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安德森：沙困局中，埃及会接纳巴勒斯坦难民吗?

　　随着以色列准备对加沙地带进行地面入侵，人们比较关注埃及在未来几天和几周内将如何应对。毕竟，埃及政府参与了以色列对加沙长达16年的封锁，严格控制通过拉法过境点进出加沙的人员。这个过境点现在为试图逃离加沙的人们提供了唯一的逃生路线，也是被围困的加沙220万居民获得急需的人道主义援助的唯一途径。一项由联合国斡旋的协议允许一些运送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卡车从埃及进入加沙——考虑到危机的严重程度和流离失所的人数，这还不够。更多的卡车在埃及一侧等待，但目前还不清楚以色列何时会同意允许进入。考虑到以色列进攻的规模，加沙的许多巴勒斯坦人可能会寻求通过拉法离开加沙。但埃及可能不会打开大门。

2023年10月，在埃及和加沙地带之间的拉法过境点

　　加沙的动荡对埃及总统塞西的政府来说并不完全是坏事。在许多方面，他的政府会很高兴看到以色列消灭哈马斯，一个从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中发展出来的组织，穆斯林兄弟会则是塞西的敌人。随着埃及经济陷入困境，塞西可能也看到了一个机会，可以从西方国家和国际机构那里争取债务减免和其他让步，以换取同意建立人道主义援助走廊，并为外国人离开加沙提供便利。

　　但在默许以色列摧毁哈马斯的同时，塞西在国内也招致了反对。埃及公众对以色列对加沙的持续轰炸和潜在的地面进攻感到愤怒。过去，埃及政府批准的代表巴勒斯坦人的抗议活动，曾是表达一直被压制的反对埃及政府本身的异议的机会，而且他们可以再次这样做。美国决策者在与中东国家打交道时一直将政权利益和国家利益混为一谈，但实际上这两者是分开的。与该地区的大多数国家一样，埃及政府是一个专制政府。它在国内既不具有代表性，也不受欢迎，它看重稳定而不是对民众负责。然而，缺乏问责现在可能会破坏塞西的统治，因为愤怒的埃及人对一个既让他们陷入贫困，又无法解决邻国困境的政府越来越失望。

　　2011年的阴影

　　当前这场冲突的政治因素在很大程度上要追溯到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发生的事情。当时，主要由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领导的一场协调一致的反革命行动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击败并最终摧毁了那些与地区抗议有关的领导人。尽管正如抗议者反复强调的那样，这种不满是关于“面包、自由和社会正义”的，但不愿承认这种要求的政权将异议视为身份政治;陷入困境的政府求助于教派忠诚和亲属关系来巩固支持和诋毁反对派。在埃及，阿拉伯之春后的总统选举最终体现为军方与穆斯林兄弟会之间的较量。在那时，作为反对英国影响的反殖民运动于1928年在埃及成立的穆兄会，不仅在埃及独立后世俗政府的反对者中赢得了坚实的追随者，而且在整个穆斯林世界产生了强大的跨国影响力，从阿尔及利亚到海湾地区，经常产生难以控制的政治分支。

　　2012年，穆斯林兄弟会以其领导人穆罕默德·穆尔西为代表，在埃及唯一一次自由竞争的总统选举中险胜。尽管穆尔西政府代表着对自1952年以来一直统治埃及的军事独裁政权的彻底否定，但事实证明，穆尔西政府缺乏经验、显得无能，而且很容易受到国内外反对者的破坏，尤其是在海湾地区，那里对民粹主义的恐惧与对伊斯兰政治运动的是无法区分的。似乎是为了巩固这种联系，在穆尔西政府执政的短暂一年里，它实际上成为加沙地带哈马斯周全的赞助人和保护者。穆尔西呼吁解除以色列的封锁，在2012年11月与以色列爆发敌对行动后斡旋停火，开放进入西奈半岛的拉法过境点，并促进埃及与加沙之间的贸易。2013年夏天，时任国防部长塞西将穆尔西赶下台，随后又有900多名穆尔西的支持者因为抗议政变遭到屠杀。这不仅标志着穆斯林兄弟会统治的终结，也标志着埃及历史上唯一一个民选政府的终结。

　　塞西的政变得到了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支持，并在随后的权力巩固中依靠这些政府的财政和行动支持。这是一场长达十年的行动的开始，这场行动由阿联酋领导，很快就有年轻而雄心勃勃的沙特阿拉伯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加入，目的是摧毁穆斯林兄弟会以及该地区所有与伊斯兰政治有关的政党、运动和领导人。对埃及来说，这一努力转化为数百亿美元的中央银行存款和对海湾式大型项目的无条件投资，如新行政首都，一个全新的城市，旨在将政府运作从拥挤和容易发生抗议的开罗市中心转移出来。总而言之，这种支持使塞西得以通过庇护，特别是来自军方和情报部门的庇护，巩固自己的统治。美国还参与了整个地区的反伊斯兰运动，华盛顿将打击基地组织的战斗扩大到打击“伊斯兰国”(也被称为ISIS)及其相关分支，包括在西奈半岛与埃及政府不和的伊斯兰激进组织。

　　从危机中获取利益

　　如今，哈马斯是穆斯林兄弟会最后几个化身之一，塞西政府将其视为10年前推翻的穆尔西政权的一个分支和盟友。对于塞西和他的海湾赞助者来说，以色列摧毁哈马斯的威胁会受到欢迎：以色列是在帮他们的忙，他们会真诚地(即使是谨慎地)感激他们。尽管示威者涌入包括开罗在内的阿拉伯世界许多国家首都的广场，抗议以色列的集结攻势，但阿拉伯国家政府对以色列在加沙宣战的反应却很低调。10月21日，埃及主办了一次峰会，讨论加沙地带不断演变的暴力局势，这为西方大国和埃及的阿拉伯邻国提供了一个机会，在不承诺采取任何行动的情况下，演练可预见的声明。

　　对塞西来说，以色列入侵加沙也提供了其他机会。当然，美国或其他国际社会向埃及政府施压，要求其接纳逃离以色列轰炸的加沙人，这不太可能有成效。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原则问题。正如约旦和黎巴嫩(都是大量巴勒斯坦难民的家园)的例子所表明的那样，巴勒斯坦难民永远难以回家。只要阿拉伯世界对解决以色列-巴勒斯坦冲突(承认巴勒斯坦在有争议领土的任何部分拥有主权)的承诺尚未完成，它就理应接纳更多的难民。

　　但是埃及在巴勒斯坦难民问题上的不妥协也是有其实际考虑的。埃及长期依赖燃料和粮食进口，导致其外债膨胀，部分原因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战争和COVID-19大流行。获得进一步国际融资的成本越来越高，而国内补贴继续消耗政府资源。由此产生的经济危机导致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求的几轮货币贬值，未来还会有更多的货币贬值，货膨胀率飙升不仅使穷人陷入困境，而且使曾经是支持塞西政府的中坚力量的中产阶级陷入困境。埃及的困境也让外国投资者大失所望，甚至包括一向宽容的海湾国家。在已经贫困的数百万埃及人的基础上再增加数十万难民的前景是埃及政府都无法容忍的。此外，许多哈马斯武装分子可能会通过这样的逃亡逃到埃及，给当局带来另一个头疼的问题。埃及的监狱里已经挤满了本土的伊斯兰教徒。据估计，埃及有4万名政治犯，容纳更多政治犯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尽管如此，塞西政府将试图在这场危机中获取好处，从这场动荡中获得尽可能多的外国援助。尽管它不会接纳加沙难民，但它会做出各种人道主义让步的承诺，比如开放进入加沙的援助走廊，以及一些特殊协议，比如允许外国人撤离。债务减免将是塞西的首要任务，美国可以预期埃及总统将提出实质性要求。今年9月，美国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新泽西州民主党参议员罗伯特·梅嫩德斯被指收受埃及官员的贿赂，以便在国会议员对埃及的人权记录提出质疑之际对其获得外国援助辩护。自那以后，美国与埃及的往来就受到了特别的关注。但现在要赢得合作，塞西将要求恢复关系。他将坚持要求联合国、欧盟和其他方面帮助向加沙人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埃及将要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再提供一笔优惠贷款，并敦促阿拉伯联盟促进对埃及基础设施发展的更多投资。

　　所谓的“危机租金”让中东许多政权长期掌权;许多政府习惯于随时准备提供任何需要的东西——战时准备、外交提议、收容难民，当然还有情报合作——以换取债务减免和西方对国内镇压的默许。这是另一个时刻，埃及政权，可能还有约旦、黎巴嫩、甚至叙利亚的政权，将试图获得美国政府的承认和支持，因为美国政府的精力有限，有很多其他的外交政策优先事项，而且迫切希望摆脱中东带来的长期问题。

　　避免制造更多怨恨

　　只要美国和欧洲选择支持这些政权，他们就等于完全站在专制的一边，而这些专制政权正招致本国民众越来越多的怨恨。在过去的十年里，西方大国一直在与包括埃及在内的一系列阿拉伯专制国家悄悄和解。民众的不满情绪正在增长。哈马斯可能是大多数埃及人厌恶的——他们对穆尔西和穆斯林兄弟会糟糕的任期感到后悔——事实上，大多数阿拉伯人对哈马斯的残暴感到震惊，让人想起“伊斯兰国”臭名昭著的残暴行径。但是，面对以色列的打击和全球的忽视，这个激进组织吸引了世界的关注，这也让人想起了2011年的民众抗议。《亚伯拉罕协议》是由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领导的政府促成的以色列与少数几个阿拉伯国家之间的正常化协议，它将以色列坚定地置于反穆斯林兄弟会的阿拉伯专制者阵营中，并加剧了阿拉伯世界的一种普遍看法，即他们的政府更关心利润丰厚的商业机会、高科技监控和安全合同，而不是民众的福祉。埃及政权与这些专制者站在一起，和他们一样，欢迎以色列摧毁哈马斯。

　　然而，埃及人民对自己的处境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就像加沙人民一样，他们对腐败不满，却被无视，陷入了无休止的贫困和被奴役的漩涡中，面包、自由和正义似乎越来越遥不可及。那种绝望只会滋生痛苦和愤怒。塞西政府或许能够转移和遏制针对其政策的抗议活动，但这只能以更多的镇压为代价，因为从遍布全国的示威活动中，不难看出巴勒斯坦人的不满和沮丧在当地的回响。一个陷入动荡和暴政循环的埃及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对其人民、邻国和赞助者都没有好处。选择忽视这一点，拥抱专制可能对拜登政府甚至下一届美国政府有利，但它会播下了几代人愤怒和怨恨的种子。

　　作者简介：丽莎·安德森(Lisa Anderson)，曾担任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科学系主席和中东研究所所长;现为哥伦比亚大学詹姆斯·T·肖特韦尔国际关系荣誉退休教授，2011年至2015年任开罗美国大学校长。本文由“钝角网”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随着以色列准备对加沙地带进行地面入侵，人们比较关注埃及在未来几天和几周内将如何应对。毕竟，埃及政府参与了以色列对加沙长达16年的封锁，严格控制通过拉法过境点进出加沙的人员。这个过境点现在为试图逃离加沙的人们提供了唯一的逃生路线，也是被围困的加沙220万居民获得急需的人道主义援助的唯一途径。一项由联合国斡旋的协议允许一些运送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卡车从埃及进入加沙——考虑到危机的严重程度和流离失所的人数，这还不够。更多的卡车在埃及一侧等待，但目前还不清楚以色列何时会同意允许进入。考虑到以色列进攻的规模，加沙的许多巴勒斯坦人可能会寻求通过拉法离开加沙。但埃及可能不会打开大门。

2023年10月，在埃及和加沙地带之间的拉法过境点

　　加沙的动荡对埃及总统塞西的政府来说并不完全是坏事。在许多方面，他的政府会很高兴看到以色列消灭哈马斯，一个从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中发展出来的组织，穆斯林兄弟会则是塞西的敌人。随着埃及经济陷入困境，塞西可能也看到了一个机会，可以从西方国家和国际机构那里争取债务减免和其他让步，以换取同意建立人道主义援助走廊，并为外国人离开加沙提供便利。

　　但在默许以色列摧毁哈马斯的同时，塞西在国内也招致了反对。埃及公众对以色列对加沙的持续轰炸和潜在的地面进攻感到愤怒。过去，埃及政府批准的代表巴勒斯坦人的抗议活动，曾是表达一直被压制的反对埃及政府本身的异议的机会，而且他们可以再次这样做。美国决策者在与中东国家打交道时一直将政权利益和国家利益混为一谈，但实际上这两者是分开的。与该地区的大多数国家一样，埃及政府是一个专制政府。它在国内既不具有代表性，也不受欢迎，它看重稳定而不是对民众负责。然而，缺乏问责现在可能会破坏塞西的统治，因为愤怒的埃及人对一个既让他们陷入贫困，又无法解决邻国困境的政府越来越失望。

　　2011年的阴影

　　当前这场冲突的政治因素在很大程度上要追溯到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发生的事情。当时，主要由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领导的一场协调一致的反革命行动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击败并最终摧毁了那些与地区抗议有关的领导人。尽管正如抗议者反复强调的那样，这种不满是关于“面包、自由和社会正义”的，但不愿承认这种要求的政权将异议视为身份政治;陷入困境的政府求助于教派忠诚和亲属关系来巩固支持和诋毁反对派。在埃及，阿拉伯之春后的总统选举最终体现为军方与穆斯林兄弟会之间的较量。在那时，作为反对英国影响的反殖民运动于1928年在埃及成立的穆兄会，不仅在埃及独立后世俗政府的反对者中赢得了坚实的追随者，而且在整个穆斯林世界产生了强大的跨国影响力，从阿尔及利亚到海湾地区，经常产生难以控制的政治分支。

　　2012年，穆斯林兄弟会以其领导人穆罕默德·穆尔西为代表，在埃及唯一一次自由竞争的总统选举中险胜。尽管穆尔西政府代表着对自1952年以来一直统治埃及的军事独裁政权的彻底否定，但事实证明，穆尔西政府缺乏经验、显得无能，而且很容易受到国内外反对者的破坏，尤其是在海湾地区，那里对民粹主义的恐惧与对伊斯兰政治运动的是无法区分的。似乎是为了巩固这种联系，在穆尔西政府执政的短暂一年里，它实际上成为加沙地带哈马斯周全的赞助人和保护者。穆尔西呼吁解除以色列的封锁，在2012年11月与以色列爆发敌对行动后斡旋停火，开放进入西奈半岛的拉法过境点，并促进埃及与加沙之间的贸易。2013年夏天，时任国防部长塞西将穆尔西赶下台，随后又有900多名穆尔西的支持者因为抗议政变遭到屠杀。这不仅标志着穆斯林兄弟会统治的终结，也标志着埃及历史上唯一一个民选政府的终结。

　　塞西的政变得到了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支持，并在随后的权力巩固中依靠这些政府的财政和行动支持。这是一场长达十年的行动的开始，这场行动由阿联酋领导，很快就有年轻而雄心勃勃的沙特阿拉伯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加入，目的是摧毁穆斯林兄弟会以及该地区所有与伊斯兰政治有关的政党、运动和领导人。对埃及来说，这一努力转化为数百亿美元的中央银行存款和对海湾式大型项目的无条件投资，如新行政首都，一个全新的城市，旨在将政府运作从拥挤和容易发生抗议的开罗市中心转移出来。总而言之，这种支持使塞西得以通过庇护，特别是来自军方和情报部门的庇护，巩固自己的统治。美国还参与了整个地区的反伊斯兰运动，华盛顿将打击基地组织的战斗扩大到打击“伊斯兰国”(也被称为ISIS)及其相关分支，包括在西奈半岛与埃及政府不和的伊斯兰激进组织。

　　从危机中获取利益

　　如今，哈马斯是穆斯林兄弟会最后几个化身之一，塞西政府将其视为10年前推翻的穆尔西政权的一个分支和盟友。对于塞西和他的海湾赞助者来说，以色列摧毁哈马斯的威胁会受到欢迎：以色列是在帮他们的忙，他们会真诚地(即使是谨慎地)感激他们。尽管示威者涌入包括开罗在内的阿拉伯世界许多国家首都的广场，抗议以色列的集结攻势，但阿拉伯国家政府对以色列在加沙宣战的反应却很低调。10月21日，埃及主办了一次峰会，讨论加沙地带不断演变的暴力局势，这为西方大国和埃及的阿拉伯邻国提供了一个机会，在不承诺采取任何行动的情况下，演练可预见的声明。

　　对塞西来说，以色列入侵加沙也提供了其他机会。当然，美国或其他国际社会向埃及政府施压，要求其接纳逃离以色列轰炸的加沙人，这不太可能有成效。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原则问题。正如约旦和黎巴嫩(都是大量巴勒斯坦难民的家园)的例子所表明的那样，巴勒斯坦难民永远难以回家。只要阿拉伯世界对解决以色列-巴勒斯坦冲突(承认巴勒斯坦在有争议领土的任何部分拥有主权)的承诺尚未完成，它就理应接纳更多的难民。

　　但是埃及在巴勒斯坦难民问题上的不妥协也是有其实际考虑的。埃及长期依赖燃料和粮食进口，导致其外债膨胀，部分原因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战争和COVID-19大流行。获得进一步国际融资的成本越来越高，而国内补贴继续消耗政府资源。由此产生的经济危机导致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求的几轮货币贬值，未来还会有更多的货币贬值，货膨胀率飙升不仅使穷人陷入困境，而且使曾经是支持塞西政府的中坚力量的中产阶级陷入困境。埃及的困境也让外国投资者大失所望，甚至包括一向宽容的海湾国家。在已经贫困的数百万埃及人的基础上再增加数十万难民的前景是埃及政府都无法容忍的。此外，许多哈马斯武装分子可能会通过这样的逃亡逃到埃及，给当局带来另一个头疼的问题。埃及的监狱里已经挤满了本土的伊斯兰教徒。据估计，埃及有4万名政治犯，容纳更多政治犯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尽管如此，塞西政府将试图在这场危机中获取好处，从这场动荡中获得尽可能多的外国援助。尽管它不会接纳加沙难民，但它会做出各种人道主义让步的承诺，比如开放进入加沙的援助走廊，以及一些特殊协议，比如允许外国人撤离。债务减免将是塞西的首要任务，美国可以预期埃及总统将提出实质性要求。今年9月，美国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新泽西州民主党参议员罗伯特·梅嫩德斯被指收受埃及官员的贿赂，以便在国会议员对埃及的人权记录提出质疑之际对其获得外国援助辩护。自那以后，美国与埃及的往来就受到了特别的关注。但现在要赢得合作，塞西将要求恢复关系。他将坚持要求联合国、欧盟和其他方面帮助向加沙人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埃及将要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再提供一笔优惠贷款，并敦促阿拉伯联盟促进对埃及基础设施发展的更多投资。

　　所谓的“危机租金”让中东许多政权长期掌权;许多政府习惯于随时准备提供任何需要的东西——战时准备、外交提议、收容难民，当然还有情报合作——以换取债务减免和西方对国内镇压的默许。这是另一个时刻，埃及政权，可能还有约旦、黎巴嫩、甚至叙利亚的政权，将试图获得美国政府的承认和支持，因为美国政府的精力有限，有很多其他的外交政策优先事项，而且迫切希望摆脱中东带来的长期问题。

　　避免制造更多怨恨

　　只要美国和欧洲选择支持这些政权，他们就等于完全站在专制的一边，而这些专制政权正招致本国民众越来越多的怨恨。在过去的十年里，西方大国一直在与包括埃及在内的一系列阿拉伯专制国家悄悄和解。民众的不满情绪正在增长。哈马斯可能是大多数埃及人厌恶的——他们对穆尔西和穆斯林兄弟会糟糕的任期感到后悔——事实上，大多数阿拉伯人对哈马斯的残暴感到震惊，让人想起“伊斯兰国”臭名昭著的残暴行径。但是，面对以色列的打击和全球的忽视，这个激进组织吸引了世界的关注，这也让人想起了2011年的民众抗议。《亚伯拉罕协议》是由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领导的政府促成的以色列与少数几个阿拉伯国家之间的正常化协议，它将以色列坚定地置于反穆斯林兄弟会的阿拉伯专制者阵营中，并加剧了阿拉伯世界的一种普遍看法，即他们的政府更关心利润丰厚的商业机会、高科技监控和安全合同，而不是民众的福祉。埃及政权与这些专制者站在一起，和他们一样，欢迎以色列摧毁哈马斯。

　　然而，埃及人民对自己的处境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就像加沙人民一样，他们对腐败不满，却被无视，陷入了无休止的贫困和被奴役的漩涡中，面包、自由和正义似乎越来越遥不可及。那种绝望只会滋生痛苦和愤怒。塞西政府或许能够转移和遏制针对其政策的抗议活动，但这只能以更多的镇压为代价，因为从遍布全国的示威活动中，不难看出巴勒斯坦人的不满和沮丧在当地的回响。一个陷入动荡和暴政循环的埃及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对其人民、邻国和赞助者都没有好处。选择忽视这一点，拥抱专制可能对拜登政府甚至下一届美国政府有利，但它会播下了几代人愤怒和怨恨的种子。

　　作者简介：丽莎·安德森(Lisa Anderson)，曾担任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科学系主席和中东研究所所长;现为哥伦比亚大学詹姆斯·T·肖特韦尔国际关系荣誉退休教授，2011年至2015年任开罗美国大学校长。本文由“钝角网”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