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利&科夫曼：普京从苏联解体的历史中汲取了什么教训？

　　30年前的这个时段，也就是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在此之前，它经历了数十年的经济衰退。苏联领导人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希望实施改革，将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称为“zastoi”，即停滞的时代。然而，尽管戈尔巴乔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无法拯救陷入困境的社会主义制度。事实上，他试图进行系统性改革的失败最终导致了苏联解体。

　　从表面上看，如今的俄罗斯经济状况同样不佳。人均收入在过去十年中没有改善。自2008年以来，俄罗斯在全球产出中的份额一直在下降。而且，经济领域的很大一部分仍处于技术落后或亟待现代化的状态。总体经济状态可以再次被描述为“停滞”。

2020年5月，俄罗斯鄂木斯克附近的农场工人正在播种小麦

　　然而，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和他的政府不太可能遭遇苏联老一辈领导人那样的命运。正如北京的领导人学习苏联历史以避免重蹈覆辙一样，克里姆林宫的领导人也是如此。他们已经从上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苏联试图扭转经济衰退的失败中吸取了教训，俄罗斯经济和经济政策的许多重要特征反映出，俄罗斯希望避免重蹈戈尔巴乔夫时期的覆辙。正如俄罗斯经济学家谢尔盖•古里耶夫(Sergei Guriev)最近所言，“俄罗斯的宏观经济政策要保守得多，通货膨胀得到控制，有大量储备，预算平衡，没有外债”，而且作为一个市场经济国家，俄罗斯比苏联“更有效率、更有灵活性”。

　　可以肯定的是，俄罗斯仍在努力寻找一种经济模式，既能持续增长，又能减少对资源出口的依赖。不仅如此，莫斯科还设法增强了自己的实力，以应对与美国的持续竞争。经济并非俄罗斯的主要弱点，而是普京确保政权稳定、维持执政连续性、抵御西方制裁的战略的一个长期组成部分。

　　苏联晚期的教训

　　俄罗斯的政策制定者已经从苏联后期的动荡以及上世纪90年代的经济混乱中吸取了教训。1986年和1997年的石油市场崩盘给苏联和刚刚起步的俄罗斯联邦带来了巨大的预算冲击。在莫斯科的政策制定者中，这些冲击引发了根本性的焦虑，即能源市场波动可能对出口依赖型经济体的金融稳定造成影响。

　　普京在2000年就任总统后不久，就设立了新的稳定基金，这是基于这些焦虑的直接反应。这些资金使俄罗斯能够从出口收入中积累外汇储备，帮助其抵御油价冲击和出口收入下降的宏观经济影响。尽管油价从本世纪头十年后期的高位大幅下跌，并导致2014年和2015年的经济衰退，但莫斯科成功重建了外汇储备，并减少了之后遭受美国制裁的影响。因此，俄罗斯既适应了相当低的油价状况，又建立了缓冲器，大大减轻了对能源出口的依赖。

　　在普京的领导下，俄罗斯也寻求减少对进口的依赖。在这里，政策思维也是由苏联晚期的经验塑造的，当时由于长期未能生产足够数量的战略性重要商品，包括粮食等消费必需品和高科技机械，导致该国严重依赖进口，增加了对石油出口收入的依赖。1986年石油危机爆发时，苏联三分之一的面包是用进口粮食生产的。

　　俄罗斯领导层也吸取了这样一个教训，即金融疲软会限制一个国家在国际舞台上的自由行动。上世纪80年代末，面对华沙条约组织的动荡和德国统一的前景，戈尔巴乔夫面临的选择有限。华沙条约的主要成员国对西方国家负债累累，而莫斯科在支撑这些卫星政权摇摇欲坠的经济方面能力有限。能够获得德国财政支持也是苏联默许德国统一的一个因素。

　　随后，在莫斯科大多数人看来，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在外交方面的作用都被忽视了。一旦俄罗斯领导人偿还了国家债务，减少了国家对外部资金的依赖，它就开始恢复国家的全球地位。

　　管控“停滞”

　　尽管表面上与勃列日涅夫和安德罗波夫时代有相似之处，但实际上，如今克里姆林宫面对的世界经济体系，与阻碍其后苏联时期的领导层野心的经济体系截然不同。尽管俄罗斯经济萎靡不振，但如今的政策制定者已经从苏联领导层应对社会经济停滞的失败尝试中吸取了教训。几个关键差异得到了体现。

　　重视粮食生产。苏联拥有人类历史上最低效的农业体系之一。到20世纪80年代，苏联预算的很大一部分都用于补贴粮食生产。苏联充满了矛盾：它是农业设备的主要生产国，但同时又是世界上最大的食品进口国，给国家预算带来巨大压力，不得不出售大量石油来支付日益膨胀的食品进口费用。相比之下，俄罗斯如今是世界上最大的小麦出口国，而且也接近成为粮食净出口国。尽管俄罗斯经济仍由国家主导，但与苏联经济相比，俄罗斯经济在关键领域的市场化程度要高得多，效率也要高一些。

　　俄罗斯领导层也希望避免像苏联领导层那样军费开支无度。对苏联军事开支的估计有各种看法，但大多数当代分析人士认为，苏联的国防负担占每年GDP的15%-25%。如此规模的军费开支往往会导致其他经济部门资源匮乏。今天，俄罗斯的总体国防负担低于GDP的5%。在低增长的情况下，这一水平的军费开支显然是可持续的，不太可能使莫斯科的经济陷入崩溃。更重要的是，它并不是造成国内经济效率低下重要驱动因素，也没有像苏联的国防负担那样使其他部门的资源匮乏。

　　除了承受的巨大军事负担之外，苏联领导层还进行着一系列代价高昂的外交政策，与中国争夺社会主义世界的领导权，与美国领导的资本主义世界进行竞争。莫斯科提高了东欧国家的生活水平，并为世界各地的附庸国提供补贴。而实际上，俄罗斯今天并没有这样的承诺。与上世纪70年代苏联对外政策的过度扩张相比，莫斯科目前在海外的交往和关系的成本要低得多，而且很多都是由商业驱动的。如今的俄罗斯精英们感兴趣的不是意识形态上的竞争，而是获取物质利益的机会。俄罗斯更多地关注全球地位，而不是全球领导角色，并将其重要利益集中在国内，关注邻国和后苏联国家。

　　最后，上世纪80年代的苏联经济面临系统性危机，部分原因是它与全球石油和粮食市场的融合，苏联的崩溃生动地表明，暴露在国际市场力量下会给经济安全带来风险。如今，莫斯科的政策制定者非常清楚这些风险，尤其是碳氢化合物仍占俄罗斯出口的绝大部分(尽管经济本身更加多样化)。

　　确保俄罗斯的经济安全，同时应对融入全球经济的风险，是莫斯科加强主权和独立性的更广泛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莫斯科已经认识到，它必须在石油等关键全球市场发挥积极作用，以塑造有利于自己的外部环境。与此同时，俄罗斯领导人支持这一体系，以减少美国等国家凭借其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和结构性影响而使用的强制性经济工具。

　　经济慢性病

　　今天，俄罗斯经济面临着三个相互关联的问题。首先，投资约占GDP的20%，投资水平太低，不足以实现广泛的经济现代化。俄罗斯领导人公开承认，要想成为一个高收入、有技术竞争力的国家，需要在几十年的时间里维持GDP)25%至30%的投资水平。其次，由于投资低、融资网络中普遍存在寻租现象以及低效的国有企业等一系列痼疾，自2013年以来，俄罗斯的经济年增长率为0.8%，低于约3%的全球平均水平。这意味着俄罗斯在全球经济产出中所占的份额正在下降，并导致了第三个问题：生活水平下降。现在人们实际可支配收入低于十年前的水平。

　　然而，由于对宏观经济管理采取了保守的做法，这些弱点不会对俄罗斯的领导地位构成严重威胁。在2008年金融危机、2014-15年经济衰退以及2020年COVID-19大流行引发的全球衰退期间，俄罗斯证明了自己的适应性和韧性。尽管存在种种缺陷，但俄罗斯的政策精英们已经建立起了一个能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好地抵御油价冲击、经济衰退和制裁的体系。1986年油价暴跌时，苏联领导层被迫背负巨额预算赤字，印钞(导致通胀)，并向国际债权人借入巨额资金。2020年，俄罗斯的预算赤字为3.5%(只相当于欧洲国家的一半)，几乎全部借助于国内的资本。这些国内资本也帮助俄罗斯应对了自2014年西方制裁以来面临的许多挑战。

　　俄罗斯领导人当前面临的长期经济挑战是严峻的，但这些挑战并不是俄罗斯未来的决定性因素。纵观俄罗斯作为一个大国的历史，它的人均收入一直远低于其主要竞争对手，而且它很少拥有其对手所拥有的基础广泛的技术能力。然而，俄罗斯以安全为导向的领导人一直设法从一个相对落后的经济中集结足够的军事力量，在国际舞台上站稳脚跟。俄罗斯在全球GDP中所占的份额很小，这可能会让它看起来像一个经济侏儒(特别是在使用市场汇率时)，但这些指标具有误导性，更多反映的是经济影响力，而不是一个国家的实际能力或维持竞争的潜力。俄罗斯调动资源的能力依然强大，而且它在历史上一直是如此。

　　那些期待20世纪80年代苏联解体重演的人必须明白，“停滞”并没有毁灭苏联体制。经济停滞促使戈尔巴乔夫进行广泛的体制改革，才引发了随后的一系列事件，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苏联的解体。然而，这一结果是一系列事件、思想和物质共同作用的结果，但最显著的是苏联精英们的选择。尽管经济增长缓慢，但俄罗斯目前的领导层倾向于逐步调整现有的经济政策，而不是激进的改革。此外，它还刻意避免可能破坏政权基础的系统性改革，限于在精英中进行仲裁，或者管理其变革的能力。

　　如今，与冷战时期相比，俄罗斯的经济困境与莫斯科在海外追求自身利益或影响全球事务的能力并没有很强的相关性。由于全球政治发生了变化，而华盛顿的主要竞争对手是北京，莫斯科目前面临的经济停滞不太可能导致实力的直接下降，就像冷战后期的苏联那样。事实上，随着美国与中国陷入对抗，俄罗斯可能会发现，尽管经济疲软，但它有越来越大的回旋余地——在全球舞台上的影响力在增长而不是下降。

　　作者简介：理查德·康纳利(Richard Connolly，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俄罗斯与欧亚项目副研究员.;迈克尔·科夫曼(Michael Kofman)，美国海军分析研究中心俄罗斯研究项目负责人、凯南研究所研究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30年前的这个时段，也就是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在此之前，它经历了数十年的经济衰退。苏联领导人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希望实施改革，将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称为“zastoi”，即停滞的时代。然而，尽管戈尔巴乔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无法拯救陷入困境的社会主义制度。事实上，他试图进行系统性改革的失败最终导致了苏联解体。

　　从表面上看，如今的俄罗斯经济状况同样不佳。人均收入在过去十年中没有改善。自2008年以来，俄罗斯在全球产出中的份额一直在下降。而且，经济领域的很大一部分仍处于技术落后或亟待现代化的状态。总体经济状态可以再次被描述为“停滞”。

2020年5月，俄罗斯鄂木斯克附近的农场工人正在播种小麦

　　然而，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和他的政府不太可能遭遇苏联老一辈领导人那样的命运。正如北京的领导人学习苏联历史以避免重蹈覆辙一样，克里姆林宫的领导人也是如此。他们已经从上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苏联试图扭转经济衰退的失败中吸取了教训，俄罗斯经济和经济政策的许多重要特征反映出，俄罗斯希望避免重蹈戈尔巴乔夫时期的覆辙。正如俄罗斯经济学家谢尔盖•古里耶夫(Sergei Guriev)最近所言，“俄罗斯的宏观经济政策要保守得多，通货膨胀得到控制，有大量储备，预算平衡，没有外债”，而且作为一个市场经济国家，俄罗斯比苏联“更有效率、更有灵活性”。

　　可以肯定的是，俄罗斯仍在努力寻找一种经济模式，既能持续增长，又能减少对资源出口的依赖。不仅如此，莫斯科还设法增强了自己的实力，以应对与美国的持续竞争。经济并非俄罗斯的主要弱点，而是普京确保政权稳定、维持执政连续性、抵御西方制裁的战略的一个长期组成部分。

　　苏联晚期的教训

　　俄罗斯的政策制定者已经从苏联后期的动荡以及上世纪90年代的经济混乱中吸取了教训。1986年和1997年的石油市场崩盘给苏联和刚刚起步的俄罗斯联邦带来了巨大的预算冲击。在莫斯科的政策制定者中，这些冲击引发了根本性的焦虑，即能源市场波动可能对出口依赖型经济体的金融稳定造成影响。

　　普京在2000年就任总统后不久，就设立了新的稳定基金，这是基于这些焦虑的直接反应。这些资金使俄罗斯能够从出口收入中积累外汇储备，帮助其抵御油价冲击和出口收入下降的宏观经济影响。尽管油价从本世纪头十年后期的高位大幅下跌，并导致2014年和2015年的经济衰退，但莫斯科成功重建了外汇储备，并减少了之后遭受美国制裁的影响。因此，俄罗斯既适应了相当低的油价状况，又建立了缓冲器，大大减轻了对能源出口的依赖。

　　在普京的领导下，俄罗斯也寻求减少对进口的依赖。在这里，政策思维也是由苏联晚期的经验塑造的，当时由于长期未能生产足够数量的战略性重要商品，包括粮食等消费必需品和高科技机械，导致该国严重依赖进口，增加了对石油出口收入的依赖。1986年石油危机爆发时，苏联三分之一的面包是用进口粮食生产的。

　　俄罗斯领导层也吸取了这样一个教训，即金融疲软会限制一个国家在国际舞台上的自由行动。上世纪80年代末，面对华沙条约组织的动荡和德国统一的前景，戈尔巴乔夫面临的选择有限。华沙条约的主要成员国对西方国家负债累累，而莫斯科在支撑这些卫星政权摇摇欲坠的经济方面能力有限。能够获得德国财政支持也是苏联默许德国统一的一个因素。

　　随后，在莫斯科大多数人看来，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在外交方面的作用都被忽视了。一旦俄罗斯领导人偿还了国家债务，减少了国家对外部资金的依赖，它就开始恢复国家的全球地位。

　　管控“停滞”

　　尽管表面上与勃列日涅夫和安德罗波夫时代有相似之处，但实际上，如今克里姆林宫面对的世界经济体系，与阻碍其后苏联时期的领导层野心的经济体系截然不同。尽管俄罗斯经济萎靡不振，但如今的政策制定者已经从苏联领导层应对社会经济停滞的失败尝试中吸取了教训。几个关键差异得到了体现。

　　重视粮食生产。苏联拥有人类历史上最低效的农业体系之一。到20世纪80年代，苏联预算的很大一部分都用于补贴粮食生产。苏联充满了矛盾：它是农业设备的主要生产国，但同时又是世界上最大的食品进口国，给国家预算带来巨大压力，不得不出售大量石油来支付日益膨胀的食品进口费用。相比之下，俄罗斯如今是世界上最大的小麦出口国，而且也接近成为粮食净出口国。尽管俄罗斯经济仍由国家主导，但与苏联经济相比，俄罗斯经济在关键领域的市场化程度要高得多，效率也要高一些。

　　俄罗斯领导层也希望避免像苏联领导层那样军费开支无度。对苏联军事开支的估计有各种看法，但大多数当代分析人士认为，苏联的国防负担占每年GDP的15%-25%。如此规模的军费开支往往会导致其他经济部门资源匮乏。今天，俄罗斯的总体国防负担低于GDP的5%。在低增长的情况下，这一水平的军费开支显然是可持续的，不太可能使莫斯科的经济陷入崩溃。更重要的是，它并不是造成国内经济效率低下重要驱动因素，也没有像苏联的国防负担那样使其他部门的资源匮乏。

　　除了承受的巨大军事负担之外，苏联领导层还进行着一系列代价高昂的外交政策，与中国争夺社会主义世界的领导权，与美国领导的资本主义世界进行竞争。莫斯科提高了东欧国家的生活水平，并为世界各地的附庸国提供补贴。而实际上，俄罗斯今天并没有这样的承诺。与上世纪70年代苏联对外政策的过度扩张相比，莫斯科目前在海外的交往和关系的成本要低得多，而且很多都是由商业驱动的。如今的俄罗斯精英们感兴趣的不是意识形态上的竞争，而是获取物质利益的机会。俄罗斯更多地关注全球地位，而不是全球领导角色，并将其重要利益集中在国内，关注邻国和后苏联国家。

　　最后，上世纪80年代的苏联经济面临系统性危机，部分原因是它与全球石油和粮食市场的融合，苏联的崩溃生动地表明，暴露在国际市场力量下会给经济安全带来风险。如今，莫斯科的政策制定者非常清楚这些风险，尤其是碳氢化合物仍占俄罗斯出口的绝大部分(尽管经济本身更加多样化)。

　　确保俄罗斯的经济安全，同时应对融入全球经济的风险，是莫斯科加强主权和独立性的更广泛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莫斯科已经认识到，它必须在石油等关键全球市场发挥积极作用，以塑造有利于自己的外部环境。与此同时，俄罗斯领导人支持这一体系，以减少美国等国家凭借其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和结构性影响而使用的强制性经济工具。

　　经济慢性病

　　今天，俄罗斯经济面临着三个相互关联的问题。首先，投资约占GDP的20%，投资水平太低，不足以实现广泛的经济现代化。俄罗斯领导人公开承认，要想成为一个高收入、有技术竞争力的国家，需要在几十年的时间里维持GDP)25%至30%的投资水平。其次，由于投资低、融资网络中普遍存在寻租现象以及低效的国有企业等一系列痼疾，自2013年以来，俄罗斯的经济年增长率为0.8%，低于约3%的全球平均水平。这意味着俄罗斯在全球经济产出中所占的份额正在下降，并导致了第三个问题：生活水平下降。现在人们实际可支配收入低于十年前的水平。

　　然而，由于对宏观经济管理采取了保守的做法，这些弱点不会对俄罗斯的领导地位构成严重威胁。在2008年金融危机、2014-15年经济衰退以及2020年COVID-19大流行引发的全球衰退期间，俄罗斯证明了自己的适应性和韧性。尽管存在种种缺陷，但俄罗斯的政策精英们已经建立起了一个能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好地抵御油价冲击、经济衰退和制裁的体系。1986年油价暴跌时，苏联领导层被迫背负巨额预算赤字，印钞(导致通胀)，并向国际债权人借入巨额资金。2020年，俄罗斯的预算赤字为3.5%(只相当于欧洲国家的一半)，几乎全部借助于国内的资本。这些国内资本也帮助俄罗斯应对了自2014年西方制裁以来面临的许多挑战。

　　俄罗斯领导人当前面临的长期经济挑战是严峻的，但这些挑战并不是俄罗斯未来的决定性因素。纵观俄罗斯作为一个大国的历史，它的人均收入一直远低于其主要竞争对手，而且它很少拥有其对手所拥有的基础广泛的技术能力。然而，俄罗斯以安全为导向的领导人一直设法从一个相对落后的经济中集结足够的军事力量，在国际舞台上站稳脚跟。俄罗斯在全球GDP中所占的份额很小，这可能会让它看起来像一个经济侏儒(特别是在使用市场汇率时)，但这些指标具有误导性，更多反映的是经济影响力，而不是一个国家的实际能力或维持竞争的潜力。俄罗斯调动资源的能力依然强大，而且它在历史上一直是如此。

　　那些期待20世纪80年代苏联解体重演的人必须明白，“停滞”并没有毁灭苏联体制。经济停滞促使戈尔巴乔夫进行广泛的体制改革，才引发了随后的一系列事件，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苏联的解体。然而，这一结果是一系列事件、思想和物质共同作用的结果，但最显著的是苏联精英们的选择。尽管经济增长缓慢，但俄罗斯目前的领导层倾向于逐步调整现有的经济政策，而不是激进的改革。此外，它还刻意避免可能破坏政权基础的系统性改革，限于在精英中进行仲裁，或者管理其变革的能力。

　　如今，与冷战时期相比，俄罗斯的经济困境与莫斯科在海外追求自身利益或影响全球事务的能力并没有很强的相关性。由于全球政治发生了变化，而华盛顿的主要竞争对手是北京，莫斯科目前面临的经济停滞不太可能导致实力的直接下降，就像冷战后期的苏联那样。事实上，随着美国与中国陷入对抗，俄罗斯可能会发现，尽管经济疲软，但它有越来越大的回旋余地——在全球舞台上的影响力在增长而不是下降。

　　作者简介：理查德·康纳利(Richard Connolly，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俄罗斯与欧亚项目副研究员.;迈克尔·科夫曼(Michael Kofman)，美国海军分析研究中心俄罗斯研究项目负责人、凯南研究所研究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