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福山：选举之年的全球民主是否衰退?最大的考验是美国大选

　　在这个“选举之年”，自由主义者们的思考伴随着大量的悲观情绪。许多人担心，从匈牙利的维克托·奥尔班到印度的纳伦德拉·莫迪，威权主义和民粹主义政客会通过增加选票份额来巩固自己的优势。根据自由之家 2024 年 2 月的《世界自由》分析，近二十年来，世界一直处于民主倒退阶段，俄罗斯等威权主义大国的崛起、乌克兰和中东的热战，以及德国、匈牙利、印度和意大利等看似民主牢固的国家的民粹民族主义者的崛起，都加剧了这一情况。

　　对于希望维护民主世界安全的自由主义者来说，最令人担忧的时刻或许出现在 7 月中旬，当时共和党确认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为党内总统候选人，并提名极端的“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支持者万斯为他的竞选搭档。尽管特朗普试图推翻 2020 年美国大选的结果，但他仍然是党内最热门的人选。他刚刚躲过了一次暗杀;他举起拳头，高喊“战斗，战斗，战斗”，与年迈的现任总统拜登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在前一个月的辩论中表现明显处于劣势。

2024 年 8 月，佛罗里达州塞夫纳的投票站工作人员在为投票做准备

　　但自由主义者担心今年将是非自由民粹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胜利，这种担心迄今为止被证明是错误的。尽管威权主义意识形态在几个国家取得了明显的进展，但世界许多地方的民主却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韧性，并可能在美国占上风。他们对民主衰落趋势的信念导致许多自由主义者绞尽脑汁，绝望地问自己是否能做些什么来扭转这种趋势。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和你的同胞一起出去投票，或者，如果你更倾向于积极行动，努力动员志同道合的人帮助民主政治家赢得选举。自由民主讲究个人能动性，几乎没有证据表明传统的政治参与不再有效。

　　选举之年

　　之所以把今年称之为“选举之年”，是因为今年全球参加投票的公民人数创历史新高;近 30 个国家举行具有决定性又充满竞争的选举。这个关键的一年实际上始于 2023 年底，其中最关键的是去年 10 月 15 日的波兰选举，这场选举推翻了民粹主义的法律与公正党，取而代之的是自由党联盟。法律与公正党一直在追随匈牙利右翼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开辟的道路，但波兰公民纲领党与其他中左翼政党之间的紧密合作——这些政党的成员努力克服过去的分歧，并举行大规模集会来争取选票——导致法律与公正党失去了 41 个席位，同时也失去了波兰议会下院瑟姆的多数席位。这对欧洲的民粹主义来说是一个重大挫折，使匈牙利失去了欧盟内部的一个重要盟友。东欧唯一一个走向民粹主义的国家是斯洛伐克，罗伯特·菲科于去年10 月重新出任总理，并誓言要结束该国对乌克兰的强力支持。斯洛伐克亲西方的总统祖扎娜·卡普托娃拒绝竞选连任，今年 6 月由菲科的盟友彼得·佩莱格里尼继任，后者与菲科一样，更为亲近俄罗斯。尽管民粹主义者取得了进展，但斯洛伐克仍然是一个两极分化严重的国家;5 月，一名刺客枪击了菲科，原因是总理反对对乌克兰进行军事援助。

　　2023 年 11 月，哈维尔·米莱在阿根廷第二轮总统选举中击败塞尔吉奥·马萨。鉴于米莱反建制的个人风格和对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拥护，许多美国人认为米莱是阿根廷版的特朗普。但米莱借助的是民众对执政的庇隆主义者的厌恶浪潮，庇隆主义者让国家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停滞。虽然许多民粹主义者主张强化国家权力，致力于推行保守的文化价值观，但米莱是一位真正的自由主义者。尽管他在阿根廷国民议会的基础薄弱，但他的经济稳定计划的早期成功使他保持了人气。米莱带来的主要危险不是他会走向独裁主义，而是他会在削弱阿根廷国家权力方面走得太远。

　　2024 年初，民主的结果喜忧参半。1 月，台湾民进党击败了国民党，芬兰仍是稳固的民主阵营。在这两个选举案例中，获胜的政党都默默地但积极地努力建立立法多数席位。另一方面，次月，萨尔瓦多的纳伊布·布克尔以惊人的 85% 的得票率再次当选总统——这是对他通过使用法外手段监禁该国大部分黑帮头目而大幅降低犯罪率的奖励。在竞选第二任期时，布克尔无视萨尔瓦多宪法禁止连任的规定;他很可能在未来几年继续掌权。随着普拉博沃·苏比安托当选印度尼西亚总统，鼓励强人政治的趋势仍在继续。人权组织指控普拉博沃，这位前特种部队指挥官，在 20 世纪 80 年代和 90 年代印尼占领东帝汶期间犯下战争罪;他从 2000 年起被禁止前往美国，直到 2020 年特朗普的国务院向他发放了签证。但他的胜利可能仅仅反映了他的前任佐科·维多多的巨大人气，普拉博沃声称他将继承佐科·维多多的遗产。

　　在孟加拉国，谢赫·哈西娜领导的腐败的人民联盟党导致全国范围内爆发抗议活动，最终导致哈西娜于 8 月初逃离该国。孟加拉国能否重拾民主尚不确定，但显然，大量公民已经厌倦了这位在过去 28 年中执政 20 年的统治者。

　　民粹主义没有那么强大

　　今年年中，南非和墨西哥举行了两次重要选举，但这些选举并不能简单纳入民粹主义与自由主义的框架中。在南非，自 1994 年过渡到民主国家以来一直主导该国政治的非洲人国民大会 (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 失去了 71 个席位和国民议会中的多数席位。与该国腐败的前总统雅各布·祖马 有联系的新政党人民之矛 (UMkhonto weSizwe， MK) 的崛起令人不安，但在选举之后，非洲人国民大会 (ANC) 不是与人民之矛结盟，而是与民主联盟结盟，后者倾向于代表白人和所谓的有色人种或混血选民。民主联盟获得了三个议会席位，激进的左翼经济自由战士党失去了五个。尽管南非在过去十年中遍布腐败丑闻，遭遇经济衰退，但 2024 年的选举在某种程度上令人放心。选民要求非洲人国民大会为其对国家的腐败管理负责，并且并没有全部转向寻求民粹主义。

　　墨西哥同样展示了其民主文化的力量。自由派分析人士认为该国现任总统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是拉丁美洲的民粹主义者，但他在腐败和低效的体制背景下却很受欢迎。在日常演讲中，他抨击统治墨西哥数十年的腐败寡头政权。他停止了打击毒品贩子的战争，这暂时减少了暴力事件，却未能解决困扰墨西哥多年的根本问题。他发起了一系列有利于穷人的政策，同时基本保持了财政纪律。作为 1920 年墨西哥革命以来该国第一位坚定的左翼总统，他非常受欢迎，他的继任者克劳迪娅·谢因鲍姆在 6 月以超过 30 个百分点的优势击败了她的保守派对手，赢得了总统职位。谢因鲍姆的政党莫雷纳党也在墨西哥国会赢得了绝对多数，这使该党在她上任后可以选择修改宪法。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在总统任期内表现出许多非自由主义倾向，他给国家的临别礼物将是所谓的墨西哥司法改革，事实上，这将严重削弱该机构的独立性。但目前尚不清楚希恩鲍姆上任后将如何使用她巨大的权力。她似乎没有继承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的任何狂热倾向。除非有任何意外，否则她更应该被认为是一位中左翼拉丁美洲政治家，而不是左翼民粹主义者。

　　另一场关键选举发生在印度，投票于 4 月中旬至 6 月初分阶段进行。总理莫迪是民粹民族主义俱乐部的创始成员，曾削弱印度的媒体、法院和公民自由。人们原本预计莫迪将增加印度民族主义政党印度人民党在印度下议院人民院的多数席位。然而，人民党却失去了多数席位，被迫与其他政党结成联盟。人民党在印度北部前心脏地带的损失尤其惨重，丢掉了 49 个席位，其中包括贫穷的北方邦的 29 个席位。

　　6 月底，蒙古举行的选举虽然在全球影响力较小，但仍然意义重大。蒙古夹在俄罗斯和中国之间，是欧亚大陆中部唯一一个在 1991 年苏联解体后脱离莫斯科轨道后实现并维持民主的国家。但执政的蒙古人民党(苏联时代共产党的继承者)在 2022 年至 2024 年间转向了日益威权和亲俄的方向。然而，由于选民拒绝接受腐败盛行的制度，反对党民主党的席位增加了一倍多。这一结果并未成为西方头条新闻，但它展示了普通选民捍卫民主的力量。

　　在这个“选举之年”，自由主义者们的思考伴随着大量的悲观情绪。许多人担心，从匈牙利的维克托·奥尔班到印度的纳伦德拉·莫迪，威权主义和民粹主义政客会通过增加选票份额来巩固自己的优势。根据自由之家 2024 年 2 月的《世界自由》分析，近二十年来，世界一直处于民主倒退阶段，俄罗斯等威权主义大国的崛起、乌克兰和中东的热战，以及德国、匈牙利、印度和意大利等看似民主牢固的国家的民粹民族主义者的崛起，都加剧了这一情况。

　　对于希望维护民主世界安全的自由主义者来说，最令人担忧的时刻或许出现在 7 月中旬，当时共和党确认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为党内总统候选人，并提名极端的“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支持者万斯为他的竞选搭档。尽管特朗普试图推翻 2020 年美国大选的结果，但他仍然是党内最热门的人选。他刚刚躲过了一次暗杀;他举起拳头，高喊“战斗，战斗，战斗”，与年迈的现任总统拜登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在前一个月的辩论中表现明显处于劣势。

2024 年 8 月，佛罗里达州塞夫纳的投票站工作人员在为投票做准备

　　但自由主义者担心今年将是非自由民粹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胜利，这种担心迄今为止被证明是错误的。尽管威权主义意识形态在几个国家取得了明显的进展，但世界许多地方的民主却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韧性，并可能在美国占上风。他们对民主衰落趋势的信念导致许多自由主义者绞尽脑汁，绝望地问自己是否能做些什么来扭转这种趋势。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和你的同胞一起出去投票，或者，如果你更倾向于积极行动，努力动员志同道合的人帮助民主政治家赢得选举。自由民主讲究个人能动性，几乎没有证据表明传统的政治参与不再有效。

　　选举之年

　　之所以把今年称之为“选举之年”，是因为今年全球参加投票的公民人数创历史新高;近 30 个国家举行具有决定性又充满竞争的选举。这个关键的一年实际上始于 2023 年底，其中最关键的是去年 10 月 15 日的波兰选举，这场选举推翻了民粹主义的法律与公正党，取而代之的是自由党联盟。法律与公正党一直在追随匈牙利右翼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开辟的道路，但波兰公民纲领党与其他中左翼政党之间的紧密合作——这些政党的成员努力克服过去的分歧，并举行大规模集会来争取选票——导致法律与公正党失去了 41 个席位，同时也失去了波兰议会下院瑟姆的多数席位。这对欧洲的民粹主义来说是一个重大挫折，使匈牙利失去了欧盟内部的一个重要盟友。东欧唯一一个走向民粹主义的国家是斯洛伐克，罗伯特·菲科于去年10 月重新出任总理，并誓言要结束该国对乌克兰的强力支持。斯洛伐克亲西方的总统祖扎娜·卡普托娃拒绝竞选连任，今年 6 月由菲科的盟友彼得·佩莱格里尼继任，后者与菲科一样，更为亲近俄罗斯。尽管民粹主义者取得了进展，但斯洛伐克仍然是一个两极分化严重的国家;5 月，一名刺客枪击了菲科，原因是总理反对对乌克兰进行军事援助。

　　2023 年 11 月，哈维尔·米莱在阿根廷第二轮总统选举中击败塞尔吉奥·马萨。鉴于米莱反建制的个人风格和对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拥护，许多美国人认为米莱是阿根廷版的特朗普。但米莱借助的是民众对执政的庇隆主义者的厌恶浪潮，庇隆主义者让国家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停滞。虽然许多民粹主义者主张强化国家权力，致力于推行保守的文化价值观，但米莱是一位真正的自由主义者。尽管他在阿根廷国民议会的基础薄弱，但他的经济稳定计划的早期成功使他保持了人气。米莱带来的主要危险不是他会走向独裁主义，而是他会在削弱阿根廷国家权力方面走得太远。

　　2024 年初，民主的结果喜忧参半。1 月，台湾民进党击败了国民党，芬兰仍是稳固的民主阵营。在这两个选举案例中，获胜的政党都默默地但积极地努力建立立法多数席位。另一方面，次月，萨尔瓦多的纳伊布·布克尔以惊人的 85% 的得票率再次当选总统——这是对他通过使用法外手段监禁该国大部分黑帮头目而大幅降低犯罪率的奖励。在竞选第二任期时，布克尔无视萨尔瓦多宪法禁止连任的规定;他很可能在未来几年继续掌权。随着普拉博沃·苏比安托当选印度尼西亚总统，鼓励强人政治的趋势仍在继续。人权组织指控普拉博沃，这位前特种部队指挥官，在 20 世纪 80 年代和 90 年代印尼占领东帝汶期间犯下战争罪;他从 2000 年起被禁止前往美国，直到 2020 年特朗普的国务院向他发放了签证。但他的胜利可能仅仅反映了他的前任佐科·维多多的巨大人气，普拉博沃声称他将继承佐科·维多多的遗产。

　　在孟加拉国，谢赫·哈西娜领导的腐败的人民联盟党导致全国范围内爆发抗议活动，最终导致哈西娜于 8 月初逃离该国。孟加拉国能否重拾民主尚不确定，但显然，大量公民已经厌倦了这位在过去 28 年中执政 20 年的统治者。

　　民粹主义没有那么强大

　　今年年中，南非和墨西哥举行了两次重要选举，但这些选举并不能简单纳入民粹主义与自由主义的框架中。在南非，自 1994 年过渡到民主国家以来一直主导该国政治的非洲人国民大会 (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 失去了 71 个席位和国民议会中的多数席位。与该国腐败的前总统雅各布·祖马 有联系的新政党人民之矛 (UMkhonto weSizwe， MK) 的崛起令人不安，但在选举之后，非洲人国民大会 (ANC) 不是与人民之矛结盟，而是与民主联盟结盟，后者倾向于代表白人和所谓的有色人种或混血选民。民主联盟获得了三个议会席位，激进的左翼经济自由战士党失去了五个。尽管南非在过去十年中遍布腐败丑闻，遭遇经济衰退，但 2024 年的选举在某种程度上令人放心。选民要求非洲人国民大会为其对国家的腐败管理负责，并且并没有全部转向寻求民粹主义。

　　墨西哥同样展示了其民主文化的力量。自由派分析人士认为该国现任总统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是拉丁美洲的民粹主义者，但他在腐败和低效的体制背景下却很受欢迎。在日常演讲中，他抨击统治墨西哥数十年的腐败寡头政权。他停止了打击毒品贩子的战争，这暂时减少了暴力事件，却未能解决困扰墨西哥多年的根本问题。他发起了一系列有利于穷人的政策，同时基本保持了财政纪律。作为 1920 年墨西哥革命以来该国第一位坚定的左翼总统，他非常受欢迎，他的继任者克劳迪娅·谢因鲍姆在 6 月以超过 30 个百分点的优势击败了她的保守派对手，赢得了总统职位。谢因鲍姆的政党莫雷纳党也在墨西哥国会赢得了绝对多数，这使该党在她上任后可以选择修改宪法。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在总统任期内表现出许多非自由主义倾向，他给国家的临别礼物将是所谓的墨西哥司法改革，事实上，这将严重削弱该机构的独立性。但目前尚不清楚希恩鲍姆上任后将如何使用她巨大的权力。她似乎没有继承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的任何狂热倾向。除非有任何意外，否则她更应该被认为是一位中左翼拉丁美洲政治家，而不是左翼民粹主义者。

　　另一场关键选举发生在印度，投票于 4 月中旬至 6 月初分阶段进行。总理莫迪是民粹民族主义俱乐部的创始成员，曾削弱印度的媒体、法院和公民自由。人们原本预计莫迪将增加印度民族主义政党印度人民党在印度下议院人民院的多数席位。然而，人民党却失去了多数席位，被迫与其他政党结成联盟。人民党在印度北部前心脏地带的损失尤其惨重，丢掉了 49 个席位，其中包括贫穷的北方邦的 29 个席位。

　　6 月底，蒙古举行的选举虽然在全球影响力较小，但仍然意义重大。蒙古夹在俄罗斯和中国之间，是欧亚大陆中部唯一一个在 1991 年苏联解体后脱离莫斯科轨道后实现并维持民主的国家。但执政的蒙古人民党(苏联时代共产党的继承者)在 2022 年至 2024 年间转向了日益威权和亲俄的方向。然而，由于选民拒绝接受腐败盛行的制度，反对党民主党的席位增加了一倍多。这一结果并未成为西方头条新闻，但它展示了普通选民捍卫民主的力量。

　　令人不安的变化

　　6月初，欧洲议会选举举行。奥地利自由党、法国玛丽娜·勒庞领导的国民联盟 (RN)、德国选择党、荷兰自由党和乔治娅·梅洛尼领导的意大利兄弟党等民粹主义政党势力均有所增长。在27个成员国中，最大的输家是社会党和绿党。这种转变令人不安，但并未像一些人预测的那样造成政坛地震。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和波兰公民纲领党等中间派和中右派政党保持甚至增加了选票份额。波兰法律与公正党失去了席位，匈牙利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也失去了席位，在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发生腐败丑闻后，持不同政见的党员彼得·马加尔成立了自己的政党，分散了选票。

　　欧洲议会选举中两个最令人不安的结果分别发生在法国和意大利。勒庞领导的国民革命联盟压倒了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的中间派联盟，赢得了两倍多的选票。这迫使马克龙宣布在 6 月底提前举行全国大选。国民革命联盟获得 37 个席位，左翼联盟新人民阵线获得 32 个席位;一度，国民革命联盟的年轻旗手乔丹·巴德拉似乎要入主总理办公室了。但在 7 月初的第二轮投票中，中间派和左翼政党撤回了实力较弱的候选人，国民革命联盟再次被排除在权力之外。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是因为左翼政党合作精简了候选人——这是以前的联盟未能完成的必要的政治工作。

　　在意大利，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在欧洲议会选举中，梅洛尼的民粹主义政党意大利兄弟党的得票率大幅上升，她所在的右翼联盟在意大利议会中占据了绝对多数。2022年底出任总理的梅洛尼最初将自己描绘成中间派。在任职初期，她与奥尔班和菲佐等亲俄民粹主义者决裂，表达了对乌克兰的强烈支持，许多评论家猜测她将支持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竞选连任。但在欧盟议会投票后，她转向右翼，她所在的政党只投票支持乌克兰，并反对冯德莱恩连任。

　　在欧洲大国中，唯一一个在选举中没有受到新兴民粹主义政党掌权威胁的国家是英国。7 月初，工党在选举中取得了对保守党的决定性胜利。保守党在五任首相的领导下执政 14 年，并因支持英国脱欧等原因导致英国陷入长期经济停滞。当工党用更为温和的凯尔·斯塔默取代极左翼领袖杰里米·科尔宾时，选民们做出了积极反应。奈杰尔·法拉奇等民粹主义激进分子仍在选举中;他的右翼改革英国党赢得了 14% 的选票，高于获得 12% 选票的自由民主党。但英国的简单多数制选举制度使他无法掌权。

　　民粹主义和威权主义政客的崛起并非不可避免

　　未来还有几场重要的选举：在摩尔多瓦，自由派总统玛雅·桑杜很可能赢得连任;在格鲁吉亚，亲俄的格鲁吉亚梦想党很有可能保住权力。但迄今为止最重要的选举是 11 月 5 日在美国举行的特朗普和民主党候选人副总统卡马拉·哈里斯之间的选举。在 7 月中旬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特朗普战胜年迈的拜登的可能性很大，但随着拜登决定退出选举，民主党突然充满活力。现在，全国和许多关键摇摆州的多项民意调查都显示哈里斯领先于对手。

　　美国大选的结果将对美国和世界产生重大影响。特朗普对俄罗斯和中国等领导人表示了强烈的钦佩，在国内，他承诺要削弱对行政权力的制约。他几乎肯定会终止美国对乌克兰的支持，并对北约等联盟的价值表示极大怀疑。他发誓要结束与中国的贸易关系，并对所有外国生产的商品征收 10% 的全面关税。共和党已果断放弃罗纳德·里根时代的自由主义政策，并誓言要利用国家权力为保守派服务。

　　但到目前为止，今年的选举对全世界的民主来说并不是糟糕的一年。民粹主义和威权主义政党和领导人在一些国家取得了进展，但在其他国家却失败了。公民也以其他方式表达了对威权统治的反对。7 月，委内瑞拉以压倒性多数投票支持反对派候选人埃德蒙多·冈萨雷斯，导致尼古拉斯·马杜罗政权在宣布他获胜时犯下大规模欺诈行为。马杜罗政权只有公开转向威权主义并放弃任何一丝民主合法性才能生存下去。而在缅甸，军政府在 2021 年政变后废除了选举，一支武装叛乱组织将军政府的民主反对派与一些少数民族民兵组织联合起来，正在大举夺取领土。

　　选举本身并不能保证好的政策或结果。选举提供的是让领导人对政策失败负责，并奖励他们执政的成功。当选举选出的领导人不仅试图实施有问题的政策，还希望削弱或破坏基本的自由民主制度时，选举就变得危险了。在这方面，美国已经成为一个异类。在欧洲或亚洲民主国家中，最近没有出现过一位领导人公然拒绝接受选举结果或煽动民众暴力以避免下台。许多共和党选民愿意将 2021 年 1 月 6 日的事件正常化，这是世界领先民主国家民主规范弱化的症状——如果特朗普 11 月重返白宫，想法一致的民粹主义者(如前巴西总统雅伊尔·博索纳罗的支持者，他在 2023 年模仿特朗普鼓动暴徒冲进国会)将捕捉到这一信号。

　　今年的选举迄今给我们的教训是，民粹主义和威权主义政客的崛起并非不可避免。许多举行选举的国家都能够抵制民主倒退，而且已经成功抵制了。但民主规范无法通过暴力、司法补救措施(例如，利用第十四修正案取消特朗普的资格)、新魅力领袖崛起或任何其他权宜之计来确保。确保民主政治稳定的仍然是枯燥但有效的工作：提出论点、说服和动员选民、调整政策、建立联盟，以及在必要时做出妥协，让最好的让位于最可能的。即使在全球民主令人沮丧的时代，公民仍然有动力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作者简介：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是斯坦福大学民主、发展与法治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也是斯坦福大学福特·多西国际政策项目主任。本文由“钝角网”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