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亚斯·席兹玛：中美经贸关系紧张背景下，RCEP对全球贸易意味着什么?

　　上个月，十五个国家签署了一项具有经济和政治意义的自由贸易协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这项协定的达成历时8年，包括东盟10国、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韩国和中国。RCEP的形成凸显了亚洲国家对贸易规则的多边主义态度，与美国目前在贸易关系上主要采取单边和双边的方式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一些人宣称RCEP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协议?首先，任何酝酿逾8年、让15个成员国的领导人参加28轮正式谈判的贸易协定，都可能被视为具有里程碑意义。参与协定的国家在2019年占全球GDP的近30%，超过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集团(图1)。RCEP也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出口供应组织和第二大进口目的地(图2)。

　　美国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简称TPP)的签约国之一，但后来退出了。其余11个成员国继续在一起，形成《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步协议》(CPTPP)。RCEP有效地巩固了“亚洲市场”，这是包括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在内的以往协议所没有做到的。

　　RCEP的并不完全令人满意，一些人认为，在削减关税方面，RCEP显得“浅薄”，在消费者保护和劳工标准等21世纪贸易问题上缺乏实质内容。这种观点源于RCEP与CPTPP的比较，后者曾被吹捧为贸易协定中的“黄金标准”。RCEP的关税削减确实相对温和。RCEP将取消90%的商品关税，但成员国间现有贸易协定已经涵盖了约80%的商品。该协议在服务贸易和农业贸易等重要问题上的覆盖也相对零散(尽管对农产品的覆盖比最初预期的要多)。总体而言，预计到2030年，该协议将使成员国的GDP增长0.2%，略高于CPTPP带来的预期收入增长。不过，这个数字不是很大。

　　尽管RCEP可能不是一项革命性的贸易协定，但也不应被视为一项纯粹象征性的协定。RCEP的预期经济效益比CPTPP更显著，RCEP的几个组成部分将在短期内影响供应链的组织。如果RCEP与其他东盟协定的发展类似，那么目前的条款很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得到改善。从长远来看，该协定有可能影响国际竞争和未来的贸易规则。

　　原产地规则

　　尽管许多RCEP成员国已有贸易协定，但RCEP将这些协定“捆绑在一起”的方式具有重大的经济影响。具体来说，RCEP制定了标准的原产地规则。原产地规则是任何贸易协定的标准组成部分，目的是确保获得好处的贸易商品大部分或至少部分是在成员国制造的，而不是从没有获得贸易协定好处的国家中转。RCEP通过协调各成员之间现有贸易协定的原产地规则，减少了监管壁垒，并允许中间投入的贸易扩大。其结果是，RCEP使得亚洲企业更容易向亚洲15个经济体运送货物，从而使供应链更加区域一体化。

　　RCEP的原产地规则也相对宽松。对于许多关税细目，只有40%的产品价值需要在区域内增加，考虑到生产者可以利用多国家积累区域价值，这是一个相对较低的壁垒。RCEP原产地规则允许企业选择使用增值规则或改变关税分类规则，从而为一些产品创造了额外的灵活性。原产地规则的协调和自由化降低了从事贸易的固定成本，从而有利于市场准入，尤其有助于中小型企业获得市场准入。

　　因此，尽管RCEP的关税削减幅度可能不如其他贸易协定那么大，但其原产地规则限制较少，意味着特惠关税的利用率可能更高。此外，RCEP的原产地规则可能会使非成员国更难执行有高度针对性的贸易措施，如反倾销关税。反倾销关税是指进口国对其认为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的商品征收的关税。

　　原产地规则的协调和自由化可能会对反倾销措施作出有力的回应，而中国是诸多反倾销调查的共同目标。在RCEP框架下，中国企业可能更容易将生产转移到其他成员国并避免被发现。灵活的原产地规则也有助于防范东盟国家突然实施的贸易限制，这种限制在大流行期间对东盟造成了特别严重的打击。

　　引进新成员

　　RCEP也确立了新的贸易关系。例如，RCEP之前，日韩之间、日中之间不存在贸易协定。这是该地区三个最大经济体之间至关重要的经济关系。2018年，中国是日本和韩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日本和韩国分别是中国的第三和第四大贸易伙伴。即使是这些国家之间达成一项简单的贸易协定，也应该可以进一步巩固彼此间的关系。预计这些国家也将从加入RCEP中获益最多。预计到2030年，日本和韩国的收入将比没有RCEP时高出1%，这可不是粗略估计的数字。

　　惊喜

　　RCEP主要关注货物贸易，但在其他领域也采取了一些出人意料的举措。例如，RCEP对投资的要求高于预期。被投资的公司没有被要求出口一定百分比的货物或向东道国转让技术作为投资的条件。这些规定超出了东盟在现有协议中的承诺。此外，尽管RCEP的服务覆盖面参差不齐，但成员国承诺开放65%的服务部门还是令人感到惊讶。

　　展望未来?

　　然而，RCEP未能在国有企业、劳工权益和环境保护方面建立强有力的规则，对服务业的覆盖也很有限。鉴于成员国经济发展所涉领域跨度很广，RCEP在某些领域存在不足也在预料之中。人们并没有预期该协议会像CPTPP那样严格。然而，有迹象表明RCEP可能在未来完善。例如，虽然成员国未能就如何取代投资者-国家争端解决方案(ISDS)达成协议，但它们的确包括了一个工作计划，必须在批准后两年内达成解决方案。任何改变都需要得到所有RCEP成员的同意。

　　或许更重要的是建立一个秘书处，这表明RCEP是成员国讨论亚洲未来贸易和经济问题的平台，而不是一个静态的贸易协定。这个秘书处意味着官员和部长们将定期参与RCEP议程，并建议成员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制度框架，以支持未来亚洲的贸易承诺。RCEP可以成为成员国参与21世纪重要贸易问题的平台，比如与3D打印产品、区块链技术或人工智能有关的规则。

　　RCEP对美国意味着什么?

　　RCEP对非成员国意味着什么?美国曾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缔约国，但于2017年退出。剩下的11个TPP成员国继续组成了目前不包括美国和中国的CPTPP。美国在2017年退出TPP时，曾表示不愿参与亚太地区的多边贸易协定。

　　RCEP可能会进一步削弱美国在亚洲的影响力，尤其是若该协议成为讨论未来贸易规则的平台。因为缺席，还不知道美国否有能在亚洲制定其贸易政策方面有发言权。此外，RCEP整合了美国前15大进口市场中的5个，使RCEP成为比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更大的美国进口供应商。尽管RCEP通常只被认为是美国的进口供应商，但RCEP也将成为美国出口的第二大目的地市场(图3)。

　　当然，RCEP签订恰逢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紧张局势加剧之时。然而，即使在中美贸易战持续的情况下，RCEP的潜在影响仍然是可观的。印度在2019年退出了RCEP谈判，理由是担心廉价中国进口商品涌入可能带来的经济影响。印度的缺席放大了中国在RCEP中的影响力。尽管官员们坚称RCEP从来不是中国主导的倡议，但该协议无疑扩大了中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CEP虽然已经签署，但全面批准还需要一段时间。此外，协定中的许多关税削减将在20年内逐步实施，因此RCEP的经济效应可能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完全实现。无论如何，RCEP可能是亚洲市场朝着更加一体化的方向迈出的重要一步。

　　托比亚斯·席兹玛(Tobias Sytsma)系美国兰德公司的助理经济学家，专注研究国际经济问题和贸易政策。本文译自兰德公司网站，原文链接：https://www.rand.org/blog/2020/12/rcep-forms-the-worlds-largest-trading-bloc-what-does.html

　　上个月，十五个国家签署了一项具有经济和政治意义的自由贸易协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这项协定的达成历时8年，包括东盟10国、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韩国和中国。RCEP的形成凸显了亚洲国家对贸易规则的多边主义态度，与美国目前在贸易关系上主要采取单边和双边的方式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一些人宣称RCEP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协议?首先，任何酝酿逾8年、让15个成员国的领导人参加28轮正式谈判的贸易协定，都可能被视为具有里程碑意义。参与协定的国家在2019年占全球GDP的近30%，超过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集团(图1)。RCEP也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出口供应组织和第二大进口目的地(图2)。

　　美国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简称TPP)的签约国之一，但后来退出了。其余11个成员国继续在一起，形成《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步协议》(CPTPP)。RCEP有效地巩固了“亚洲市场”，这是包括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在内的以往协议所没有做到的。

　　RCEP的并不完全令人满意，一些人认为，在削减关税方面，RCEP显得“浅薄”，在消费者保护和劳工标准等21世纪贸易问题上缺乏实质内容。这种观点源于RCEP与CPTPP的比较，后者曾被吹捧为贸易协定中的“黄金标准”。RCEP的关税削减确实相对温和。RCEP将取消90%的商品关税，但成员国间现有贸易协定已经涵盖了约80%的商品。该协议在服务贸易和农业贸易等重要问题上的覆盖也相对零散(尽管对农产品的覆盖比最初预期的要多)。总体而言，预计到2030年，该协议将使成员国的GDP增长0.2%，略高于CPTPP带来的预期收入增长。不过，这个数字不是很大。

　　尽管RCEP可能不是一项革命性的贸易协定，但也不应被视为一项纯粹象征性的协定。RCEP的预期经济效益比CPTPP更显著，RCEP的几个组成部分将在短期内影响供应链的组织。如果RCEP与其他东盟协定的发展类似，那么目前的条款很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得到改善。从长远来看，该协定有可能影响国际竞争和未来的贸易规则。

　　原产地规则

　　尽管许多RCEP成员国已有贸易协定，但RCEP将这些协定“捆绑在一起”的方式具有重大的经济影响。具体来说，RCEP制定了标准的原产地规则。原产地规则是任何贸易协定的标准组成部分，目的是确保获得好处的贸易商品大部分或至少部分是在成员国制造的，而不是从没有获得贸易协定好处的国家中转。RCEP通过协调各成员之间现有贸易协定的原产地规则，减少了监管壁垒，并允许中间投入的贸易扩大。其结果是，RCEP使得亚洲企业更容易向亚洲15个经济体运送货物，从而使供应链更加区域一体化。

　　RCEP的原产地规则也相对宽松。对于许多关税细目，只有40%的产品价值需要在区域内增加，考虑到生产者可以利用多国家积累区域价值，这是一个相对较低的壁垒。RCEP原产地规则允许企业选择使用增值规则或改变关税分类规则，从而为一些产品创造了额外的灵活性。原产地规则的协调和自由化降低了从事贸易的固定成本，从而有利于市场准入，尤其有助于中小型企业获得市场准入。

　　因此，尽管RCEP的关税削减幅度可能不如其他贸易协定那么大，但其原产地规则限制较少，意味着特惠关税的利用率可能更高。此外，RCEP的原产地规则可能会使非成员国更难执行有高度针对性的贸易措施，如反倾销关税。反倾销关税是指进口国对其认为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的商品征收的关税。

　　原产地规则的协调和自由化可能会对反倾销措施作出有力的回应，而中国是诸多反倾销调查的共同目标。在RCEP框架下，中国企业可能更容易将生产转移到其他成员国并避免被发现。灵活的原产地规则也有助于防范东盟国家突然实施的贸易限制，这种限制在大流行期间对东盟造成了特别严重的打击。

　　引进新成员

　　RCEP也确立了新的贸易关系。例如，RCEP之前，日韩之间、日中之间不存在贸易协定。这是该地区三个最大经济体之间至关重要的经济关系。2018年，中国是日本和韩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日本和韩国分别是中国的第三和第四大贸易伙伴。即使是这些国家之间达成一项简单的贸易协定，也应该可以进一步巩固彼此间的关系。预计这些国家也将从加入RCEP中获益最多。预计到2030年，日本和韩国的收入将比没有RCEP时高出1%，这可不是粗略估计的数字。

　　惊喜

　　RCEP主要关注货物贸易，但在其他领域也采取了一些出人意料的举措。例如，RCEP对投资的要求高于预期。被投资的公司没有被要求出口一定百分比的货物或向东道国转让技术作为投资的条件。这些规定超出了东盟在现有协议中的承诺。此外，尽管RCEP的服务覆盖面参差不齐，但成员国承诺开放65%的服务部门还是令人感到惊讶。

　　展望未来?

　　然而，RCEP未能在国有企业、劳工权益和环境保护方面建立强有力的规则，对服务业的覆盖也很有限。鉴于成员国经济发展所涉领域跨度很广，RCEP在某些领域存在不足也在预料之中。人们并没有预期该协议会像CPTPP那样严格。然而，有迹象表明RCEP可能在未来完善。例如，虽然成员国未能就如何取代投资者-国家争端解决方案(ISDS)达成协议，但它们的确包括了一个工作计划，必须在批准后两年内达成解决方案。任何改变都需要得到所有RCEP成员的同意。

　　或许更重要的是建立一个秘书处，这表明RCEP是成员国讨论亚洲未来贸易和经济问题的平台，而不是一个静态的贸易协定。这个秘书处意味着官员和部长们将定期参与RCEP议程，并建议成员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制度框架，以支持未来亚洲的贸易承诺。RCEP可以成为成员国参与21世纪重要贸易问题的平台，比如与3D打印产品、区块链技术或人工智能有关的规则。

　　RCEP对美国意味着什么?

　　RCEP对非成员国意味着什么?美国曾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缔约国，但于2017年退出。剩下的11个TPP成员国继续组成了目前不包括美国和中国的CPTPP。美国在2017年退出TPP时，曾表示不愿参与亚太地区的多边贸易协定。

　　RCEP可能会进一步削弱美国在亚洲的影响力，尤其是若该协议成为讨论未来贸易规则的平台。因为缺席，还不知道美国否有能在亚洲制定其贸易政策方面有发言权。此外，RCEP整合了美国前15大进口市场中的5个，使RCEP成为比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更大的美国进口供应商。尽管RCEP通常只被认为是美国的进口供应商，但RCEP也将成为美国出口的第二大目的地市场(图3)。

　　当然，RCEP签订恰逢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紧张局势加剧之时。然而，即使在中美贸易战持续的情况下，RCEP的潜在影响仍然是可观的。印度在2019年退出了RCEP谈判，理由是担心廉价中国进口商品涌入可能带来的经济影响。印度的缺席放大了中国在RCEP中的影响力。尽管官员们坚称RCEP从来不是中国主导的倡议，但该协议无疑扩大了中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CEP虽然已经签署，但全面批准还需要一段时间。此外，协定中的许多关税削减将在20年内逐步实施，因此RCEP的经济效应可能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完全实现。无论如何，RCEP可能是亚洲市场朝着更加一体化的方向迈出的重要一步。

　　托比亚斯·席兹玛(Tobias Sytsma)系美国兰德公司的助理经济学家，专注研究国际经济问题和贸易政策。本文译自兰德公司网站，原文链接：https://www.rand.org/blog/2020/12/rcep-forms-the-worlds-largest-trading-bloc-what-doe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