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顿·埃兹拉蒂：从中国自身的发展问题看，不应夸大“中国威胁”

　　美国人对中国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友好大幅度转变。那个仍然受到许多商界人士支持的旧观点认为，繁荣的中国对邻国的威胁要小于贫穷的中国，而且无论如何都会给美国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因此，持这种观点的人建议西方以友好的方式与中国接触，并尽可能地容纳北京。新的观点则以压倒性的证据表明，中国的发展远非良性，中国轻视共同的贸易惯例，大规模窃取技术机密，并肆无忌惮地进行间谍活动。此外，这种新观点认为，北京在亚洲的行为咄咄逼人，似乎已将自己置于一个几乎不加掩饰的“帝国主义”计划中，它称之为“一带一路”，而且缺乏对本国某些地区人权的尊重。这种新观点总是把中国描绘成一个在经济、军事和外交上势不可挡的危险巨人，以至于除了灾难性的军事对抗，美国别无选择，否则，就只能解除武装，继续与中国接触，并尽可能容纳它。

　　尽管这种新观点与年长的、更温和的商人们提出的关于中国的建议几乎完全一致，但以这种方式看待中国将是一个错误。可以肯定的是，中国方面有一些双重标准、有侵略性的做法，这对美国经济、军事和外交都构成巨大的挑战。但这并不像一些人认为的那样，它是不可阻挡的。相反，中国为一系列问题和经济弱点困扰，这将阻碍其雄心的实现。首先就是，这个国家几乎不可能恢复到以前那种稳定的经济增长速度。尤其是考虑到与美国的贸易战，出口对中国来说不再像过去那样是经济上的制胜法宝。更糟糕的是，随着中国进入更高的发展阶段，其自上而下的经济管理方式将变得越来越无效。此外，香港的衰败将进一步限制中国的经济潜力，那将切断大量的资本输送渠道，而从长远来看，中国人口老龄化问题将限制其经济增长，并造成财政压力。不必预测经济是否会崩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太可能做到)，就能看到中国远非西方媒体经常描述的那种不可抗拒的巨龙。

2018年12月，中国四川自贡灯贸集团在美国维吉尼亚州劳登郡举办的灯会所展示的中国龙与美国国会大厦

　　特朗普与北京的贸易战凸显了中国一些显而易见的弱点。越来越明显的是，中国通过让出口成为经济增长的引擎，使其经济收到外国的制约。在这场争端开始之前，美国吸纳了中国全部出口的四分之一。国外销售占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0%左右，而整个经济的5%容易受到与美国贸易的影响。相比之下，只有12%的美国经济依赖出口，而中国的销售额仅占这一数据的8%，美国经济只有1%易受中国影响。随着特朗普的关税挤压了中国经济相当的一部分，北京试图以针锋相对的方式提高关税，给美国带来类似的痛苦，但是，中国从美国购买的商品太少，无法做到这一点。对中国来说，更糟糕的是，它从美国进口的大约30%的商品，是在本国组装完成然后出口的——主要是电脑和智能手机。中国很难对这些商品征收关税。

　　中国经济也因此受损。企业纷纷迁往他处，主要是特朗普关税不适用的亚洲其他地方。企业的损失不仅影响了出口，也影响了中国国内的销售。长期以来，中国发布的官方数据呈现的乐观一直令人存疑，其它一些指标显示出其经济形势的困难。有关汽车销售的独立数据显示，一些地区的汽车销量急剧下降，降幅高达50%。2019年的包裹递送量比往年下降了2%，这也低估了整体销售额的下降程度，因为电子商务占了所有零售销售额的更大比例。此外，中国的就业增长也有所放缓。尽管官方数据仍显示出相对稳定的状况，失业率约为4%，但一项针对招聘广告的调查显示，技术职位减少了20%。甚至乐观的官方GDP统计数据也显示实际增长速度放缓至每年约6%，这是几十年来最低迷的增长。人民币贬值通过降低中国产品的美元价格帮助维持了中国商品在美国的销售量，但同时也减少了中国制造商的美元利润，他们实际上为美国买家支付了特朗普关税。

　　美国人对中国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友好大幅度转变。那个仍然受到许多商界人士支持的旧观点认为，繁荣的中国对邻国的威胁要小于贫穷的中国，而且无论如何都会给美国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因此，持这种观点的人建议西方以友好的方式与中国接触，并尽可能地容纳北京。新的观点则以压倒性的证据表明，中国的发展远非良性，中国轻视共同的贸易惯例，大规模窃取技术机密，并肆无忌惮地进行间谍活动。此外，这种新观点认为，北京在亚洲的行为咄咄逼人，似乎已将自己置于一个几乎不加掩饰的“帝国主义”计划中，它称之为“一带一路”，而且缺乏对本国某些地区人权的尊重。这种新观点总是把中国描绘成一个在经济、军事和外交上势不可挡的危险巨人，以至于除了灾难性的军事对抗，美国别无选择，否则，就只能解除武装，继续与中国接触，并尽可能容纳它。

　　尽管这种新观点与年长的、更温和的商人们提出的关于中国的建议几乎完全一致，但以这种方式看待中国将是一个错误。可以肯定的是，中国方面有一些双重标准、有侵略性的做法，这对美国经济、军事和外交都构成巨大的挑战。但这并不像一些人认为的那样，它是不可阻挡的。相反，中国为一系列问题和经济弱点困扰，这将阻碍其雄心的实现。首先就是，这个国家几乎不可能恢复到以前那种稳定的经济增长速度。尤其是考虑到与美国的贸易战，出口对中国来说不再像过去那样是经济上的制胜法宝。更糟糕的是，随着中国进入更高的发展阶段，其自上而下的经济管理方式将变得越来越无效。此外，香港的衰败将进一步限制中国的经济潜力，那将切断大量的资本输送渠道，而从长远来看，中国人口老龄化问题将限制其经济增长，并造成财政压力。不必预测经济是否会崩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太可能做到)，就能看到中国远非西方媒体经常描述的那种不可抗拒的巨龙。

2018年12月，中国四川自贡灯贸集团在美国维吉尼亚州劳登郡举办的灯会所展示的中国龙与美国国会大厦

　　特朗普与北京的贸易战凸显了中国一些显而易见的弱点。越来越明显的是，中国通过让出口成为经济增长的引擎，使其经济收到外国的制约。在这场争端开始之前，美国吸纳了中国全部出口的四分之一。国外销售占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0%左右，而整个经济的5%容易受到与美国贸易的影响。相比之下，只有12%的美国经济依赖出口，而中国的销售额仅占这一数据的8%，美国经济只有1%易受中国影响。随着特朗普的关税挤压了中国经济相当的一部分，北京试图以针锋相对的方式提高关税，给美国带来类似的痛苦，但是，中国从美国购买的商品太少，无法做到这一点。对中国来说，更糟糕的是，它从美国进口的大约30%的商品，是在本国组装完成然后出口的——主要是电脑和智能手机。中国很难对这些商品征收关税。

　　中国经济也因此受损。企业纷纷迁往他处，主要是特朗普关税不适用的亚洲其他地方。企业的损失不仅影响了出口，也影响了中国国内的销售。长期以来，中国发布的官方数据呈现的乐观一直令人存疑，其它一些指标显示出其经济形势的困难。有关汽车销售的独立数据显示，一些地区的汽车销量急剧下降，降幅高达50%。2019年的包裹递送量比往年下降了2%，这也低估了整体销售额的下降程度，因为电子商务占了所有零售销售额的更大比例。此外，中国的就业增长也有所放缓。尽管官方数据仍显示出相对稳定的状况，失业率约为4%，但一项针对招聘广告的调查显示，技术职位减少了20%。甚至乐观的官方GDP统计数据也显示实际增长速度放缓至每年约6%，这是几十年来最低迷的增长。人民币贬值通过降低中国产品的美元价格帮助维持了中国商品在美国的销售量，但同时也减少了中国制造商的美元利润，他们实际上为美国买家支付了特朗普关税。

　　在这场贸易僵局中，中国面临的问题比它此前的发展劣势更严峻，它的整个发展模式是存在缺陷的。像日本在二战后的几十年那样，利用低工资水平来引导经济向出口方向发展实现快速增长。相对于欧洲和美国，这种模式确实让中国获取了生产力，就像无数的评论所指出的那样。

　　但正如现在已经充分证明了的，这种做法也使中国的繁荣极易受到外国行动的影响，而这些行动是中国无法控制的。诚然，一种更平衡的发展方式，一种培育更大的消费领域、促进投资支出而不只是用于基础设施和出口生产的方式，可能会减缓中国的增长，让外国生产商在中国销售更多产品。然而，平衡的政策也会使中国经济不那么容易受特朗普政府的影响，以及伦敦、柏林、东京和新德里尚未做出的决定的影响。

　　此外，中国的金融实力远不如一些西方评论所暗示的那样强大。一种流行的说法是，北京可能会抛售其持有的巨额美国国债，从而扰乱美国的金融体系。然而，由于中国只持有美国未偿债务的5%左右，北京似乎缺乏造成这种破坏的筹码。5%已经是总数的很大一部分了，但远远不足以压垮一个金融体系。即使北京试图这么做，也会给自己带来比美国更多的痛苦。毫无疑问，如果中国突然抛售所持美国债券，债券价格将会下跌，美国的利率会随之上升。但除非北京的行动造成恐慌(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否则一旦北京抛售所有资产，美国市场的压力就会缓解。然后，价格和利率将回到早先的水平。换句话说，中国政府将蒙受损失，同时给其它国家以低价购买债券的机会——这或许是其它国家的一个好机会，但对中国政府来说并非如此。

　　香港的问题是凸显中国金融脆弱性的另一个方面。除了主权问题之外，香港对北京来说有两个好处。首先，在现有体制下，香港的财富无疑给了普通中国人一种向往。其次，更重要的是，香港提供了全球链接和利用这些链接的人力资本，而这些正是中国所缺乏的。中国的银行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银行之一，但它们既不具备香港的专业水准，也没有香港投行的人脉。香港的街头骚乱已经威胁到这两点。与此同时，中国政府在如何处理这一问题上面临着不同寻常的限制。不当的处理方式，可能会破坏让人民走向富裕的向往,也让世界投资银行家,经纪人和交易商离开,使中国这个关键的金融中心衰败。已有许多金融公司已经开始将他们的业务转移到新加坡。中国可能会认为，付出巨大的代价是值得的，但无论如何，香港问题削弱了中国。

　　最后，还有中国的人口老龄化，这进一步削弱了中国谋求主导地位的雄心。几十年来，中国政府一直推行独生子女政策。领导人要这样做的原因是担心人口过度增长，国家无法确保所有人的物质生活。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减缓了年轻工人进入中国劳动力市场的速度。这是因为自从实行独生子女政策以来，中国的日益繁荣和医疗的进步提高了独生子女政策之前出生的一代人的预期寿命。其结果是，中国如今面临着大量的退休人员，而与此同时，年轻工人进入劳动力市场以创造养老所需财富的速度已经放缓。

　　这种人口结构问题尚未凸显，但迟早会产生难以消除的巨大影响。根据联合国的数据，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将从目前占总人口的70%下降到2030年的60%，到2040年下降到57%。到2030年，可用于支持每个退休人员的工人人数将从今天的大约8.5下降至3人，到2040年，这一数字将降至略高于2人。

　　劳动力短缺将限制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而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一缺陷。尽管中国对老年人的福利远不及西方和日本，但与依赖政府的退休人口相比，工作纳税人的短缺将给中国的公共财政带来压力。更重要的是，劳动力的相对短缺将推高中国的工资水平，而低水平的工资是中国经济支撑其出口导向型经济增长战略的关键基础。最近，中国取消独生子女政策，现在每个家庭允许生育两个孩子。即使中国家庭对这个新自由迅速做出反应，也需要大约20年的时间，才有新一代成年人进入劳动力市场，这对于一个决心在世界上占据主导地位的国家来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在所有这些问题的背后，是中国发展模式最显著的缺陷：自上而下的经济管理方式。这一巨大的弱点目前才刚刚开始显现，但随着中国进入更高的发展阶段，由此导致的问题将变得越来越明显。

　　当经济仍非常落后时，中国的做法是不太成问题的，当时，中国的需求很明显，包括公路、铁路、电力和其他公共事业的扩展，计划制定者很容易自上而下来设定目标。决策者将国际贸易中的资金盈余引导到这些方向，中国就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中国如今奇迹般的经济增长和拥有的巨大财富证明了这些回报。但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和日趋复杂的发展形势，自上而下来确定未来的经济发展方向变得越来越困难。有大量的证据证明，中国计划式发展失败的次数和成功的次数一样多，甚至失败更多。自上而下的决策下，建设的地铁、铁路，甚至整个城市都没有得到充分利用。比在这些“白象”(代指耗费巨大却难以产生价值的资产)上的浪费的资源更糟糕的是，巨额支出所累积的债务。世界银行最近估计，中国的债务负担相当于12.2万亿美元，是中国GDP的三倍多。这些未充分利用的项目无力偿还这笔债务。

　　的确，所有经济体都会因为发展一些失败的项目而浪费资源。但在更以市场为导向的发展模式下，集中化的发展方向不是那么要紧，与中国这样的地方相比，那些失败的企业往往规模较小。更重要的是，集中化发展程度较低经济体往往会同时尝试多个方向的发展。有些会失败，结果就是金钱的损失和资源的浪费。但那些成功的企业所带来的增长，足以为整体经济弥补这些损失。然而，中国没有这种多样性的发展。如果它自上而下的经济导向成功了，回报是巨大的，这些成功经常让西方记者和评论员瞠目结舌。但随着中国经济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难以预测，这些大型项目将越来越偏离目标。它们将产生更大的损失和更多的浪费。由于缺乏多样化的发展，中国将继续缺失弥补这些损失的手段。

　　中国过去发展的努力程度，会令西方媒体咂舌。在美国或西方国家，除了战争时期，很少有国家像中国那样，在城市建设、太空探索或其他领域进行自上而下的努力。例如，中国登陆月球的阴暗面，这是前所未有的。中国宣称，月球上的氦-3储量丰富，在地球上极为罕见。这种同位素可以增加核反应的能量增益，可以提供大量的无碳能量。中国计划在月球上开采它，以获得对这一地球上稀缺物质的有效垄断。对美国人来说，这听起来令人印象深刻，甚至令人恐惧。但这种项目，如果因为运输费用或更有可能因为替代技术的发展而失败，中国将背负更多的债务，承担更多的浪费的代价。的确，如果一个国家和它的人民不去冒险，他们将一事无成。但中国自上而下的方法一次只能在几件事情上冒险。他们最好做得好，否则经济将遭受巨大损失。

　　以上这些并不是说中国会回到以前的落后状态。所有这些弱点也并不意味着这个庞大的国家在经济、军事或外交方面不那么强大。中国已经在所有这些层面上令人生畏，而且毫无疑问将继续如此。勇气和决心曾使其他国家克服了比中国所面临问题更严重的障碍。

　　与此同时，对中国弱点的分析应该清楚地表明，中国远没有压倒一切。美国和西方国家通常不必像一些人所说的那样，简单地接受中国谋求的对等地位，或许还有主导地位。中国的勃勃雄心并非不可抗拒，甚至也不太可能实现。西方的决心和毅力，以及更为优越的经济体系,确保美国和其他国家应该无需屈服于中国，它们可以应对中国的挑战，但除了一些少数强硬派外，没有人真的想要军事对抗的局面出现。

　　作者系美国《国家利益》特约编辑、纽约通讯公司Vested的首席经济学家，著有《30个明天：未来30年的全球化、人口发展及生存方式》一书。本文译自《国家利益》官网;原文链接：https://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no-china-not-strong-it-seems-105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