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兴：又见笹川阳平：有阳平这样的日本友人在，中日友好事业就有强大的推动力

　　11月5日，我和中国的两位学者以及夫人喻杉又到了东京。这次是和笹川日中友好基金交流关于中国和东南亚以及中国和印度的关系，日本人很关心这两个方向的问题。所以，请了来自中国社科院和复旦大学的两位学者。喻杉曾经长期工作于全国人大常委会研究室国际组，也算是内行。只有我一个外行。不过，外行领导内行也是常态。

　　交流开始十分钟后，意外地笹川阳平也来了。

　　上次见他，还是在今年五月12号，他为了落实中日两国军官交流项目到北京，时间很紧，我也要在这一天赶飞机，匆匆在长富宫吃了一餐早饭。这次他正好没有出差，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就抽空来了。

　　笹川阳平，在日本是一个鼎鼎大名的人，他的家族在日本也是名门望族。他的姓氏笹川，有人读成tichuan，实际上，准确的读法是shichuan。

　　1939年1月8日出生的阳平，今年已经84岁了，但是，他还是像年轻人到处奔波，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他还是新媒体达人，每天都会在他的社交媒体上发大量的内容，可惜我不懂日文。但是听朋友讲，内容很繁杂，有国际关系，也有黄段子。

　　毕业于日本明治大学政治经济系的笹川阳平以博闻多识的社会活动家而知名，他是日本财团(财团法人日本船舶振兴会)会长、笹川和平财团名誉会长，等等。阳平在日本的政商各界都很有影响力，每年他都会在家里和日本的在任及卸任首相有一次聚会。有一次，我看到他和若干位日本政坛大佬在一起开怀大笑，不禁好奇，问他身边人，他们在笑什么?回答是讲“黄段子”。

　　这我完全可以理解，紧张的工作需要调剂和放松。

　　疫情以前的几年，我常常有机会和阳平见面，每次他来北京或者我去东京，不见一面好像缺点什么，所以，他那一头梳得得一丝不苟的银发，那一身浅灰色的西装，还有总是显得有些靓丽的粉色衬衣，即使已经很长时间见不到他，也总是在我眼前晃动。

　　阳平的主要舞台是日本财团，这是日本最大的公益财团，创立于1962年，是国际化的非盈利的慈善机构。在这个舞台上，他主要做三件事：“确保粮食”、“充实医疗”和发展“教育”。就我所知，仅是在中国，他们就有两百多个项目，大的有“中日青年军官交流”、在世界69所大学开设培养优秀青年奖学金制度”、“创设招聘2000名中国医生赴日研修的笹川医学奖学金制度”、“推进非洲粮食增产运动”、“创立笹川日中友好基金”等。还有对福建乡镇干部的培训、日本知识大赛等等，这几年我一直和他们合作“中国学者交流”项目，每年会组织中国学者到日本也组织日本学者到中国交流。

　　说到“中日青年军官交流项目”很多人想不到中日之间军队居然还有这样的联系，实际上，对于中日关系，特别是中日之间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诉求，这十分重要。记得2014年大梅沙论坛，我们专门做了“日本之夜”这个环节，日本财团的理事长尾形武寿也专程来了，我在会上说到这个项目，在座的朱成虎少将举手说，我就是这个项目的参加者。

　　因为中日之间的关系遇到了坎坷，这个项目停了六年，作为项目发起人之一的阳平急得不得了，看到中日关系和缓，有机会恢复这个项目了，他马上跑到北京，多方做工作，终于感动了“上帝”，这个项目得以恢复。记得那年在日本大使馆有个活动，横井大使说到那一年中日关系的好转，他提到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中日青年军官交流”。

　　我知道，阳平热衷于公益，除了在中国的项目，他还在全球布局。在美国，有日本财团投资的智库，能量非常大，为日美关系做出了很多的贡献;他是日本政府委派的缅甸和解大使，在缅甸，他资助了当地的学校，哪怕当地战火纷飞，他也要前去关心。因为当地的动荡，实在过不去了，他还动脑子能不能想别的办法从中缅边境过去，他实在放不下那边的孩子们;他还担任了世界卫生组织的根除麻风病特别大使，也是日本外务大臣任命的麻风病人权启蒙大使，他还在推动残疾人作为联合国的除了教科文卫、粮农组织、卫生组织、货币基金组织等组织之外的另外一个独立组织。

　　他始终关注中国，因为他的父亲笹川良一先生和邓小平、王震等老一代中国领导人都是至交，而笹川日中友好基金就是在他们的支持下建立的。

　　不过，因为中日关系的不和谐，他曾经有六年没有到过中国。但是，有一次，他突然到了北京，晚上到我家吃饭，说是到中国的残疾人联合会谈共同发起把残疾人组织作为联合国几大组织之一，他专程到北京和时任残联主席张海迪商谈此事，得到了支持，他很兴奋。

　　其实，他是一个衣食无忧的人，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现在还在日夜忙碌，还在到处奔走，还在屡碰钉子，还在继续前行，真的不容易!

　　说阳平，免不了说他的父亲，日本著名的慈善家和企业家笹川良一。

　　1899年5月4日，笹川良一出生于日本。笹川良一的前半生有些不堪，他曾经组织过若干右翼组织，配合日本军阀的侵略战争。战后作为59名战犯之一被捕，关押在东京巢鸭监狱。

　　1948年获释后，笹川良一任辩天奉斋会总裁、日本船舶振兴会长、福井放送株式会社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日本右翼的头面人物。直到1972年，笹川良一宣布退出“反共”运动。

　　1972年，有几个关键的时间点，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打破中美之间的坚冰。中日恢复邦交正常化，特别是中日缔结和平友好条约和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后，笹川良一目睹中国和中日关系的重大发展变化，深受触动。他认识到，日本应当对过去的侵华战争表示反省和忏悔，“日中友好才能保障亚洲的和平和发展”。他说，“日本历史上受惠于中国，中国是日本最可尊敬的兄长”。他表示要以实际行动顺应时代潮流，投入日中友好事业，向中国“报恩”。

　　笹川良一的想法和做法受到中国领导人的重视。邓小平赞扬笹川是位“重义气”的人士，指示要做好工作。1984年，笹川良一首次访华，第二年又以86岁高龄访华。邓小平在北京会见他时说，我们都是近百年来中日关系的见证人，要为两国在21世纪更加友好共同努力。笹川说，他要以“减去60岁的心情”为和平的日中友好做更多工作。

　　我听他当时的秘书尾形武寿告诉我，中国领导人邓小平和王震都成了笹川良一的好朋友，他们见面不是握手，而是拥抱，有时候笹川先生一时兴起，还会把邓小平抱起来。

　　接着，他在中国做了许多事情，他曾亲自到广东无偿援建麻风病研究所;设立“笹川医学奖学金”，无偿提供20亿日元资助中国千名医生到日本研修;热情为大兴安岭火灾、江苏和安徽水灾、云南地震等捐款。1989年12月，笹川出资50亿日元设立“笹川日中友好基金”，无偿用于日中间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一些领域的友好交流活动。1993年，笹川又决定将该项基金增至100亿日元，成为日本最大一笔民间对华友好基金，为日中民间友好交流发挥了积极作用。

　　此外，笹川亲率600名日本青年友好之船访华，热情推动天皇访华，支持中国的和平统一事业，还曾引领南太平洋九个岛国元首访问中国。

　　1992年秋，笹川邀请以黄华为团长、叶选平为最高顾问的大型代表团访日，共同庆祝中日邦交正常化20周年。他兴奋地说：“看到日中关系从安定走向发展，从交流走向合作，我感到非常高兴”。这话道出了笹川真实的心情。感悟有早晚，友好无先后。笹川在人生的最后十年奋起努力，为日中友好倾注了满腔热情。1987年11月，邓小平再次会见访华的笹川良一，赞扬他为发展中日友好所做的努力。

　　直到1995年7月病故前，虽已届96岁耄耋之年，笹川良一在病榻上仍关心“友好基金”的交流情况。

　　阳平继承的，是父亲留下来的事业。

　　中国和日本，既是一衣带水，又是素有恩怨，剪不断，理还乱。笹川阳平非常了解中日交往史，他常常说一个观点：中日之间有几千年的交往史，和平友好的时间远远多过矛盾和战争。

　　我赞成他的观点，事实上，二战后七十多年，中日之间虽有摩擦，但是更多的是互相帮助，中国的改革开放，邓小平1978年到日本访问，也是把日本看作是一个可以学习的榜样。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几代领导人也都是主张和日本睦邻友好的。现在中日之间又有了一些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无非需要双方努力。

　　这几年我做的比较多的一件事情，是组织中国的经济、历史、国际关系等方面的学者到日本去交流，除了非常知名的学者，还有很多青年学者。当然，这些青年学者大都也是很知名的了，他们除了会在日本财团做一次关于中国的讲座，还会和日本的有关大学和政府机构交流，再就是游览日本的很多城市和风景名胜。这种游览也是学习，可以看到日本的城市管理和社会面貌，接触更多普通的日本人。每次去日本，只要阳平有时间，他都会像一个普通听众一样，在台下听讲，聚精会神。只要他有时间，也会陪学者们吃顿饭。吃饭也是交流，他会很认真地了解学者们的观点，也会认真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他是很有想法的人。

　　这样的民间交流，对于中日两国关系的正常发展，大有裨益。

　　除了一些原有的项目，因为我们合作时间长了，我们也会推荐一些新的项目给日本财团。比如说中日之间的民间工艺交流。

　　按说我和这个领域无关，可是机缘巧合，2019年年初，世久基金会的学荣兄发愿要做中日两国传统工艺的交流，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要助一臂之力，于是就当了“媒人”，促成了双方合作。进展很快，从1月到11月，短短十个月，项目落地。2019年11月9日，来自中国的民俗大师，工艺美术大师和文化部负责申遗的前官员以及日本的“人间国宝”和业内翘楚一起，见证了这个项目的签约。

　　这是一个难忘的时刻。

　　我这么说，因为起码是据我了解，这是日本笹川平和财团在三十多年中，在中国的数百个项目中，如果不是唯一也是极少的中国方面要和日本方面对等投入的项目。

　　合作，首先是人的合作，传统工艺的顶尖人才，中国叫做工艺美术大师，其实1979年开始评选时称作“老艺人”。日本则高调一些称作“人间国宝”。当然，据说日本只有100多位人间国宝，而中国的大师的数量就多了很多。昨天，他们中的一些人聚在了一起。

　　什么是传统工艺?指的是采用天然材料制作，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地方特色的工艺品种和技艺。一般具有百年以上历史以及完整工艺流程。传统工艺是历史和文化的载体，实际上，真正的匠人精神是植根于也保存于传统工艺中的，所以，传统工艺的交流，远不止互相欣赏或把玩几件精美器物那么简单。似乎可以这样说，在某种意义上，传统工艺是连接过去和现在的载体。

　　笹川阳平也全程参加了这个活动。他恰好刚刚获得日本政府颁发的“文化功劳奖”，虽然他很多时间是关注国际问题，例如他是日本政府的“缅甸和解大使”、联合国的防治麻风病大使等，但是，文化功劳者这个称呼还是使他很兴奋。民间工艺这个项目，也属于文化，这个签约仪式似乎是给他的获奖添了一朵小花。

　　每次和笹川阳平先生见面，我都要和他合影，似乎记载我们的友谊，也记载我的一天天老去，反而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似乎愈加精神了。2018年，阳平先生做成了好几件推进日中友好的事情，最大的一件，莫过于恢复中断了六年的日中两国军队之间的互访学习。还有就是日中两国作为联合签署国的在世界根除麻风病的提案，在联合国全票通过，中日两国联署提案，也是开先河的事情。

　　疫情以来，他没有来过中国，其他旅行也受到了限制，听他身边的人说，老爷子憋坏了。但是他一定不会闲着，他还在策划很多项目。我知道，其中一个是投巨资给京都大学的实验室，他要为彻底战胜疫情做更多的事情，我相信他会成功。

　　今年开春了，耕耘又开始了。

　　我常常想，是什么动力驱使他如此努力工作，肯定不是钱，因为财富对他没有吸引力。也许，是因为父亲良一先生对邓小平先生的承诺始终记在他的心里吧。可惜的是，中日之间像阳平这样的人太少了。

　　阳平是个文化人，文化人的幽默是深植于心底的，他常常在不经意间说一句幽默的话，或者用一个你想不到的举动。一次在北京有机构请他参加一个公务宴会，知道我和他熟，请我也去作陪，但是没有告诉他。他一出电梯，发现我在门口等他，大为惊讶，当时没有翻译在，他第一个动作是蹲下来摸我小腿，因为日本传说是鬼没有腿的，他不知道居然我也在，以为撞见鬼了。

　　阳平也是豪爽的人，有时候上来年轻人那股劲，拦也拦不住。

　　有一次我带一些学者访日，回国前一晚，日方的几个年轻人约了为我们送行，地点在银座的一个居酒屋。阳平和尾形两位财团大佬听说了，提出来也要参加，日本订餐的规矩比较多，此时再换地方来不及了，就委屈两位老先生和我们挤在稍显简陋的居酒屋。那晚，大家非常高兴，而这种高兴的最佳表现方式似乎只有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干杯，一句接一句地诉说友情，直到喝完了5瓶清酒。不是一般的瓶子，是1.8升装的，5瓶就是九升，我们九个人人均一升。 最后，两位老先生走的时候是踉踉跄跄的。

　　其实，中日之间的路，这几年也走的有点踉踉跄跄。不过，我相信，有阳平这样的日本友人在，即使是踉踉跄跄，也会走到前方的目标。

　　这次的中日交流，也是阳平先生推动的，他认为，中日之间要增进了解，也要了解中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和地位。了解中国学者对于国际问题的看法。所以，这天他结束了一个会议后赶过来，向我道歉说，本来想听你的开场，但是还是没有赶上。但是他接着说，没关系，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去吃饭。这又让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个晚上是到一家名为“源”的中餐馆，与会人员集体自助餐，便于交流，没有安排阳平参加。但是他说，你来了，一定要陪你，如果今晚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日本首相吃饭，一个是和你吃饭，我一定选择和你吃饭。这当然是玩笑话!接着他又认真说，明年，我要去爬乞力马扎罗山。我说，我也去，我爬不动了你就扶着我。他打量一下我，说，听说你动了手术，没关系，只要你的体重降到了60公斤以下，我背你上去!

　　也是玩笑，但见豪气。

　　11月5日，我和中国的两位学者以及夫人喻杉又到了东京。这次是和笹川日中友好基金交流关于中国和东南亚以及中国和印度的关系，日本人很关心这两个方向的问题。所以，请了来自中国社科院和复旦大学的两位学者。喻杉曾经长期工作于全国人大常委会研究室国际组，也算是内行。只有我一个外行。不过，外行领导内行也是常态。

　　交流开始十分钟后，意外地笹川阳平也来了。

　　上次见他，还是在今年五月12号，他为了落实中日两国军官交流项目到北京，时间很紧，我也要在这一天赶飞机，匆匆在长富宫吃了一餐早饭。这次他正好没有出差，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就抽空来了。

　　笹川阳平，在日本是一个鼎鼎大名的人，他的家族在日本也是名门望族。他的姓氏笹川，有人读成tichuan，实际上，准确的读法是shichuan。

　　1939年1月8日出生的阳平，今年已经84岁了，但是，他还是像年轻人到处奔波，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他还是新媒体达人，每天都会在他的社交媒体上发大量的内容，可惜我不懂日文。但是听朋友讲，内容很繁杂，有国际关系，也有黄段子。

　　毕业于日本明治大学政治经济系的笹川阳平以博闻多识的社会活动家而知名，他是日本财团(财团法人日本船舶振兴会)会长、笹川和平财团名誉会长，等等。阳平在日本的政商各界都很有影响力，每年他都会在家里和日本的在任及卸任首相有一次聚会。有一次，我看到他和若干位日本政坛大佬在一起开怀大笑，不禁好奇，问他身边人，他们在笑什么?回答是讲“黄段子”。

　　这我完全可以理解，紧张的工作需要调剂和放松。

　　疫情以前的几年，我常常有机会和阳平见面，每次他来北京或者我去东京，不见一面好像缺点什么，所以，他那一头梳得得一丝不苟的银发，那一身浅灰色的西装，还有总是显得有些靓丽的粉色衬衣，即使已经很长时间见不到他，也总是在我眼前晃动。

　　阳平的主要舞台是日本财团，这是日本最大的公益财团，创立于1962年，是国际化的非盈利的慈善机构。在这个舞台上，他主要做三件事：“确保粮食”、“充实医疗”和发展“教育”。就我所知，仅是在中国，他们就有两百多个项目，大的有“中日青年军官交流”、在世界69所大学开设培养优秀青年奖学金制度”、“创设招聘2000名中国医生赴日研修的笹川医学奖学金制度”、“推进非洲粮食增产运动”、“创立笹川日中友好基金”等。还有对福建乡镇干部的培训、日本知识大赛等等，这几年我一直和他们合作“中国学者交流”项目，每年会组织中国学者到日本也组织日本学者到中国交流。

　　说到“中日青年军官交流项目”很多人想不到中日之间军队居然还有这样的联系，实际上，对于中日关系，特别是中日之间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诉求，这十分重要。记得2014年大梅沙论坛，我们专门做了“日本之夜”这个环节，日本财团的理事长尾形武寿也专程来了，我在会上说到这个项目，在座的朱成虎少将举手说，我就是这个项目的参加者。

　　因为中日之间的关系遇到了坎坷，这个项目停了六年，作为项目发起人之一的阳平急得不得了，看到中日关系和缓，有机会恢复这个项目了，他马上跑到北京，多方做工作，终于感动了“上帝”，这个项目得以恢复。记得那年在日本大使馆有个活动，横井大使说到那一年中日关系的好转，他提到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中日青年军官交流”。

　　我知道，阳平热衷于公益，除了在中国的项目，他还在全球布局。在美国，有日本财团投资的智库，能量非常大，为日美关系做出了很多的贡献;他是日本政府委派的缅甸和解大使，在缅甸，他资助了当地的学校，哪怕当地战火纷飞，他也要前去关心。因为当地的动荡，实在过不去了，他还动脑子能不能想别的办法从中缅边境过去，他实在放不下那边的孩子们;他还担任了世界卫生组织的根除麻风病特别大使，也是日本外务大臣任命的麻风病人权启蒙大使，他还在推动残疾人作为联合国的除了教科文卫、粮农组织、卫生组织、货币基金组织等组织之外的另外一个独立组织。

　　他始终关注中国，因为他的父亲笹川良一先生和邓小平、王震等老一代中国领导人都是至交，而笹川日中友好基金就是在他们的支持下建立的。

　　不过，因为中日关系的不和谐，他曾经有六年没有到过中国。但是，有一次，他突然到了北京，晚上到我家吃饭，说是到中国的残疾人联合会谈共同发起把残疾人组织作为联合国几大组织之一，他专程到北京和时任残联主席张海迪商谈此事，得到了支持，他很兴奋。

　　其实，他是一个衣食无忧的人，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现在还在日夜忙碌，还在到处奔走，还在屡碰钉子，还在继续前行，真的不容易!

　　说阳平，免不了说他的父亲，日本著名的慈善家和企业家笹川良一。

　　1899年5月4日，笹川良一出生于日本。笹川良一的前半生有些不堪，他曾经组织过若干右翼组织，配合日本军阀的侵略战争。战后作为59名战犯之一被捕，关押在东京巢鸭监狱。

　　1948年获释后，笹川良一任辩天奉斋会总裁、日本船舶振兴会长、福井放送株式会社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日本右翼的头面人物。直到1972年，笹川良一宣布退出“反共”运动。

　　1972年，有几个关键的时间点，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打破中美之间的坚冰。中日恢复邦交正常化，特别是中日缔结和平友好条约和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后，笹川良一目睹中国和中日关系的重大发展变化，深受触动。他认识到，日本应当对过去的侵华战争表示反省和忏悔，“日中友好才能保障亚洲的和平和发展”。他说，“日本历史上受惠于中国，中国是日本最可尊敬的兄长”。他表示要以实际行动顺应时代潮流，投入日中友好事业，向中国“报恩”。

　　笹川良一的想法和做法受到中国领导人的重视。邓小平赞扬笹川是位“重义气”的人士，指示要做好工作。1984年，笹川良一首次访华，第二年又以86岁高龄访华。邓小平在北京会见他时说，我们都是近百年来中日关系的见证人，要为两国在21世纪更加友好共同努力。笹川说，他要以“减去60岁的心情”为和平的日中友好做更多工作。

　　我听他当时的秘书尾形武寿告诉我，中国领导人邓小平和王震都成了笹川良一的好朋友，他们见面不是握手，而是拥抱，有时候笹川先生一时兴起，还会把邓小平抱起来。

　　接着，他在中国做了许多事情，他曾亲自到广东无偿援建麻风病研究所;设立“笹川医学奖学金”，无偿提供20亿日元资助中国千名医生到日本研修;热情为大兴安岭火灾、江苏和安徽水灾、云南地震等捐款。1989年12月，笹川出资50亿日元设立“笹川日中友好基金”，无偿用于日中间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一些领域的友好交流活动。1993年，笹川又决定将该项基金增至100亿日元，成为日本最大一笔民间对华友好基金，为日中民间友好交流发挥了积极作用。

　　此外，笹川亲率600名日本青年友好之船访华，热情推动天皇访华，支持中国的和平统一事业，还曾引领南太平洋九个岛国元首访问中国。

　　1992年秋，笹川邀请以黄华为团长、叶选平为最高顾问的大型代表团访日，共同庆祝中日邦交正常化20周年。他兴奋地说：“看到日中关系从安定走向发展，从交流走向合作，我感到非常高兴”。这话道出了笹川真实的心情。感悟有早晚，友好无先后。笹川在人生的最后十年奋起努力，为日中友好倾注了满腔热情。1987年11月，邓小平再次会见访华的笹川良一，赞扬他为发展中日友好所做的努力。

　　直到1995年7月病故前，虽已届96岁耄耋之年，笹川良一在病榻上仍关心“友好基金”的交流情况。

　　阳平继承的，是父亲留下来的事业。

　　中国和日本，既是一衣带水，又是素有恩怨，剪不断，理还乱。笹川阳平非常了解中日交往史，他常常说一个观点：中日之间有几千年的交往史，和平友好的时间远远多过矛盾和战争。

　　我赞成他的观点，事实上，二战后七十多年，中日之间虽有摩擦，但是更多的是互相帮助，中国的改革开放，邓小平1978年到日本访问，也是把日本看作是一个可以学习的榜样。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几代领导人也都是主张和日本睦邻友好的。现在中日之间又有了一些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无非需要双方努力。

　　这几年我做的比较多的一件事情，是组织中国的经济、历史、国际关系等方面的学者到日本去交流，除了非常知名的学者，还有很多青年学者。当然，这些青年学者大都也是很知名的了，他们除了会在日本财团做一次关于中国的讲座，还会和日本的有关大学和政府机构交流，再就是游览日本的很多城市和风景名胜。这种游览也是学习，可以看到日本的城市管理和社会面貌，接触更多普通的日本人。每次去日本，只要阳平有时间，他都会像一个普通听众一样，在台下听讲，聚精会神。只要他有时间，也会陪学者们吃顿饭。吃饭也是交流，他会很认真地了解学者们的观点，也会认真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他是很有想法的人。

　　这样的民间交流，对于中日两国关系的正常发展，大有裨益。

　　除了一些原有的项目，因为我们合作时间长了，我们也会推荐一些新的项目给日本财团。比如说中日之间的民间工艺交流。

　　按说我和这个领域无关，可是机缘巧合，2019年年初，世久基金会的学荣兄发愿要做中日两国传统工艺的交流，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要助一臂之力，于是就当了“媒人”，促成了双方合作。进展很快，从1月到11月，短短十个月，项目落地。2019年11月9日，来自中国的民俗大师，工艺美术大师和文化部负责申遗的前官员以及日本的“人间国宝”和业内翘楚一起，见证了这个项目的签约。

　　这是一个难忘的时刻。

　　我这么说，因为起码是据我了解，这是日本笹川平和财团在三十多年中，在中国的数百个项目中，如果不是唯一也是极少的中国方面要和日本方面对等投入的项目。

　　合作，首先是人的合作，传统工艺的顶尖人才，中国叫做工艺美术大师，其实1979年开始评选时称作“老艺人”。日本则高调一些称作“人间国宝”。当然，据说日本只有100多位人间国宝，而中国的大师的数量就多了很多。昨天，他们中的一些人聚在了一起。

　　什么是传统工艺?指的是采用天然材料制作，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地方特色的工艺品种和技艺。一般具有百年以上历史以及完整工艺流程。传统工艺是历史和文化的载体，实际上，真正的匠人精神是植根于也保存于传统工艺中的，所以，传统工艺的交流，远不止互相欣赏或把玩几件精美器物那么简单。似乎可以这样说，在某种意义上，传统工艺是连接过去和现在的载体。

　　笹川阳平也全程参加了这个活动。他恰好刚刚获得日本政府颁发的“文化功劳奖”，虽然他很多时间是关注国际问题，例如他是日本政府的“缅甸和解大使”、联合国的防治麻风病大使等，但是，文化功劳者这个称呼还是使他很兴奋。民间工艺这个项目，也属于文化，这个签约仪式似乎是给他的获奖添了一朵小花。

　　每次和笹川阳平先生见面，我都要和他合影，似乎记载我们的友谊，也记载我的一天天老去，反而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似乎愈加精神了。2018年，阳平先生做成了好几件推进日中友好的事情，最大的一件，莫过于恢复中断了六年的日中两国军队之间的互访学习。还有就是日中两国作为联合签署国的在世界根除麻风病的提案，在联合国全票通过，中日两国联署提案，也是开先河的事情。

　　疫情以来，他没有来过中国，其他旅行也受到了限制，听他身边的人说，老爷子憋坏了。但是他一定不会闲着，他还在策划很多项目。我知道，其中一个是投巨资给京都大学的实验室，他要为彻底战胜疫情做更多的事情，我相信他会成功。

　　今年开春了，耕耘又开始了。

　　我常常想，是什么动力驱使他如此努力工作，肯定不是钱，因为财富对他没有吸引力。也许，是因为父亲良一先生对邓小平先生的承诺始终记在他的心里吧。可惜的是，中日之间像阳平这样的人太少了。

　　阳平是个文化人，文化人的幽默是深植于心底的，他常常在不经意间说一句幽默的话，或者用一个你想不到的举动。一次在北京有机构请他参加一个公务宴会，知道我和他熟，请我也去作陪，但是没有告诉他。他一出电梯，发现我在门口等他，大为惊讶，当时没有翻译在，他第一个动作是蹲下来摸我小腿，因为日本传说是鬼没有腿的，他不知道居然我也在，以为撞见鬼了。

　　阳平也是豪爽的人，有时候上来年轻人那股劲，拦也拦不住。

　　有一次我带一些学者访日，回国前一晚，日方的几个年轻人约了为我们送行，地点在银座的一个居酒屋。阳平和尾形两位财团大佬听说了，提出来也要参加，日本订餐的规矩比较多，此时再换地方来不及了，就委屈两位老先生和我们挤在稍显简陋的居酒屋。那晚，大家非常高兴，而这种高兴的最佳表现方式似乎只有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干杯，一句接一句地诉说友情，直到喝完了5瓶清酒。不是一般的瓶子，是1.8升装的，5瓶就是九升，我们九个人人均一升。 最后，两位老先生走的时候是踉踉跄跄的。

　　其实，中日之间的路，这几年也走的有点踉踉跄跄。不过，我相信，有阳平这样的日本友人在，即使是踉踉跄跄，也会走到前方的目标。

　　这次的中日交流，也是阳平先生推动的，他认为，中日之间要增进了解，也要了解中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和地位。了解中国学者对于国际问题的看法。所以，这天他结束了一个会议后赶过来，向我道歉说，本来想听你的开场，但是还是没有赶上。但是他接着说，没关系，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去吃饭。这又让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个晚上是到一家名为“源”的中餐馆，与会人员集体自助餐，便于交流，没有安排阳平参加。但是他说，你来了，一定要陪你，如果今晚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日本首相吃饭，一个是和你吃饭，我一定选择和你吃饭。这当然是玩笑话!接着他又认真说，明年，我要去爬乞力马扎罗山。我说，我也去，我爬不动了你就扶着我。他打量一下我，说，听说你动了手术，没关系，只要你的体重降到了60公斤以下，我背你上去!

　　也是玩笑，但见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