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克莱默：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已经改变的和能够改变的是什么？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德·蒙田曾以一种极具讽刺意味的口吻说道:“在我的时代里，我见证了几个奇迹一样的转折。”我们也见证过这样时代的转折点，一个犹如神迹：冷战的结束;一个是恶魔降临：9·11恐怖袭击。在那之后，我们被告知“一切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黑格尔是对的，密涅瓦的猫头鹰只在黄昏降临时才开始飞翔。要评估这些事件的历史意义需要很长时间。

　　对于9·11恐怖袭击事件，美国的反应及其影响似乎是应激性的。在地缘战略方面，冷战的结束带来的转变要重要得多。然而事实证明，这种转变并没有那么彻底。因为，我们看到，本应在冷战结束前就解决的问题，由于俄罗斯野蛮入侵乌克兰而被重新推到了台前。我们现在面临着许多令人生畏的问题，这些问题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得到解答。入侵乌克兰后，我们将面对一个怎样的俄罗斯?它在欧洲的影响力如何?欧洲会因为乌克兰危机而走向更紧密的团结吗，包括在防务领域?中国的反应如何，它在这个变动的国际环境中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在几个世纪的时间，俄罗斯的疆界一直在发生变化。有时，西方国家会资助它，有时也会担心这个国家扩张领土的“压路机”。但俄罗斯在有效动员军队方面通常存在困难。得益于严寒天气，这个国家击败了瑞典的查尔斯十二世、拿破仑·波拿巴、阿道夫·希特勒等的入侵，在防卫战中表现最为出色。然而，它也失败过，而且它的失败经常引发国内危机：克里米亚战争导致农奴制的终结;1904- 1905年的日俄战争成为革命的前奏;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了沙皇政权的垮台。在这三个历史事件中，俄罗斯都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军队落后，有时还腐败，政治领导层专制而无能。事实证明，俄罗斯比看上去要弱得多。由于战争，它的领土边界不断改变。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波兰和波罗的海诸国在很大程度上是在俄罗斯领土之外重建的。“红色帝国”解体后，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宣布独立。

　　自从苏联解体以来，尤其是在过去的十年里，俄罗斯重新确立了它在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的影响力。这些国家，有的几乎是勉强得以维持，有的是不得人心的独裁政权，有的与邻国不和，有的面临少数民族的反对。俄罗斯出手干预，将亚历山大•卢卡申科从白俄罗斯人手中解救出来，从而使白俄罗斯成为自己的领地;对哈萨克斯坦也是如此;通过“保护”奥赛梯人和阿布哈兹人来削弱格鲁吉亚，因为后者已经太过倾向于美国;并派遣部队以“维和”的名义插入介入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之间。与此同时，俄罗斯插手世界其他地区，如利比亚、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叙利亚，几乎没有遭遇阻力。或许最重要的是，它在2014年以很小的代价占领了克里米亚和顿巴斯的部分地区，西方也只是“轻轻拍打了一下”。这种不受惩罚的情况一定让弗拉基米尔•普京确信，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攻击乌克兰。但这一次他没有成功。

　　不管入侵乌克兰战争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俄罗斯已经表明自己远称不上一个大国。普京对国家的全面控制并不能掩盖他的失败，他缺乏宏大的战略思考和这次军事行动糟糕的战备情况已经暴露无遗。令人惊讶的是，乌克兰在战略、战术和武器方面远比俄罗斯先进。对城市和平民的大规模恐怖轰炸并不会显示俄罗斯有多强的实力。即便使用化学武器或核武器也无法挽回其丧失的“军事强国”形象。

　　几周前，在冬奥会开幕式上，俄罗斯似乎还能宣称自己是一个与中国之旗鼓相当的大国，而现在，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潜在的需要依附中国的傀儡。俄罗斯的经济和金融体系遭到了重创，它受到了国际社会的谴责和蔑视。即使俄罗斯能在乌克兰“赢”得战争，它在其他所有方面都输了。但俄罗斯不会消亡，而是会作为一个问题国家一直存在;以往的历史经验让我们很难相信，这个国家会变得更好。

　　已经改变了的，是欧洲已经从建立在法治基础上的和平世界的美梦中醒来，并被拉回到一个血与铁的世界，回到一个北约和美国仍然不可或缺的世界。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以德国政府最近的行动为例，欧洲各国将别无选择，只能成为一个军备完整的国家。因为这仍一个充满暴力的世界，尤其邻国是危险的俄罗斯，而美国最终希望把重心转向亚洲，欧洲必须拥有自主防卫能力。欧洲防务的模式不得不被制定出来，并且这一次，可不是仅仅停留在讨论层面。整个现代，欧洲都是一个全副武装和军事化的大陆，但各国的军队彼此对立。现在，欧洲各国可能会重新发展军力，但会团结一致对外。这将是一种新的趋势。

　　另一个新变化可能是乌克兰危机对能源政策的影响;它可能会促进欧洲对可再生能源的追求。一段时间以来，欧盟已经认识到向新能源过渡的必要性，但使用俄罗斯的天然气和石油是如此方便，性价比很好。难道欧洲还能继续依赖一个危险的俄罗斯来提供能源吗?当然不!一开始，欧洲将不得不寻找其他化石燃料来源来取代俄罗斯的资源，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它将启动一个应急计划，以解决其对可靠能源的需求和缓解气候变化的愿望：大规模使用替代能源;可能是核能。和国防一样，能源也需要“更加欧洲化”(不合时宜的“全球化的英国”基本上是无关紧要的)。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给中国带来了巨大挑战。毫无疑问，中国将从美国和世界注意力的转移中获得一些短期的政治收益。如果中国继续专注于与美国的竞争，它可能会支持俄罗斯。但据说中国有自己的长远眼光。俄罗斯在乌克兰面临失败，正在成为地球村中的贱民。如果中国想要拯救普京，并把自身展示为一个仁慈的全球大国，那么它需要帮助解决乌克兰危机。从自身利益出发，中国完全可以推动乌克兰危机的解决。这可能会促使中美两国考虑重启关系。如果这样，这称得上是我们这个时代一个奇迹般的转折点。

　　作者史蒂文·菲利普·克莱默(Steven Philip Kramer)是美国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的全球事务研究员。本文译自《国家利益》网站。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德·蒙田曾以一种极具讽刺意味的口吻说道:“在我的时代里，我见证了几个奇迹一样的转折。”我们也见证过这样时代的转折点，一个犹如神迹：冷战的结束;一个是恶魔降临：9·11恐怖袭击。在那之后，我们被告知“一切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黑格尔是对的，密涅瓦的猫头鹰只在黄昏降临时才开始飞翔。要评估这些事件的历史意义需要很长时间。

　　对于9·11恐怖袭击事件，美国的反应及其影响似乎是应激性的。在地缘战略方面，冷战的结束带来的转变要重要得多。然而事实证明，这种转变并没有那么彻底。因为，我们看到，本应在冷战结束前就解决的问题，由于俄罗斯野蛮入侵乌克兰而被重新推到了台前。我们现在面临着许多令人生畏的问题，这些问题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得到解答。入侵乌克兰后，我们将面对一个怎样的俄罗斯?它在欧洲的影响力如何?欧洲会因为乌克兰危机而走向更紧密的团结吗，包括在防务领域?中国的反应如何，它在这个变动的国际环境中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在几个世纪的时间，俄罗斯的疆界一直在发生变化。有时，西方国家会资助它，有时也会担心这个国家扩张领土的“压路机”。但俄罗斯在有效动员军队方面通常存在困难。得益于严寒天气，这个国家击败了瑞典的查尔斯十二世、拿破仑·波拿巴、阿道夫·希特勒等的入侵，在防卫战中表现最为出色。然而，它也失败过，而且它的失败经常引发国内危机：克里米亚战争导致农奴制的终结;1904- 1905年的日俄战争成为革命的前奏;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了沙皇政权的垮台。在这三个历史事件中，俄罗斯都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军队落后，有时还腐败，政治领导层专制而无能。事实证明，俄罗斯比看上去要弱得多。由于战争，它的领土边界不断改变。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波兰和波罗的海诸国在很大程度上是在俄罗斯领土之外重建的。“红色帝国”解体后，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宣布独立。

　　自从苏联解体以来，尤其是在过去的十年里，俄罗斯重新确立了它在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的影响力。这些国家，有的几乎是勉强得以维持，有的是不得人心的独裁政权，有的与邻国不和，有的面临少数民族的反对。俄罗斯出手干预，将亚历山大•卢卡申科从白俄罗斯人手中解救出来，从而使白俄罗斯成为自己的领地;对哈萨克斯坦也是如此;通过“保护”奥赛梯人和阿布哈兹人来削弱格鲁吉亚，因为后者已经太过倾向于美国;并派遣部队以“维和”的名义插入介入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之间。与此同时，俄罗斯插手世界其他地区，如利比亚、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叙利亚，几乎没有遭遇阻力。或许最重要的是，它在2014年以很小的代价占领了克里米亚和顿巴斯的部分地区，西方也只是“轻轻拍打了一下”。这种不受惩罚的情况一定让弗拉基米尔•普京确信，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攻击乌克兰。但这一次他没有成功。

　　不管入侵乌克兰战争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俄罗斯已经表明自己远称不上一个大国。普京对国家的全面控制并不能掩盖他的失败，他缺乏宏大的战略思考和这次军事行动糟糕的战备情况已经暴露无遗。令人惊讶的是，乌克兰在战略、战术和武器方面远比俄罗斯先进。对城市和平民的大规模恐怖轰炸并不会显示俄罗斯有多强的实力。即便使用化学武器或核武器也无法挽回其丧失的“军事强国”形象。

　　几周前，在冬奥会开幕式上，俄罗斯似乎还能宣称自己是一个与中国之旗鼓相当的大国，而现在，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潜在的需要依附中国的傀儡。俄罗斯的经济和金融体系遭到了重创，它受到了国际社会的谴责和蔑视。即使俄罗斯能在乌克兰“赢”得战争，它在其他所有方面都输了。但俄罗斯不会消亡，而是会作为一个问题国家一直存在;以往的历史经验让我们很难相信，这个国家会变得更好。

　　已经改变了的，是欧洲已经从建立在法治基础上的和平世界的美梦中醒来，并被拉回到一个血与铁的世界，回到一个北约和美国仍然不可或缺的世界。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以德国政府最近的行动为例，欧洲各国将别无选择，只能成为一个军备完整的国家。因为这仍一个充满暴力的世界，尤其邻国是危险的俄罗斯，而美国最终希望把重心转向亚洲，欧洲必须拥有自主防卫能力。欧洲防务的模式不得不被制定出来，并且这一次，可不是仅仅停留在讨论层面。整个现代，欧洲都是一个全副武装和军事化的大陆，但各国的军队彼此对立。现在，欧洲各国可能会重新发展军力，但会团结一致对外。这将是一种新的趋势。

　　另一个新变化可能是乌克兰危机对能源政策的影响;它可能会促进欧洲对可再生能源的追求。一段时间以来，欧盟已经认识到向新能源过渡的必要性，但使用俄罗斯的天然气和石油是如此方便，性价比很好。难道欧洲还能继续依赖一个危险的俄罗斯来提供能源吗?当然不!一开始，欧洲将不得不寻找其他化石燃料来源来取代俄罗斯的资源，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它将启动一个应急计划，以解决其对可靠能源的需求和缓解气候变化的愿望：大规模使用替代能源;可能是核能。和国防一样，能源也需要“更加欧洲化”(不合时宜的“全球化的英国”基本上是无关紧要的)。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给中国带来了巨大挑战。毫无疑问，中国将从美国和世界注意力的转移中获得一些短期的政治收益。如果中国继续专注于与美国的竞争，它可能会支持俄罗斯。但据说中国有自己的长远眼光。俄罗斯在乌克兰面临失败，正在成为地球村中的贱民。如果中国想要拯救普京，并把自身展示为一个仁慈的全球大国，那么它需要帮助解决乌克兰危机。从自身利益出发，中国完全可以推动乌克兰危机的解决。这可能会促使中美两国考虑重启关系。如果这样，这称得上是我们这个时代一个奇迹般的转折点。

　　作者史蒂文·菲利普·克莱默(Steven Philip Kramer)是美国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的全球事务研究员。本文译自《国家利益》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