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朝鲜半岛无核化露疲态

 　  从2018年年初朝鲜半岛局势由极度紧张向极速缓和、极为乐观发展之后，舆论普遍认为，随着朝韩关系、朝美关系和朝中关系的快速改善，朝鲜半岛无核化以及宣布终止战争，转入缔造永久和平等进程，也会随之逐一实现。

　　尽管国际社会一直对此保持审慎乐观的态度，但朝鲜已经采取的多项“去核”行动及朝韩双方的不懈努力，特别是“6.12朝美首脑新加坡峰会”成功举行，半岛的确曾显现出朝向实现永久和平目标极大接近之势。

　　但是，由于在去年下半年朝美关系互动出现严重“滞后”，加上华盛顿又不断加码施压平壤，让半岛形势再次扑朔迷离，令人非常困惑。难道朝鲜半岛无核化当真跳不出循环往复的魔咒?未来半岛局势又会怎样发展?这些问题值得深思。

　　美国财政部12月初以“严重侵犯人权”为由，宣布对朝鲜三名官员进行制裁，其中有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政治局常委、劳动党组织指导部部长崔龙海。军衔为“次帅”的崔龙海是金正恩核心领导层中的核心人物，身兼数职，包括朝鲜劳动党中央副委员长(仅排在金正恩胞妹金汝正之后、位居第二)、劳动党中央政务局书记、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并曾担任过朝鲜人民军总政治局局长职务等。

　　尽管崔龙海政治生涯曾大起大落，但凭借他是朝鲜“国父”金日成昔日最重要的战友、人民军元帅崔贤之子的特殊背景，金正日和金正恩对他都非常信赖。在朝鲜外交面临重大决策时刻，金正日、金正恩也曾委以他出任“特使”多次出访中国、韩国和俄罗斯，为争取中俄对平壤的支持、缓解南北双方紧张局势，做出过重要贡献。对中国来说，除金正恩和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外，崔龙海可谓是中朝两党、两国领导层中“最直接、最重要和最可靠的联系人”。

　　从这点来看，美国把矛头直接对准金正恩“心腹”，明显带有“点穴式”警告成分：通过制裁金正恩的左膀右臂，表面上看似乎是传递对朝鲜所谓“人权”状况不满，但实际上无非是要表明，美国仍然随时可以对朝鲜采取包括“制裁”在内的所有施压措施，而且美国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和意愿，完全不计成本、不顾后果地任意选择对朝行动，对朝鲜的“政策主导权”仍然由美国牢牢掌控。

　　笔者认为，当对朝鲜实施的经济制裁仍在进行而对朝鲜的“行政”制裁又在不断加码时，白宫恢复对朝鲜的军事威胁或许也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针对美国的压力，平壤的反应随即而来也是意料之中。朝鲜外务省美国研究所政策研究室数天后发表文章，对美国违反两国元首“新加坡共识”予以抨击，指出“如果美国国务院等政府高级政客认为，空前加大与构筑信任毫无相干的对朝制裁打压和人权活动的力度，能使朝鲜弃核，那完全是大错特错，反而将带来没人愿意看到的结果，犹如通往朝鲜半岛无核化的道路被堵塞。”

　　值得注意的是，这篇文章中除了使用“肆意挑衅”“倒行逆施”等字眼外，并没有出现任何明确表明恢复导弹发射或核试的用词，也没有对特朗普本人进行直接“点名”抨击，矛头仅指向美国国务院。由此看来，朝鲜方面虽对美方行为义愤填膺，但也保持了极大克制。其中原因大概有三：

　　一是鉴于朝鲜半岛局势暂时并未发生重大逆转，特别是朝韩各方面互动仍在有序、稳步推进中，而朝美互动虽明显遇到困难，但双方沟通也还在进行之中。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尽最大努力持续推进第二次“朝美首脑峰会”如愿举行，平壤显然不会因为华盛顿的某项“制裁”，而将过去近一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二是从历史上看，美国对朝的制裁多不胜数，尽管给朝鲜经济、民生造成重大冲击，但美国试图以此完全掐断朝鲜生存命脉，显然也不可能。加之这次美方制裁的朝鲜高官，在美国并无实际资产“可制可裁”，因此对他们的制裁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对此，平壤除早已习以为常外，平淡回应的外交手法，反而让美国陷于尴尬之地。实际上，中、俄两国外交部随后的表态也都说明，美国的“制裁”不利于当前朝鲜半岛缓和，也对实现半岛无核化无济于事，立场和态度依旧是站在朝鲜一边，这让平壤感觉“受支持”的力量更为重要。

　　三是在北京-平壤频密接触中，平壤似乎已经知道如何运用更为智慧和技巧的外交手段与美国周旋，而非过去的那种过于简单、强硬和极具对抗性的回应。应该说，在努力维护朝美良性互动方面，中国的作用虽然间接但也非常关键。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此事看起来不会对朝美互动，以及朝鲜半岛无核化产生多么致命的冲击，但是，朝鲜对美方的不满和愤怒，却会随着美国的不断施压而再次积累，尤其当平壤认为“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尽，而美方除了继续制裁外毫无改善关系的任何善举”时，朝美、朝鲜半岛形势出现逆转就并非不可能。

　　实际上，朝鲜半岛真的是进入了“新时代”(New Era)还是再次陷入又一个“新循环”(New Cycle) ，舆论界也一直存在争议，关键还是朝美双方严重缺乏互信。在缺乏互信的前提下，朝美双方的接触难以进入解决问题的实质层面，脆弱的关系也似乎只能靠双方“表面公关”勉强维系着。

　　笔者认为，解决朝核问题的关键仍取决于朝美关系根本改善，而朝美关系能否出现实质性改善的期限，很可能只在2019年上半年了，更确切地说，应该不会超过三至五个月时间。这是因为，特朗普政府内的“鹰派”正逐渐失去对平壤的耐心，而且“鹰派”对平壤是否愿意“顺从”华盛顿的旨意采取弃核步骤，表现出越来越不耐烦，即便平壤做了，他们也会认为“还不够、不彻底”并以此寻求其他方式解决朝鲜。

　　另外，当“特朗普们”尝到了以“强硬方式”可以迅速、有效解决长期以来存在于中美之间的贸易失衡问题的甜头后，他们将以类似的做法向平壤下“最后通牒”，限期解决所有问题就变得更加理直气壮了。问题是，解决中美贸易失衡问题与实现半岛无核化问题一样吗?坦率地说，表面看似乎有异，但实质上却是难以置信地类同。

　　到那时，有谁知道特朗普又会对金正恩做出怎样的恫吓呢?当然，按理说，韩国应该尽一切可能维护朝美互动，也会尽最大努力阻止美国对朝动粗吧?但如果金正恩或特朗普真的“合理愤怒”起来，文在寅又耐他们何为呢?

　　笔者认为，2018年朝鲜半岛所取得的成果，几乎已在年终前消耗殆尽，但遗留的重大难题，却肯定将会一个不少地带入2019年。当朝鲜半岛局势发展已经出现明显疲态时，有关各方能否继续为半岛无核化进行不懈的努力，实在令人担忧。

　　作者是凤凰卫视资深时事评论员,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访问学者

 　  从2018年年初朝鲜半岛局势由极度紧张向极速缓和、极为乐观发展之后，舆论普遍认为，随着朝韩关系、朝美关系和朝中关系的快速改善，朝鲜半岛无核化以及宣布终止战争，转入缔造永久和平等进程，也会随之逐一实现。

　　尽管国际社会一直对此保持审慎乐观的态度，但朝鲜已经采取的多项“去核”行动及朝韩双方的不懈努力，特别是“6.12朝美首脑新加坡峰会”成功举行，半岛的确曾显现出朝向实现永久和平目标极大接近之势。

　　但是，由于在去年下半年朝美关系互动出现严重“滞后”，加上华盛顿又不断加码施压平壤，让半岛形势再次扑朔迷离，令人非常困惑。难道朝鲜半岛无核化当真跳不出循环往复的魔咒?未来半岛局势又会怎样发展?这些问题值得深思。

　　美国财政部12月初以“严重侵犯人权”为由，宣布对朝鲜三名官员进行制裁，其中有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政治局常委、劳动党组织指导部部长崔龙海。军衔为“次帅”的崔龙海是金正恩核心领导层中的核心人物，身兼数职，包括朝鲜劳动党中央副委员长(仅排在金正恩胞妹金汝正之后、位居第二)、劳动党中央政务局书记、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并曾担任过朝鲜人民军总政治局局长职务等。

　　尽管崔龙海政治生涯曾大起大落，但凭借他是朝鲜“国父”金日成昔日最重要的战友、人民军元帅崔贤之子的特殊背景，金正日和金正恩对他都非常信赖。在朝鲜外交面临重大决策时刻，金正日、金正恩也曾委以他出任“特使”多次出访中国、韩国和俄罗斯，为争取中俄对平壤的支持、缓解南北双方紧张局势，做出过重要贡献。对中国来说，除金正恩和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外，崔龙海可谓是中朝两党、两国领导层中“最直接、最重要和最可靠的联系人”。

　　从这点来看，美国把矛头直接对准金正恩“心腹”，明显带有“点穴式”警告成分：通过制裁金正恩的左膀右臂，表面上看似乎是传递对朝鲜所谓“人权”状况不满，但实际上无非是要表明，美国仍然随时可以对朝鲜采取包括“制裁”在内的所有施压措施，而且美国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和意愿，完全不计成本、不顾后果地任意选择对朝行动，对朝鲜的“政策主导权”仍然由美国牢牢掌控。

　　笔者认为，当对朝鲜实施的经济制裁仍在进行而对朝鲜的“行政”制裁又在不断加码时，白宫恢复对朝鲜的军事威胁或许也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针对美国的压力，平壤的反应随即而来也是意料之中。朝鲜外务省美国研究所政策研究室数天后发表文章，对美国违反两国元首“新加坡共识”予以抨击，指出“如果美国国务院等政府高级政客认为，空前加大与构筑信任毫无相干的对朝制裁打压和人权活动的力度，能使朝鲜弃核，那完全是大错特错，反而将带来没人愿意看到的结果，犹如通往朝鲜半岛无核化的道路被堵塞。”

　　值得注意的是，这篇文章中除了使用“肆意挑衅”“倒行逆施”等字眼外，并没有出现任何明确表明恢复导弹发射或核试的用词，也没有对特朗普本人进行直接“点名”抨击，矛头仅指向美国国务院。由此看来，朝鲜方面虽对美方行为义愤填膺，但也保持了极大克制。其中原因大概有三：

　　一是鉴于朝鲜半岛局势暂时并未发生重大逆转，特别是朝韩各方面互动仍在有序、稳步推进中，而朝美互动虽明显遇到困难，但双方沟通也还在进行之中。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尽最大努力持续推进第二次“朝美首脑峰会”如愿举行，平壤显然不会因为华盛顿的某项“制裁”，而将过去近一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二是从历史上看，美国对朝的制裁多不胜数，尽管给朝鲜经济、民生造成重大冲击，但美国试图以此完全掐断朝鲜生存命脉，显然也不可能。加之这次美方制裁的朝鲜高官，在美国并无实际资产“可制可裁”，因此对他们的制裁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对此，平壤除早已习以为常外，平淡回应的外交手法，反而让美国陷于尴尬之地。实际上，中、俄两国外交部随后的表态也都说明，美国的“制裁”不利于当前朝鲜半岛缓和，也对实现半岛无核化无济于事，立场和态度依旧是站在朝鲜一边，这让平壤感觉“受支持”的力量更为重要。

　　三是在北京-平壤频密接触中，平壤似乎已经知道如何运用更为智慧和技巧的外交手段与美国周旋，而非过去的那种过于简单、强硬和极具对抗性的回应。应该说，在努力维护朝美良性互动方面，中国的作用虽然间接但也非常关键。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此事看起来不会对朝美互动，以及朝鲜半岛无核化产生多么致命的冲击，但是，朝鲜对美方的不满和愤怒，却会随着美国的不断施压而再次积累，尤其当平壤认为“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尽，而美方除了继续制裁外毫无改善关系的任何善举”时，朝美、朝鲜半岛形势出现逆转就并非不可能。

　　实际上，朝鲜半岛真的是进入了“新时代”(New Era)还是再次陷入又一个“新循环”(New Cycle) ，舆论界也一直存在争议，关键还是朝美双方严重缺乏互信。在缺乏互信的前提下，朝美双方的接触难以进入解决问题的实质层面，脆弱的关系也似乎只能靠双方“表面公关”勉强维系着。

　　笔者认为，解决朝核问题的关键仍取决于朝美关系根本改善，而朝美关系能否出现实质性改善的期限，很可能只在2019年上半年了，更确切地说，应该不会超过三至五个月时间。这是因为，特朗普政府内的“鹰派”正逐渐失去对平壤的耐心，而且“鹰派”对平壤是否愿意“顺从”华盛顿的旨意采取弃核步骤，表现出越来越不耐烦，即便平壤做了，他们也会认为“还不够、不彻底”并以此寻求其他方式解决朝鲜。

　　另外，当“特朗普们”尝到了以“强硬方式”可以迅速、有效解决长期以来存在于中美之间的贸易失衡问题的甜头后，他们将以类似的做法向平壤下“最后通牒”，限期解决所有问题就变得更加理直气壮了。问题是，解决中美贸易失衡问题与实现半岛无核化问题一样吗?坦率地说，表面看似乎有异，但实质上却是难以置信地类同。

　　到那时，有谁知道特朗普又会对金正恩做出怎样的恫吓呢?当然，按理说，韩国应该尽一切可能维护朝美互动，也会尽最大努力阻止美国对朝动粗吧?但如果金正恩或特朗普真的“合理愤怒”起来，文在寅又耐他们何为呢?

　　笔者认为，2018年朝鲜半岛所取得的成果，几乎已在年终前消耗殆尽，但遗留的重大难题，却肯定将会一个不少地带入2019年。当朝鲜半岛局势发展已经出现明显疲态时，有关各方能否继续为半岛无核化进行不懈的努力，实在令人担忧。

　　作者是凤凰卫视资深时事评论员,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