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米特·甘古利：若介入克什米尔争端，特朗普或面临新的外交失败

　　7月22日，在白宫会见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时，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出人意料地提出，愿意调解巴基斯坦和印度长期以来在克什米尔问题上的争端。“难以置信，”特朗普说，“有着这样出色而明智的领导人的两个国家却不能解决那样的问题。如果你想让我调解或仲裁，我愿意这样做。”

　　更令人惊讶的是，特朗普声称印度总理莫迪曾寻求他介入此事。对于洞悉内情的观察者来说，这种说法令人无法相信。果然，在特朗普发表这番言论后的几个小时内，印度外交部长就极力否认莫迪提出过任何此类建议。更重要的是，他重申了印度长期以来的立场，即克什米尔争端必须通过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严格的双边谈判来解决。莫迪可能是想避免暗示特朗普在这一问题上撒了谎，所以刻意保持沉默。

据报道，当地时间7月30日下午，印度和巴基斯坦在克什米尔地区展开激烈交火，造成至少3名士兵丧生，其中1名来自印度，另外2名来自巴基斯坦

　　不管特朗普的提议看起来有多么不明智，这并不是美国第一次在克什米尔问题上进行调解的尝试。在过去60年里，历届美国政府都试图在这一争端上取得进展。但这些努力都失败了——特朗普也不太可能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印度认定的方式

　　克什米尔是南亚次大陆北部的一个穆斯林占多数的地区，自1947年印巴分治以来，印度和巴基斯坦都宣称对克什米尔拥有主权。印度实际上控制着克什米尔55%的区域和大部分人口;巴基斯坦控制的区域大约占30%，中国控制着剩下的15%。克什米尔争端已经导致了三场战争和无数次的小规模冲突。考虑到印度和巴基斯坦都拥有核武器，这一争端对南亚地区的稳定构成了永久性的严重威胁。

　　1962年，美国首次试图调解克什米尔争端。当时，中国和印度刚刚进行了一场灾难性的边境战争，中国人民解放军击溃了一支装备落后、准备不足的印度军队。新德里向华盛顿寻求军事援助。而巴基斯坦那时是美国在冷战时期的一个重要盟友，巴基斯坦总统阿尤布·汗意识到印度的弱势地位，便说服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推动印度就克什米尔问题进行谈判。在英国的协调下，肯尼迪派遣著名外交官、曾任驻美国驻苏联大使的埃夫里尔·哈里曼前往新德里。

　　与中国的战争使印度总理尼赫鲁在情感上备受打击，政治也处于近乎崩溃的状态。由于亟需美国和英国外交层面的善待和军事方面的援助，尼赫鲁不得不被“说服”同意就克什米尔问题进行谈判。1962年至1963年，印度和巴基斯坦举行了六轮谈判。在英美的压力下，印度愿意在领土问题上做出重大让步，但即便如此，也不足以满足巴基斯坦的广泛要求，谈判陷入了僵局。

　　尽管愿意妥协，但在看到这些谈判陷入僵局后，印度担心外部力量会迫使它向实力较弱的巴基斯坦做出更多的让步，它在克什米尔问题上的立场变得更加强硬。印度政府最后一次允许外部力量的干预是在1965年印巴战争之后，恢复正常的印巴外交关系。在那场战争中，巴基斯坦军队入侵印度控制的克什米尔地区，结果却陷入武力对峙状态。由于美国被越南战争分散了注意力，苏联斡旋促成了印巴停火，最终使两国达成了1966年的《塔什干协定》(Tashkent Agreement)，恢复了战前的状态。

　　在1971年第三次印巴战争之后，在这一问题上，印度完全排除了外部力量的干预。1972年，当双方会面讨论战后解决方案时，在印度的坚持下，谈判仅限于印度总理英迪拉·甘地和巴基斯坦总统佐勒菲卡尔·阿里·布托，以及少数值得信赖的助手。最终达成的《西姆拉协定》(Simla Agreement)规定，两国将“通过双边谈判，以和平方式解决分歧”。

克什米尔地区

　　从新德里的角度看，这项协定庄严地载入了一项原则，即今后所有关于克什米尔问题的讨论必须严格在双边基础上进行。自1972年以来，印度政府从未表现出丝毫意愿让任何外部力量进行干预，尤其是美国，推动其在克什米尔问题上与巴基斯坦达成谅解。印度确信，它可以通过双边谈判获得更好的条件，而且对华盛顿与伊斯兰堡的关系过于密切怀有戒心。

　　而巴基斯坦拒绝对《西姆拉协定》作出这种特殊解释。相反，它清楚自己在印度面前的弱势地位，一直在寻求让美国充当调解者。例如，1999年，当第四次克什米尔战争(卡吉尔冲突)接近尾声时，巴基斯坦总理纳瓦兹·谢里夫飞往华盛顿寻求美国的调解。美国总统克林顿会见了谢里夫，但令谢里夫大为失望的是，克林顿毫不含糊地把巴基斯坦称为冲突中的侵略者。尽管如此，在谢里夫的坚持下，克林顿还是提出要调解克什米尔争端。然而，由于短暂的总统任期，他放弃了这个议题，从未真正推进。

　　尽管面临印度政府的坚决反对，美国历届政府都试图重新讨论克什米尔问题。例如，2009年，就在奥巴马政府准备任命资深外交官理查德•霍尔布鲁克为美国驻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特使之际，印度对此展开了一场猛烈的外交攻势。美国政府内部的一些人相信，解决克什米尔问题——从而缓解巴基斯坦对印度的恐惧——将有助于促使巴基斯坦在阿富汗问题上与美国展开合作。然而，在得到霍尔布鲁克正在推动将克什米尔问题纳入其外交事务范围的消息后，新德里向美国解释说，这样的举动“带有干涉的意味，是印度无法接受的”。奥巴马政府悄然放弃了这一想法。

　　弄清问题的限度

　　特朗普(或本届政府的一些人)可能认为，鉴于美国和印度的接触与合作在过去20年间的大幅增加，再加上特朗普与莫迪的个人友好关系，本届政府得到了在这一问题上取得成功的机会。当然，巴基斯坦正试图让特朗普相信这一点。然而，有充分理由不能这么认为。

　　印度的外交政策官僚系统有着长期的机构记忆，对剧烈的政策转变极其抗拒。考虑到近50年的时间里印度的外交政策一直是阻止印度向巴基斯坦做出让步，而它目前的政策仍是这种政策的延续，印度最新的报告可能会建议莫迪不要向美国屈服。印度新任外交部长苏杰生是一名职业外交官，他与印度官僚机构保持一致，对外国，尤其是美国的调解持怀疑态度。

　　没有哪届印度政府会在克什米尔问题上让步，尤其是有莫迪这样对巴基斯坦采取强硬立场的领导人。美国国务院似乎已经承认了现实，7月22日表示，它认为克什米尔争端是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双边”问题。身为总统，特朗普应该听取国务院的建议。在克什米尔问题上想要推动印度来解决，只会给他带来公开的外交失败，并且令美印伙伴关系受损。

　　作者系美国印第安纳大学伯明顿分校政治科学系教授，美国与全球安全研究中心主任;译自《外交事务》官网，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india/2019-07-30/united-states-cant-solve-kashmir-dispute

　　7月22日，在白宫会见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时，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出人意料地提出，愿意调解巴基斯坦和印度长期以来在克什米尔问题上的争端。“难以置信，”特朗普说，“有着这样出色而明智的领导人的两个国家却不能解决那样的问题。如果你想让我调解或仲裁，我愿意这样做。”

　　更令人惊讶的是，特朗普声称印度总理莫迪曾寻求他介入此事。对于洞悉内情的观察者来说，这种说法令人无法相信。果然，在特朗普发表这番言论后的几个小时内，印度外交部长就极力否认莫迪提出过任何此类建议。更重要的是，他重申了印度长期以来的立场，即克什米尔争端必须通过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严格的双边谈判来解决。莫迪可能是想避免暗示特朗普在这一问题上撒了谎，所以刻意保持沉默。

据报道，当地时间7月30日下午，印度和巴基斯坦在克什米尔地区展开激烈交火，造成至少3名士兵丧生，其中1名来自印度，另外2名来自巴基斯坦

　　不管特朗普的提议看起来有多么不明智，这并不是美国第一次在克什米尔问题上进行调解的尝试。在过去60年里，历届美国政府都试图在这一争端上取得进展。但这些努力都失败了——特朗普也不太可能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印度认定的方式

　　克什米尔是南亚次大陆北部的一个穆斯林占多数的地区，自1947年印巴分治以来，印度和巴基斯坦都宣称对克什米尔拥有主权。印度实际上控制着克什米尔55%的区域和大部分人口;巴基斯坦控制的区域大约占30%，中国控制着剩下的15%。克什米尔争端已经导致了三场战争和无数次的小规模冲突。考虑到印度和巴基斯坦都拥有核武器，这一争端对南亚地区的稳定构成了永久性的严重威胁。

　　1962年，美国首次试图调解克什米尔争端。当时，中国和印度刚刚进行了一场灾难性的边境战争，中国人民解放军击溃了一支装备落后、准备不足的印度军队。新德里向华盛顿寻求军事援助。而巴基斯坦那时是美国在冷战时期的一个重要盟友，巴基斯坦总统阿尤布·汗意识到印度的弱势地位，便说服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推动印度就克什米尔问题进行谈判。在英国的协调下，肯尼迪派遣著名外交官、曾任驻美国驻苏联大使的埃夫里尔·哈里曼前往新德里。

　　与中国的战争使印度总理尼赫鲁在情感上备受打击，政治也处于近乎崩溃的状态。由于亟需美国和英国外交层面的善待和军事方面的援助，尼赫鲁不得不被“说服”同意就克什米尔问题进行谈判。1962年至1963年，印度和巴基斯坦举行了六轮谈判。在英美的压力下，印度愿意在领土问题上做出重大让步，但即便如此，也不足以满足巴基斯坦的广泛要求，谈判陷入了僵局。

　　尽管愿意妥协，但在看到这些谈判陷入僵局后，印度担心外部力量会迫使它向实力较弱的巴基斯坦做出更多的让步，它在克什米尔问题上的立场变得更加强硬。印度政府最后一次允许外部力量的干预是在1965年印巴战争之后，恢复正常的印巴外交关系。在那场战争中，巴基斯坦军队入侵印度控制的克什米尔地区，结果却陷入武力对峙状态。由于美国被越南战争分散了注意力，苏联斡旋促成了印巴停火，最终使两国达成了1966年的《塔什干协定》(Tashkent Agreement)，恢复了战前的状态。

　　在1971年第三次印巴战争之后，在这一问题上，印度完全排除了外部力量的干预。1972年，当双方会面讨论战后解决方案时，在印度的坚持下，谈判仅限于印度总理英迪拉·甘地和巴基斯坦总统佐勒菲卡尔·阿里·布托，以及少数值得信赖的助手。最终达成的《西姆拉协定》(Simla Agreement)规定，两国将“通过双边谈判，以和平方式解决分歧”。

克什米尔地区

　　从新德里的角度看，这项协定庄严地载入了一项原则，即今后所有关于克什米尔问题的讨论必须严格在双边基础上进行。自1972年以来，印度政府从未表现出丝毫意愿让任何外部力量进行干预，尤其是美国，推动其在克什米尔问题上与巴基斯坦达成谅解。印度确信，它可以通过双边谈判获得更好的条件，而且对华盛顿与伊斯兰堡的关系过于密切怀有戒心。

　　而巴基斯坦拒绝对《西姆拉协定》作出这种特殊解释。相反，它清楚自己在印度面前的弱势地位，一直在寻求让美国充当调解者。例如，1999年，当第四次克什米尔战争(卡吉尔冲突)接近尾声时，巴基斯坦总理纳瓦兹·谢里夫飞往华盛顿寻求美国的调解。美国总统克林顿会见了谢里夫，但令谢里夫大为失望的是，克林顿毫不含糊地把巴基斯坦称为冲突中的侵略者。尽管如此，在谢里夫的坚持下，克林顿还是提出要调解克什米尔争端。然而，由于短暂的总统任期，他放弃了这个议题，从未真正推进。

　　尽管面临印度政府的坚决反对，美国历届政府都试图重新讨论克什米尔问题。例如，2009年，就在奥巴马政府准备任命资深外交官理查德•霍尔布鲁克为美国驻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特使之际，印度对此展开了一场猛烈的外交攻势。美国政府内部的一些人相信，解决克什米尔问题——从而缓解巴基斯坦对印度的恐惧——将有助于促使巴基斯坦在阿富汗问题上与美国展开合作。然而，在得到霍尔布鲁克正在推动将克什米尔问题纳入其外交事务范围的消息后，新德里向美国解释说，这样的举动“带有干涉的意味，是印度无法接受的”。奥巴马政府悄然放弃了这一想法。

　　弄清问题的限度

　　特朗普(或本届政府的一些人)可能认为，鉴于美国和印度的接触与合作在过去20年间的大幅增加，再加上特朗普与莫迪的个人友好关系，本届政府得到了在这一问题上取得成功的机会。当然，巴基斯坦正试图让特朗普相信这一点。然而，有充分理由不能这么认为。

　　印度的外交政策官僚系统有着长期的机构记忆，对剧烈的政策转变极其抗拒。考虑到近50年的时间里印度的外交政策一直是阻止印度向巴基斯坦做出让步，而它目前的政策仍是这种政策的延续，印度最新的报告可能会建议莫迪不要向美国屈服。印度新任外交部长苏杰生是一名职业外交官，他与印度官僚机构保持一致，对外国，尤其是美国的调解持怀疑态度。

　　没有哪届印度政府会在克什米尔问题上让步，尤其是有莫迪这样对巴基斯坦采取强硬立场的领导人。美国国务院似乎已经承认了现实，7月22日表示，它认为克什米尔争端是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双边”问题。身为总统，特朗普应该听取国务院的建议。在克什米尔问题上想要推动印度来解决，只会给他带来公开的外交失败，并且令美印伙伴关系受损。

　　作者系美国印第安纳大学伯明顿分校政治科学系教授，美国与全球安全研究中心主任;译自《外交事务》官网，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india/2019-07-30/united-states-cant-solve-kashmir-dispu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