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效俭：用尼克松风格的方案解决朝核问题才是明智之举

芮效俭

　　钝角网：您认为自奥巴马2009年1月就职以来，美国亚洲政策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芮效俭：奥巴马就职以后，美国政府对亚洲的策略就发生了一系列重大改变。第一点是更加注重东南亚，2009年2月国务卿希拉里首次访问亚洲的行程中囊括了印度尼西亚，就体现了这一点。

　　第二，奥巴马政府决定参加2005年12月启动的东亚峰会，而参加该峰会的前提是接受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2009年2月，国务卿希拉里访问雅加达时宣布美国将遵守该条约，于是2011年，奥巴马第一次出席了东亚峰会。

　　奥巴马政府第三项重要的亚洲政策是2012年的重返亚洲战略，也就是我们后来说的再平衡战略。这项明智的战略表明，在中国迅速崛起的时代，美国拥有与东亚保持充分接触的意愿和资源。因为，美国财政压力开始影响美国维持其全球主导地位的能力。鉴于中国的经济和军事发展迅速，如果美国开始减弱存在感，美国在东亚的可信赖感就会降低。

　　再平衡战略的前提是，我们在中东的安全角色将减弱、在欧洲没有大规模威胁，但随后几年的情况与这个预期并不相符。美国依然深陷中东的泥潭之中，而北约与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冲突也导致了欧洲安全性的降低。美国调动了宝贵的资源，强化北约的防御能力，在俄罗斯边境摆出了双方代价都甚高的危险博弈局面。再平衡战略中，美国没有在非军事领域给出足够的资金支持，给人留下了再平衡战略主要是针对中国崛起的军事战略这一印象。

　　第四个重要的改变是把TPP协议谈判置于优先地位，TPP也是再平衡战略的主要贸易内容。中国的邻国不愿意在军事或经济领域受到北京支配，而TPP则代表了美国致力于与东亚国家保持繁荣贸易的决心。

　　钝角网：再平衡战略的初衷是要巩固美国在亚洲的地位和影响。其中一个重要的推论就是确保中国成为“负责任”的大国并且不寻求地区霸主地位。但是有些人也会说，再平衡也起到了反作用，它让中国采取了更加坚决的举措(比如在南海建岛)。某种程度上那是一种威慑，您认为再平衡是成功的吗?

　　芮效俭：毫无疑问，中国质疑美国再平衡战略的动机。大多数中国人相信再平衡的目的是遏制中国的崛起，限制中国在亚洲地区的经济政治影响力。

　　但现实的情况并非如此。2015年，中美商品与服务的贸易总值超过6500亿美元，这可不是遏制政策的特点(美国与中国的贸易值是美苏冷战期间贸易峰值的100倍以上)。事实上，中国咄咄逼人的姿态在美国再平衡战略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这主要表现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而导致的对西方声望、经济实力和金融力量等的冲击;中国在GDP规模，在海军、空军、导弹力量上快速提升的现代化速度而缩小的与美国的差距，比预想得更快。

　　通过提升(美国)在东亚地区的信心指数，美国将会继续全力参与到地区事务中。重返政策为中国和平崛起而不是过度让邻国警觉创造了一个氛围。

　　钝角网：您认为美国会怎样应对中国的“一带一路”?“一带一路”会是再平衡战略的挑战吗?

　　芮效俭：奥巴马政府不认为中国的“一带一路”是与美国的利益相违背的。时任国务卿的希拉里2011年访问印度时也提出过建立中亚“新丝绸之路”的项目，只不过中国不仅有提案，还拿出了数十亿美元的资金预备为基础设施项目投资。中亚国家的政局可能会对这些发展迅速的项目带来困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带一路”可能会给中国及其南部与西部的国家的交通、通讯、能源关系带来变革式的影响。

　　亚投行是一带一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华盛顿最初在这个问题上处理得非常糟糕。当美国的主要欧洲盟国和大多数亚洲国家都急着参与时，美国发现自己被孤立了。美国还拒不承认事实，否认其曾经向盟友施压不要加入，这使问题变得更复杂。

　　虽然如此，华盛顿也许还是能够意识到让美国公司参与一带一路项目所带来的好处。一带一路和美国的再平衡目标并非不能兼容，再平衡的目标不是压制中国崛起，而是在东亚保持平衡状态，促进繁荣稳定。

　　钝角网：朝鲜9月份进行了第五次核试验，您如何评价奥巴马的对朝政策?

　　芮效俭：连续几届美国政府都没能阻止朝鲜发展核武器，阻止他们寻找实现目标的途径。朝鲜半岛无核化应该是美国的中长期战略目标，但当下美国的政策重点应当是阻止平壤的核武器和导弹项目。光靠制裁不能实现这一目标，虽然制裁是整个方案的一个方法。

　　明年1月就职的新一届美国政府需要尽快推出对朝政策。美国在处理朝鲜半岛问题上并不是随心所欲的。鉴于不可预测的潜在后果，中国不认为让朝鲜陷入混乱是符合其利益的事情。无论给予何种压力，中国方面都很难改变这个看法。

　　对朝政策若想成功的话，美国政府的措施必须得到韩国政府的支持和中国的合作。“出其不意的后果”这一规则与朝鲜半岛问题是高度相连的。如果华盛顿明智的话，应该考虑用勇敢的尼克松风格的方案来直接解决朝鲜的安全考虑，以此来换取朝鲜永久性停止核武器和导弹项目。如果这个方案被朝鲜拒绝，美国那时则更有理由考虑对朝鲜实施更严厉的措施。

　　钝角网：您认为，TPP可能在奥巴马下台之前获批吗?如果国会没能通过，对奥巴马的亚太遗产意味着什么呢?

　　芮效俭：现在看,TPP通过的希望很渺茫。但是，东亚国家对美国未能批准这项协议所带来的可能后果将灰暗到足以让大选之后的美国参议院进入一个全场动员的状态。美国在该地区的盟友顶住巨大的国内风险，尽全力加入这个协议，而美国未能批准这个协议只能更进一步承认中国作为东亚主导经济力量的地位，同时也会解读为美国衰落的迹象，以及从一个显著的国际角色中的隐退。

　　钝角网：您认为下一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会对奥巴马政府的再平衡策略做出什么改变吗?

　　芮效俭：在东亚问题上，任何一个下届政府的挑战将仍旧是恢复和保持盟友的信心，即美国意在政治上、经济上和军事上深入参与地区事务，并且美国会以自己的方式促进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如果美国不能应对这个挑战就会在该地区引发一些改变，而这些改变是与美国的利益相违背的，与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不符。重返政策重在实质。我希望重返政策在实质上能够加强下届政府对该地区的政策。

芮效俭

　　钝角网：您认为自奥巴马2009年1月就职以来，美国亚洲政策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芮效俭：奥巴马就职以后，美国政府对亚洲的策略就发生了一系列重大改变。第一点是更加注重东南亚，2009年2月国务卿希拉里首次访问亚洲的行程中囊括了印度尼西亚，就体现了这一点。

　　第二，奥巴马政府决定参加2005年12月启动的东亚峰会，而参加该峰会的前提是接受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2009年2月，国务卿希拉里访问雅加达时宣布美国将遵守该条约，于是2011年，奥巴马第一次出席了东亚峰会。

　　奥巴马政府第三项重要的亚洲政策是2012年的重返亚洲战略，也就是我们后来说的再平衡战略。这项明智的战略表明，在中国迅速崛起的时代，美国拥有与东亚保持充分接触的意愿和资源。因为，美国财政压力开始影响美国维持其全球主导地位的能力。鉴于中国的经济和军事发展迅速，如果美国开始减弱存在感，美国在东亚的可信赖感就会降低。

　　再平衡战略的前提是，我们在中东的安全角色将减弱、在欧洲没有大规模威胁，但随后几年的情况与这个预期并不相符。美国依然深陷中东的泥潭之中，而北约与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冲突也导致了欧洲安全性的降低。美国调动了宝贵的资源，强化北约的防御能力，在俄罗斯边境摆出了双方代价都甚高的危险博弈局面。再平衡战略中，美国没有在非军事领域给出足够的资金支持，给人留下了再平衡战略主要是针对中国崛起的军事战略这一印象。

　　第四个重要的改变是把TPP协议谈判置于优先地位，TPP也是再平衡战略的主要贸易内容。中国的邻国不愿意在军事或经济领域受到北京支配，而TPP则代表了美国致力于与东亚国家保持繁荣贸易的决心。

　　钝角网：再平衡战略的初衷是要巩固美国在亚洲的地位和影响。其中一个重要的推论就是确保中国成为“负责任”的大国并且不寻求地区霸主地位。但是有些人也会说，再平衡也起到了反作用，它让中国采取了更加坚决的举措(比如在南海建岛)。某种程度上那是一种威慑，您认为再平衡是成功的吗?

　　芮效俭：毫无疑问，中国质疑美国再平衡战略的动机。大多数中国人相信再平衡的目的是遏制中国的崛起，限制中国在亚洲地区的经济政治影响力。

　　但现实的情况并非如此。2015年，中美商品与服务的贸易总值超过6500亿美元，这可不是遏制政策的特点(美国与中国的贸易值是美苏冷战期间贸易峰值的100倍以上)。事实上，中国咄咄逼人的姿态在美国再平衡战略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这主要表现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而导致的对西方声望、经济实力和金融力量等的冲击;中国在GDP规模，在海军、空军、导弹力量上快速提升的现代化速度而缩小的与美国的差距，比预想得更快。

　　通过提升(美国)在东亚地区的信心指数，美国将会继续全力参与到地区事务中。重返政策为中国和平崛起而不是过度让邻国警觉创造了一个氛围。

　　钝角网：您认为美国会怎样应对中国的“一带一路”?“一带一路”会是再平衡战略的挑战吗?

　　芮效俭：奥巴马政府不认为中国的“一带一路”是与美国的利益相违背的。时任国务卿的希拉里2011年访问印度时也提出过建立中亚“新丝绸之路”的项目，只不过中国不仅有提案，还拿出了数十亿美元的资金预备为基础设施项目投资。中亚国家的政局可能会对这些发展迅速的项目带来困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带一路”可能会给中国及其南部与西部的国家的交通、通讯、能源关系带来变革式的影响。

　　亚投行是一带一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华盛顿最初在这个问题上处理得非常糟糕。当美国的主要欧洲盟国和大多数亚洲国家都急着参与时，美国发现自己被孤立了。美国还拒不承认事实，否认其曾经向盟友施压不要加入，这使问题变得更复杂。

　　虽然如此，华盛顿也许还是能够意识到让美国公司参与一带一路项目所带来的好处。一带一路和美国的再平衡目标并非不能兼容，再平衡的目标不是压制中国崛起，而是在东亚保持平衡状态，促进繁荣稳定。

　　钝角网：朝鲜9月份进行了第五次核试验，您如何评价奥巴马的对朝政策?

　　芮效俭：连续几届美国政府都没能阻止朝鲜发展核武器，阻止他们寻找实现目标的途径。朝鲜半岛无核化应该是美国的中长期战略目标，但当下美国的政策重点应当是阻止平壤的核武器和导弹项目。光靠制裁不能实现这一目标，虽然制裁是整个方案的一个方法。

　　明年1月就职的新一届美国政府需要尽快推出对朝政策。美国在处理朝鲜半岛问题上并不是随心所欲的。鉴于不可预测的潜在后果，中国不认为让朝鲜陷入混乱是符合其利益的事情。无论给予何种压力，中国方面都很难改变这个看法。

　　对朝政策若想成功的话，美国政府的措施必须得到韩国政府的支持和中国的合作。“出其不意的后果”这一规则与朝鲜半岛问题是高度相连的。如果华盛顿明智的话，应该考虑用勇敢的尼克松风格的方案来直接解决朝鲜的安全考虑，以此来换取朝鲜永久性停止核武器和导弹项目。如果这个方案被朝鲜拒绝，美国那时则更有理由考虑对朝鲜实施更严厉的措施。

　　钝角网：您认为，TPP可能在奥巴马下台之前获批吗?如果国会没能通过，对奥巴马的亚太遗产意味着什么呢?

　　芮效俭：现在看,TPP通过的希望很渺茫。但是，东亚国家对美国未能批准这项协议所带来的可能后果将灰暗到足以让大选之后的美国参议院进入一个全场动员的状态。美国在该地区的盟友顶住巨大的国内风险，尽全力加入这个协议，而美国未能批准这个协议只能更进一步承认中国作为东亚主导经济力量的地位，同时也会解读为美国衰落的迹象，以及从一个显著的国际角色中的隐退。

　　钝角网：您认为下一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会对奥巴马政府的再平衡策略做出什么改变吗?

　　芮效俭：在东亚问题上，任何一个下届政府的挑战将仍旧是恢复和保持盟友的信心，即美国意在政治上、经济上和军事上深入参与地区事务，并且美国会以自己的方式促进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如果美国不能应对这个挑战就会在该地区引发一些改变，而这些改变是与美国的利益相违背的，与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不符。重返政策重在实质。我希望重返政策在实质上能够加强下届政府对该地区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