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益严重的日韩摩擦：问题在哪儿，美国需要做什么？

　　去年年底以来，日本与韩国，这两个美国最亲密的亚洲盟友之间的冲突一直在稳步升级。去年秋天，韩国最高法院做出了一项支持12名原告诉求的裁决，这些原告要求二战期间强制使用韩国劳工的日本公司对他们进行赔偿。自那以后，两国关系一直在恶化。日本现在正准备将韩国从敏感材料出口贸易可信任国家的“白名单”中移除——这一决定将损害两国的经济，并破坏全球高科技行业的供应链。与此同时，韩国威胁要退出与日本签署的一项情报共享协议。这项协议旨在促进美国这两个主要盟国之间的安全合作。

　　首尔和东京过去曾出现过争端，但他们目前的争执对美国在亚洲的利益有着严重的影响。如果得不到解决，日韩之间的紧张局势不仅会损害全球经济，还会破坏特朗普政府的对朝政策和印太战略。然而，白宫对调解这一争端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继续漠不关心将是一个重大错误。美国在亚洲的战略取决于与日本和韩国的三边合作，它应该优先解决盟国之间的冲突。

2019年7月，韩国民众在日本驻首尔大使馆外撕毁日本国旗

　　日韩关系的问题所在

　　日本和韩国似乎不太可能成为对手。它们是民主的发达国家，互为邻国，有着密切的经济联系与共同的外部威胁，并且都是美国的盟国。但尽管日韩两国在1965年就实现了关系正常化，由于之前那段黑暗的历史，稳定的伙伴关系仍然难以实现。从1910年到1945年，日本曾殖民过朝鲜半岛，二战期间，日本强迫韩国人成为劳工和性奴。韩国认为日本对过去的那些虐待行为几乎没有表现出悔意。与此同时，日本对韩国方面无法满足的道歉和赔款要求感到失望和沮丧。

　　目前的争端始于去年秋天。韩国最高法院维持了下级法院的判决，要求日本公司向十二名声称遭受过强迫劳动的工人每人支付大约9万美元的赔偿金。法院还进一步宣布整个殖民时期都是“非法的”。日本政府拒绝了这些裁决。1965年，两国签署了《日韩基本关系条约》，并签署了一项索赔协议。根据该条约的条款，日本向韩国提供了5亿多美元的赠款和贷款，在日本看来，这“彻底和最终”解决了所有赔偿问题。因此，东京敦促日本公司无视法院的裁决。此后，原告律师要求韩国法院没收这些日本公司在韩国的资产。今年1月，一家地区法院冻结了一家日本钢铁制造商的资产，但这些资产尚未被出售。

　　这起法律纠纷源自韩国总统文在寅做出的一个有争议的决定。早在2015年，作为双边协议的一部分，日本和韩国决定就“慰安妇”问题成立一个联合基金会。日本向该基金会捐款900万美元，用于向幸存的受害者及其家属支付赔偿金。但该协议在韩国不受欢迎，并因遭弹劾的韩国前总统朴槿惠与文在寅的关系而受损。2018年11月，文在寅宣布了关闭该基金会的决定，但决定保留韩国政府在2018年早期审议通过的“慰安妇”问题协议。由于日本要求不关闭该协议的呼吁遭到无视，韩国在日本的信誉受到损害，目前，日本担心两国之间的任何双边协议都不会得到遵守。

　　今年早些时候，日本威胁要通过削减韩国签证和提高对韩国进口产品的关税作出回应。今年7月，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宣布，他打算限制三种化学品的对韩出口。这三种化学品是韩国企业生产用于屏幕和手机半导体所需要的。更进一步，他威胁要将韩国从日本最低贸易限制国家白名单中移除。东京方面称此举是出于国家安全原因，但首尔方面称这是对其最近最高法院裁决的“经济报复”，并在7月19日威胁要退出与日本的情报共享协议。此外，韩国誓言要寻找新的出口伙伴，减少对日本高科技零部件的依赖。

　　民众眼中的鱼肉与刀俎?

　　外交争端在两国激起了公众情绪，使得两国政府都很难做出让步。大约三分之二的韩国人支持抵制日本产品、交流和旅游的新兴运动，超过80%的人不信任安倍。在日本，一项调查发现，71%的日本人支持安倍的出口限制，而只有17%的人反对。

　　日本的评论家指出在日本普遍存在着的“韩国疲劳症”——韩国领导人为了政治利益不断重提过去引发的日本人的疲劳感。甚至在今年夏天的争议之前，一项民意调查就发现，约有一半的日本受访者对韩国持负面看法。在这一半人中，近70%的人将他们的负面看法归因于首尔方面对日本历史的持续批评。

　　过去，日本和韩国的商界曾帮助化解了历史或领土问题上的紧张局势。但现在，韩国商界和政界领导人一致反对东京的举动，文在寅建议企业做好准备，不使用日本零部件。与此同时，安倍呼吁面对潜在的经济后果，如日本出口商的损失，令日本全国团结一致。他可能已经意识到:日本公司担心韩国最高法院已经打开了赔偿要求的闸门。迄今为止，1300多名原告在韩国法院对70多家日本公司提起了近20起诉讼，尽管其中一些案件是在去年秋季之前提起的。

　　华盛顿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日韩之间的争端应该引起美国的关注。鉴于韩国电子产品制造商对全球供应链的重要性，两国之间的贸易战可能会损害美国经济。但更大的危险在于，国家将利用贸易政策解决不相干的外交争端正常化。华盛顿应该谴责出口限制和抵制，并鼓励双方在战时赔偿问题上做出妥协。不幸的是，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自己的贸易武器化政策使他在这方面缺乏可信度。

　　然而，首尔和东京之间的裂痕不能被忽视，尤其是因为这会削弱美国对朝鲜采取一致战略的能力。华盛顿和平壤之间任何成功的谈判都有赖日本和韩国在制裁朝鲜等问题上与美国及彼此间的合作。在这方面，首尔威胁退出与东京的情报共享协议尤其令人不安，因为东亚情报机构之间失去协调，将使美国很难追踪朝鲜导弹试验等共同威胁。

　　日本和韩国是美国的同盟体系在亚洲最强大的支柱。如果他们不能彼此合作，不能形成一个统一的战线来对抗中国和朝鲜，北京将获得一个扩大其地区影响力的良机，而美国这两个伙伴之间的分歧则会被朝鲜加以利用。因此，解决两国之间的争端应该是特朗普政府在追求其“维护稳定与繁荣”、加强印度-太平洋地区“基于规则的秩序”的更广泛战略目标时的优先事项。

　　然而，到目前为止，特朗普政府并没有在解决两位盟友的摩擦上表现出明显的意图。本月早些时候，美国驻首尔大使敦促日本和韩国解决彼此之间的分歧。几周后，博尔顿和其他高级官员飞往亚洲，但抵达后，他们没有表明美国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相反，博尔顿讨论了关于伊朗附近安全问题上的合作事宜，以及东京和首尔有必要为它们与美国的联盟做出更多贡献。

　　缓和当下的紧张局势需要韩国和日本领导层的持续努力，但华盛顿也应该能提供帮助。正如它过去所做的那样，在幕后协调工作，避免公开偏袒任何一方。具体来说，美国应该敦促首尔同意通过中立的第三方仲裁解决其赔偿要求，并建议日本不要实施贸易限制措施。特朗普经常对美国的盟友表示怀疑，但是他应该认识到，美国在东亚的战略成功与否取决于日韩两国的是否能持续合作，放弃维护这种合作方面的作用，将难免对美国及其盟友造成同样大的伤害。

　　作者简介：阿林顿系乔治华盛顿大学国际事务与政治学助理教授;安德鲁·杨系国天主教大学的政治学副教授;译自《外交事务》官网，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japan/2019-07-31/japan-and-south-korea-cant-get-along

　　去年年底以来，日本与韩国，这两个美国最亲密的亚洲盟友之间的冲突一直在稳步升级。去年秋天，韩国最高法院做出了一项支持12名原告诉求的裁决，这些原告要求二战期间强制使用韩国劳工的日本公司对他们进行赔偿。自那以后，两国关系一直在恶化。日本现在正准备将韩国从敏感材料出口贸易可信任国家的“白名单”中移除——这一决定将损害两国的经济，并破坏全球高科技行业的供应链。与此同时，韩国威胁要退出与日本签署的一项情报共享协议。这项协议旨在促进美国这两个主要盟国之间的安全合作。

　　首尔和东京过去曾出现过争端，但他们目前的争执对美国在亚洲的利益有着严重的影响。如果得不到解决，日韩之间的紧张局势不仅会损害全球经济，还会破坏特朗普政府的对朝政策和印太战略。然而，白宫对调解这一争端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继续漠不关心将是一个重大错误。美国在亚洲的战略取决于与日本和韩国的三边合作，它应该优先解决盟国之间的冲突。

2019年7月，韩国民众在日本驻首尔大使馆外撕毁日本国旗

　　日韩关系的问题所在

　　日本和韩国似乎不太可能成为对手。它们是民主的发达国家，互为邻国，有着密切的经济联系与共同的外部威胁，并且都是美国的盟国。但尽管日韩两国在1965年就实现了关系正常化，由于之前那段黑暗的历史，稳定的伙伴关系仍然难以实现。从1910年到1945年，日本曾殖民过朝鲜半岛，二战期间，日本强迫韩国人成为劳工和性奴。韩国认为日本对过去的那些虐待行为几乎没有表现出悔意。与此同时，日本对韩国方面无法满足的道歉和赔款要求感到失望和沮丧。

　　目前的争端始于去年秋天。韩国最高法院维持了下级法院的判决，要求日本公司向十二名声称遭受过强迫劳动的工人每人支付大约9万美元的赔偿金。法院还进一步宣布整个殖民时期都是“非法的”。日本政府拒绝了这些裁决。1965年，两国签署了《日韩基本关系条约》，并签署了一项索赔协议。根据该条约的条款，日本向韩国提供了5亿多美元的赠款和贷款，在日本看来，这“彻底和最终”解决了所有赔偿问题。因此，东京敦促日本公司无视法院的裁决。此后，原告律师要求韩国法院没收这些日本公司在韩国的资产。今年1月，一家地区法院冻结了一家日本钢铁制造商的资产，但这些资产尚未被出售。

　　这起法律纠纷源自韩国总统文在寅做出的一个有争议的决定。早在2015年，作为双边协议的一部分，日本和韩国决定就“慰安妇”问题成立一个联合基金会。日本向该基金会捐款900万美元，用于向幸存的受害者及其家属支付赔偿金。但该协议在韩国不受欢迎，并因遭弹劾的韩国前总统朴槿惠与文在寅的关系而受损。2018年11月，文在寅宣布了关闭该基金会的决定，但决定保留韩国政府在2018年早期审议通过的“慰安妇”问题协议。由于日本要求不关闭该协议的呼吁遭到无视，韩国在日本的信誉受到损害，目前，日本担心两国之间的任何双边协议都不会得到遵守。

　　今年早些时候，日本威胁要通过削减韩国签证和提高对韩国进口产品的关税作出回应。今年7月，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宣布，他打算限制三种化学品的对韩出口。这三种化学品是韩国企业生产用于屏幕和手机半导体所需要的。更进一步，他威胁要将韩国从日本最低贸易限制国家白名单中移除。东京方面称此举是出于国家安全原因，但首尔方面称这是对其最近最高法院裁决的“经济报复”，并在7月19日威胁要退出与日本的情报共享协议。此外，韩国誓言要寻找新的出口伙伴，减少对日本高科技零部件的依赖。

　　民众眼中的鱼肉与刀俎?

　　外交争端在两国激起了公众情绪，使得两国政府都很难做出让步。大约三分之二的韩国人支持抵制日本产品、交流和旅游的新兴运动，超过80%的人不信任安倍。在日本，一项调查发现，71%的日本人支持安倍的出口限制，而只有17%的人反对。

　　日本的评论家指出在日本普遍存在着的“韩国疲劳症”——韩国领导人为了政治利益不断重提过去引发的日本人的疲劳感。甚至在今年夏天的争议之前，一项民意调查就发现，约有一半的日本受访者对韩国持负面看法。在这一半人中，近70%的人将他们的负面看法归因于首尔方面对日本历史的持续批评。

　　过去，日本和韩国的商界曾帮助化解了历史或领土问题上的紧张局势。但现在，韩国商界和政界领导人一致反对东京的举动，文在寅建议企业做好准备，不使用日本零部件。与此同时，安倍呼吁面对潜在的经济后果，如日本出口商的损失，令日本全国团结一致。他可能已经意识到:日本公司担心韩国最高法院已经打开了赔偿要求的闸门。迄今为止，1300多名原告在韩国法院对70多家日本公司提起了近20起诉讼，尽管其中一些案件是在去年秋季之前提起的。

　　华盛顿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日韩之间的争端应该引起美国的关注。鉴于韩国电子产品制造商对全球供应链的重要性，两国之间的贸易战可能会损害美国经济。但更大的危险在于，国家将利用贸易政策解决不相干的外交争端正常化。华盛顿应该谴责出口限制和抵制，并鼓励双方在战时赔偿问题上做出妥协。不幸的是，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自己的贸易武器化政策使他在这方面缺乏可信度。

　　然而，首尔和东京之间的裂痕不能被忽视，尤其是因为这会削弱美国对朝鲜采取一致战略的能力。华盛顿和平壤之间任何成功的谈判都有赖日本和韩国在制裁朝鲜等问题上与美国及彼此间的合作。在这方面，首尔威胁退出与东京的情报共享协议尤其令人不安，因为东亚情报机构之间失去协调，将使美国很难追踪朝鲜导弹试验等共同威胁。

　　日本和韩国是美国的同盟体系在亚洲最强大的支柱。如果他们不能彼此合作，不能形成一个统一的战线来对抗中国和朝鲜，北京将获得一个扩大其地区影响力的良机，而美国这两个伙伴之间的分歧则会被朝鲜加以利用。因此，解决两国之间的争端应该是特朗普政府在追求其“维护稳定与繁荣”、加强印度-太平洋地区“基于规则的秩序”的更广泛战略目标时的优先事项。

　　然而，到目前为止，特朗普政府并没有在解决两位盟友的摩擦上表现出明显的意图。本月早些时候，美国驻首尔大使敦促日本和韩国解决彼此之间的分歧。几周后，博尔顿和其他高级官员飞往亚洲，但抵达后，他们没有表明美国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相反，博尔顿讨论了关于伊朗附近安全问题上的合作事宜，以及东京和首尔有必要为它们与美国的联盟做出更多贡献。

　　缓和当下的紧张局势需要韩国和日本领导层的持续努力，但华盛顿也应该能提供帮助。正如它过去所做的那样，在幕后协调工作，避免公开偏袒任何一方。具体来说，美国应该敦促首尔同意通过中立的第三方仲裁解决其赔偿要求，并建议日本不要实施贸易限制措施。特朗普经常对美国的盟友表示怀疑，但是他应该认识到，美国在东亚的战略成功与否取决于日韩两国的是否能持续合作，放弃维护这种合作方面的作用，将难免对美国及其盟友造成同样大的伤害。

　　作者简介：阿林顿系乔治华盛顿大学国际事务与政治学助理教授;安德鲁·杨系国天主教大学的政治学副教授;译自《外交事务》官网，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japan/2019-07-31/japan-and-south-korea-cant-get-al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