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乱，俄罗斯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好榜样？

 　　一

　　近日因多个城市爆发了游行示威而有些乱的俄罗斯，在我们这边的观众看来，成了个普梅政权和反对派之间对垒的拳击场，铜锣甫一敲响，喊声就此起彼伏，所以就算这个“乱”被这边刻意冷处理，还是热得冒烟。

　　至于站在台下左右两边的观众，立场自然不同。

　　左边的观众向来都力挺普梅，希望这二位被挑战者风潮中岿然不动，甚至是越挫越勇，别少了名对抗西方的彪悍盟友是现实盘算，别少了个“道路自信”的伙伴则是长远考虑。

　　在他们看来，俄罗斯当前的政治制度的确是“威权色彩很突出”，但这不是问题，相反还是值得表扬的“俄罗斯特色”;要不是有这个特色，它走的不过是和西方民主国家一样的“邪路”，了无新意，挺了有什么用?

　　右边的朋友，则早就对普梅把弄俄罗斯权力之柄的“二人转”表演腹诽不已，看喊出“没有普京的俄罗斯”口号的这次异动，难得有些声势，一下就来了精神，于是诸如“普京的下场会如何”的讨论开始火热，而预言诗般的标题“帝国返照和偶像黄昏”，也瞬间流行。

　　异动当前，借机来讨论俄罗斯的政制得失并对它的前景作出预测，再正常不过;聚焦之下，很多问题还可以趁机比平时看得更深，讲得更透。

　　但问题也有。眼前的异动，走势难测，谁笑谁哭还不好说，若是拿预测作论据，可能会有被打脸的风险;而就算结果已定，以成败论英雄也不是正确的思维。

　　鉴于此，以异动为契机，又将异动因素剔除，是个值得考虑做法。

　　我们假定，这场风波并未发生，普梅政权不单是眼前坚如磐石，2018年的总统选举也将如探囊中之物，那是不是可以说，俄罗斯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好榜样?

　　我们先从政治、经济和外交这三个方面来替俄罗斯作一下扫描，再来回答这个问题。

　　二

　　从大的方面看，三权分立、多党制和民主选举等民主国家的标配，俄罗斯一样都不少，因此将其归入民主国家的行列，应该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自叶利钦时代始，俄罗斯就实行了总统高高在上的“超级总统制”，行政、议会和司法在它面前通通显得无足轻重，所以就算这三权之间的制约与制衡设计得再完美、发挥得再漂亮，也是下面的小鬼角力，上面的神仙看戏，有“分”之名，无“分”之实。

　　“超级总统制”之下，俄罗斯的多党制对政治生态的影响，也被大大弱化。据统计，至2013年，俄罗斯的合法政党有77个，数量不可谓不多。但由于议会并无组阁权，政党就算赢得议会选举也参与不了政权更迭，顶多是在“参政议政”时嗓门大一点，要通过政党之间的竞争来形成制约，难。

　　政党很难影响到权力，权力却可以决定政党的兴衰，此即俄罗斯的“政权党”现象——某一政党如果得到当权者的支持和扶植，战斗力立即陡升。比如，统一俄罗斯党原本基础就不错，由于得到普京的公开支持，在其首二个总统任期内就稳居第一大党之位;在普京于2008年卸任总统、加入该党后，该党更是如日中天直到今天。

　　就这些特点而言，可以说，俄罗斯的政制，就是专为强人政治而设计的。普梅二人通过互相换位联手掌控俄罗斯多年这种合法却不合政治伦理的行为，并未受到多少质疑，便是明证之一。

　　三

　　再来看它的经济。

　　俄罗斯这一次的“乱”，直接诉求是反腐，但究其实，根子还在经济。自油价下跌以来，俄罗斯的日子就不好过，经济增长乏力，最近二年更是连续负增长，2015年为-3.7%，2016年为-0.2%，其目前的经济总量仅相当于我们的广东一省，与其所谓的大国地位，并不般配。

　　这个窘迫局面，其实不过是其经济上广为人知的这个痼疾，被下跌的油价血淋淋撕开来而已：经济严重依赖于能源产业，靠石油天然气的“天”吃饭。据统计，俄罗斯的国家财政收入，有一半来自于能源出口;最近这几年，石油和天然气两项产品在俄罗斯的全部出口商品中，占比就高达70%。

　　地下满是石油天然气是上天恩赐，不好好利用是对不起老天，说重些是种犯罪，但把“好好利用”整成单方独味的依赖并导致其他产业萎缩，那同样是一种犯罪。数据显示，俄罗斯的加工工业对GDP的贡献率，从1990年代初的35%下降到2013年的14.8%;交通和通讯行业的贡献率，则从2003年的10.7%下降到2013年的8.5%;高科技产业的表现，更是难看得很。

　　造成这个问题的嫌疑人，当然非普梅莫属了。由于持续执政，其政策并未得有效的检讨和修正，如果就这样一条路走到黑，后果只会更严重。

　　逆世界潮流而动的国有化进程，是俄罗斯经济上另一个扎眼之处。苏联解体之后，私有化是俄罗斯经济的主方向，但在普京的第二个任期，逆转发生了。普京将军工、能源和金融等领域里的1000余家主要企业，都确定为国有战略企业，这使俄罗斯的国有经济比重，一下子从30%反弹至2009年的67%。

　　在其他地方因国有经济的低效率而纷纷加大私有进程之时，俄罗斯这种反市场经济之举，除了为当权者铺好同时掌握政治权力和经济命脉之路、培育更大的腐败土壤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益处。

　　四

　　最后，来说外交。

　　在不少热血人士看来，俄罗斯纵是什么都不好，外交却一定是了不起的。多少年来，我们一直想不给西方好脸色，却一直为着发财致富忍气吞声，敢想而不敢做;看看人家普京，敢想就敢做，该怒怼怒怼，该翻脸翻脸，制裁尽管来，孤立何足惧，怎一个“硬”字了得，简直是偶像。

　　从看戏的角度，普京的确是巨星，能让观众过足戏瘾。但从过日子角度，他是在拿俄罗斯民众的幸福开玩笑——后发国家通过全球化加速发展是条康庄大道，制裁和孤立对于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有百害而无一益，我们这30多年来的故事，就是个好例子。

　　但有人说，这个道理普京未必不懂，他未必就不想融入西方，很可能就是欧美存心作对让他吃了闭门羹。

　　这很有可能。但事实上，与欧美的关系，除了融入或对抗，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不融入不对抗，就像多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干的一样：该强烈反对要强烈反对，但最终还是要和气生财。

　　这个韬光养晦政策，可能会被嘲笑为太过窝囊。然而一个真正的政治家，一定会明白人民的福祉才是最终的评判标准，其他什么面子和风头，不过是浮云。

　　可惜普京不这么想，融入不了就对抗，正好与他棱角分明的脸孔一致。

　　五

　　总结起来，俄罗斯政治上的“独”、经济上的“单”和外交上的“孤”，是相互影响相互交织的。政治上的“独”，无疑是问题的根源：要“独”得长久，就需要经济上的“单”来滋养，外交上的“孤”来壮胆;而外交上的“孤”，又反过来加剧了政治和经济转型的困难，导致“独”则越“独”、“单”则越“单”。

　　这样一个“独孤单”的俄罗斯，特色满满，从“不走寻常路”上看，它的确做到了;但它的确又不是个好榜样，相反，可以说，它是个很好的坏榜样，它绝不是一个非民主国家向民主国家转型时值得学习的对象——即使它没有今天的“乱”，或者这个“乱”明天就消失，这个结论也不会变。

　　假如有人对此持有异议，我也不会反驳。为什么呢?因为连金三同志、我们另一位邻居的伟大领袖，也是支持这个观点的：俄罗斯算哪门子好榜样?论独，没我们独;论单，没我们单;论孤，没我们孤。说它是好榜样，那我们是啥?

 　　一

　　近日因多个城市爆发了游行示威而有些乱的俄罗斯，在我们这边的观众看来，成了个普梅政权和反对派之间对垒的拳击场，铜锣甫一敲响，喊声就此起彼伏，所以就算这个“乱”被这边刻意冷处理，还是热得冒烟。

　　至于站在台下左右两边的观众，立场自然不同。

　　左边的观众向来都力挺普梅，希望这二位被挑战者风潮中岿然不动，甚至是越挫越勇，别少了名对抗西方的彪悍盟友是现实盘算，别少了个“道路自信”的伙伴则是长远考虑。

　　在他们看来，俄罗斯当前的政治制度的确是“威权色彩很突出”，但这不是问题，相反还是值得表扬的“俄罗斯特色”;要不是有这个特色，它走的不过是和西方民主国家一样的“邪路”，了无新意，挺了有什么用?

　　右边的朋友，则早就对普梅把弄俄罗斯权力之柄的“二人转”表演腹诽不已，看喊出“没有普京的俄罗斯”口号的这次异动，难得有些声势，一下就来了精神，于是诸如“普京的下场会如何”的讨论开始火热，而预言诗般的标题“帝国返照和偶像黄昏”，也瞬间流行。

　　异动当前，借机来讨论俄罗斯的政制得失并对它的前景作出预测，再正常不过;聚焦之下，很多问题还可以趁机比平时看得更深，讲得更透。

　　但问题也有。眼前的异动，走势难测，谁笑谁哭还不好说，若是拿预测作论据，可能会有被打脸的风险;而就算结果已定，以成败论英雄也不是正确的思维。

　　鉴于此，以异动为契机，又将异动因素剔除，是个值得考虑做法。

　　我们假定，这场风波并未发生，普梅政权不单是眼前坚如磐石，2018年的总统选举也将如探囊中之物，那是不是可以说，俄罗斯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好榜样?

　　我们先从政治、经济和外交这三个方面来替俄罗斯作一下扫描，再来回答这个问题。

　　二

　　从大的方面看，三权分立、多党制和民主选举等民主国家的标配，俄罗斯一样都不少，因此将其归入民主国家的行列，应该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自叶利钦时代始，俄罗斯就实行了总统高高在上的“超级总统制”，行政、议会和司法在它面前通通显得无足轻重，所以就算这三权之间的制约与制衡设计得再完美、发挥得再漂亮，也是下面的小鬼角力，上面的神仙看戏，有“分”之名，无“分”之实。

　　“超级总统制”之下，俄罗斯的多党制对政治生态的影响，也被大大弱化。据统计，至2013年，俄罗斯的合法政党有77个，数量不可谓不多。但由于议会并无组阁权，政党就算赢得议会选举也参与不了政权更迭，顶多是在“参政议政”时嗓门大一点，要通过政党之间的竞争来形成制约，难。

　　政党很难影响到权力，权力却可以决定政党的兴衰，此即俄罗斯的“政权党”现象——某一政党如果得到当权者的支持和扶植，战斗力立即陡升。比如，统一俄罗斯党原本基础就不错，由于得到普京的公开支持，在其首二个总统任期内就稳居第一大党之位;在普京于2008年卸任总统、加入该党后，该党更是如日中天直到今天。

　　就这些特点而言，可以说，俄罗斯的政制，就是专为强人政治而设计的。普梅二人通过互相换位联手掌控俄罗斯多年这种合法却不合政治伦理的行为，并未受到多少质疑，便是明证之一。

　　三

　　再来看它的经济。

　　俄罗斯这一次的“乱”，直接诉求是反腐，但究其实，根子还在经济。自油价下跌以来，俄罗斯的日子就不好过，经济增长乏力，最近二年更是连续负增长，2015年为-3.7%，2016年为-0.2%，其目前的经济总量仅相当于我们的广东一省，与其所谓的大国地位，并不般配。

　　这个窘迫局面，其实不过是其经济上广为人知的这个痼疾，被下跌的油价血淋淋撕开来而已：经济严重依赖于能源产业，靠石油天然气的“天”吃饭。据统计，俄罗斯的国家财政收入，有一半来自于能源出口;最近这几年，石油和天然气两项产品在俄罗斯的全部出口商品中，占比就高达70%。

　　地下满是石油天然气是上天恩赐，不好好利用是对不起老天，说重些是种犯罪，但把“好好利用”整成单方独味的依赖并导致其他产业萎缩，那同样是一种犯罪。数据显示，俄罗斯的加工工业对GDP的贡献率，从1990年代初的35%下降到2013年的14.8%;交通和通讯行业的贡献率，则从2003年的10.7%下降到2013年的8.5%;高科技产业的表现，更是难看得很。

　　造成这个问题的嫌疑人，当然非普梅莫属了。由于持续执政，其政策并未得有效的检讨和修正，如果就这样一条路走到黑，后果只会更严重。

　　逆世界潮流而动的国有化进程，是俄罗斯经济上另一个扎眼之处。苏联解体之后，私有化是俄罗斯经济的主方向，但在普京的第二个任期，逆转发生了。普京将军工、能源和金融等领域里的1000余家主要企业，都确定为国有战略企业，这使俄罗斯的国有经济比重，一下子从30%反弹至2009年的67%。

　　在其他地方因国有经济的低效率而纷纷加大私有进程之时，俄罗斯这种反市场经济之举，除了为当权者铺好同时掌握政治权力和经济命脉之路、培育更大的腐败土壤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益处。

　　四

　　最后，来说外交。

　　在不少热血人士看来，俄罗斯纵是什么都不好，外交却一定是了不起的。多少年来，我们一直想不给西方好脸色，却一直为着发财致富忍气吞声，敢想而不敢做;看看人家普京，敢想就敢做，该怒怼怒怼，该翻脸翻脸，制裁尽管来，孤立何足惧，怎一个“硬”字了得，简直是偶像。

　　从看戏的角度，普京的确是巨星，能让观众过足戏瘾。但从过日子角度，他是在拿俄罗斯民众的幸福开玩笑——后发国家通过全球化加速发展是条康庄大道，制裁和孤立对于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有百害而无一益，我们这30多年来的故事，就是个好例子。

　　但有人说，这个道理普京未必不懂，他未必就不想融入西方，很可能就是欧美存心作对让他吃了闭门羹。

　　这很有可能。但事实上，与欧美的关系，除了融入或对抗，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不融入不对抗，就像多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干的一样：该强烈反对要强烈反对，但最终还是要和气生财。

　　这个韬光养晦政策，可能会被嘲笑为太过窝囊。然而一个真正的政治家，一定会明白人民的福祉才是最终的评判标准，其他什么面子和风头，不过是浮云。

　　可惜普京不这么想，融入不了就对抗，正好与他棱角分明的脸孔一致。

　　五

　　总结起来，俄罗斯政治上的“独”、经济上的“单”和外交上的“孤”，是相互影响相互交织的。政治上的“独”，无疑是问题的根源：要“独”得长久，就需要经济上的“单”来滋养，外交上的“孤”来壮胆;而外交上的“孤”，又反过来加剧了政治和经济转型的困难，导致“独”则越“独”、“单”则越“单”。

　　这样一个“独孤单”的俄罗斯，特色满满，从“不走寻常路”上看，它的确做到了;但它的确又不是个好榜样，相反，可以说，它是个很好的坏榜样，它绝不是一个非民主国家向民主国家转型时值得学习的对象——即使它没有今天的“乱”，或者这个“乱”明天就消失，这个结论也不会变。

　　假如有人对此持有异议，我也不会反驳。为什么呢?因为连金三同志、我们另一位邻居的伟大领袖，也是支持这个观点的：俄罗斯算哪门子好榜样?论独，没我们独;论单，没我们单;论孤，没我们孤。说它是好榜样，那我们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