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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追求极简的艺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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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追求极简的艺术真相

日本人追求极简的艺术真相
2018-10-24 15:37:48
来源:一览扶桑 作者: 姜建强
关键词:日本 日本文化 点击: 我要评论
他们知道人的生命太短不足以完成全部,于是他们的大半时间用来研究一叶草,并从一叶草到描募每株植物。他们居于自然中,如同花儿一样。梵高说,这难道不是极简的日本人给与我们真正的宗教吗?

   日本中生代写真家下村一喜在2016年出版《美女的真相》一书。他企图探讨美女是如何艺术的问题,但是一不小心写成了女人如何才能打造成美女的心灵鸡汤,而这个主题就落俗了。尽管他拍摄过宫泽理惠,拍摄过竹内结子,拍摄过常盘贵子,拍摄过小雪,拍摄过上户彩,拍摄过后藤久美子等美女,但他的美女论是脱艺术的。而一旦脱艺术的美女论,就变成了冷骂与毒笑,祝福与诅咒,全无艺术化后的美女们所具有的共同梦魇——眷念与决绝,爱抚与复仇。

  实际上,早在在柏拉图时代,人们就在追问什么是艺术?问题无果。现在,我们依旧在追问:艺术是什么?有戏吗?依旧微妙。窗外已经满是如银的月色,但离天明还很辽远似的;脸上虽不显衰乐之状,但已蒙蒙如烟然。中国艺术常说千丘万壑,无一笔不减;枯枝瘦石,无一笔不繁。但日本艺术则是另类表述:如果说朝颜花是修饰“易逝”的最佳枕词,那么通体透白的干柿,如蒙霜冻,则是最佳圣洁之物。一个如在隘巷中行走,衣履破碎;一个如地狱小花,一切青白,一切冰冷。李白豪放直言“碧桃红颊一千年”,但晚近的日本人说,富山县海湾里的一轮月,时有如同黑糖葛粉裹着白豆沙,云薄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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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自画像

  没到过日本但在想象中再现日本的梵高,将《自画像》打扮成光头状,眼睛从欧洲人的特点转向成亚洲人的特点,仿佛是一位从京都的寺院里出走的日本僧侣。但就是这位貌似的日本僧侣,早在1888年就述说他对日本艺术的感受。他说日本人不研究俾斯曼政策,不研究地与月之间的距离。他们知道人的生命太短不足以完成全部,于是他们的大半时间用来研究一叶草,并从一叶草到描募每株植物。他们居于自然中,如同花儿一样。梵高说,这难道不是极简的日本人给与我们真正的宗教吗?

  将破损器皿(陶器,漆器)加以修补,并附上原物所没有的艺术价值这一工艺做法,在日本是从室町时代开始的。陶艺家们用金粉和漆来复现一个完整的器皿,并重新排列碎片,将原本面貌呈现的过程,就是“空”的过程。日本人给起的一个名字则非常的诗意:金継ぎ。这个“金継ぎ”就是用每个碎片这个“空”,完整一个实在的“空”。这个实在的“空”就表示器皿依旧存在,只不过我们的“悟”将其还原成了各个碎片而已。但生活的片刻,则是我们感悟世界的片刻。所谓陋外慧中述说的就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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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継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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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追求极简的艺术真相

日本人追求极简的艺术真相

2018-10-24 15:37:48
来源:一览扶桑 作者: 姜建强
他们知道人的生命太短不足以完成全部,于是他们的大半时间用来研究一叶草,并从一叶草到描募每株植物。他们居于自然中,如同花儿一样。梵高说,这难道不是极简的日本人给与我们真正的宗教吗?

   日本中生代写真家下村一喜在2016年出版《美女的真相》一书。他企图探讨美女是如何艺术的问题,但是一不小心写成了女人如何才能打造成美女的心灵鸡汤,而这个主题就落俗了。尽管他拍摄过宫泽理惠,拍摄过竹内结子,拍摄过常盘贵子,拍摄过小雪,拍摄过上户彩,拍摄过后藤久美子等美女,但他的美女论是脱艺术的。而一旦脱艺术的美女论,就变成了冷骂与毒笑,祝福与诅咒,全无艺术化后的美女们所具有的共同梦魇——眷念与决绝,爱抚与复仇。

  实际上,早在在柏拉图时代,人们就在追问什么是艺术?问题无果。现在,我们依旧在追问:艺术是什么?有戏吗?依旧微妙。窗外已经满是如银的月色,但离天明还很辽远似的;脸上虽不显衰乐之状,但已蒙蒙如烟然。中国艺术常说千丘万壑,无一笔不减;枯枝瘦石,无一笔不繁。但日本艺术则是另类表述:如果说朝颜花是修饰“易逝”的最佳枕词,那么通体透白的干柿,如蒙霜冻,则是最佳圣洁之物。一个如在隘巷中行走,衣履破碎;一个如地狱小花,一切青白,一切冰冷。李白豪放直言“碧桃红颊一千年”,但晚近的日本人说,富山县海湾里的一轮月,时有如同黑糖葛粉裹着白豆沙,云薄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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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自画像

  没到过日本但在想象中再现日本的梵高,将《自画像》打扮成光头状,眼睛从欧洲人的特点转向成亚洲人的特点,仿佛是一位从京都的寺院里出走的日本僧侣。但就是这位貌似的日本僧侣,早在1888年就述说他对日本艺术的感受。他说日本人不研究俾斯曼政策,不研究地与月之间的距离。他们知道人的生命太短不足以完成全部,于是他们的大半时间用来研究一叶草,并从一叶草到描募每株植物。他们居于自然中,如同花儿一样。梵高说,这难道不是极简的日本人给与我们真正的宗教吗?

  将破损器皿(陶器,漆器)加以修补,并附上原物所没有的艺术价值这一工艺做法,在日本是从室町时代开始的。陶艺家们用金粉和漆来复现一个完整的器皿,并重新排列碎片,将原本面貌呈现的过程,就是“空”的过程。日本人给起的一个名字则非常的诗意:金継ぎ。这个“金継ぎ”就是用每个碎片这个“空”,完整一个实在的“空”。这个实在的“空”就表示器皿依旧存在,只不过我们的“悟”将其还原成了各个碎片而已。但生活的片刻,则是我们感悟世界的片刻。所谓陋外慧中述说的就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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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継ぎ

  中国江南诗人戴望舒有“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寞的雨巷”的诗句,想要将丁香姑娘的愁怨加以凄婉迷茫的表现。无疑这是雨诗中的绝歌。而日本与之配对的诗歌有吗?当然很难。因为同样是雨,江南的雨与岛国的雨,因为同样是绿,江南的绿与山城的绿,总是显示出异样和不同。但《万叶集》中有一首是最为接近的:“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不停,一地的梧桐叶,被雨滴敲打的声响。我等待的人没有来。还是雨打梧桐声,寂感顿生。”凄冷吧,非常的凄冷。惆怅吧,非常的惆怅。一个是将孤与寂在雨巷中拉长拉长,一个是将孤与寂在梧桐落叶里沁润沁润;一个是太息的心机,一个是内敛的气色;一个唱情歌,一个唱挽歌。都是在雨的意象中对恋的再叹再息与默默彳亍。

  日本人对梅酒有感觉。将梅在手中把玩的广告,是日本湿气文化的一点红。古寺,梅树三二株。有雨。水气蒙蒙,淡若清梦。真正给人哀愁的不是风而是雨。这雨打芭蕉的雨,这雨过青苔润的雨,这雨洗青山的雨。屋檐,窗边敲打的雨声。心理对雨的化学反应。一夜风雨,遍地荷叶。满眼冬枯景象,备觉凄凉。枯蔓,枯苇,枯桑,枯芒,枯芝,枯柳,枯菊,枯萩,枯莲,枯木,枯叶,枯冬,枯野,枯草,枯霜,枯葎,枯芭蕉,枯芙蓉,枯山吹——。这些“枯”字的日语汉字组合,具有将幻想具象化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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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雨后(图|库索)

  因多雨湿气而酿成的水蒸气,搅动人心的时候,日本人说是一种“胧”。胧是夜间现象,霞是白昼现象。胧的对象物是月。而只有出现了雾,月才呈胧像。霞是春的对象物。雾是秋天的对象物。但气象里没有霞的用语。气象学将射程一公里以外的弥漫物称之为雾,雾的淡薄是霭。胧/霞/雾/霭的区别,是水蒸气覆盖日本列岛生出的人文景观。在光源氏20岁的春天,宫廷举办花宴。其夜,一轮明月下,心绪微醉的光源氏与一位宫廷美女相逢。她就是弘徽殿的妹君胧月夜。春的胧月,酝酿出男女相逢的雅丽氛围。紫式部看到胧的月色,说它的暗部照亮的是“恋之灯”。

  而谷崎润一郎的《阴翳礼赞》,薄薄的一本小书,将“暗”的物理和文化讲得最透。粗糙原质的材料,长时间使用带来的损耗,漆器的汤碗在被打开盖时,碗底深邃的阴暗和大酱汤悄无声息地沉寂不动,透出的是一种非常微妙的焦虑: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会不会走出这家料理空间则已成白发老人?令人怀有一种对“悠久”的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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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家屋中的阴翳空间(图|库索)

  日本语中有“提起下摆”(褄を取る)这句话。引申之意就是成了一名艺妓。日本女性总是有意无意的控制住和服的膝盖部位,防止凌乱。这个时候手的位置,手指的形状,巧妙地组合成作为肉体的“みだら”(凌乱)。和服下摆总是令人迷乱的。但如是全裸出镜,也就没有迷乱的眼花了。而和服的下摆随风吹开的少许凌乱,再从这个凌乱的下方窥视到白斩的小脚。若风稍大点的话,还能窥视到更隐秘的部位。这才是撩人的凄艳。所以日本男人都喜欢在台风日外出拍照,就是想捕捉女人瞬间凌乱的艳照。所以我们总是看到日本女人穿和服,或在夏天穿浴衣的时候,很是在意将下摆压住。这看似无意识的举动,却潜在了凌乱的意念。不凌乱的时候给人凌乱的联想,这才是情色。这是日本人特异的艺术之才。纤细的美感神经,构造了联想的美意识。尽管裸体也是美丽的,但缺少的就是凌乱之美,逆说之美。

  诗歌可以写“猿鸣三声泪沾衣”,但画家如何表达这泪沾衣的“三声”?图案可以表现瘦骨消残的枯莲,煞费苦心地想挽留那濒临寂灭的生命之光,但十七字节的俳句如何表白枯莲的侘寂?月下听寒钟,钟边望明月。是月还是钟,是钟还是月?令人恍惚与不安,但巧妙的是逶迤写到将至时,便且住。我们一直以为这就是艺术的最高,我们一直以为这就是莱布尼茨的名句“富于包孕的片刻”的艺术之魂。但当我们遭遇野菊花最配白色器皿,遭遇青铜碗的无尽幽蓝恍如夜空的时候,我们想起了千利休给花安置了灵魂。这个灵魂说竖起之花具有宗教性,横断之花具有装饰性。朝颜是淡淡的花瓣,一旦被雨打湿,连颜色也会消失殆尽。

  有人小声的问:这也是艺术吗?确实,风吹枯木,月照平沙是艺术,芦苇的尖梢,鹭鸶的尖喙也是艺术;远树无枝,远山无石是艺术,当水波摇动时,网就随着跳跃,仿佛要掬住那逃跑的月亮也是艺术。这就如同在黑夜里,各色的猫一般灰。这是人在月色下看猫的艺术结果。在白昼里,各色的事物一般明。这是猫在阳光下看事物的艺术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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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绳月色

  艺术,就像山茶花,令人想起古代的片影;艺术,就像紫罗兰,令人想起受胎告知。木与夜孰长?智与栗孰多?虽然没有答案,但你是喜欢紫斑风铃草还是喜欢坐卧夕阳边?却是由着各人来。服装设计家山本耀司在《做衣服》的书里说,西方的服装强调贴身合体。他们的着装理念认为,只有体现人体曲线的合体剪裁才是完美的。而我于此一直背道而驰。服装制作工艺另当别论,只就设计来讲,我的设计一定会让空气在身体和衣服之间微妙地流动。也就是说,在我设计的服装中有“间”。这里,山本耀司点出了日本文化的一个亮点:间。

  但下面这段对话出现在上世纪70年代末期的日本。

  日本警察警告说:露毛的裸体写真不能出版。

  艺术家和出版商问:那么不露毛的裸体写真可以吗?

  日本警察愚蠢地反问:哪有全裸而不露毛的?

  艺术家和出版商机智地答:为还未发育的美少女出裸体写真集,这应该没问题吧。

  日本警察除了惊愕还是惊愕。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帮文化人在钻艺术之“间”的空档,想把“物自体”妖魔化。

  于是日本的出版社开始出版美少女裸体写真。如当时一个叫清冈纯子的女摄影师,就为美少女们拍摄了很多展示下体的写真。这些美少女的家长们乐呵呵地从出版社拿稿费,日本警察则有力使不上。因为这些全裸的少女写真确实没有露毛,没有把柄可抓。这是否也是猫在阳光下看事物的艺术结果?尼采说,人类需要艺术,是为了不被真理气死。但尼采没有料到的是,人有的时候也会被艺术气死。

  (作者原题为《极简的日本人给与我们的艺术真相》。除特别注明外,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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