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的“革新”为何不同于中国的改革？原来是要追比日本的明治维新

　　2008年在北大时，有个越南政府公派的留学生同学在一起上课。

　　有一次课间聊天，我问他，你们越南是不是在学习中国搞改革?他竟急得脸红脖子粗，颇为激烈地反驳说：不，你们是改革，我们是革新。我当时觉得他好奇怪，不就是差一个字，犯得着这么耿耿于怀吗?

　　经过这些年对越南的观察，终于理解了他为什么如此耿耿于怀。

　　1、革新开放三十年成就显著

　　越南的革新比中国的改革晚7年。1975年南北统一后，越共朝苏联“一边倒”，走上了一条中国五十年代选择的建设道路，全面实现公有制和计划经济。到了1986年，其通货膨胀达到接近800%的历史顶点，国民经济全面崩溃。

　　1986年12月，越共在其六大上提出了“革新”的路线。导入市场经济和对外开放政策，向世界全面开放，改变了越南长期以来对外封闭的情况，同时大幅度提高了国内人民的生活水平，使越南进入了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时期。

　　近二十年来，越南GDP年均增长率超过了7%，FDI年增长超过了9%，进出口总额年均增长超过了10%。根据世行等多个国际组织预测，未来十年越南经济仍将维持7%以上的增长速度，十年之内将进入中高收入国家的行列。

　　2、思想和政治上的全面革新

　　越南的革新，不仅是经济上的，而且包括思想上的和政治上的。

　　早在1990年初，越共前总书记阮文灵就指出：“我们党的主张是全面和同步的革新，既进行经济革新又进行政治革新。” 1991年阮文灵在越共七大政治报告指出：“与进行经济改革的同时，我们逐步实现政治体制改革。”

　　在政治方面，越共十大(2006年4月召开)以来，越共党内民主和越南的社会民主不断得到加强，在选举、信息公开、质询制度等方面有较为突出的表现。公民社会对党和政府的管理进行了较为有效的监督，国家公职人员实行了财产申报和一定范围内的公示。越共政治改革的决心普遍得到国内外舆论的正面评价。

　　在越南，Facebook是最受欢迎的社交APP，89%的用户使用Facebook聊天，可以自由地使用谷歌搜索和推特，浏览任何国家的网站。开放的网络使得越南国民可以随手接触外部世界的海量信息，在思想观念上与国际接轨。

　　3、党内和国会实行差额选举

　　越共通过扩大党内民主、加强党委的监督作用，以遏制腐败行为。比如实施“质询制”，规定党员的权利，其中一个权利就是对上一级党员领导的监督，这才是党内民主真正的含义所在。

　　2006年4月召开的越共十大上总书记进行差额选举，这在国际共运史上是破天荒的。越共十大按差额选举产生了181人组成的第十届中央委员会。中央委员候选人207名，包括自我推荐的2人。

　　革新开放以来，越南逐步完善国会选举制度，使国会真正发挥民意机关的作用。政府总理要出来接受国会质询，回答民众关心的问题。国会可以对政府包括总理在内进行质询，质询场面还要向全国进行现场直播。

　　越南规定国会代表选举为差额选举，采取无记名投票方式、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在选举中，代表候选人获得过半数的选票才能当选。2007年5月20日，越南全国5600多万选民前往各地投票站，通过无记名投票的方式直接选举第十二届越南国会代表。5月29日，越南国会选举委员会正式对外公布了最终的选举结果，全国875位候选人中493人当选。

　　越共中央推荐的165位候选人只有153位当选，“意外落选”者达到创纪录的12人，其中不乏政府重要部门的官员。来自党中央、中央政府、国会机关和越南祖国阵线等行政机构的官员代表数量进一步下降，分别只有11、20、75和27人，而更多德才兼备的科学家则进入了国会，专职代表比例也进一步上升，从上届的25%提高到28%。

　　4、领导干部必须公开财产

　　在2012年10月22日开幕的越南第13届国会第4次会议，共通过9项法案并就其他6项法案提出修改意见。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是在11月23日闭幕式上对《反腐败法》做出的修改，越南国会以94.98%的赞成票通过该修正案。

　　由于越南政府此前已签署了《联合国反贪污贿赂公约》，并在国会得以批准，该国相关法律必须通过修订与公约精神相符。为此，最新通过的《反腐败法(修正案)》要求公开领导干部个人财产申报表的条款。

　　据此，越南的领导干部需在每年1月1日至3月31日期间，将个人财产申报清单在本人所在机关、组织或单位公布。与此同时，越南国会代表及地方各级人民议会代表应选人的个人财产申报清单也须在选民代表会议上公布。

　　这部法律还对领导干部个人所增加财产的各类义务加以规定，越南国会指定政府负责出台有关领导干部个人所增加的财产定价、申报人的权力与责任、申报手续与程序等的具体规定。

　　越南国会主席阮生雄致闭幕词时表示，“国会代表、各级部门和相关国家机关领导人就有关自己已被托付的任务和权限的实现情况直接向全国人民作报告。国家单位和国家干部、公务员的活动日益贴近人民，日益公开化、透明化。”

　　5、取消了公务员的终身制

　　2019年11月25日，越南第14届国会第8次全国代表大会以454名代表参加投票、426票赞成的高票数(赞成率为88.2%)通过《干部公职法》和《公务员法》修订案，就是进一步彻底打碎了公务员的铁饭碗。

　　《干部公职法》修订案明确规定干部的评价体系：“干部工作结果评价分为以下几个等级：出色完成任务、好好完成任务、完成任务、不完成任务。对干部的评价等级将记入干部档案、通知干部本人，并在干部任职的单位部门进行公开。如果干部连续2年被评为不完成任务，干部任命部门有权对该干部进行免职或进行辞退”。这彻底端掉了领导干部的金饭碗。

　　另外一个亮点，就是改“公务员终身制”为合同制，彻底打碎了公务员的铁饭碗。以前，一旦进入公务员队伍，该公务员就一辈子享受公务员待遇。《公务员法》修订案生效(《公务员法》修订案将从2020年7月1日开始生效)后，公务员终身制将改成合同制，这也是这次《公务员法》修订案的一大亮点。

　　《公务员法》修订案规定，公务员的聘用合同由现在的30个月延长到60个月，对于一些特殊的岗位(如在极其困难的经济社会条件下工作的岗位)将签订无期限合同。当然，《公务员法》修订案也规定，一名公务员的聘用合同到期，如果该公务员工作能够满足该岗位的要求，其负责领导必须与其续签合同;如果不续签聘用合同，该负责领导一定要以文件形式公开不续聘的理由。

　　6、越南革新堪比明治维新

　　19世纪的亚洲处于西方列强的威胁之下，在面临所谓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情况下，中日两国先后开始了各自的救国实验，在中国是“洋务运动”，在日本是“明治维新”。

　　日本国民最初的睁眼看世界，是从1842年魏源编纂的《海国图志》开始的。1968年初创的明治政府才开始了明治维新，比1861年清廷开启的洋务运动整整晚了7年。

　　中国洋务运动的目的是“师夷长技以制夷”，指导思想则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意思是说西方在科学技术上比我们先进，所以我们要向他们学习科学技术，但在文化和制度上我们比西方强，没有必要向他们学习。中国的学问是不可动摇的根本，西方的学问只是应用。

　　与此相反，明治维新的口号则是文明开化和全盘西化，当时日本人认为，只有欧美才是文明的国家，自己是半开化的国家。想要以欧美的文明为标准，从根本上进行全面的现代化改革。因此不但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还努力全方位吸收西方的文化、制度和观念。

　　然而，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的文祥，在死前不久即1875年上《密陈大计疏》，指出：“说者谓各国性近犬羊，未知政治，然其国中偶有动作，必由其国主付上议院议之，所谓谋及卿士也;付下议院议之，所谓谋及庶人也。议之可行则行，否则止，事事必合乎民情而后决然行之。自治其国以此，其观他国之废兴成败亦以此。”

　　两广总督张树声1884年在其《遗折》中也表示了担忧：“夫西人立国，自有本末，虽礼乐教化远逊中华，然驯致富强，具有体用。育于学堂，论政于议院，君民一体，上下一心，务实而戒虚，谋定而后动，此其体也;轮船、大炮、洋枪、水雷、铁路、电线、此其用也。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无论竭蹶步趋，常不相及。就令铁舰成行，铁路四达，果足恃欤?”

　　改革开放后的大清，经济总量世界第一，北洋舰队威震亚洲。然而在甲午战争中，改革开放后的大清却完败于明治维新后的日本。

　　现在我理解了，越南同学为什么会耿耿于怀?越南的革新，原来是要追比日本的明治维新。所以，他才强调是革新，而不是改革。

　　原题《越南革新：原来是要追比当年日本的明治维新》

　　2008年在北大时，有个越南政府公派的留学生同学在一起上课。

　　有一次课间聊天，我问他，你们越南是不是在学习中国搞改革?他竟急得脸红脖子粗，颇为激烈地反驳说：不，你们是改革，我们是革新。我当时觉得他好奇怪，不就是差一个字，犯得着这么耿耿于怀吗?

　　经过这些年对越南的观察，终于理解了他为什么如此耿耿于怀。

　　1、革新开放三十年成就显著

　　越南的革新比中国的改革晚7年。1975年南北统一后，越共朝苏联“一边倒”，走上了一条中国五十年代选择的建设道路，全面实现公有制和计划经济。到了1986年，其通货膨胀达到接近800%的历史顶点，国民经济全面崩溃。

　　1986年12月，越共在其六大上提出了“革新”的路线。导入市场经济和对外开放政策，向世界全面开放，改变了越南长期以来对外封闭的情况，同时大幅度提高了国内人民的生活水平，使越南进入了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时期。

　　近二十年来，越南GDP年均增长率超过了7%，FDI年增长超过了9%，进出口总额年均增长超过了10%。根据世行等多个国际组织预测，未来十年越南经济仍将维持7%以上的增长速度，十年之内将进入中高收入国家的行列。

　　2、思想和政治上的全面革新

　　越南的革新，不仅是经济上的，而且包括思想上的和政治上的。

　　早在1990年初，越共前总书记阮文灵就指出：“我们党的主张是全面和同步的革新，既进行经济革新又进行政治革新。” 1991年阮文灵在越共七大政治报告指出：“与进行经济改革的同时，我们逐步实现政治体制改革。”

　　在政治方面，越共十大(2006年4月召开)以来，越共党内民主和越南的社会民主不断得到加强，在选举、信息公开、质询制度等方面有较为突出的表现。公民社会对党和政府的管理进行了较为有效的监督，国家公职人员实行了财产申报和一定范围内的公示。越共政治改革的决心普遍得到国内外舆论的正面评价。

　　在越南，Facebook是最受欢迎的社交APP，89%的用户使用Facebook聊天，可以自由地使用谷歌搜索和推特，浏览任何国家的网站。开放的网络使得越南国民可以随手接触外部世界的海量信息，在思想观念上与国际接轨。

　　3、党内和国会实行差额选举

　　越共通过扩大党内民主、加强党委的监督作用，以遏制腐败行为。比如实施“质询制”，规定党员的权利，其中一个权利就是对上一级党员领导的监督，这才是党内民主真正的含义所在。

　　2006年4月召开的越共十大上总书记进行差额选举，这在国际共运史上是破天荒的。越共十大按差额选举产生了181人组成的第十届中央委员会。中央委员候选人207名，包括自我推荐的2人。

　　革新开放以来，越南逐步完善国会选举制度，使国会真正发挥民意机关的作用。政府总理要出来接受国会质询，回答民众关心的问题。国会可以对政府包括总理在内进行质询，质询场面还要向全国进行现场直播。

　　越南规定国会代表选举为差额选举，采取无记名投票方式、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在选举中，代表候选人获得过半数的选票才能当选。2007年5月20日，越南全国5600多万选民前往各地投票站，通过无记名投票的方式直接选举第十二届越南国会代表。5月29日，越南国会选举委员会正式对外公布了最终的选举结果，全国875位候选人中493人当选。

　　越共中央推荐的165位候选人只有153位当选，“意外落选”者达到创纪录的12人，其中不乏政府重要部门的官员。来自党中央、中央政府、国会机关和越南祖国阵线等行政机构的官员代表数量进一步下降，分别只有11、20、75和27人，而更多德才兼备的科学家则进入了国会，专职代表比例也进一步上升，从上届的25%提高到28%。

　　4、领导干部必须公开财产

　　在2012年10月22日开幕的越南第13届国会第4次会议，共通过9项法案并就其他6项法案提出修改意见。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是在11月23日闭幕式上对《反腐败法》做出的修改，越南国会以94.98%的赞成票通过该修正案。

　　由于越南政府此前已签署了《联合国反贪污贿赂公约》，并在国会得以批准，该国相关法律必须通过修订与公约精神相符。为此，最新通过的《反腐败法(修正案)》要求公开领导干部个人财产申报表的条款。

　　据此，越南的领导干部需在每年1月1日至3月31日期间，将个人财产申报清单在本人所在机关、组织或单位公布。与此同时，越南国会代表及地方各级人民议会代表应选人的个人财产申报清单也须在选民代表会议上公布。

　　这部法律还对领导干部个人所增加财产的各类义务加以规定，越南国会指定政府负责出台有关领导干部个人所增加的财产定价、申报人的权力与责任、申报手续与程序等的具体规定。

　　越南国会主席阮生雄致闭幕词时表示，“国会代表、各级部门和相关国家机关领导人就有关自己已被托付的任务和权限的实现情况直接向全国人民作报告。国家单位和国家干部、公务员的活动日益贴近人民，日益公开化、透明化。”

　　5、取消了公务员的终身制

　　2019年11月25日，越南第14届国会第8次全国代表大会以454名代表参加投票、426票赞成的高票数(赞成率为88.2%)通过《干部公职法》和《公务员法》修订案，就是进一步彻底打碎了公务员的铁饭碗。

　　《干部公职法》修订案明确规定干部的评价体系：“干部工作结果评价分为以下几个等级：出色完成任务、好好完成任务、完成任务、不完成任务。对干部的评价等级将记入干部档案、通知干部本人，并在干部任职的单位部门进行公开。如果干部连续2年被评为不完成任务，干部任命部门有权对该干部进行免职或进行辞退”。这彻底端掉了领导干部的金饭碗。

　　另外一个亮点，就是改“公务员终身制”为合同制，彻底打碎了公务员的铁饭碗。以前，一旦进入公务员队伍，该公务员就一辈子享受公务员待遇。《公务员法》修订案生效(《公务员法》修订案将从2020年7月1日开始生效)后，公务员终身制将改成合同制，这也是这次《公务员法》修订案的一大亮点。

　　《公务员法》修订案规定，公务员的聘用合同由现在的30个月延长到60个月，对于一些特殊的岗位(如在极其困难的经济社会条件下工作的岗位)将签订无期限合同。当然，《公务员法》修订案也规定，一名公务员的聘用合同到期，如果该公务员工作能够满足该岗位的要求，其负责领导必须与其续签合同;如果不续签聘用合同，该负责领导一定要以文件形式公开不续聘的理由。

　　6、越南革新堪比明治维新

　　19世纪的亚洲处于西方列强的威胁之下，在面临所谓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情况下，中日两国先后开始了各自的救国实验，在中国是“洋务运动”，在日本是“明治维新”。

　　日本国民最初的睁眼看世界，是从1842年魏源编纂的《海国图志》开始的。1968年初创的明治政府才开始了明治维新，比1861年清廷开启的洋务运动整整晚了7年。

　　中国洋务运动的目的是“师夷长技以制夷”，指导思想则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意思是说西方在科学技术上比我们先进，所以我们要向他们学习科学技术，但在文化和制度上我们比西方强，没有必要向他们学习。中国的学问是不可动摇的根本，西方的学问只是应用。

　　与此相反，明治维新的口号则是文明开化和全盘西化，当时日本人认为，只有欧美才是文明的国家，自己是半开化的国家。想要以欧美的文明为标准，从根本上进行全面的现代化改革。因此不但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还努力全方位吸收西方的文化、制度和观念。

　　然而，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的文祥，在死前不久即1875年上《密陈大计疏》，指出：“说者谓各国性近犬羊，未知政治，然其国中偶有动作，必由其国主付上议院议之，所谓谋及卿士也;付下议院议之，所谓谋及庶人也。议之可行则行，否则止，事事必合乎民情而后决然行之。自治其国以此，其观他国之废兴成败亦以此。”

　　两广总督张树声1884年在其《遗折》中也表示了担忧：“夫西人立国，自有本末，虽礼乐教化远逊中华，然驯致富强，具有体用。育于学堂，论政于议院，君民一体，上下一心，务实而戒虚，谋定而后动，此其体也;轮船、大炮、洋枪、水雷、铁路、电线、此其用也。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无论竭蹶步趋，常不相及。就令铁舰成行，铁路四达，果足恃欤?”

　　改革开放后的大清，经济总量世界第一，北洋舰队威震亚洲。然而在甲午战争中，改革开放后的大清却完败于明治维新后的日本。

　　现在我理解了，越南同学为什么会耿耿于怀?越南的革新，原来是要追比日本的明治维新。所以，他才强调是革新，而不是改革。

　　原题《越南革新：原来是要追比当年日本的明治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