外部的安全威胁，由于经济落后，朝鲜无法通过发展常规武器解决自己的安全问题。因此，朝鲜认为它除了发展核武器以外，别无选择。这是为什么朝鲜甘愿冒着巨大风险和投入如此巨大的资源也要发展核武器的根本原因。

　　在此背景下，说服朝鲜弃核谈何容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让朝鲜相信，它可以在没有核武器的情况下过得更好。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对朝鲜提供政权安全、军事安全和经济发展的保证。

　　给予朝鲜这三方面的保证，美国政府自己是很难做到的，主要是因为下面三方面的原因。首先，美国无法说服朝鲜美国会尊重后者的主权，不干涉后者的内政。即使这一届美国政府能够做到，也无法保证下一届美国政府会继续这样做。其次，由于同样的原因，美国无法给朝鲜做出一个可信的军事安全承诺。最后，美国无法给朝鲜提供大量经济援助。历史上，美国政府从未给予像朝鲜这样的国家大量经济援助，即使这届政府愿意提供援助，美国国会也一定不会同意。

　　所以，美国只有同其他利益相关的国家合作，才有可能在上述三个方面提供朝鲜认为相对可信并可以接受的承诺。美国与其他国家一起也许可以提出一个多边协议，以充分满足朝鲜的合理需求换取朝鲜弃核。但是到目前为止，美国对通过多边合作的做法解决朝核问题毫无兴趣。

　　除了单边主义做法以外，特朗普政府遏制和打压中国的做法也对推动朝鲜弃核的努力造成了负面影响。在过去两年里，特朗普政府针对中国采取了各种不少充满敌意的做法，比如公开将中国认定为“战略竞争对手”、对中国发动贸易战、对包括华为在内的中国高科技公司进行打压、将中国与其邻国的领土争端国际化。中美两国关系的恶化势必对朝鲜无核化造成负面影响，如朝鲜更有理由认为它有机会保有它的核武器。在这个背景下，中国在推动朝鲜无核化和维护与朝鲜的友好关系之间显然会更加重视后者。

　　韩国倾向于支持分阶段无核化方案，主张随着朝鲜无核化进程的推进相应减少联合国的制裁。尽管韩国主张朝鲜彻底无核化，但认为目前实现完全、可验证、不可逆的无核化(CVID)是不现实的。这也使得朝鲜认为，美国在CVID(即是完全、可验证、不可逆无核化方案)问题上是孤立的。

　　就朝核问题未来的发展前景而言，可能想象出现三种情况。一是通过加大制裁力度，迫使朝鲜接受CVID方案;二是接受分阶段无核化方案;三是默许现状，即朝鲜不再进行核试验，同时其他国家不再针对其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也不再对朝鲜进行更大的制裁。

　　第一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不大。鉴于美国对中国的敌意，只要朝鲜不再进行核试验，中国不会同意对朝鲜加大制裁力度。朝鲜如果放弃核试验，中国还可能会与韩国合作，通过推动减少对朝制裁来对朝鲜进行补偿。如果美国继续进行对中国的敌对行为，中国会考虑减少甚至完全放弃对朝制裁。

　　第二种情况，即分阶段无核化，也不太可能出现。鉴于特朗普政府坚持单边主义的做法，未来它不太可能提供朝鲜认为可以接受的激励方案来。

　　于是只剩下第三种可能性，那就是保持现状。这也许不是最好的结果，但目前看来却是唯一各方都能接受的结果。朝鲜因其可以继续持有核武器会接受这个结果。只要朝鲜不再进行核试验并承诺终将弃核，中国、俄罗斯和韩国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甚至特朗普政府也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要朝鲜不具备远程导弹打击的能力，美国就不会感受到实质性的威胁。特朗普可以容忍朝鲜核武器的存在，同时宣称这是一场外交胜利，毕竟半岛局势得以缓和。特朗普近期的行为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比如他有意忽视了最近朝鲜的短程导弹试验，而且还屡次强调希望再次会见金正恩。

　　朝鲜无核化的前景依然充满不确定性。鉴于特朗普的单边主义行为、中国对美国敌对政策的防范，以及韩国对于分阶段无核化方案的支持，目前朝鲜事实上拥核的情况很有可能会继续。这对于国际核不扩散机制而言是一个坏消息。

　　作者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新一轮朝核危机爆发以来，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的会面已经进行了三次。尽管这几次峰会释放了一些积极的信号，但朝鲜的无核化进程仍无实质性进展。相反，这几次峰会的实质性效果在逐次递减。特朗普政府的单边主义做法、美国对中国的敌对性政策、以及韩国寻求务实的解决方案，三者共同塑造了当前的形势。

　　特朗普和金正恩的第一次会面就解决朝核问题达成了一个原则性的协议，并明显缓解了朝鲜半岛的军事紧张气氛。尽管第二次会面被认为是失败的，但是与会双方距离达成一个有限的协议只有一步之遥。第三次会面则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结果是达成一个完全、可验证、不可逆的朝鲜无核化协议(CVID)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如何解释这一现象?首先，特朗普政府的单边主义做法是一个重要原因。自特朗普就职总统以来，在朝鲜弃核问题上，他对于与他国合作没有什么兴趣，而是试图单方面解决朝鲜问题， 为达此目的，他甚至与朝鲜一起抵制六方会谈。

　　面对来自外部的安全威胁，由于经济落后，朝鲜无法通过发展常规武器解决自己的安全问题。因此，朝鲜认为它除了发展核武器以外，别无选择。这是为什么朝鲜甘愿冒着巨大风险和投入如此巨大的资源也要发展核武器的根本原因。

　　在此背景下，说服朝鲜弃核谈何容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让朝鲜相信，它可以在没有核武器的情况下过得更好。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对朝鲜提供政权安全、军事安全和经济发展的保证。

　　给予朝鲜这三方面的保证，美国政府自己是很难做到的，主要是因为下面三方面的原因。首先，美国无法说服朝鲜美国会尊重后者的主权，不干涉后者的内政。即使这一届美国政府能够做到，也无法保证下一届美国政府会继续这样做。其次，由于同样的原因，美国无法给朝鲜做出一个可信的军事安全承诺。最后，美国无法给朝鲜提供大量经济援助。历史上，美国政府从未给予像朝鲜这样的国家大量经济援助，即使这届政府愿意提供援助，美国国会也一定不会同意。

　　所以，美国只有同其他利益相关的国家合作，才有可能在上述三个方面提供朝鲜认为相对可信并可以接受的承诺。美国与其他国家一起也许可以提出一个多边协议，以充分满足朝鲜的合理需求换取朝鲜弃核。但是到目前为止，美国对通过多边合作的做法解决朝核问题毫无兴趣。

　　除了单边主义做法以外，特朗普政府遏制和打压中国的做法也对推动朝鲜弃核的努力造成了负面影响。在过去两年里，特朗普政府针对中国采取了各种不少充满敌意的做法，比如公开将中国认定为“战略竞争对手”、对中国发动贸易战、对包括华为在内的中国高科技公司进行打压、将中国与其邻国的领土争端国际化。中美两国关系的恶化势必对朝鲜无核化造成负面影响，如朝鲜更有理由认为它有机会保有它的核武器。在这个背景下，中国在推动朝鲜无核化和维护与朝鲜的友好关系之间显然会更加重视后者。

　　韩国倾向于支持分阶段无核化方案，主张随着朝鲜无核化进程的推进相应减少联合国的制裁。尽管韩国主张朝鲜彻底无核化，但认为目前实现完全、可验证、不可逆的无核化(CVID)是不现实的。这也使得朝鲜认为，美国在CVID(即是完全、可验证、不可逆无核化方案)问题上是孤立的。

　　就朝核问题未来的发展前景而言，可能想象出现三种情况。一是通过加大制裁力度，迫使朝鲜接受CVID方案;二是接受分阶段无核化方案;三是默许现状，即朝鲜不再进行核试验，同时其他国家不再针对其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也不再对朝鲜进行更大的制裁。

　　第一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不大。鉴于美国对中国的敌意，只要朝鲜不再进行核试验，中国不会同意对朝鲜加大制裁力度。朝鲜如果放弃核试验，中国还可能会与韩国合作，通过推动减少对朝制裁来对朝鲜进行补偿。如果美国继续进行对中国的敌对行为，中国会考虑减少甚至完全放弃对朝制裁。

　　第二种情况，即分阶段无核化，也不太可能出现。鉴于特朗普政府坚持单边主义的做法，未来它不太可能提供朝鲜认为可以接受的激励方案来。

　　于是只剩下第三种可能性，那就是保持现状。这也许不是最好的结果，但目前看来却是唯一各方都能接受的结果。朝鲜因其可以继续持有核武器会接受这个结果。只要朝鲜不再进行核试验并承诺终将弃核，中国、俄罗斯和韩国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甚至特朗普政府也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要朝鲜不具备远程导弹打击的能力，美国就不会感受到实质性的威胁。特朗普可以容忍朝鲜核武器的存在，同时宣称这是一场外交胜利，毕竟半岛局势得以缓和。特朗普近期的行为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比如他有意忽视了最近朝鲜的短程导弹试验，而且还屡次强调希望再次会见金正恩。

　　朝鲜无核化的前景依然充满不确定性。鉴于特朗普的单边主义行为、中国对美国敌对政策的防范，以及韩国对于分阶段无核化方案的支持，目前朝鲜事实上拥核的情况很有可能会继续。这对于国际核不扩散机制而言是一个坏消息。

　　作者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