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施密特：美国不能让移民制度削弱其在全球人才争夺中的优势

　　当美国国会于2022年8月通过《芯片与科学法案》时，它承诺为美国的半导体研究和制造提供530亿美元的资金。由于这项立法，先进的芯片制造商一直竞相在美国建立新的工厂。然而，从那以后，人们很快意识到，单靠制造能力不足以使美国成为半导体强国。这个国家缺乏的不是原材料或资本。主要的制约因素是人才短缺。

　　根据目前的预测，到2030年，美国半导体公司将有300，000 个技术工程师职位空缺。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选定、训练和招募数十万美国公民是不可能的。满足这种需求的唯一办法是从国外招聘更多的技术工人。从表面上看，这应该不是问题:长期以来，美国一直依赖其公司和大学来吸引世界上最优秀、最聪明的人才。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工程师帮助我把谷歌变成了一家世界领先的科技公司。但这并不是受益于美国的移民制度。几十年来，华盛顿一直未能进行实质性的移民改革。如果美国想在创新领域保持世界领先地位，就不能再忽视海外想要进入美国的人才了。

　　正如我今年早些时候在《外交事务》上所写的那样，创新能力——发明、采用和改造新技术以提升国家实力的能力——将决定地缘政治的未来。而这种创新能力首先取决于一个国家的人才储备。美国职业体育联盟明白这一点:篮球和棒球球探在全球范围内为他们的球队寻找最好的球员。但是，在招聘世界顶尖的人工智能科学家和半导体工程师方面，美国的移民制度设置了不必要的障碍。目前的限制使美国越来越落后于加拿大和英国等实行积分移民制度的国家，这些国家正在积极吸引先进的技术工人和工程师。

　　美国仍然是世界上对移民最具吸引力的国家。它的大学体系吸引着全世界的学生，它的公司在创新方面引领世界。但是，如果华盛顿想要保持领先地位，实现《芯片与科学法案》的承诺，它就必须采取行动，简化程序，使其移民体系更加透明，并为最聪明的人才来到美国创造新的途径。

　　国际竞争取决于人才之争

　　美国功能失调的体制越来越让世界顶尖的科学家、研究人员和企业家望而却步，而其他国家正在积极招募他们。中国在这方面尤其积极，其方针来自最高层。2021年，中国领导人宣布“当今世界的竞争是人才竞争和教育竞争”。在其指导下，饱受人才外流之苦的中国开始斥巨资吸引本土出生的STEM毕业生回国。如今，中国研究机构为一些博士后提供的薪水是美国大学的三倍。以前到国外工作的成熟的中国工程师和科学家正被提供丰厚的回国激励。

　　美国的盟国也加大了引进最优秀人才的力度。去年，英国首相苏纳克宣布了一项计划，目标是吸引全球100名顶尖的青年人工智能研究人员。英国现在有一个高潜力个人签证项目，专门针对世界顶尖大学的毕业生。2015年，加拿大创建了快速通道系统，允许高技能外国人在一年内成为永久居民。结果已经显示:仅在2016年至2019年期间，在加拿大学习的印度STEM硕士学生人数就增长了182%。在同一时期，在美国同一领域学习的印度学生人数下降了38%。

　　为了能够在未来几十年保持竞争力，美国经济需要吸引高技能移民，他们将构建未来的技术，从大型语言模型到量子计算机。许多想要来美国的人才被其复杂而严格的移民规定所阻碍。这些规定尤其影响到外国学生，他们目前占美国计算机科学研究生的70%以上。希望毕业后留在美国并为美国经济做出贡献的国际学生通常会通过申请H-1B签证来实现这一目标。但H-1B签证不是根据候选人的相对才能来分配的，而是通过随机抽签来分配的，成功率低至11%。在考虑离开美国的外国人工智能博士毕业生中，大多数人认为美国的移民制度是一个主要原因。虽然美国大学继续培养世界上许多很有能力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但其他国家越来越多地从中受益。

　　两党都广泛支持常识性的移民改革。昨天，70名专家和前国家安全官员发表了一封公开信，呼吁众议院特别委员会吸引和留住全球STEM人才，以保持美国在技术领域的领导地位。去年，经济创新组织(Economic Innovation Group)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60%的共和党人和83%的民主党人支持更多技术移民到美国。73%的美国公众支持允许STEM专业的国际毕业生在美国工作的签证。两党议员都提出了通过吸引更多高技能外国工人来提高美国竞争力的建议。但这些提议年复一年地被否决。去年，两党都支持为STEM博士提供额外的绿卡，缩短等待时间。然而，这项倡议最终被《国防授权法案》中删除。

　　不过，在两党的支持下，仍有多种方法可以进行有针对性的改变。例如，今天，即使是美国最好大学的物理学或数学博士——正是刺激创新和科学发现所需要的那种人——也没有明确的途径获得美国的居留权。国会应该着手解决这一问题，为STEM博士创造一个有条件的绿卡，或许最初应该把重点放在美国的合作伙伴国家。这种签证将给予申请人两到三年的居留权，并可根据审查选择延期。建立这样一个特殊的入境项目是有先例的:有条件绿卡已经成功地用于投资签证，美国也曾在不同时期为盟国的国民量身定制签证。这方面最显著的例子可能是E-3签证，它适用于来自澳大利亚的专业工人，并可能扩展到其他国家。这种新型绿卡将使STEM博士的移民过程更加简化和确定。它还将消除对其他具有数量限制和国家上限的签证类别的压力，并允许绿卡持有者在不同的工作之间自由流动。与此同时，这种新的绿卡应该有合理的限制，将资格限制在公认的领先研究机构名单上。

　　争夺世界顶尖人才的竞赛

　　为了赢得全球人才竞争，美国不仅需要留住而且需要吸引全球人才。正如哈佛大学政治学家格雷厄姆·艾利森和我所主张的那样，美国政府应该齐心协力，从全球范围内识别和招募顶尖的研究人员。为杰出的科学家提供特殊的绿卡将使美国保持其在技术方面的优势，以便应对未来几年的巨大地缘政治挑战。

　　事实上，在二战前后的几十年里，美国政府已经有了使用这种战略的成功历史。在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美国成功地吸引了整整一代人才，包括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恩里科·费米等杰出人物。两人分别离开了纳粹德国和法西斯意大利来到美国。他们的研究，以及其他一些研究人员，为曼哈顿计划(Manhattan Project)发挥了重要作用。今天，华盛顿需要做更多的工作来吸引不结盟国家甚至敌对国家的顶尖科学家，即使这样做需要更广泛的安全审查。去年，美国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机会，当时美国总统拜登未能说服国会免除对寻求逃离普京统治的俄罗斯顶级工程师和科学家的签证要求。美国也应该做更多的工作来吸引中国的科学家和创新者，他们给美国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好处。自2000年以来，中国的STEM博士已经创建了价值超过1000亿美元的初创公司。如果华盛顿希望创新者在美国而不是中国创业，它就必须更加欢迎中国人才。尽管华盛顿对几名被指控盗窃知识产权的外国研究人员所构成的安全风险做了大量报道，但从长远来看，将具有创业精神的中国科学家拒之门外将对美国造成更大的伤害。

　　华盛顿还必须为世界顶级企业家来美国提供便利。超过一半的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美国公司是由移民创立或共同创立的。但是，与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不同的是，对于想在美国创业的企业家来说，没有特定的创业签证。国会应该恢复早期版本的《芯片和科学法案》，该法案将为创业者创建一个新的签证类别。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应该设立其他几种签证类别，其中包括为具有高才能的外国人设立的签证类别，只要这些外国人同意在最需要移民的地区为联邦或州政府工作，以换取居留权。就像为那些在美国参军的人提供入籍途径一样，美国应该使用新的签证来吸引杰出人才进入当地政府。

　　已经有了改善的迹象。美国国务院计划让数百万国际专业人士更容易在不出国旅行的情况下续签签证。国务院还应放宽对J-1签证的要求。J-1签证要求大多数持有者必须返回自己的国家，并在那里停留至少两年，然后才能返回美国。

　　全球人才竞争太重要了，不能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两党移民大协议而拖延这些改革。尽管困难重重，但为高技能工人开辟更多进入美国的途径，将是维护和促进国家竞争力和国家安全的关键。如果没有这样的改变，《芯片和科学法案》的承诺将无法实现。长期以来，美国梦使美国吸引了最优秀、最聪明的人。华盛顿能否在即将到来的地缘政治竞争中拥有最佳团队，取决于能否维持这一优势。美国不能失去它。

　　作者简介：埃里克·施密特(Eric Emerson Schmidt)，Google前CEO、Alphabet公司(Google 母公司)前执行董事长，著名电脑工程师。2001年到2011年10年间担任 Google CEO，此前他在 Novell 公司任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负责公司的战略规划、管理和技术发展，也曾是苹果公司董事会成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当美国国会于2022年8月通过《芯片与科学法案》时，它承诺为美国的半导体研究和制造提供530亿美元的资金。由于这项立法，先进的芯片制造商一直竞相在美国建立新的工厂。然而，从那以后，人们很快意识到，单靠制造能力不足以使美国成为半导体强国。这个国家缺乏的不是原材料或资本。主要的制约因素是人才短缺。

　　根据目前的预测，到2030年，美国半导体公司将有300，000 个技术工程师职位空缺。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选定、训练和招募数十万美国公民是不可能的。满足这种需求的唯一办法是从国外招聘更多的技术工人。从表面上看，这应该不是问题:长期以来，美国一直依赖其公司和大学来吸引世界上最优秀、最聪明的人才。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工程师帮助我把谷歌变成了一家世界领先的科技公司。但这并不是受益于美国的移民制度。几十年来，华盛顿一直未能进行实质性的移民改革。如果美国想在创新领域保持世界领先地位，就不能再忽视海外想要进入美国的人才了。

　　正如我今年早些时候在《外交事务》上所写的那样，创新能力——发明、采用和改造新技术以提升国家实力的能力——将决定地缘政治的未来。而这种创新能力首先取决于一个国家的人才储备。美国职业体育联盟明白这一点:篮球和棒球球探在全球范围内为他们的球队寻找最好的球员。但是，在招聘世界顶尖的人工智能科学家和半导体工程师方面，美国的移民制度设置了不必要的障碍。目前的限制使美国越来越落后于加拿大和英国等实行积分移民制度的国家，这些国家正在积极吸引先进的技术工人和工程师。

　　美国仍然是世界上对移民最具吸引力的国家。它的大学体系吸引着全世界的学生，它的公司在创新方面引领世界。但是，如果华盛顿想要保持领先地位，实现《芯片与科学法案》的承诺，它就必须采取行动，简化程序，使其移民体系更加透明，并为最聪明的人才来到美国创造新的途径。

　　国际竞争取决于人才之争

　　美国功能失调的体制越来越让世界顶尖的科学家、研究人员和企业家望而却步，而其他国家正在积极招募他们。中国在这方面尤其积极，其方针来自最高层。2021年，中国领导人宣布“当今世界的竞争是人才竞争和教育竞争”。在其指导下，饱受人才外流之苦的中国开始斥巨资吸引本土出生的STEM毕业生回国。如今，中国研究机构为一些博士后提供的薪水是美国大学的三倍。以前到国外工作的成熟的中国工程师和科学家正被提供丰厚的回国激励。

　　美国的盟国也加大了引进最优秀人才的力度。去年，英国首相苏纳克宣布了一项计划，目标是吸引全球100名顶尖的青年人工智能研究人员。英国现在有一个高潜力个人签证项目，专门针对世界顶尖大学的毕业生。2015年，加拿大创建了快速通道系统，允许高技能外国人在一年内成为永久居民。结果已经显示:仅在2016年至2019年期间，在加拿大学习的印度STEM硕士学生人数就增长了182%。在同一时期，在美国同一领域学习的印度学生人数下降了38%。

　　为了能够在未来几十年保持竞争力，美国经济需要吸引高技能移民，他们将构建未来的技术，从大型语言模型到量子计算机。许多想要来美国的人才被其复杂而严格的移民规定所阻碍。这些规定尤其影响到外国学生，他们目前占美国计算机科学研究生的70%以上。希望毕业后留在美国并为美国经济做出贡献的国际学生通常会通过申请H-1B签证来实现这一目标。但H-1B签证不是根据候选人的相对才能来分配的，而是通过随机抽签来分配的，成功率低至11%。在考虑离开美国的外国人工智能博士毕业生中，大多数人认为美国的移民制度是一个主要原因。虽然美国大学继续培养世界上许多很有能力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但其他国家越来越多地从中受益。

　　两党都广泛支持常识性的移民改革。昨天，70名专家和前国家安全官员发表了一封公开信，呼吁众议院特别委员会吸引和留住全球STEM人才，以保持美国在技术领域的领导地位。去年，经济创新组织(Economic Innovation Group)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60%的共和党人和83%的民主党人支持更多技术移民到美国。73%的美国公众支持允许STEM专业的国际毕业生在美国工作的签证。两党议员都提出了通过吸引更多高技能外国工人来提高美国竞争力的建议。但这些提议年复一年地被否决。去年，两党都支持为STEM博士提供额外的绿卡，缩短等待时间。然而，这项倡议最终被《国防授权法案》中删除。

　　不过，在两党的支持下，仍有多种方法可以进行有针对性的改变。例如，今天，即使是美国最好大学的物理学或数学博士——正是刺激创新和科学发现所需要的那种人——也没有明确的途径获得美国的居留权。国会应该着手解决这一问题，为STEM博士创造一个有条件的绿卡，或许最初应该把重点放在美国的合作伙伴国家。这种签证将给予申请人两到三年的居留权，并可根据审查选择延期。建立这样一个特殊的入境项目是有先例的:有条件绿卡已经成功地用于投资签证，美国也曾在不同时期为盟国的国民量身定制签证。这方面最显著的例子可能是E-3签证，它适用于来自澳大利亚的专业工人，并可能扩展到其他国家。这种新型绿卡将使STEM博士的移民过程更加简化和确定。它还将消除对其他具有数量限制和国家上限的签证类别的压力，并允许绿卡持有者在不同的工作之间自由流动。与此同时，这种新的绿卡应该有合理的限制，将资格限制在公认的领先研究机构名单上。

　　争夺世界顶尖人才的竞赛

　　为了赢得全球人才竞争，美国不仅需要留住而且需要吸引全球人才。正如哈佛大学政治学家格雷厄姆·艾利森和我所主张的那样，美国政府应该齐心协力，从全球范围内识别和招募顶尖的研究人员。为杰出的科学家提供特殊的绿卡将使美国保持其在技术方面的优势，以便应对未来几年的巨大地缘政治挑战。

　　事实上，在二战前后的几十年里，美国政府已经有了使用这种战略的成功历史。在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美国成功地吸引了整整一代人才，包括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恩里科·费米等杰出人物。两人分别离开了纳粹德国和法西斯意大利来到美国。他们的研究，以及其他一些研究人员，为曼哈顿计划(Manhattan Project)发挥了重要作用。今天，华盛顿需要做更多的工作来吸引不结盟国家甚至敌对国家的顶尖科学家，即使这样做需要更广泛的安全审查。去年，美国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机会，当时美国总统拜登未能说服国会免除对寻求逃离普京统治的俄罗斯顶级工程师和科学家的签证要求。美国也应该做更多的工作来吸引中国的科学家和创新者，他们给美国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好处。自2000年以来，中国的STEM博士已经创建了价值超过1000亿美元的初创公司。如果华盛顿希望创新者在美国而不是中国创业，它就必须更加欢迎中国人才。尽管华盛顿对几名被指控盗窃知识产权的外国研究人员所构成的安全风险做了大量报道，但从长远来看，将具有创业精神的中国科学家拒之门外将对美国造成更大的伤害。

　　华盛顿还必须为世界顶级企业家来美国提供便利。超过一半的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美国公司是由移民创立或共同创立的。但是，与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不同的是，对于想在美国创业的企业家来说，没有特定的创业签证。国会应该恢复早期版本的《芯片和科学法案》，该法案将为创业者创建一个新的签证类别。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应该设立其他几种签证类别，其中包括为具有高才能的外国人设立的签证类别，只要这些外国人同意在最需要移民的地区为联邦或州政府工作，以换取居留权。就像为那些在美国参军的人提供入籍途径一样，美国应该使用新的签证来吸引杰出人才进入当地政府。

　　已经有了改善的迹象。美国国务院计划让数百万国际专业人士更容易在不出国旅行的情况下续签签证。国务院还应放宽对J-1签证的要求。J-1签证要求大多数持有者必须返回自己的国家，并在那里停留至少两年，然后才能返回美国。

　　全球人才竞争太重要了，不能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两党移民大协议而拖延这些改革。尽管困难重重，但为高技能工人开辟更多进入美国的途径，将是维护和促进国家竞争力和国家安全的关键。如果没有这样的改变，《芯片和科学法案》的承诺将无法实现。长期以来，美国梦使美国吸引了最优秀、最聪明的人。华盛顿能否在即将到来的地缘政治竞争中拥有最佳团队，取决于能否维持这一优势。美国不能失去它。

　　作者简介：埃里克·施密特(Eric Emerson Schmidt)，Google前CEO、Alphabet公司(Google 母公司)前执行董事长，著名电脑工程师。2001年到2011年10年间担任 Google CEO，此前他在 Novell 公司任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负责公司的战略规划、管理和技术发展，也曾是苹果公司董事会成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