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特·德马莱：从中俄贸易数据看，中国并没有特别帮助俄罗斯

　　自2014年西方国家因俄罗斯非法吞并克里米亚而对其实施制裁以来，克里姆林宫声称俄罗斯企业正在向中国寻求机会。自 2022 年 2 月莫斯科全面入侵乌克兰以来，转向东方变得更加紧迫。去年，两座横跨中俄边界的阿穆尔河的桥梁开通。

　　但自乌克兰战争爆发以来，中国真正向俄罗斯提供了多大的帮助?评估俄罗斯经济转向东方的现实并不容易。去年，克里姆林宫对其贸易数据进行了保密，使其难以追踪中国对俄罗斯的支持。现在，梳理中国海关数据是找出双方贸易情况的唯一途径。这些数据没有捕捉到走私情况，也可能不完整，但它们足够可靠，可以提供总体情况:中国似乎对增加与俄罗斯的贸易持谨慎态度。与传统观点相反，莫斯科并没有给北京提供太多东西。中国不会以很大的折扣购买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它希望有各种各样的能源供应商。

　　中国对俄罗斯保持谨慎

　　2022年，西方制裁主要针对俄罗斯进口的西方产品，包括汽车、飞机和机械零部件，反映出欧洲不愿打破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俄罗斯也失去了获得依赖美国技术的先进半导体的机会。这让克里姆林宫感到头疼:俄罗斯需要高端微芯片来制造它在乌克兰使用的导弹。西方国家知道，俄罗斯总是会为打折的碳氢化合物出口找到买家，但为进口先进技术寻找替代供应商就比较棘手了——而且中国公司并不急于填补西方公司退出后留下的空白。

　　从表面看，中俄贸易关系似乎正在加速发展。2022年，中国对俄罗斯出口的美元价值增长了12.8%，部分原因是汇率变动:去年，人民币对美元和卢布都贬值了，提高了中国对俄罗斯出口的竞争力。但是，中国在阿穆尔河上的货运增长看似强劲，这并不罕见。去年，中国最大的20个贸易伙伴中，大多数从中国的进口增长了10%或更多。例如，中国对澳大利亚和印度(完全算不上中国的盟友)的出口额在2022年跃升了20%左右。

　　中国对俄罗斯出口的美元价值描绘了一幅更为温和的贸易关系图景。2022年，中国企业向俄罗斯出口了价值760亿美元的商品，大致相当于向印尼、台湾和澳大利亚出口的总值。这只占中国出口总额的2%，与中国对泰国的出口相当，而泰国的经济规模是俄罗斯的四分之一。2022年也不是例外:自2014年以来，中国对俄罗斯的出口名义上仅增长了40%左右，而中国对印度、越南和新加坡的出口名义上增长了200%以上。

　　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俄罗斯对中国企业来说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市场?有些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俄罗斯经济去年陷入衰退。今年经济只能停滞不前，而且预测显示，俄罗斯的GDP要到2027年才能恢复到战前水平。克里姆林宫在2022年决定废除保护知识产权的国际规范是另一个抑制因素。而中国企业希望自己的专有技术得到保护。此外，中国政府尚未下令其国有企业进入俄罗斯市场。鉴于俄罗斯人历来对中国持怀疑态度，中国企业知道，他们可能不会受到热烈欢迎。

　　但中国企业如此不愿在阿穆尔河对岸开展业务的主要原因可能更多是与华盛顿有关，而不是与莫斯科有关。中国企业担心，美国可能会对任何与俄罗斯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国家的公司实施二级制裁。到目前为止，华盛顿只对与俄罗斯军事部门的交易实施了此类措施。如果美国将这些措施扩大到其他经济部门，全球所有公司都将被迫在美国和俄罗斯市场之间做出选择。对大多数公司来说，坚持与美国合作是明智的选择。因此，中国企业几乎没有动力投入时间和金钱与俄罗斯企业发展关系，因为它们可能很快就不得不放弃这种关系。

　　也许更让克里姆林宫担心的是，在阿穆尔河对岸开展业务的中国公司并没有弥补西方供应商离开俄罗斯市场的损失:中国企业主要向俄罗斯提供基本的手机、运输设备和电脑。中国企业没有向俄罗斯输送先进技术:根据中国海关数据，2022年中国对俄罗斯的半导体出口总体持平。同样，原因主要是美国:与俄罗斯一样，由于美国在2022年底实施的一系列出口管制，中国失去了获得先进半导体的机会。中国能制造的芯片大多是基础芯片，对俄罗斯来说可能用处有限。

　　美国在2022年同时限制了俄罗斯和中国进口精密半导体的能力，这是一个赌注。华盛顿希望北京和莫斯科不是合作规避这些措施，而是竞争获得高端芯片——在很大程度上，这个赌注已经得到了回报。俄罗斯似乎正在从土耳其，可能还有哈萨克斯坦、塞尔维亚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走私一些半导体。但俄罗斯可能无法获得足够的半导体来满足其庞大经济体的需求，这削弱了莫斯科从零开始创建技术生态系统和建立先进产品供应链的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将严重影响俄罗斯的经济前景。

　　中俄贸易没有特别发展

　　在贸易平衡的另一边，俄罗斯对华出口的增长似乎更令人印象深刻:俄罗斯对华出口价值在2022年增长了43%。但是，现实可能并不那么乐观。战争导致的商品价格上涨部分解释了这一增长。原油、天然气和煤炭构成了俄罗斯对华出口的主要部分。2022年，这些商品的价格飙升。因此，许多大宗商品生产国对中国的出口大幅增长:例如，加拿大对中国的出口在2022年增长了39%。俄罗斯的出口也大幅增长。与普遍看法相反，中国似乎并没有以折扣价购买俄罗斯大宗商品。

　　同样，俄罗斯对华出口的绝对规模表明了一个更为温和的现实。俄罗斯对中国的出口仍然很低，去年为1140亿美元。这一数字仅占中国进口的4%，与中国从马来西亚的出口相当，而马来西亚的经济规模是俄罗斯的六分之一。当然，一些走私活动仍在发生，越来越多的俄罗斯船只在雷达的监视下运输俄罗斯石油。但中国可能并没有隐瞒其从俄罗斯进口的大部分原油。它没有必要这样做;美国及其盟友没有对俄罗斯的石油出口实施禁运，主要是担心这会推高原油价格，并在南半球激起对制裁的反弹。

　　展望未来，俄罗斯对中国的能源出口可能已经停滞不前。北京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能源供应商的多样化组合。航运业内部人士认为，中国将从任一国家进口的石油限制在每天200万桶左右——沙特阿拉伯很久以前就达到了这个水平，俄罗斯可能在2022年底就达到了这个水平。在这方面，中国领导人可能会对俄罗斯特别谨慎，因为普京在2022年曾表示，他对切断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毫无顾忌。产能限制也将限制俄罗斯对中国的油气出口。只有少数中国炼油厂具备提炼俄罗斯原油的设备，而俄罗斯原油富含剧毒的汞。

　　天然气的情况也类似。“西伯利亚力量”管道是俄罗斯向中国输送天然气的主要管道，在2025年完成升级之前，该管道的运输量不会有太大增长。普京长期以来一直在推动建设一条连接俄罗斯和中国的新管道——西伯利亚力量2号。然而，中国方面对此很谨慎。如果“西伯利亚电力2号”也能建成，俄罗斯将供应中国大约一半的天然气进口，这将使中国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程度与过去的欧洲一样。

　　不平衡的友谊

　　查看中国海关数据可以清楚地看出，中国在与俄罗斯的经济关系中仍占据上风，北京方面似乎并不急于向克里姆林宫提供经济生命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表明中国企业准备通过增加在俄罗斯的投资来拯救俄罗斯。投资决策通常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实现。然而，中国企业不太可能填补西方企业离开后留下的全部空白。过去10年，俄罗斯认为“不友好”的国家的公司——过去常常给莫斯科带来创新——占俄罗斯外国直接投资的90%。如今，这一比例可能接近于零(尽管俄罗斯对外国投资数据的分类使得很难给出准确的数字)。

　　在2022年北京东奥会上，就在莫斯科入侵乌克兰的几周前，俄罗斯和中国领导人声称他们的友谊“没有上限”。一年多后的现实表面，与官方声明相反，中国对俄罗斯的热情转向并没有那么热心。

　　作者简介：阿加特·德马莱(Agathe Demarais)，研究和咨询公司经济学人智库全球预测总监。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自2014年西方国家因俄罗斯非法吞并克里米亚而对其实施制裁以来，克里姆林宫声称俄罗斯企业正在向中国寻求机会。自 2022 年 2 月莫斯科全面入侵乌克兰以来，转向东方变得更加紧迫。去年，两座横跨中俄边界的阿穆尔河的桥梁开通。

　　但自乌克兰战争爆发以来，中国真正向俄罗斯提供了多大的帮助?评估俄罗斯经济转向东方的现实并不容易。去年，克里姆林宫对其贸易数据进行了保密，使其难以追踪中国对俄罗斯的支持。现在，梳理中国海关数据是找出双方贸易情况的唯一途径。这些数据没有捕捉到走私情况，也可能不完整，但它们足够可靠，可以提供总体情况:中国似乎对增加与俄罗斯的贸易持谨慎态度。与传统观点相反，莫斯科并没有给北京提供太多东西。中国不会以很大的折扣购买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它希望有各种各样的能源供应商。

　　中国对俄罗斯保持谨慎

　　2022年，西方制裁主要针对俄罗斯进口的西方产品，包括汽车、飞机和机械零部件，反映出欧洲不愿打破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俄罗斯也失去了获得依赖美国技术的先进半导体的机会。这让克里姆林宫感到头疼:俄罗斯需要高端微芯片来制造它在乌克兰使用的导弹。西方国家知道，俄罗斯总是会为打折的碳氢化合物出口找到买家，但为进口先进技术寻找替代供应商就比较棘手了——而且中国公司并不急于填补西方公司退出后留下的空白。

　　从表面看，中俄贸易关系似乎正在加速发展。2022年，中国对俄罗斯出口的美元价值增长了12.8%，部分原因是汇率变动:去年，人民币对美元和卢布都贬值了，提高了中国对俄罗斯出口的竞争力。但是，中国在阿穆尔河上的货运增长看似强劲，这并不罕见。去年，中国最大的20个贸易伙伴中，大多数从中国的进口增长了10%或更多。例如，中国对澳大利亚和印度(完全算不上中国的盟友)的出口额在2022年跃升了20%左右。

　　中国对俄罗斯出口的美元价值描绘了一幅更为温和的贸易关系图景。2022年，中国企业向俄罗斯出口了价值760亿美元的商品，大致相当于向印尼、台湾和澳大利亚出口的总值。这只占中国出口总额的2%，与中国对泰国的出口相当，而泰国的经济规模是俄罗斯的四分之一。2022年也不是例外:自2014年以来，中国对俄罗斯的出口名义上仅增长了40%左右，而中国对印度、越南和新加坡的出口名义上增长了200%以上。

　　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俄罗斯对中国企业来说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市场?有些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俄罗斯经济去年陷入衰退。今年经济只能停滞不前，而且预测显示，俄罗斯的GDP要到2027年才能恢复到战前水平。克里姆林宫在2022年决定废除保护知识产权的国际规范是另一个抑制因素。而中国企业希望自己的专有技术得到保护。此外，中国政府尚未下令其国有企业进入俄罗斯市场。鉴于俄罗斯人历来对中国持怀疑态度，中国企业知道，他们可能不会受到热烈欢迎。

　　但中国企业如此不愿在阿穆尔河对岸开展业务的主要原因可能更多是与华盛顿有关，而不是与莫斯科有关。中国企业担心，美国可能会对任何与俄罗斯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国家的公司实施二级制裁。到目前为止，华盛顿只对与俄罗斯军事部门的交易实施了此类措施。如果美国将这些措施扩大到其他经济部门，全球所有公司都将被迫在美国和俄罗斯市场之间做出选择。对大多数公司来说，坚持与美国合作是明智的选择。因此，中国企业几乎没有动力投入时间和金钱与俄罗斯企业发展关系，因为它们可能很快就不得不放弃这种关系。

　　也许更让克里姆林宫担心的是，在阿穆尔河对岸开展业务的中国公司并没有弥补西方供应商离开俄罗斯市场的损失:中国企业主要向俄罗斯提供基本的手机、运输设备和电脑。中国企业没有向俄罗斯输送先进技术:根据中国海关数据，2022年中国对俄罗斯的半导体出口总体持平。同样，原因主要是美国:与俄罗斯一样，由于美国在2022年底实施的一系列出口管制，中国失去了获得先进半导体的机会。中国能制造的芯片大多是基础芯片，对俄罗斯来说可能用处有限。

　　美国在2022年同时限制了俄罗斯和中国进口精密半导体的能力，这是一个赌注。华盛顿希望北京和莫斯科不是合作规避这些措施，而是竞争获得高端芯片——在很大程度上，这个赌注已经得到了回报。俄罗斯似乎正在从土耳其，可能还有哈萨克斯坦、塞尔维亚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走私一些半导体。但俄罗斯可能无法获得足够的半导体来满足其庞大经济体的需求，这削弱了莫斯科从零开始创建技术生态系统和建立先进产品供应链的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将严重影响俄罗斯的经济前景。

　　中俄贸易没有特别发展

　　在贸易平衡的另一边，俄罗斯对华出口的增长似乎更令人印象深刻:俄罗斯对华出口价值在2022年增长了43%。但是，现实可能并不那么乐观。战争导致的商品价格上涨部分解释了这一增长。原油、天然气和煤炭构成了俄罗斯对华出口的主要部分。2022年，这些商品的价格飙升。因此，许多大宗商品生产国对中国的出口大幅增长:例如，加拿大对中国的出口在2022年增长了39%。俄罗斯的出口也大幅增长。与普遍看法相反，中国似乎并没有以折扣价购买俄罗斯大宗商品。

　　同样，俄罗斯对华出口的绝对规模表明了一个更为温和的现实。俄罗斯对中国的出口仍然很低，去年为1140亿美元。这一数字仅占中国进口的4%，与中国从马来西亚的出口相当，而马来西亚的经济规模是俄罗斯的六分之一。当然，一些走私活动仍在发生，越来越多的俄罗斯船只在雷达的监视下运输俄罗斯石油。但中国可能并没有隐瞒其从俄罗斯进口的大部分原油。它没有必要这样做;美国及其盟友没有对俄罗斯的石油出口实施禁运，主要是担心这会推高原油价格，并在南半球激起对制裁的反弹。

　　展望未来，俄罗斯对中国的能源出口可能已经停滞不前。北京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能源供应商的多样化组合。航运业内部人士认为，中国将从任一国家进口的石油限制在每天200万桶左右——沙特阿拉伯很久以前就达到了这个水平，俄罗斯可能在2022年底就达到了这个水平。在这方面，中国领导人可能会对俄罗斯特别谨慎，因为普京在2022年曾表示，他对切断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毫无顾忌。产能限制也将限制俄罗斯对中国的油气出口。只有少数中国炼油厂具备提炼俄罗斯原油的设备，而俄罗斯原油富含剧毒的汞。

　　天然气的情况也类似。“西伯利亚力量”管道是俄罗斯向中国输送天然气的主要管道，在2025年完成升级之前，该管道的运输量不会有太大增长。普京长期以来一直在推动建设一条连接俄罗斯和中国的新管道——西伯利亚力量2号。然而，中国方面对此很谨慎。如果“西伯利亚电力2号”也能建成，俄罗斯将供应中国大约一半的天然气进口，这将使中国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程度与过去的欧洲一样。

　　不平衡的友谊

　　查看中国海关数据可以清楚地看出，中国在与俄罗斯的经济关系中仍占据上风，北京方面似乎并不急于向克里姆林宫提供经济生命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表明中国企业准备通过增加在俄罗斯的投资来拯救俄罗斯。投资决策通常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实现。然而，中国企业不太可能填补西方企业离开后留下的全部空白。过去10年，俄罗斯认为“不友好”的国家的公司——过去常常给莫斯科带来创新——占俄罗斯外国直接投资的90%。如今，这一比例可能接近于零(尽管俄罗斯对外国投资数据的分类使得很难给出准确的数字)。

　　在2022年北京东奥会上，就在莫斯科入侵乌克兰的几周前，俄罗斯和中国领导人声称他们的友谊“没有上限”。一年多后的现实表面，与官方声明相反，中国对俄罗斯的热情转向并没有那么热心。

　　作者简介：阿加特·德马莱(Agathe Demarais)，研究和咨询公司经济学人智库全球预测总监。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