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艳：洛伦索时代的安哥拉及其对中安关系的影响

　　对中安关系的影响

　　安哥拉目前是中国在非洲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和重要的工程承包市场。中安合作切实提升了安哥拉的自主发展能力，为安哥拉未来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打下了良好基础。2015年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以来，中国政府援建的农业技术示范中心、国际关系学院等项目已经竣工，并正在办理交接。中国企业在安哥拉实施了多个民生领域的合作项目，如凯兰巴新城二期、卡库洛卡巴萨水电站、索约联合循环电站、罗安达新机场等一系列重要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同时，中安两国在农业、畜牧业、渔业、加工业、制造业等产业领域进行了广泛合作。

　　在今年1月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的新年后首次出访中，安哥拉是其出访的非洲四国之一，体现了中国对安哥拉作为非洲地区大国、中国在非重要战略伙伴的重视。9月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期间，洛伦索带领大型代表团访华，明确表示“一带一路”将为安哥拉带来新的机遇。总体上看，洛伦索执政后，安哥拉对华政策呈现以下特点。

　　第一，继续推动中安合作从工程承包向投融资合作转型升级。2015年6月，中安达成共识，将在过去以工程承包和贸易为主的合作基础上，开辟投资合作新领域，推动双方企业加大对农业、渔业和工业化等领域的投资。洛伦索执政后释放出加强与中国合作、加快吸引中国投资以助力安哥拉多元化战略的积极信号，明确表示希望与中国拓展在农业、工业、牧业、矿业、技术培训等领域的合作。这与2018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确立的中非合作向民生领域倾斜的方向也是契合的。中国的投融资在安哥拉战后重建阶段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国企业为安哥拉修建了大量的住房、医院、学校、公路、电力和水坝。当前安哥拉的铁路联通等大型基础设施建设仍然需要中国的支持，但与战后重建的高峰时期相比，基建工程的总体需求已经趋于平稳。此外，作为葡萄牙的前殖民地，安哥拉也非常看重和相信西方的标准和质量，因此新近发展的高端项目倾向于欧美的建筑工程承包商。

　　第二，采取务实措施改善营商环境，以吸引中国投资。今年初，安哥拉与中国签署签证手续简化协定，使困扰中国企业多年的赴安签证问题得到解决，这将吸引更多中国企业和投资者赴安哥拉投资。6月，安哥拉新的私人投资法正式实施。该法取消了最低外商投资优惠的门槛——5000万宽扎(约合20万欧元)。同时，该法将正式取消外国人在安注册公司时安籍公民必须持有至少35%股权的要求。

　　第三，加强对中国经验的学习，并愿以更加积极的姿态参与中非整体合作。洛伦索对中国发展经验的重视与多斯桑托斯时代形成鲜明对照。2006年多斯桑托斯将中安关系概括为“中国需要自然资源，安哥拉需要发展”，彼时的安哥拉更重视中国的资金。在度过了最艰难的战后重建初期阶段后，安哥拉修复了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并接受西方的建议和指导。洛伦索在当选总统后主动提出要学习中国的改革思想，这是对中国经验的认可，也将为两国加强经验交流、深化合作注入新的动力。

　　当前安哥拉发展处于转型期，中安关系也到了必须转型升级、提质增效的关键阶段。自2003年开启石油、信贷和经贸一揽子合作以来，中安两国通过国家信贷获取基建承包工程和石油的合作方式在安哥拉战后重建初期是成功的，实现了中安两国政治经济利益的双赢。但随着安哥拉实行多元化经济战略，“石油换基建”的模式需要新的思考。中安合作的转型升级应积极对接安哥拉自身的转型战略，重点帮助安哥拉改善民生和促进就业。中国可通过以下几个方面的努力深化洛伦索时代的中安合作。

　　首先，中国应加强对安哥拉政治形势的评估和预判，通过治国理政经验交流，从国家层面进一步夯实与安哥拉的关系。中国应同安方加强执政党交流，并增进对安哥拉反对党的了解。其次，中资企业应充分认识洛伦索政府反腐和改革的决心，在工程招投标和投资中要注意依法合规、防范风险。第三，通过智库、民间组织等第二轨道加强与安哥拉各层级的交流。例如，可通过设立“中国—安哥拉智库论坛”，与现有的“中国—安哥拉投资论坛”一道加强与安哥拉政治和商业精英以及民间组织的交流。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10月8日至10日，安哥拉总统洛伦索应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邀请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9月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期间，洛伦索也曾带领由部长和企业家组成的安哥拉大型代表团访华。

　　今年是中国与安哥拉建交35周年，也是两国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八周年，安哥拉的政治稳定对中安关系影响深远。在去年8月举行的大选中，执政党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简称“安人运”)再次胜出，执政38年的多斯桑托斯放弃竞选连任，前国防部长洛伦索当选为新总统。安哥拉正式进入洛伦索时代，政党政治、经济社会出现新的变化，也对中安关系发展产生了一定影响。　　

　　2018年9月8日，在安哥拉执政党安人运第六届党代会上，安哥拉总统洛伦索当选为党主席。

　　政党政治新特点

　　2014年以来，安哥拉因油价急剧下跌而陷入严重危机，引发深刻的经济和社会变化。去年的大选反映了安哥拉政局的渐进式变化，其政党政治也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

　　其一，政党力量对比发生变化，反对党获得更多民众支持，安人运的执政地位受到一定程度的挑战。在去年大选中，安人运的支持率下降了20%，而反对党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和2012年组建的安哥拉广泛救助同盟的支持率则分别增长了近10%。不过，安人运的执政地位依然稳固，仍将掌控安哥拉政治和经济大局。同时，洛伦索上任后积极兑现其反腐和经济改革承诺，赢得广泛赞誉，彰显了执政党自我革新的决心。因此，反对党短期内难以对安人运构成制衡。

　　其二，安人运内部有纷争，但权力交接平稳。围绕大选，安人运党内存在新旧势力博弈，但分歧仍在可控范围内。领导人顺利更迭、权力和平过渡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党内团结和统一是政党竞争力和生命力的直接体现，政党内部出现分歧和分化是正常现象，但如果没有一个良性的机制和制度处理分歧，各派系之间的争权夺利将损耗政党的整体竞争力。多斯桑托斯执政38年，关于其继任者有过多种传闻，最后洛伦索胜出显然是安人运内部反复权衡的结果。在石油价格下跌、经济增速骤降的形势下，安哥拉物价上涨严重，失业率高企，石油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如果多斯桑托斯继续连任，恐将激起民众更多不满，影响执政党的形象。而洛伦索并非多斯桑托斯核心权力圈的成员，且在安人运党内享有正直清廉的声誉。他被推选为总统候选人既体现了安人运作为长期执政党的自我纠错能力，同时也表明安人运希望采取更有力的政策回应民众需求。

　　改革新举措

　　一开始，鉴于多斯桑托斯家族及其支持者的强大影响力，外界普遍认为洛伦索难有作为。但自执政以来，洛伦索逐步通过一系列改革举措树立自己的权威。

　　第一，大刀阔斧进行人事调整，重拳打击腐败。洛伦索免去了前总统之女的国家石油公司董事长职务，并花费巨资审查国家石油公司的财务账户问题;免去前总统之子的安哥拉主权基金董事会主席职务;促使葡萄牙同意批准逮捕被控腐败、受贿、洗钱的前副总统文森特。此外，洛伦索政府还对公安、财政、税务和海关等部门进行调查，惩办上百名涉嫌贪腐的高级官员。为了打击海外洗钱，洛伦索要求安哥拉人必须将非法转移到国外的资金汇回本国，对遵守者予以赦免，对抵制者提起诉讼。

　　第二，重点发展农业、加工制造业等领域，大力吸引对农业、渔业、制造业和采矿部门的外国直接投资，推动青年就业和经济转型发展，提升自主可持续发展能力。石油是安哥拉的支柱产业，石油产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45%、政府收入的75%，石油出口占对外出口总额的97%。近些年油价不稳定，而且安哥拉还因油田老化、投资不足等面临着石油产量在2019年后下降的困扰。目前安哥拉经济处于自2002年结束内战以来最艰难的时刻。经济危机倒逼安哥拉政府进行经济多元化改革，为安哥拉经济结构调整带来契机。

　　第三，改善营商环境、吸引外资是当前改革的重点。安哥拉当前的营商环境仍然不理想。比如，在安哥拉开办一家企业平均需要36天，而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所需的平均天数仅为24天。在安哥拉登记公司财产的时间则不少于190天(比2016年有所增加)，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平均天数的三倍多。对此，洛伦索承诺改变官僚作风、提高制度现代化、提高司法水平和扩大投资者获得银行信贷的机会。吸引外资的具体举措包括降低进口货物和出口产品清关的费用、简化程序;采用新的签证和居留证制度，促进外国投资和吸引高层次和紧缺人才。今年3月，洛伦索撤销了原有的“私人投资技术局”“投资促进局”和“私人投资支持技术局”，将其职能并入新成立的“私人投资出口促进局”，旨在为私人投资提供审核投资申请、成立公司、申领许可证照的前期准备等一站式服务。

　　目前看，洛伦索政府及安人运面临一些挑战。首先，安人运长期掌握国家公共权力，控制资源和利益分配，所受监督制约相对较少，容易滋生腐败。虽然洛伦索目前的反腐行动树立了其个人权威，但在自身权力稳固之后，能否建立长期有效的反腐机制才是安人运赢取民心、巩固执政地位的关键。

　　其次，目前安哥拉三分之二的人口为25岁以下的年轻人，他们对独立战争并无印象，但对就业、民生和未来发展甚为关切。因此，安人运亟需回应他们的诉求，提高就业率，改善其生活水平。目前，石油、天然气、矿产、制造、建筑等行业贡献了安哥拉国内生产总值的57%，但只提供了约10%的就业岗位。安人运在竞选时承诺在两年内创造50万个就业岗位，如何落实考验着洛伦索政府的能力。

　　第三，安人运内部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分歧甚至纷争为安哥拉的改革进程增添了不确定性。多斯桑托斯执政数十年，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洛伦索的改革势必影响到既得利益者。加上石油价格和石油产量不稳定、货币贬值、外汇短缺等问题，安哥拉政局完全稳定还需时日。今年9月，洛伦索当选为安人运党主席，从而完成了国家首脑和党主席权力的统一。

　　短期来看，多斯桑托斯结束政治生涯有利于洛伦索领导的新团队掌控局面。安人运的内部团结将取决于洛伦索能否在改革议程和政治精英的利益之间取得平衡，弥合分歧、凝聚共识。长期来看，安人运执政地位的稳固取决于能否促进经济多元化改革，建立开放包容的制度以保证广大民众分享经济增长的益处。对反对党来说，虽然生存空间有限，但如果能保持不断上升的发展势头，提出吸引选民的竞选纲领，有可能在未来选举中进一步对执政党施加压力。

　　对中安关系的影响

　　安哥拉目前是中国在非洲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和重要的工程承包市场。中安合作切实提升了安哥拉的自主发展能力，为安哥拉未来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打下了良好基础。2015年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以来，中国政府援建的农业技术示范中心、国际关系学院等项目已经竣工，并正在办理交接。中国企业在安哥拉实施了多个民生领域的合作项目，如凯兰巴新城二期、卡库洛卡巴萨水电站、索约联合循环电站、罗安达新机场等一系列重要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同时，中安两国在农业、畜牧业、渔业、加工业、制造业等产业领域进行了广泛合作。

　　在今年1月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的新年后首次出访中，安哥拉是其出访的非洲四国之一，体现了中国对安哥拉作为非洲地区大国、中国在非重要战略伙伴的重视。9月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期间，洛伦索带领大型代表团访华，明确表示“一带一路”将为安哥拉带来新的机遇。总体上看，洛伦索执政后，安哥拉对华政策呈现以下特点。

　　第一，继续推动中安合作从工程承包向投融资合作转型升级。2015年6月，中安达成共识，将在过去以工程承包和贸易为主的合作基础上，开辟投资合作新领域，推动双方企业加大对农业、渔业和工业化等领域的投资。洛伦索执政后释放出加强与中国合作、加快吸引中国投资以助力安哥拉多元化战略的积极信号，明确表示希望与中国拓展在农业、工业、牧业、矿业、技术培训等领域的合作。这与2018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确立的中非合作向民生领域倾斜的方向也是契合的。中国的投融资在安哥拉战后重建阶段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国企业为安哥拉修建了大量的住房、医院、学校、公路、电力和水坝。当前安哥拉的铁路联通等大型基础设施建设仍然需要中国的支持，但与战后重建的高峰时期相比，基建工程的总体需求已经趋于平稳。此外，作为葡萄牙的前殖民地，安哥拉也非常看重和相信西方的标准和质量，因此新近发展的高端项目倾向于欧美的建筑工程承包商。

　　第二，采取务实措施改善营商环境，以吸引中国投资。今年初，安哥拉与中国签署签证手续简化协定，使困扰中国企业多年的赴安签证问题得到解决，这将吸引更多中国企业和投资者赴安哥拉投资。6月，安哥拉新的私人投资法正式实施。该法取消了最低外商投资优惠的门槛——5000万宽扎(约合20万欧元)。同时，该法将正式取消外国人在安注册公司时安籍公民必须持有至少35%股权的要求。

　　第三，加强对中国经验的学习，并愿以更加积极的姿态参与中非整体合作。洛伦索对中国发展经验的重视与多斯桑托斯时代形成鲜明对照。2006年多斯桑托斯将中安关系概括为“中国需要自然资源，安哥拉需要发展”，彼时的安哥拉更重视中国的资金。在度过了最艰难的战后重建初期阶段后，安哥拉修复了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并接受西方的建议和指导。洛伦索在当选总统后主动提出要学习中国的改革思想，这是对中国经验的认可，也将为两国加强经验交流、深化合作注入新的动力。

　　当前安哥拉发展处于转型期，中安关系也到了必须转型升级、提质增效的关键阶段。自2003年开启石油、信贷和经贸一揽子合作以来，中安两国通过国家信贷获取基建承包工程和石油的合作方式在安哥拉战后重建初期是成功的，实现了中安两国政治经济利益的双赢。但随着安哥拉实行多元化经济战略，“石油换基建”的模式需要新的思考。中安合作的转型升级应积极对接安哥拉自身的转型战略，重点帮助安哥拉改善民生和促进就业。中国可通过以下几个方面的努力深化洛伦索时代的中安合作。

　　首先，中国应加强对安哥拉政治形势的评估和预判，通过治国理政经验交流，从国家层面进一步夯实与安哥拉的关系。中国应同安方加强执政党交流，并增进对安哥拉反对党的了解。其次，中资企业应充分认识洛伦索政府反腐和改革的决心，在工程招投标和投资中要注意依法合规、防范风险。第三，通过智库、民间组织等第二轨道加强与安哥拉各层级的交流。例如，可通过设立“中国—安哥拉智库论坛”，与现有的“中国—安哥拉投资论坛”一道加强与安哥拉政治和商业精英以及民间组织的交流。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