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击落俄战机、土耳其政变与俄大使被刺：俄土关系走向何方?

 　　12月20日，俄罗斯驻土耳其大使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遇刺。俄土两国政府以共同的立场谴责这一行为，并表示这种恐怖活动不会破坏俄土关系，只会使两国更加团结。2015年底，俄土两国曾因土耳其击落了俄罗斯战机的事件爆发了直接军事冲突和全方位的地缘政治对抗。直至2016年底，两国已经化敌为友、沧海桑田。击落战机事件曾经直接导致俄土关系恶化，处理击落战机事件甚至成为2016年7月土耳其军事政变的诱发因素，而成功处理该事件则实现了两国关系的正常化。事实上，客观分析并正确理解土击落俄战机事件，依然是解读后政变时代土耳其内外政策的关键所在。

　　去年11月24日，土耳其空军战斗机在土耳其与叙利亚边境击落俄罗斯的苏-24歼击轰炸机，堪称叙利亚战争中最具神秘色彩的一幕。事件引发俄土双边政治危机，两国最高领导人均发表了立场强硬的声明，部署了大规模的军事设施，俄罗斯甚至对土耳其进行了经贸制裁。

　　2016年9月，围绕着土耳其未遂的军事政变，土政局及其与周边国际关系正在剧烈调整，击落俄战机事件再次回到舆论中心。6月底，土总统埃尔多安致信普京，就击落战机事件道歉。7月15日，土耳其发生未遂军事政变，翌日，击落苏-24的土耳其飞行员便因涉嫌政变被捕。7月28日，土耳其前总理艾哈迈德·达武特奥卢声称，去年11月正是他下令击落俄罗斯苏-24歼击轰炸机，声明对击落战机事件负政治责任。8月9日，埃尔多安总统访俄会晤普京，双方宣布将双边关系恢复到击落事件之前的水平。

　　击落俄战机事件是影响俄土关系的结症，更是土耳其政变漩涡中的魅影。在国内政治层面，击落事件不仅是压垮前土耳其总理达武特奥卢内阁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最终激化了军政矛盾并直接诱发了土国的军事政变。在国际关系层面，击落事件深刻影响了叙利亚问题的地缘政治格局。

　　一、如何从军事角度理解击落事件?是一次政治阴谋还是正常军事行动?

　　战机越界是边境武装冲突中的常见现象，应结合土、俄边界军事部署情况做具体分析。就土耳其而言，土耳其F16战机击落俄罗斯苏-24歼击轰炸机所采取的在固定空域隐蔽待机的方式，是歼击航空兵国土防空作战的典型战术，在战术层面并无特别之处。这种战术行动说明土耳其最高层已经做出了清晰的政治决策，军事首长也已下了战斗决心，空军雷达、空情、指挥、地勤、歼击机分队等战术单元也已进行了多次协同演练，击落苏-24只是复杂的政治决策与庞大的战术协调的最后环节而已。事件发生后埃尔多安的强硬表态，以及7月底前总理达武特奥卢的声明，均说明了这次行动并非个别军方人员头脑发热的冲动之举。

　　就俄罗斯而言，此次悲剧事件至少涉及导航技术落后、战场空域陌生、空情掌控不佳、精确制导武器匮乏、空勤人员与地面指挥轻视警告等多种严重问题，反映出政治决策、外交沟通、军事指挥相互脱节。有证据显示，部署行动初期，苏24轰炸机在叙利亚执行任务就因陋就简，使用沃尔玛和亚马逊上购买的民用GPS辅助定位，精确定位效果可见一斑。以上种种迹象表明，俄罗斯做出参与叙利亚空袭时，更多的是一种临时性的策略性安排，主要是为了在战略层面缓解俄罗斯在克里米亚问题上的地缘政治压力。参战初期没有做好充分的部署准备，没有做好大规模介入的政治安排与资源投入，也没有理顺决策体系。击落事件引发了全局性后果，促使最高决策层重新认识形势，开始深入整合政治、外交、军事、经济资源，认真对待在缺乏国际合作情况之下单边军事干预的未知后果。从这个角度而言，击落事件后，俄罗斯决策层面对的是一场与最初设想不同的战争。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与俄罗斯总统普京

　　二、如何从现代国际关系角度理解击落事件。现代国际关系中有各种多边与双边安全机制避免军事冲突，是何因素导致本次击落事件的发生?

　　可以明确的因素包括：

　　第一，国际社会在叙利亚问题上未建立起必要的国际机制，单边行动加剧叙利亚问题的复杂性。美国、俄罗斯、法国、土耳其、伊朗等地区大国不同程度介入叙利亚战争，多采取单边军事行动的方式，大国之间没有形成军事合作的国际机制，导致战略目的与战术行动相互碰撞。比如，美国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并未通过联合国、也未通过北约机制，美国构建的反对“达伊沙”国际联盟在伊拉克军事行动问题上立场较为一致，但在军事介入叙利亚问题上面临诸多国际法障碍。俄罗斯则是通过与叙利亚政府签订双边协议的方式介入冲突，俄罗斯与土耳其之间没有就叙利亚问题建立起基本的协调机制，更不要说成熟的合作机制。国际社会在叙利亚问题上存在较为严重的政治分歧与相互对立的军事行动，是叙利亚问题久拖不决的结症，也是击落俄罗斯战机这一悲剧事件的深层原因。

　　第二，土耳其认为俄罗斯空军涉嫌多次侵入特定领空，对土耳其国土安全构成反复威胁。土耳其是凯末尔民族主义立国的国家，侵犯主权对国内政治安全具有直接的影响。一方面，无力维护国家主权的口实会损害埃尔多安政府的民意基础，增强军队借口政府失职进而发动政变的可能。另一方面，如果不加以坚决制止，将刺激土耳其国内的民族主义情绪最终倒逼政府介入叙利亚冲突。叙利亚战争以来，土耳其社会承受了较大的难民、恐袭、经济、边境安全压力，付出了较大的政治、经济、社会代价，但总体上保持了相对克制的立场。土耳其政府最终选择冒俄土关系局部恶化的风险，反映了土耳其政府面对的国内压力，也反映了土耳其不愿大规模直接参与叙利亚战争的基本立场;

　　第三，俄罗斯边境打击行动威胁土耳其地缘政治安全。叙利亚内战使土耳其面临严重的国内安全风险，尤其伊斯兰国和库尔德人成为战场主角，2015年，土耳其向美军开放因吉尔利克空军基地，与库尔德工人党停火协议失去效果，土耳其开始遭遇“达伊沙”与库尔德极端分子交替恐怖袭击。截止2016年上半年，已经有300多万难民涌入土耳其。控制土耳其与叙利亚边境地区对土耳其国内稳定和战争形势影响很大，土耳其有必要在土叙边境叙利亚一侧建立安全屏障，这一安全屏障可以起到就近安置难民、阻止库尔德武装迫近、保有军事干预桥头堡的多重安全功能，这也就是7000平方公里安全区的由来。

　　安全区由叙利亚的亲土“温和派”掌控，包括所谓土库曼旅等亲土耳其武装。亲土地方武装是为应付“达伊沙”、库尔德以及叙利亚政府军而建立，而非为俄罗斯大规模介入内战而准备，不具备抗衡俄、叙联军空地协同进攻的能力。对于叙利亚政府而言，控制土叙边境区域同样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俄罗斯空军应叙利亚政府要求反复轰炸这一地区，对土耳其地缘政治利益构成了威胁。单纯轰炸土库曼旅等亲土武装不会引发土耳其参战，但轰炸亲土武装的同时，再加上涉嫌多次侵入土耳其领空，土耳其反击的动机开始变得强烈了。

　　第四，土耳其应对俄罗斯战机威胁的方法近乎无可选择。土耳其方面本可以采取其它手段对抗俄罗斯战机对安全区和土耳其边境的威胁，比如向叙利亚亲土武装提供便携式防空导弹，或者隐蔽部署机动式防空导弹，就如同乌克兰指控某方在乌克兰东部地区击落MH17客机一样。但是，这会造成导弹扩散或卷入内战的风险，更会造成对西方盟国空军的直接威胁。土耳其曾经要求美国承担起对安全区的国际责任，但美国始终未能与俄罗斯有效协调空中行动。在土、俄政治立场分歧明显，外交渠道沟通不畅，地面防空不可取的情况下，土耳其达武特奥卢内阁做出政治决策，直截了当动用空军。

　　第五，俄罗斯选择了理性而精准的反制手段。俄罗斯在叙利亚部署空军，是为叙利亚内战准备的，不是为土俄冲突准备的，与土耳其展开空中对抗，那几乎是另一场更为复杂的战争，将远远超出俄罗斯的部署能力与政治决心。击落事件发生后，俄罗斯加强军事部署的行动更多是在战术层面表明底线，主要反制措施并不是军事手段，而是政治、经济、能源、外交等综合性制裁措施。当然，综合性的制裁措施虽然大大增加了俄罗斯解决叙利亚问题的成本，但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较量中，埃尔多安政府面对的困难更大。俄罗斯精准测算对方政治弱点，理性选择外交斗争方案，反映了其成熟的地缘政治博弈能力。

　2016年7月土耳其发生未遂军事政变

　　三、击落事件与军事政变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为什么政变会在7月仓促发生?

　　成功击落俄罗斯战机确实改善了边境安全态势，但引发了严重的政治后果，成为土耳其国内政治危机的诱发因素。一方面，事件导致土、俄关系陷入旷日持久的双边危机，土耳其持续遭到俄罗斯经贸、能源、外交、人员的制裁，并在多个战略方向上遭受来自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压力。另一方面，事件发生在土耳其国内安全形势、政治形势、外交形势、经济形势最为严峻的时期，成为土耳其政府难以承受之重。更重要的是，埃尔多安政府与军方在事件善后处理上发生严重分歧。普京在击落事件中提出了两项主要政治要求，一是埃尔多安政府道歉，二是调查惩处击落事件的责任人。

　　2016年6月27号，埃尔多安政府向俄罗斯总统普京正式致以道歉信，就此次事件向俄罗斯单方做出重大政治让步。虽然军事政变是一系列深层次政治矛盾的结果，但是，埃尔多安政府的重大让步被军队视为背叛行为与清算信号，成为激化土耳其军政矛盾导致军事政变的重要原因。空军高级将领和空勤人员大规模参与政变，且在政变中多次动用固定翼战机和武装直升机实施危险的空中打击行动，这种做法在近年来的国际政治舞台上实为罕见。政变当天，击落俄罗斯战机的土耳其飞行员因参与军事政变而被捕。

　　围绕这击落战机事件，土耳其政府、政变军人集团、俄罗斯政府完成了一次戏剧性的关系转换。俄罗斯政府与土耳其政府化敌为友，双方密切合作挫败了军事政变。土耳其政府与政变军方矛盾激化，最终上演了共和国家的政治悲剧。政变军方集团从国家的捍卫者变成法律的践踏者，政变军方遭受重创，不仅消除了土耳其民主政治的威胁，也使俄罗斯无意间成为政变事件的直接受益者。未遂军事政变与击落事件危机之后，土耳其根本性地调整了周边外交政策，与俄罗斯—伊朗—叙利亚联盟从对抗走向接触、合作，对国际社会解决叙利亚问题的进程具有深远的影响。

　　回想击落事件刚刚发生时，无疑是一部鼓舞人心的喜剧，土耳其举国都在为军政合作取得的国土防空胜利而欢呼。击落事件最终落幕时，却变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土耳其社会不得不面对军队中极端势力与政府决裂引发的政变后果。击落事件深刻影响土耳其内政外交政策与中东地缘政治的事实表明，在国际纠纷中采取军事冲突政策极易对国内政治稳定与国际安全形势造成现实威胁，各国应当对此保持理性与谨慎。

　　四川师范大学法学院王磊、陈攀对本文研究亦有贡献。

 　　12月20日，俄罗斯驻土耳其大使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遇刺。俄土两国政府以共同的立场谴责这一行为，并表示这种恐怖活动不会破坏俄土关系，只会使两国更加团结。2015年底，俄土两国曾因土耳其击落了俄罗斯战机的事件爆发了直接军事冲突和全方位的地缘政治对抗。直至2016年底，两国已经化敌为友、沧海桑田。击落战机事件曾经直接导致俄土关系恶化，处理击落战机事件甚至成为2016年7月土耳其军事政变的诱发因素，而成功处理该事件则实现了两国关系的正常化。事实上，客观分析并正确理解土击落俄战机事件，依然是解读后政变时代土耳其内外政策的关键所在。

　　去年11月24日，土耳其空军战斗机在土耳其与叙利亚边境击落俄罗斯的苏-24歼击轰炸机，堪称叙利亚战争中最具神秘色彩的一幕。事件引发俄土双边政治危机，两国最高领导人均发表了立场强硬的声明，部署了大规模的军事设施，俄罗斯甚至对土耳其进行了经贸制裁。

　　2016年9月，围绕着土耳其未遂的军事政变，土政局及其与周边国际关系正在剧烈调整，击落俄战机事件再次回到舆论中心。6月底，土总统埃尔多安致信普京，就击落战机事件道歉。7月15日，土耳其发生未遂军事政变，翌日，击落苏-24的土耳其飞行员便因涉嫌政变被捕。7月28日，土耳其前总理艾哈迈德·达武特奥卢声称，去年11月正是他下令击落俄罗斯苏-24歼击轰炸机，声明对击落战机事件负政治责任。8月9日，埃尔多安总统访俄会晤普京，双方宣布将双边关系恢复到击落事件之前的水平。

　　击落俄战机事件是影响俄土关系的结症，更是土耳其政变漩涡中的魅影。在国内政治层面，击落事件不仅是压垮前土耳其总理达武特奥卢内阁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最终激化了军政矛盾并直接诱发了土国的军事政变。在国际关系层面，击落事件深刻影响了叙利亚问题的地缘政治格局。

　　一、如何从军事角度理解击落事件?是一次政治阴谋还是正常军事行动?

　　战机越界是边境武装冲突中的常见现象，应结合土、俄边界军事部署情况做具体分析。就土耳其而言，土耳其F16战机击落俄罗斯苏-24歼击轰炸机所采取的在固定空域隐蔽待机的方式，是歼击航空兵国土防空作战的典型战术，在战术层面并无特别之处。这种战术行动说明土耳其最高层已经做出了清晰的政治决策，军事首长也已下了战斗决心，空军雷达、空情、指挥、地勤、歼击机分队等战术单元也已进行了多次协同演练，击落苏-24只是复杂的政治决策与庞大的战术协调的最后环节而已。事件发生后埃尔多安的强硬表态，以及7月底前总理达武特奥卢的声明，均说明了这次行动并非个别军方人员头脑发热的冲动之举。

　　就俄罗斯而言，此次悲剧事件至少涉及导航技术落后、战场空域陌生、空情掌控不佳、精确制导武器匮乏、空勤人员与地面指挥轻视警告等多种严重问题，反映出政治决策、外交沟通、军事指挥相互脱节。有证据显示，部署行动初期，苏24轰炸机在叙利亚执行任务就因陋就简，使用沃尔玛和亚马逊上购买的民用GPS辅助定位，精确定位效果可见一斑。以上种种迹象表明，俄罗斯做出参与叙利亚空袭时，更多的是一种临时性的策略性安排，主要是为了在战略层面缓解俄罗斯在克里米亚问题上的地缘政治压力。参战初期没有做好充分的部署准备，没有做好大规模介入的政治安排与资源投入，也没有理顺决策体系。击落事件引发了全局性后果，促使最高决策层重新认识形势，开始深入整合政治、外交、军事、经济资源，认真对待在缺乏国际合作情况之下单边军事干预的未知后果。从这个角度而言，击落事件后，俄罗斯决策层面对的是一场与最初设想不同的战争。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与俄罗斯总统普京

　　二、如何从现代国际关系角度理解击落事件。现代国际关系中有各种多边与双边安全机制避免军事冲突，是何因素导致本次击落事件的发生?

　　可以明确的因素包括：

　　第一，国际社会在叙利亚问题上未建立起必要的国际机制，单边行动加剧叙利亚问题的复杂性。美国、俄罗斯、法国、土耳其、伊朗等地区大国不同程度介入叙利亚战争，多采取单边军事行动的方式，大国之间没有形成军事合作的国际机制，导致战略目的与战术行动相互碰撞。比如，美国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并未通过联合国、也未通过北约机制，美国构建的反对“达伊沙”国际联盟在伊拉克军事行动问题上立场较为一致，但在军事介入叙利亚问题上面临诸多国际法障碍。俄罗斯则是通过与叙利亚政府签订双边协议的方式介入冲突，俄罗斯与土耳其之间没有就叙利亚问题建立起基本的协调机制，更不要说成熟的合作机制。国际社会在叙利亚问题上存在较为严重的政治分歧与相互对立的军事行动，是叙利亚问题久拖不决的结症，也是击落俄罗斯战机这一悲剧事件的深层原因。

　　第二，土耳其认为俄罗斯空军涉嫌多次侵入特定领空，对土耳其国土安全构成反复威胁。土耳其是凯末尔民族主义立国的国家，侵犯主权对国内政治安全具有直接的影响。一方面，无力维护国家主权的口实会损害埃尔多安政府的民意基础，增强军队借口政府失职进而发动政变的可能。另一方面，如果不加以坚决制止，将刺激土耳其国内的民族主义情绪最终倒逼政府介入叙利亚冲突。叙利亚战争以来，土耳其社会承受了较大的难民、恐袭、经济、边境安全压力，付出了较大的政治、经济、社会代价，但总体上保持了相对克制的立场。土耳其政府最终选择冒俄土关系局部恶化的风险，反映了土耳其政府面对的国内压力，也反映了土耳其不愿大规模直接参与叙利亚战争的基本立场;

　　第三，俄罗斯边境打击行动威胁土耳其地缘政治安全。叙利亚内战使土耳其面临严重的国内安全风险，尤其伊斯兰国和库尔德人成为战场主角，2015年，土耳其向美军开放因吉尔利克空军基地，与库尔德工人党停火协议失去效果，土耳其开始遭遇“达伊沙”与库尔德极端分子交替恐怖袭击。截止2016年上半年，已经有300多万难民涌入土耳其。控制土耳其与叙利亚边境地区对土耳其国内稳定和战争形势影响很大，土耳其有必要在土叙边境叙利亚一侧建立安全屏障，这一安全屏障可以起到就近安置难民、阻止库尔德武装迫近、保有军事干预桥头堡的多重安全功能，这也就是7000平方公里安全区的由来。

　　安全区由叙利亚的亲土“温和派”掌控，包括所谓土库曼旅等亲土耳其武装。亲土地方武装是为应付“达伊沙”、库尔德以及叙利亚政府军而建立，而非为俄罗斯大规模介入内战而准备，不具备抗衡俄、叙联军空地协同进攻的能力。对于叙利亚政府而言，控制土叙边境区域同样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俄罗斯空军应叙利亚政府要求反复轰炸这一地区，对土耳其地缘政治利益构成了威胁。单纯轰炸土库曼旅等亲土武装不会引发土耳其参战，但轰炸亲土武装的同时，再加上涉嫌多次侵入土耳其领空，土耳其反击的动机开始变得强烈了。

　　第四，土耳其应对俄罗斯战机威胁的方法近乎无可选择。土耳其方面本可以采取其它手段对抗俄罗斯战机对安全区和土耳其边境的威胁，比如向叙利亚亲土武装提供便携式防空导弹，或者隐蔽部署机动式防空导弹，就如同乌克兰指控某方在乌克兰东部地区击落MH17客机一样。但是，这会造成导弹扩散或卷入内战的风险，更会造成对西方盟国空军的直接威胁。土耳其曾经要求美国承担起对安全区的国际责任，但美国始终未能与俄罗斯有效协调空中行动。在土、俄政治立场分歧明显，外交渠道沟通不畅，地面防空不可取的情况下，土耳其达武特奥卢内阁做出政治决策，直截了当动用空军。

　　第五，俄罗斯选择了理性而精准的反制手段。俄罗斯在叙利亚部署空军，是为叙利亚内战准备的，不是为土俄冲突准备的，与土耳其展开空中对抗，那几乎是另一场更为复杂的战争，将远远超出俄罗斯的部署能力与政治决心。击落事件发生后，俄罗斯加强军事部署的行动更多是在战术层面表明底线，主要反制措施并不是军事手段，而是政治、经济、能源、外交等综合性制裁措施。当然，综合性的制裁措施虽然大大增加了俄罗斯解决叙利亚问题的成本，但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较量中，埃尔多安政府面对的困难更大。俄罗斯精准测算对方政治弱点，理性选择外交斗争方案，反映了其成熟的地缘政治博弈能力。

　2016年7月土耳其发生未遂军事政变

　　三、击落事件与军事政变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为什么政变会在7月仓促发生?

　　成功击落俄罗斯战机确实改善了边境安全态势，但引发了严重的政治后果，成为土耳其国内政治危机的诱发因素。一方面，事件导致土、俄关系陷入旷日持久的双边危机，土耳其持续遭到俄罗斯经贸、能源、外交、人员的制裁，并在多个战略方向上遭受来自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压力。另一方面，事件发生在土耳其国内安全形势、政治形势、外交形势、经济形势最为严峻的时期，成为土耳其政府难以承受之重。更重要的是，埃尔多安政府与军方在事件善后处理上发生严重分歧。普京在击落事件中提出了两项主要政治要求，一是埃尔多安政府道歉，二是调查惩处击落事件的责任人。

　　2016年6月27号，埃尔多安政府向俄罗斯总统普京正式致以道歉信，就此次事件向俄罗斯单方做出重大政治让步。虽然军事政变是一系列深层次政治矛盾的结果，但是，埃尔多安政府的重大让步被军队视为背叛行为与清算信号，成为激化土耳其军政矛盾导致军事政变的重要原因。空军高级将领和空勤人员大规模参与政变，且在政变中多次动用固定翼战机和武装直升机实施危险的空中打击行动，这种做法在近年来的国际政治舞台上实为罕见。政变当天，击落俄罗斯战机的土耳其飞行员因参与军事政变而被捕。

　　围绕这击落战机事件，土耳其政府、政变军人集团、俄罗斯政府完成了一次戏剧性的关系转换。俄罗斯政府与土耳其政府化敌为友，双方密切合作挫败了军事政变。土耳其政府与政变军方矛盾激化，最终上演了共和国家的政治悲剧。政变军方集团从国家的捍卫者变成法律的践踏者，政变军方遭受重创，不仅消除了土耳其民主政治的威胁，也使俄罗斯无意间成为政变事件的直接受益者。未遂军事政变与击落事件危机之后，土耳其根本性地调整了周边外交政策，与俄罗斯—伊朗—叙利亚联盟从对抗走向接触、合作，对国际社会解决叙利亚问题的进程具有深远的影响。

　　回想击落事件刚刚发生时，无疑是一部鼓舞人心的喜剧，土耳其举国都在为军政合作取得的国土防空胜利而欢呼。击落事件最终落幕时，却变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土耳其社会不得不面对军队中极端势力与政府决裂引发的政变后果。击落事件深刻影响土耳其内政外交政策与中东地缘政治的事实表明，在国际纠纷中采取军事冲突政策极易对国内政治稳定与国际安全形势造成现实威胁，各国应当对此保持理性与谨慎。

　　四川师范大学法学院王磊、陈攀对本文研究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