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纳姆·瓦基尔：民众大规模抗议下，伊朗神权政治面临合法性危机

　　本月初，有报道称，伊朗83岁的最高领袖阿亚图拉·阿里·哈梅内伊再次病重。哈梅内伊曾在2014年接受前列腺癌手术后得以存活。9月16日，《纽约时报》援引四名“熟悉他健康状况”的匿名消息人士的话说，紧急肠道手术导致哈梅内伊卧床不起，身体虚弱，无法坐直。在较为大胆的波斯语社交媒体上，有关哈梅内伊病危的说法被猜测他已经去世的说法取代。就像十多年来一直发生的那样，这样的谣言很快演变成狂热的猜想，即由88名伊斯兰法学家组成的伊朗专家委员会将如何选出哈梅内伊的继任者，以及围绕争夺这一职位的神职人员的相对优势展开的激烈争论。

　　关于哈梅内伊之死的报道很快被证明是被夸大了。9月17日，哈梅内伊在阿巴因节的仪式上通过电视露面。这是一个纪念伊玛目侯赛因殉难的全国性节日，侯赛因在7世纪的卡尔巴拉战役(Battle of Karbala)中殉难，是什叶派历史和神学的一个重要事件。在仪式上，可以看到哈梅内伊不仅笔直地坐着，还起立挥手，拿着麦克风走来走去，劝劝听众不要理睬那些撒谎可能会破坏他们信仰的“强盗”。哈梅内伊在公共场合使用了40多年的手杖不见踪影。

　　但就在几个小时内，哈梅内伊精心策划的再次露面就被另一件事的影响所覆盖，因为当天上午在伊朗西北部22岁的马哈萨·阿米尼葬礼上爆发的抗议活动开始蔓延到附近城市。马哈萨·阿米尼因头巾系得不当而被德黑兰宗教警察逮捕，引发了广泛的愤怒。伊朗政府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总统易卜拉欣·莱希在纽约联合国大会的首次亮相，对抗议活动措手不及。

在德黑兰的一场抗议活动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与哈梅内伊多次公开露面一样，所有这些事态都被伊朗国家媒体不遗余力地报道，示威活动——许多是由年轻女性领导的，其中一些人公然在公共场合焚烧头巾，以抗议强制佩戴面纱的要求——蔓延到伊朗的80多个城市。抗议活动继续加剧，要求废除宗教警察的呼声已被对宗教机构和最高领袖本人的猛烈攻击所取代。目前的抗议活动被认为是自2009年绿色运动抗议活动以来伊朗政府面临的最严重挑战。伊朗政权面临的一系列挑战——对社会限制日益加剧的不满;对经济崩溃和管理不善的愤怒;以及对哈梅内伊和无视人民需求的神职机构的强烈愤怒，现在已经汇聚成了伊斯兰共和国的合法性危机。

　　不透明的接班过程

　　抗议活动给伊朗政权带来的危机远比选择哈梅内伊的最终继任者更紧迫。但不透明的接班过程——以及其合法性和缺乏问责的潜在问题——将在动荡平息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困扰伊朗的政治体系。哈梅内伊于1989年接替阿亚图拉·鲁霍拉·霍梅尼，现在已成为中东国家执政时间最长的领导人，他如果去世将预示着伊朗和更广泛地区的重大转变。接替他权力的斗争将是激烈的，无论结果如何，权力交接的方式将对伊朗与阿拉伯邻国和西方对手的关系产生深远影响。

　　伊朗的权力继承过程有正式的部分也有非正式的部分，这反映了其混合宗教体系中选举产生和非选举产生的机构，在这种体系中，最高领袖凌驾于纷争之上，但仍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影响力。伊朗宪法规定，下一任领导人由专家委员会提名和选举。当哈梅内伊去世或丧失行动能力时，委员会将召开紧急会议。像1989年的情况一样，候选人将被提名，很可能就是来自委员会内部，然后演讲和投票。哈梅内伊在获得三分之二多数选票后得到正式承认，他得到了高级神职人员的支持和霍梅尼临终前的祝福。

　　为了为即将到来的继任程序做准备，专家委员会的领导人在2016年宣布，他们已经组建了一个委员会，以确定理想候选人的资格，并确定候选名单。但这份名单没有公开分发或讨论过。哈梅内伊曾说过，下一任候选人应该是不折不扣的“革命者”;宪法规定了以下特点：“公正，虔诚，年龄适当，勇敢，足智多谋，具有管理能力。”

　　1989年，在投票程序开始之前，专家委员会首次讨论了选出一个领导委员会而不是选出一个单一继任者的可能性。当时，伊朗议会投票反对这一结果，认为领导委员会将进一步使派系主义渗透到伊朗的政治体系中。伊朗随后修改了宪法，取消了在未来的继任讨论中建立共同领导委员会的可能性。尽管如此，宪法明确规定，在选举结束之前，由伊朗总统、伊朗司法部长和拥有立法否决权的宪法监护委员会的一名代表组成的委员会将暂时承担领导职责。

　　在考虑未来的情况时，建立领导委员会的想法常常被认为是后哈梅内伊时代的潜在发展。虽然领导委员会可以提供一个折衷的解决方案，把重要的派系人物聚集在一起，以管理伊朗支离破碎的政治体系，但要使这种情况成为现实，还需要修改宪法。就目前而言，在没有就未来道路达成共识的情况下，这场角逐似乎最有可能产生一位既能被神职机构接受，又能被伊朗“深层政府”(deep state)接受的候选人。“深层政府”在哈梅内伊的领导下获得了重要权力。

　　在表面的正式议程之外，事实上，伊朗的“深层政府”正在非正式地指导着继任过程。尽管被授权保护伊朗国家安全的军事实体“伊斯兰革命卫队”经常被认为是伊朗“深层政府”的代名词，但“深层政府”的势力远不止于此。复杂的安全、情报和经济上层建筑将个人和机构聚集在一起，他们的目标是维护伊斯兰共和国的根本革命性质、愿景和安全。“深层政府”包括司法部门、宗教官僚机构的一些成员、半国营的慈善基金会、各种对融资至关重要的半私营实体，以及最重要的，对伊朗所有政治制度和进程实施详细监督的强大的最高领袖办公室。

　　哈梅内伊的办公室会审查外交部长、情报部长、内政部长和国防部长——以及伊朗驻伊拉克、俄罗斯、叙利亚和其他重要盟友的大使——然后才能将他们的名字提交议会批准。伊斯兰革命卫队的情报组织也位于最高领袖的办公室，有权监督防止渗透。这种安排使革命卫队得以随意拘留被认为违反国家安全的公民和数十名拥有双重国籍的人。

　　在哈梅内伊上任初期，为了弥补他作为宗教权威的弱点，从而巩固他在伊朗派系政治体系中的权力，“深层政府”在他的领导下得到了发展。多年来，哈梅内伊成功地边缘化了政治对手，比如他曾经的支持者拉夫桑贾尼总统，他在哈梅内伊的选举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以及不支持他领导的神职人员。在改革派总统穆罕默德·哈塔米(Mohammad Khatami)于1997年至2005年担任总统期间，“深层政府”变得更加明显，当时它将内部改革视为一种威胁，将之视为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在苏联推行的开放和改革。

　　在哈塔米的整个总统任期内，“深层政府”开始越过其安全和经济基础的边界，逐步干预政治以遏制内部异议，例如在 1999 年学生领导的示威活动中所见的情况。在后哈塔米时代，伊朗政府用同样的策略镇压了2009年的绿色运动抗议活动和2017-19年的经济抗议活动，并限制了历届总统的议程。今天，毫无疑问，“深层政府”再次带头镇压目前正在进行的抗议活动。

　　在为新的最高领导人的接班做准备时，“深层政府”首先寻求的是维持现状。潜在的候选人应该来自信任的圈子内。预计他们会怀有保守的意识形态倾向，并与哈梅内伊关系密切。

　　可能的接班人

　　近年来，伊朗总统易卜拉欣·莱希经常在分析人士提出的接替哈梅内伊的候选人名单中占优势地位。莱希的宗教资历和过去的政治立场清楚地表明，他接近有权势的神职人员的核心圈子。2016年，哈梅内伊任命他为总部位于马什哈德的强大经济集团阿斯坦·圣城·拉扎维(Astan Quds Razavi)的主席，2019年，他被任命为伊朗司法部长。然而，莱希缺乏知名度。2021年他当选总统后，情况发生了变化，这给了他一个全国性平台，让他有机会追随哈梅内伊的脚步，从总统登上最高领袖的宝座。

　　与此同时，莱希的公众形象也让他受到了更多的公众监督，这可能会削弱他在“深层政府”内部的地位。莱希赢得了伊朗历史上公众参与度最低的总统选举。他是在美国对伊朗实施最大压力制裁最严厉之时上台的，这些制裁给伊朗经济造成了损失。而莱希尚未取得任何政策胜利。尽管进行了数月的谈判，但伊朗核谈判尚未达成积极的结论，即伊朗重新遵守协议以便解除制裁。让莱希尴尬的是，以色列潜入伊朗，杀死了伊朗最著名的核科学家。连续不断的抗议浪潮暴露了经济和环境管理不善对伊朗普通民众生活的影响，以及他们对以国家安全之名进行的高压手段的愤怒程度。面对这些挑战，随着最高领袖之位的竞争加剧，莱希很可能会一败涂地。

　　哈梅内伊的次子莫伊塔巴是另一个经常被提及的候选人，尽管他经常被低估。尽管有报道说莫伊塔巴几乎完成了足够的宗教教学和研究，可以成为一名阿亚图拉(这一举动将使他获得重要的宗教资格)，但内部反对派人士正在利用世袭领导权即将进入伊斯兰共和国的暗示，以进一步破坏宗教机构的合法性。但莫伊塔巴与“深层政府”的安全机构关系密切，他的父亲也很听他的。“深层政府”也敏锐地意识到，与哈梅内伊家族成员保持密切关系，对于遏制未来可能出现的反对派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许多人怀疑，在1979年戏剧性的革命推翻了伊朗最后一位国王巴列维和世袭君主制本身之后，世袭统治在伊朗的神权制度中是否能够制度化。长期以来，伊朗人一直对哈梅内伊将儿子培养为接班人的说法感到愤怒，许多人认为世袭统治的概念是对革命的又一次背叛。在最近几天伊朗爆发的抗议活动中，数以万计的游行者用前所未有的具体、针对个人和肮脏的语言表达了对哈梅内伊和他儿子的愤怒。

　　其他候选人的名字也曾流传过，比如有影响力的拉里贾尼家族的后代萨德克·拉里贾尼，因腐败指控而名誉扫地。

　　随着莱希和哈梅内伊二代都成为实力被削弱的候选人，他们可能无法获得一致支持，有可能会出现一个出人意料的人选：专家委员会内部一名此前默默无闻的高级人物，可能会在最后时刻脱颖而出，成为“深层政府”可以驾驭的候选人。重要的是要记住，在1989年，哈梅内伊并不是一个明显的领跑者。

　　或者，可以重新提出建立一个汇集三个关键人物的领导委员会，以挽救这一进程。由于这种不确定性持续存在，没有明确的基于共识的前进道路，也没有强有力的候选人，继承将继续陷入阴谋论和不透明的泥潭，进一步显示出这个国家无力在伊朗核协议等关键问题上采取行动。云山雾罩的后果之一是政治停滞和派系竞争继续拖累伊朗的政治体系。正如最近的抗议活动所表明的那样，旧的方式可能无法经受住普通伊朗人持续不断、越来越严格的监督。

　　最新抗议运动的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和大胆程度，以及对哈梅内伊健康状况的担忧迅速转变为要求他下台的前所未有的公众呼声，令许多观察人士感到震惊，许多抗议者对更广泛的神权制度本身的愤怒也令许多观察人士感到惊讶。

　　直到最近，神职精英们可能还希望继承过程能像过去那样完全闭门进行。但公众的愤怒现在完全集中在哈梅内伊的权力合法性以及他所代表的制度的合法性上。在伊朗各地，数千名愤怒的抗议者继续高喊“霍梅尼去死”、“神职人员滚蛋”和“莫伊塔巴，愿你去死，不要成为最高领袖。”当“深层政府”再次动用其全部强制力量来镇压抗议活动时，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伊朗人都会密切关注。如果哈梅内伊在伊朗被如此规模的抗议运动震动的同时去世，伊朗人对神职制度的挑战可能会成功。

　　作者简介：萨纳姆·瓦基尔(SANAM VAKIL)是英国研究机构查塔姆研究所的中东项目副主任。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本月初，有报道称，伊朗83岁的最高领袖阿亚图拉·阿里·哈梅内伊再次病重。哈梅内伊曾在2014年接受前列腺癌手术后得以存活。9月16日，《纽约时报》援引四名“熟悉他健康状况”的匿名消息人士的话说，紧急肠道手术导致哈梅内伊卧床不起，身体虚弱，无法坐直。在较为大胆的波斯语社交媒体上，有关哈梅内伊病危的说法被猜测他已经去世的说法取代。就像十多年来一直发生的那样，这样的谣言很快演变成狂热的猜想，即由88名伊斯兰法学家组成的伊朗专家委员会将如何选出哈梅内伊的继任者，以及围绕争夺这一职位的神职人员的相对优势展开的激烈争论。

　　关于哈梅内伊之死的报道很快被证明是被夸大了。9月17日，哈梅内伊在阿巴因节的仪式上通过电视露面。这是一个纪念伊玛目侯赛因殉难的全国性节日，侯赛因在7世纪的卡尔巴拉战役(Battle of Karbala)中殉难，是什叶派历史和神学的一个重要事件。在仪式上，可以看到哈梅内伊不仅笔直地坐着，还起立挥手，拿着麦克风走来走去，劝劝听众不要理睬那些撒谎可能会破坏他们信仰的“强盗”。哈梅内伊在公共场合使用了40多年的手杖不见踪影。

　　但就在几个小时内，哈梅内伊精心策划的再次露面就被另一件事的影响所覆盖，因为当天上午在伊朗西北部22岁的马哈萨·阿米尼葬礼上爆发的抗议活动开始蔓延到附近城市。马哈萨·阿米尼因头巾系得不当而被德黑兰宗教警察逮捕，引发了广泛的愤怒。伊朗政府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总统易卜拉欣·莱希在纽约联合国大会的首次亮相，对抗议活动措手不及。

在德黑兰的一场抗议活动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与哈梅内伊多次公开露面一样，所有这些事态都被伊朗国家媒体不遗余力地报道，示威活动——许多是由年轻女性领导的，其中一些人公然在公共场合焚烧头巾，以抗议强制佩戴面纱的要求——蔓延到伊朗的80多个城市。抗议活动继续加剧，要求废除宗教警察的呼声已被对宗教机构和最高领袖本人的猛烈攻击所取代。目前的抗议活动被认为是自2009年绿色运动抗议活动以来伊朗政府面临的最严重挑战。伊朗政权面临的一系列挑战——对社会限制日益加剧的不满;对经济崩溃和管理不善的愤怒;以及对哈梅内伊和无视人民需求的神职机构的强烈愤怒，现在已经汇聚成了伊斯兰共和国的合法性危机。

　　不透明的接班过程

　　抗议活动给伊朗政权带来的危机远比选择哈梅内伊的最终继任者更紧迫。但不透明的接班过程——以及其合法性和缺乏问责的潜在问题——将在动荡平息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困扰伊朗的政治体系。哈梅内伊于1989年接替阿亚图拉·鲁霍拉·霍梅尼，现在已成为中东国家执政时间最长的领导人，他如果去世将预示着伊朗和更广泛地区的重大转变。接替他权力的斗争将是激烈的，无论结果如何，权力交接的方式将对伊朗与阿拉伯邻国和西方对手的关系产生深远影响。

　　伊朗的权力继承过程有正式的部分也有非正式的部分，这反映了其混合宗教体系中选举产生和非选举产生的机构，在这种体系中，最高领袖凌驾于纷争之上，但仍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影响力。伊朗宪法规定，下一任领导人由专家委员会提名和选举。当哈梅内伊去世或丧失行动能力时，委员会将召开紧急会议。像1989年的情况一样，候选人将被提名，很可能就是来自委员会内部，然后演讲和投票。哈梅内伊在获得三分之二多数选票后得到正式承认，他得到了高级神职人员的支持和霍梅尼临终前的祝福。

　　为了为即将到来的继任程序做准备，专家委员会的领导人在2016年宣布，他们已经组建了一个委员会，以确定理想候选人的资格，并确定候选名单。但这份名单没有公开分发或讨论过。哈梅内伊曾说过，下一任候选人应该是不折不扣的“革命者”;宪法规定了以下特点：“公正，虔诚，年龄适当，勇敢，足智多谋，具有管理能力。”

　　1989年，在投票程序开始之前，专家委员会首次讨论了选出一个领导委员会而不是选出一个单一继任者的可能性。当时，伊朗议会投票反对这一结果，认为领导委员会将进一步使派系主义渗透到伊朗的政治体系中。伊朗随后修改了宪法，取消了在未来的继任讨论中建立共同领导委员会的可能性。尽管如此，宪法明确规定，在选举结束之前，由伊朗总统、伊朗司法部长和拥有立法否决权的宪法监护委员会的一名代表组成的委员会将暂时承担领导职责。

　　在考虑未来的情况时，建立领导委员会的想法常常被认为是后哈梅内伊时代的潜在发展。虽然领导委员会可以提供一个折衷的解决方案，把重要的派系人物聚集在一起，以管理伊朗支离破碎的政治体系，但要使这种情况成为现实，还需要修改宪法。就目前而言，在没有就未来道路达成共识的情况下，这场角逐似乎最有可能产生一位既能被神职机构接受，又能被伊朗“深层政府”(deep state)接受的候选人。“深层政府”在哈梅内伊的领导下获得了重要权力。

　　在表面的正式议程之外，事实上，伊朗的“深层政府”正在非正式地指导着继任过程。尽管被授权保护伊朗国家安全的军事实体“伊斯兰革命卫队”经常被认为是伊朗“深层政府”的代名词，但“深层政府”的势力远不止于此。复杂的安全、情报和经济上层建筑将个人和机构聚集在一起，他们的目标是维护伊斯兰共和国的根本革命性质、愿景和安全。“深层政府”包括司法部门、宗教官僚机构的一些成员、半国营的慈善基金会、各种对融资至关重要的半私营实体，以及最重要的，对伊朗所有政治制度和进程实施详细监督的强大的最高领袖办公室。

　　哈梅内伊的办公室会审查外交部长、情报部长、内政部长和国防部长——以及伊朗驻伊拉克、俄罗斯、叙利亚和其他重要盟友的大使——然后才能将他们的名字提交议会批准。伊斯兰革命卫队的情报组织也位于最高领袖的办公室，有权监督防止渗透。这种安排使革命卫队得以随意拘留被认为违反国家安全的公民和数十名拥有双重国籍的人。

　　在哈梅内伊上任初期，为了弥补他作为宗教权威的弱点，从而巩固他在伊朗派系政治体系中的权力，“深层政府”在他的领导下得到了发展。多年来，哈梅内伊成功地边缘化了政治对手，比如他曾经的支持者拉夫桑贾尼总统，他在哈梅内伊的选举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以及不支持他领导的神职人员。在改革派总统穆罕默德·哈塔米(Mohammad Khatami)于1997年至2005年担任总统期间，“深层政府”变得更加明显，当时它将内部改革视为一种威胁，将之视为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在苏联推行的开放和改革。

　　在哈塔米的整个总统任期内，“深层政府”开始越过其安全和经济基础的边界，逐步干预政治以遏制内部异议，例如在 1999 年学生领导的示威活动中所见的情况。在后哈塔米时代，伊朗政府用同样的策略镇压了2009年的绿色运动抗议活动和2017-19年的经济抗议活动，并限制了历届总统的议程。今天，毫无疑问，“深层政府”再次带头镇压目前正在进行的抗议活动。

　　在为新的最高领导人的接班做准备时，“深层政府”首先寻求的是维持现状。潜在的候选人应该来自信任的圈子内。预计他们会怀有保守的意识形态倾向，并与哈梅内伊关系密切。

　　可能的接班人

　　近年来，伊朗总统易卜拉欣·莱希经常在分析人士提出的接替哈梅内伊的候选人名单中占优势地位。莱希的宗教资历和过去的政治立场清楚地表明，他接近有权势的神职人员的核心圈子。2016年，哈梅内伊任命他为总部位于马什哈德的强大经济集团阿斯坦·圣城·拉扎维(Astan Quds Razavi)的主席，2019年，他被任命为伊朗司法部长。然而，莱希缺乏知名度。2021年他当选总统后，情况发生了变化，这给了他一个全国性平台，让他有机会追随哈梅内伊的脚步，从总统登上最高领袖的宝座。

　　与此同时，莱希的公众形象也让他受到了更多的公众监督，这可能会削弱他在“深层政府”内部的地位。莱希赢得了伊朗历史上公众参与度最低的总统选举。他是在美国对伊朗实施最大压力制裁最严厉之时上台的，这些制裁给伊朗经济造成了损失。而莱希尚未取得任何政策胜利。尽管进行了数月的谈判，但伊朗核谈判尚未达成积极的结论，即伊朗重新遵守协议以便解除制裁。让莱希尴尬的是，以色列潜入伊朗，杀死了伊朗最著名的核科学家。连续不断的抗议浪潮暴露了经济和环境管理不善对伊朗普通民众生活的影响，以及他们对以国家安全之名进行的高压手段的愤怒程度。面对这些挑战，随着最高领袖之位的竞争加剧，莱希很可能会一败涂地。

　　哈梅内伊的次子莫伊塔巴是另一个经常被提及的候选人，尽管他经常被低估。尽管有报道说莫伊塔巴几乎完成了足够的宗教教学和研究，可以成为一名阿亚图拉(这一举动将使他获得重要的宗教资格)，但内部反对派人士正在利用世袭领导权即将进入伊斯兰共和国的暗示，以进一步破坏宗教机构的合法性。但莫伊塔巴与“深层政府”的安全机构关系密切，他的父亲也很听他的。“深层政府”也敏锐地意识到，与哈梅内伊家族成员保持密切关系，对于遏制未来可能出现的反对派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许多人怀疑，在1979年戏剧性的革命推翻了伊朗最后一位国王巴列维和世袭君主制本身之后，世袭统治在伊朗的神权制度中是否能够制度化。长期以来，伊朗人一直对哈梅内伊将儿子培养为接班人的说法感到愤怒，许多人认为世袭统治的概念是对革命的又一次背叛。在最近几天伊朗爆发的抗议活动中，数以万计的游行者用前所未有的具体、针对个人和肮脏的语言表达了对哈梅内伊和他儿子的愤怒。

　　其他候选人的名字也曾流传过，比如有影响力的拉里贾尼家族的后代萨德克·拉里贾尼，因腐败指控而名誉扫地。

　　随着莱希和哈梅内伊二代都成为实力被削弱的候选人，他们可能无法获得一致支持，有可能会出现一个出人意料的人选：专家委员会内部一名此前默默无闻的高级人物，可能会在最后时刻脱颖而出，成为“深层政府”可以驾驭的候选人。重要的是要记住，在1989年，哈梅内伊并不是一个明显的领跑者。

　　或者，可以重新提出建立一个汇集三个关键人物的领导委员会，以挽救这一进程。由于这种不确定性持续存在，没有明确的基于共识的前进道路，也没有强有力的候选人，继承将继续陷入阴谋论和不透明的泥潭，进一步显示出这个国家无力在伊朗核协议等关键问题上采取行动。云山雾罩的后果之一是政治停滞和派系竞争继续拖累伊朗的政治体系。正如最近的抗议活动所表明的那样，旧的方式可能无法经受住普通伊朗人持续不断、越来越严格的监督。

　　最新抗议运动的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和大胆程度，以及对哈梅内伊健康状况的担忧迅速转变为要求他下台的前所未有的公众呼声，令许多观察人士感到震惊，许多抗议者对更广泛的神权制度本身的愤怒也令许多观察人士感到惊讶。

　　直到最近，神职精英们可能还希望继承过程能像过去那样完全闭门进行。但公众的愤怒现在完全集中在哈梅内伊的权力合法性以及他所代表的制度的合法性上。在伊朗各地，数千名愤怒的抗议者继续高喊“霍梅尼去死”、“神职人员滚蛋”和“莫伊塔巴，愿你去死，不要成为最高领袖。”当“深层政府”再次动用其全部强制力量来镇压抗议活动时，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伊朗人都会密切关注。如果哈梅内伊在伊朗被如此规模的抗议运动震动的同时去世，伊朗人对神职制度的挑战可能会成功。

　　作者简介：萨纳姆·瓦基尔(SANAM VAKIL)是英国研究机构查塔姆研究所的中东项目副主任。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