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厄姆·艾利森：特朗普对华为的打击是否会成为美中战争的引线?

 　　特朗普政府与中国“技术战争”的目的阻止其头号技术企业华为成为全球5G系统的主要供应商。正如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名前工作人员所说，政府的目标是“杀死华为”。中国已经了解了这一点。正如华为传奇人物任正非二月份对公司领导层所说，“公司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

　　经过数月劝阻其他国家不要从华为购买5G基础设施的外交努力，特朗普政府对华为做出了一名官员所称的“致命打击”。5月15日，商务部禁止美国供应商向华为销售先进半导体，它还禁止使用美国技术或知识产权的外国公司对其销售设计和生产先进半导体的设备。

　　从现在到大选的五个月里，美国实施的这一禁令，是否类似于1941年8月美国对日本实施的石油禁运?尽管许多人可能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虽然这肯定不是美国的意图或预期，但那一行动促使日本在四个月后袭击了珍珠港，从而导致美国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

　　美中两国可能会陷入一场真正的、激烈而血腥的战争，这种想法会让许多读者感到不可思议。但我们应该记住，当我们说某件事不可思议时，这并不是说世界上有什么是可能的，而是说那种可能性超出了我们的设想。1941年夏天，一个面积不到美国国土四分之一的国家对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发动猛烈袭击，这种可能性超出了华盛顿的想象。

　　为了惩罚日本在20世纪30年代末对邻国的军事侵略，美国先是对日本实施了制裁，后来又禁止向日本出口高等级废铁和航空燃料。当这些措施未能阻止其扩张时，美国政府加大了压力，将铁、黄铜和铜等重要原材料纳入其中。最后，在1941年8月1日，富兰克林·罗斯福宣布美国将对日本实行石油禁运。

　　日本80%的石油来自美国，日本军队需要这些石油在国内以及其“大东亚共荣圈”发挥作用。在日本政府看来，它面临一种选择，一边是过程缓慢但确定无疑的绞刑，一边是抓住能带来生存希望的极端做法，政府选择抓住机会，给美国“致命的一击”——大胆的先发制人的攻击旨在摧毁驻扎在珍珠港的美国太平洋海军。

　　这次进攻的筹划者、海军上将山本五十六对天皇说:“在对抗美国和英国的头六个月到一年的战争中，我会积极进取，将向您展示接连不断的胜利。”但他又警告说:“如果战争再拖两三年，我对我们最终的胜利没有信心。”

　　在“黑天鹅之春”之后，2020年秋天还会发生什么呢?

　　想象一下，特朗普政府实际上在执行禁止向中国销售先进半导体和制造半导体的设备的禁令。进一步设想，华为董事长是否真的相信他在禁令宣布后所说的话，即这会迫使华为“寻求生存”。如果中国领导人得出结论，这是关乎中国头号科技公司生死存亡的问题，那么中国有什么选择呢?

　　为华为提供先进半导体的主要生产商是台湾的台积电(TSMC)。它为华为和其他中国先进的科技公司供货的工厂位于离中国大陆海岸90英里的地方。虽然在实际上，台湾是半自治的，拥有自己的市场经济和民主制度，但根据北京方面的说法，台湾是一个“叛离的省份”，中国领导人一再申明，台湾将重新完全纳入北京的控制之下。尽管中国前几任领导人遵循的战略是，设想中国快速增长的经济能够吸引台湾回归祖国，但中国现政府得出的结论是，这种做法失败了。政府收紧了对政治反对派的控制或批评,台湾、香港的居民,对将被北京管理的前景越来越抗拒。在这个曲折的过程中，最近在北京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观察人士会注意到，李克强总理的讲话中，在北京统一台湾的常规呼吁中，删除了“和平”一词。中国的一位高级军事将领李作成,做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演讲，他向大会保证“如果失去了和平统一的可能性,那么人民武装部队将与整个国家,包括台湾人民,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坚决粉碎任何分裂阴谋或行动。”

　　随着美国和中国之间的关系继续在未来几个月恶化，北京是否会决定让台湾成为其先进半导体问题的解决方案?美国国防研究人员分析了一系列他们怀疑中国政策制定者考虑过的方案。这些措施包括切断台湾的石油、食品和其他日常运输的必需品的生命线——本质上，这是21世纪中国政府在1996年恐吓台湾的胁迫措施的翻版。

　　第二种选择是，首先，中国大陆的网军将关闭台湾的电网和网络，然后可能秘密或公开攻击台湾军事基地，以迫使台湾政府满足其要求。第三种选择是在岛上部署中国特工和支持者，通过类似俄罗斯“小绿人”(little green men)那样的协助(2014年，俄罗斯“小绿人”占领了克里米亚的机场、港口、通讯中心)，占领包括台积电(TSMC)在内的关键工厂和总部。

　　如果中国军队占领了台积电的工厂和实验室，这能解决华为和其他中国技术公司的先进半导体问题吗?在咨询了一些美国和英国业内技术领先公司的意见后，我的判断是，最大的好处是，这可以为中国争取关键的时间——一到两年——来推进自己的计划。

　　当然，像高通(Qualcomm)和ARM这样的行业领袖也在不断改进自己的设计和制造工艺。但鉴于华为和其他一些中国公司一直在努力开发本土能力，即便考虑到它们在5G方面的其他优势，它们应该会落后一年，这仍可能让中国在这一关键新技术上保持领先地位。

　　在对台湾采取军事行动之前，中国会考虑美国的反应。1996年，当北京开始类似的行动时，克林顿总统下令两艘美国航空母舰支援台湾，北京被迫让步。但那次戏剧性的羞辱坚定了中国领导人的决心，他们决心加强自己的军事能力，以确保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再次发生。

　　正如广泛报道的那样，包括在克里斯·布罗斯最新畅销书《杀戮链》(the Kill Chain)中指出的，军事力量平衡从那时起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过去18次五角大楼模拟的军事演习中，美国和中国就台湾展开了热战，结果是中国全胜。

　　这种场景会出现吗?我想不会。我敢打赌，美国有关所有半导体禁运的声明是虚张声势。这也是市场对这种僵局的评估方式——华为和中国的主要半导体供应商台积电、英特尔、高通和博通的股价在禁令宣布后有所上涨。

　　然而，关键的问题是，这种情况是否有可能。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些觉得这太过离奇的人应该仔细审视中国领导人过去几周在香港所做的事情。北京认识到浪费一场危机是一件不可取的，因此利用疫情造成的混乱，收紧了套索，以阻止这个城市拥有更大的自治权。

　　过去两年来，港府没有采取有效措施阻止要求更大自治权的破坏性示威活动，这令中国领导人感到尴尬。同僚和批评者都在问，一个在大陆如此有效地维护权威的政府，怎么可能被不守规矩的孩子们所挫败。因此，北京正一步一步地在香港实施新的《国家安全法》，该法将针对四项违法行为：分裂国家、颠覆国家政权、组织实施恐怖活动及外国和境外势力干预特区事务。该法将允许北京的国家安全部队公开行动，以逮捕违法者。在冠状病毒对社交集会的限制和社交距离要求的掩盖下，北京已经逮捕了一些抗议和民运领导人，并一直在加强其监控系统。虽然一些香港居民已经回到街头抗议，但就连这些行动的领导人也表达了他们的感觉，即结果是“不可避免的”。

　　正如台湾的吴钊燮两周前警告的那样:“如果香港沦陷，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能是台湾。美国政府强烈谴责北京的行动，国务卿蓬佩奥称其为“香港自治的丧钟”。政府目前正准备以制裁作为回应，甚至考虑剥夺香港在贸易和金融方面的特殊地位，尽管这样做对香港的损害要大于对北京的损害。许多国会议员都在大声疾呼，要求进行更多制裁。

　　所有这些肯定会成为当今最残酷的战争——美国国内政治纷争——的弹药。特朗普正在为连任而战，以确保他所认为的个人生存和他的美国愿景实现，与乔·拜登和民主党人对抗，后者正在为他们认为的美国民主的生存而战。

　　总之，就像我在《注定一战——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吗?》一书中所说，我们应该在事态恶化之前就预料到它会变得更糟。随着美国越来越妖魔化一个崛起的中国，它威胁要把我们从各个领域的领导地位上赶下去，竭力确保实现其“中国梦”。双方都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修昔底德式的对抗通常会以真正的战争告终。

　　此外，在这些对抗中，战争的主要风险不是来自后起大国或守成大国决定与对方开战。相反，而是来自于意想不到行动、第三方挑衅，甚至是本来无关紧要或容易控制事故的影响，那往往会引发恶性循环的效应，将主要参与者拖入双方都清楚将会是一场灾难的境地。

　　总而言之：2020年剩下的时间对美国和中国的考验可能与1941年最后五个月对美国和日本的考验一样严峻。

　　作者系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贝尔福科学与国际事务中心的主任，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创始院长，美国著名国际政治问题研究专家。本文译自美国《国家利益》官网，原文链接：https://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could-donald-trump%E2%80%99s-war-against-huawei-trigger-real-war-china-162565?page=0%2C1

 　　特朗普政府与中国“技术战争”的目的阻止其头号技术企业华为成为全球5G系统的主要供应商。正如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名前工作人员所说，政府的目标是“杀死华为”。中国已经了解了这一点。正如华为传奇人物任正非二月份对公司领导层所说，“公司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

　　经过数月劝阻其他国家不要从华为购买5G基础设施的外交努力，特朗普政府对华为做出了一名官员所称的“致命打击”。5月15日，商务部禁止美国供应商向华为销售先进半导体，它还禁止使用美国技术或知识产权的外国公司对其销售设计和生产先进半导体的设备。

　　从现在到大选的五个月里，美国实施的这一禁令，是否类似于1941年8月美国对日本实施的石油禁运?尽管许多人可能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虽然这肯定不是美国的意图或预期，但那一行动促使日本在四个月后袭击了珍珠港，从而导致美国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

　　美中两国可能会陷入一场真正的、激烈而血腥的战争，这种想法会让许多读者感到不可思议。但我们应该记住，当我们说某件事不可思议时，这并不是说世界上有什么是可能的，而是说那种可能性超出了我们的设想。1941年夏天，一个面积不到美国国土四分之一的国家对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发动猛烈袭击，这种可能性超出了华盛顿的想象。

　　为了惩罚日本在20世纪30年代末对邻国的军事侵略，美国先是对日本实施了制裁，后来又禁止向日本出口高等级废铁和航空燃料。当这些措施未能阻止其扩张时，美国政府加大了压力，将铁、黄铜和铜等重要原材料纳入其中。最后，在1941年8月1日，富兰克林·罗斯福宣布美国将对日本实行石油禁运。

　　日本80%的石油来自美国，日本军队需要这些石油在国内以及其“大东亚共荣圈”发挥作用。在日本政府看来，它面临一种选择，一边是过程缓慢但确定无疑的绞刑，一边是抓住能带来生存希望的极端做法，政府选择抓住机会，给美国“致命的一击”——大胆的先发制人的攻击旨在摧毁驻扎在珍珠港的美国太平洋海军。

　　这次进攻的筹划者、海军上将山本五十六对天皇说:“在对抗美国和英国的头六个月到一年的战争中，我会积极进取，将向您展示接连不断的胜利。”但他又警告说:“如果战争再拖两三年，我对我们最终的胜利没有信心。”

　　在“黑天鹅之春”之后，2020年秋天还会发生什么呢?

　　想象一下，特朗普政府实际上在执行禁止向中国销售先进半导体和制造半导体的设备的禁令。进一步设想，华为董事长是否真的相信他在禁令宣布后所说的话，即这会迫使华为“寻求生存”。如果中国领导人得出结论，这是关乎中国头号科技公司生死存亡的问题，那么中国有什么选择呢?

　　为华为提供先进半导体的主要生产商是台湾的台积电(TSMC)。它为华为和其他中国先进的科技公司供货的工厂位于离中国大陆海岸90英里的地方。虽然在实际上，台湾是半自治的，拥有自己的市场经济和民主制度，但根据北京方面的说法，台湾是一个“叛离的省份”，中国领导人一再申明，台湾将重新完全纳入北京的控制之下。尽管中国前几任领导人遵循的战略是，设想中国快速增长的经济能够吸引台湾回归祖国，但中国现政府得出的结论是，这种做法失败了。政府收紧了对政治反对派的控制或批评,台湾、香港的居民,对将被北京管理的前景越来越抗拒。在这个曲折的过程中，最近在北京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观察人士会注意到，李克强总理的讲话中，在北京统一台湾的常规呼吁中，删除了“和平”一词。中国的一位高级军事将领李作成,做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演讲，他向大会保证“如果失去了和平统一的可能性,那么人民武装部队将与整个国家,包括台湾人民,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坚决粉碎任何分裂阴谋或行动。”

　　随着美国和中国之间的关系继续在未来几个月恶化，北京是否会决定让台湾成为其先进半导体问题的解决方案?美国国防研究人员分析了一系列他们怀疑中国政策制定者考虑过的方案。这些措施包括切断台湾的石油、食品和其他日常运输的必需品的生命线——本质上，这是21世纪中国政府在1996年恐吓台湾的胁迫措施的翻版。

　　第二种选择是，首先，中国大陆的网军将关闭台湾的电网和网络，然后可能秘密或公开攻击台湾军事基地，以迫使台湾政府满足其要求。第三种选择是在岛上部署中国特工和支持者，通过类似俄罗斯“小绿人”(little green men)那样的协助(2014年，俄罗斯“小绿人”占领了克里米亚的机场、港口、通讯中心)，占领包括台积电(TSMC)在内的关键工厂和总部。

　　如果中国军队占领了台积电的工厂和实验室，这能解决华为和其他中国技术公司的先进半导体问题吗?在咨询了一些美国和英国业内技术领先公司的意见后，我的判断是，最大的好处是，这可以为中国争取关键的时间——一到两年——来推进自己的计划。

　　当然，像高通(Qualcomm)和ARM这样的行业领袖也在不断改进自己的设计和制造工艺。但鉴于华为和其他一些中国公司一直在努力开发本土能力，即便考虑到它们在5G方面的其他优势，它们应该会落后一年，这仍可能让中国在这一关键新技术上保持领先地位。

　　在对台湾采取军事行动之前，中国会考虑美国的反应。1996年，当北京开始类似的行动时，克林顿总统下令两艘美国航空母舰支援台湾，北京被迫让步。但那次戏剧性的羞辱坚定了中国领导人的决心，他们决心加强自己的军事能力，以确保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再次发生。

　　正如广泛报道的那样，包括在克里斯·布罗斯最新畅销书《杀戮链》(the Kill Chain)中指出的，军事力量平衡从那时起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过去18次五角大楼模拟的军事演习中，美国和中国就台湾展开了热战，结果是中国全胜。

　　这种场景会出现吗?我想不会。我敢打赌，美国有关所有半导体禁运的声明是虚张声势。这也是市场对这种僵局的评估方式——华为和中国的主要半导体供应商台积电、英特尔、高通和博通的股价在禁令宣布后有所上涨。

　　然而，关键的问题是，这种情况是否有可能。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些觉得这太过离奇的人应该仔细审视中国领导人过去几周在香港所做的事情。北京认识到浪费一场危机是一件不可取的，因此利用疫情造成的混乱，收紧了套索，以阻止这个城市拥有更大的自治权。

　　过去两年来，港府没有采取有效措施阻止要求更大自治权的破坏性示威活动，这令中国领导人感到尴尬。同僚和批评者都在问，一个在大陆如此有效地维护权威的政府，怎么可能被不守规矩的孩子们所挫败。因此，北京正一步一步地在香港实施新的《国家安全法》，该法将针对四项违法行为：分裂国家、颠覆国家政权、组织实施恐怖活动及外国和境外势力干预特区事务。该法将允许北京的国家安全部队公开行动，以逮捕违法者。在冠状病毒对社交集会的限制和社交距离要求的掩盖下，北京已经逮捕了一些抗议和民运领导人，并一直在加强其监控系统。虽然一些香港居民已经回到街头抗议，但就连这些行动的领导人也表达了他们的感觉，即结果是“不可避免的”。

　　正如台湾的吴钊燮两周前警告的那样:“如果香港沦陷，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能是台湾。美国政府强烈谴责北京的行动，国务卿蓬佩奥称其为“香港自治的丧钟”。政府目前正准备以制裁作为回应，甚至考虑剥夺香港在贸易和金融方面的特殊地位，尽管这样做对香港的损害要大于对北京的损害。许多国会议员都在大声疾呼，要求进行更多制裁。

　　所有这些肯定会成为当今最残酷的战争——美国国内政治纷争——的弹药。特朗普正在为连任而战，以确保他所认为的个人生存和他的美国愿景实现，与乔·拜登和民主党人对抗，后者正在为他们认为的美国民主的生存而战。

　　总之，就像我在《注定一战——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吗?》一书中所说，我们应该在事态恶化之前就预料到它会变得更糟。随着美国越来越妖魔化一个崛起的中国，它威胁要把我们从各个领域的领导地位上赶下去，竭力确保实现其“中国梦”。双方都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修昔底德式的对抗通常会以真正的战争告终。

　　此外，在这些对抗中，战争的主要风险不是来自后起大国或守成大国决定与对方开战。相反，而是来自于意想不到行动、第三方挑衅，甚至是本来无关紧要或容易控制事故的影响，那往往会引发恶性循环的效应，将主要参与者拖入双方都清楚将会是一场灾难的境地。

　　总而言之：2020年剩下的时间对美国和中国的考验可能与1941年最后五个月对美国和日本的考验一样严峻。

　　作者系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贝尔福科学与国际事务中心的主任，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创始院长，美国著名国际政治问题研究专家。本文译自美国《国家利益》官网，原文链接：https://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could-donald-trump%E2%80%99s-war-against-huawei-trigger-real-war-china-162565?page=0%2C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