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林奇：西方应如何应对走向衰落的俄罗斯?

　　俄罗斯陷入了战略困境。弗拉基米尔•普京选择在乌克兰发动战争削弱了俄罗斯的全球军事能力，侵蚀了普京精心打造了20年的军事大国形象。但俄罗斯相对实力的丧失并不一定有利于美国。在多极大国竞争不断发展的时代，美国政策制定者必须以一种不损害美国在中美长期竞争中取得成功的前景的方式来管理莫斯科的战略不当行为。

美国白宫10月27日表示，美国总统拜登11月出席在印尼巴厘岛举行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时"无意"会晤俄罗斯总统普京。俄罗斯总统普京认为，全球要面对自二战结束以来最危险的十年。

　　在外部援助的支持下，乌克兰勇敢而有力的抵抗，让普京其拙劣的战略手腕暴露无遗，削弱了俄罗斯相对于大国对手中国和美国的相对实力。华盛顿必须继续帮助乌克兰战胜俄罗斯，遏制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与此同时，美国领导人必须防范会损害其战略利益的另外两种不良的潜在后果：俄罗斯的迅速崩溃或俄罗斯关键力量因素转向中国。

　　多极和两极竞争

　　当今地缘政治的特征是不断演变的多极大国竞争。美国、中国和俄罗斯是争夺全球影响力的大国竞争对手。这种地缘战略现实至少从2010年代初就已经存在，尽管华盛顿只是在2017年的《国家安全战略》中正式承认了这一点。拜登政府在2021年3月发布的《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导意见》(INSSG)和最近发布的《2022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都将大国竞争视为主要的地缘战略条件，将三方大国的相互作用称为“战略竞争”。

　　虽然在现代历史上，三个或三个以上敌对大国之间的较量是美国外交政策面临的新的地缘战略形势。上一次多极大国竞争还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在1947年到1991年之间，美国和苏联这两个无与伦比的超级大国之间发生了两极的大国竞争。从1992年到2014年，地缘政治一直由一个超级大国主导，那就是美国。

　　两极冷战竞争的一个显著特征是，一个大国在地位或影响力上的任何提升，都是另一个大国的相对损失。这场博弈是零和游戏，没有其他大国可以把美国或苏联的权力损失转化为自己的利益。

　　冷战时期的确定的零和博弈在现代大国竞争中并不存在。相反，今天的地缘战略环境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多个大国之间的竞争。在那个时代，有七八个大国为争夺相对实力和地位而激烈竞争。当时的英国就像今天的美国：占主导地位但日益受到挑战的首要大国。英国试图维持一个经济、外交和军事活动的国际框架，以巩固其在全球的百年主导地位，对抗不止一个强大的对手。

　　应对大国衰落

　　到1900年，英国与沙俄帝国在全球范围内的权力和影响力的“大博弈”中展开了近一个世纪的激烈竞争，包括在欧亚大陆和中亚地区的几次有限的直接武装冲突。但1905年5月，当俄国在对马海峡被日本海军击败时，英国决策者在是否推翻罗曼诺夫政府的问题上再三考虑。

　　在日本把俄罗斯舰队埋葬在东北太平洋底部之后，数百万俄罗斯人发起的革命起义让尼古拉二世自顾不暇，伦敦有机会进入俄罗斯的战略要塞。但那时，英国国王乔治五世将德意志帝国视为对英国在全球秩序中地位的最大威胁。英国的战略需要俄国保持其在东方的地面力量，以遏制德国日益增长的殖民和海军野心。彻底战败的俄国所带来的混乱不稳定对德国比对英国更有利。

　　此外，英国同意美国提出的谨慎看法，即俄国的全面崩溃可能会在东北亚留下权力真空，东京将迅速填补这一真空。这将促进日本的大国崛起，并威胁到英美的长期战略利益。因此，伦敦维持了1902年与日本签订的军事条约，支持美国总统泰迪·罗斯福于1905年底在朴茨茅斯调停日俄签订和平条约，避免了俄罗斯遭受全面羞辱，但这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日本。1907 年，英国与法国、俄罗斯达成三国协约，对抗德意志帝国。这些战略行动并没有阻止1914年的大国战争，但它们增强了英国的相对实力，足以迫使柏林在未来十年重新考量两线作战的风险。

　　在多极时代管理大国衰退

　　2022年，普京入侵乌克兰，以及由此造成的俄罗斯军事和经济力量的明显消耗，不一定有利于美国的战略利益，也不一定会给中国带来一定优势。华盛顿现在做出的选择将有助于确定长期地缘战略影响。在一个多极世界中，华盛顿必须采取行动，防止俄罗斯出现混乱局面或避免给中国带来意料之外的收益。

　　俄罗斯的实力和凝聚力的急剧下降可能导致整个欧亚大陆的不稳定，这将难以遏制，并将管理乱局的责任强加给美国及其西方伙伴，而中国不会乐意接受。来自车臣、达吉斯坦或其他动荡地区的俄罗斯内部的不稳定也可能威胁到大规模毁灭性武器(WMD)扩散到不负责任的人手中，危及美国和中国。

　　美国及其伙伴应明确表示，确保俄罗斯本土的领土完整和基本主权符合国际利益。鉴于乌克兰对普京入侵战争和对非战斗人员无情攻击的愤怒，普京可能需要流亡，才能促成俄罗斯和乌克兰达成公正和平。

　　但随着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法国总统马克龙或其他人在未来几个月努力寻求公正和平——或许将普京推到一边——俄罗斯的稳定不应受到威胁。拜登政府必须继续公开声明，普京的战争领导圈子才是罪魁祸首，而不是俄罗斯人民或国家本身。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的任何最终和平协议都必须确保一个足够强大的俄罗斯国家存在，以防止整个欧亚大陆出现混乱的不稳定局面。

　　衰弱的俄罗斯会越来越依赖中国，这是另一个战略结果，它将使美国在与北京的长期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随着普京越来越多地转向中国，以避免经济崩溃、外交孤立和军事内爆，北京有许多潜在的途径来利用俄罗斯的资源。在这些路径中，最具威胁性的一条是中国将俄罗斯远东的大部分地区变成附属地区。自冷战结束以来，随着中国的人口和经济优势继续影响中俄边境，俄罗斯一直担心这种可能性。

　　如果普京必须向中国提供有价值的资产，以换取持续的支持。中国可能直接获得远东地区化石燃料和稀有矿藏的开采权。北京方面可能会争取到一些让步，以独家进入符拉迪沃斯托克(原名：海参崴)等俄罗斯深水港，并控制那里和内陆的经济区。中国还可以要求俄罗斯给予其更多进入北极地区的机会——北京希望在北极地区取得突破，以改变俄罗斯的独占地位。进入俄罗斯的北极航道和海岸，将使北京有更多机会提取关键的燃料和矿物，穿越通往北美的空中和海上航线，甚至为扩大中国的陆基空间和导弹防御系统提供新的节点。

　　美国政策制定者现在必须努力降低这些风险，以便与中国进行长期竞争。拜登政府必须更像伦敦在1905年处理俄国问题，而不是华盛顿在1979年处理苏联问题。美国应该启动与普京潜在继任者的幕后外交，向这些政治角色保证，与乌克兰达成公正的和平协议，可以避免俄罗斯失去远东的风险。俄罗斯人必须明白，就像1905年英国对俄罗斯和日本那样，乌克兰的西方伙伴将坚持为乌克兰争取最大利益，恢复基辅的主权领土和自治地位，但不会羞辱或强迫后普京时代的俄罗斯做出让步。

　　历史的韵脚

　　历史不会重复，但当同样的逻辑影响着现实时，它往往会押韵。华盛顿的政策制定者应该清醒地考虑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诸多大国竞争的相关连续性和重要的历史教训。其中一个教训是，英国在1905年正确地评估了其长期利益，以应对来自德意志帝国的更危险的威胁。因此，它控制了俄罗斯的衰落，使柏林没有获得相对的战略优势。

　　这一教训应该鼓励华盛顿今天与基辅及其联盟伙伴合作，在俄罗斯因其在乌克兰的入侵行为而面临的后果与限制整个欧亚大陆混乱不稳定的风险以及将中国的收益降至最低的必要性之间取得平衡。要想在与中国的长期大国竞争中取得成功，华盛顿必须以一种适合当今多极环境的考量方式来应对俄罗斯衰落的战略影响。

　　作者简介：托马斯·林奇三世(Thomas F. Lynch III)，美国国防大学国家战略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主要研究大国竞争、印度战略崛起和印度-太平洋安全。他是乔治城大学安全研究项目的兼职教授。本文译自“国家利益”网站。

　　俄罗斯陷入了战略困境。弗拉基米尔•普京选择在乌克兰发动战争削弱了俄罗斯的全球军事能力，侵蚀了普京精心打造了20年的军事大国形象。但俄罗斯相对实力的丧失并不一定有利于美国。在多极大国竞争不断发展的时代，美国政策制定者必须以一种不损害美国在中美长期竞争中取得成功的前景的方式来管理莫斯科的战略不当行为。

美国白宫10月27日表示，美国总统拜登11月出席在印尼巴厘岛举行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时"无意"会晤俄罗斯总统普京。俄罗斯总统普京认为，全球要面对自二战结束以来最危险的十年。

　　在外部援助的支持下，乌克兰勇敢而有力的抵抗，让普京其拙劣的战略手腕暴露无遗，削弱了俄罗斯相对于大国对手中国和美国的相对实力。华盛顿必须继续帮助乌克兰战胜俄罗斯，遏制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与此同时，美国领导人必须防范会损害其战略利益的另外两种不良的潜在后果：俄罗斯的迅速崩溃或俄罗斯关键力量因素转向中国。

　　多极和两极竞争

　　当今地缘政治的特征是不断演变的多极大国竞争。美国、中国和俄罗斯是争夺全球影响力的大国竞争对手。这种地缘战略现实至少从2010年代初就已经存在，尽管华盛顿只是在2017年的《国家安全战略》中正式承认了这一点。拜登政府在2021年3月发布的《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导意见》(INSSG)和最近发布的《2022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都将大国竞争视为主要的地缘战略条件，将三方大国的相互作用称为“战略竞争”。

　　虽然在现代历史上，三个或三个以上敌对大国之间的较量是美国外交政策面临的新的地缘战略形势。上一次多极大国竞争还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在1947年到1991年之间，美国和苏联这两个无与伦比的超级大国之间发生了两极的大国竞争。从1992年到2014年，地缘政治一直由一个超级大国主导，那就是美国。

　　两极冷战竞争的一个显著特征是，一个大国在地位或影响力上的任何提升，都是另一个大国的相对损失。这场博弈是零和游戏，没有其他大国可以把美国或苏联的权力损失转化为自己的利益。

　　冷战时期的确定的零和博弈在现代大国竞争中并不存在。相反，今天的地缘战略环境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多个大国之间的竞争。在那个时代，有七八个大国为争夺相对实力和地位而激烈竞争。当时的英国就像今天的美国：占主导地位但日益受到挑战的首要大国。英国试图维持一个经济、外交和军事活动的国际框架，以巩固其在全球的百年主导地位，对抗不止一个强大的对手。

　　应对大国衰落

　　到1900年，英国与沙俄帝国在全球范围内的权力和影响力的“大博弈”中展开了近一个世纪的激烈竞争，包括在欧亚大陆和中亚地区的几次有限的直接武装冲突。但1905年5月，当俄国在对马海峡被日本海军击败时，英国决策者在是否推翻罗曼诺夫政府的问题上再三考虑。

　　在日本把俄罗斯舰队埋葬在东北太平洋底部之后，数百万俄罗斯人发起的革命起义让尼古拉二世自顾不暇，伦敦有机会进入俄罗斯的战略要塞。但那时，英国国王乔治五世将德意志帝国视为对英国在全球秩序中地位的最大威胁。英国的战略需要俄国保持其在东方的地面力量，以遏制德国日益增长的殖民和海军野心。彻底战败的俄国所带来的混乱不稳定对德国比对英国更有利。

　　此外，英国同意美国提出的谨慎看法，即俄国的全面崩溃可能会在东北亚留下权力真空，东京将迅速填补这一真空。这将促进日本的大国崛起，并威胁到英美的长期战略利益。因此，伦敦维持了1902年与日本签订的军事条约，支持美国总统泰迪·罗斯福于1905年底在朴茨茅斯调停日俄签订和平条约，避免了俄罗斯遭受全面羞辱，但这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日本。1907 年，英国与法国、俄罗斯达成三国协约，对抗德意志帝国。这些战略行动并没有阻止1914年的大国战争，但它们增强了英国的相对实力，足以迫使柏林在未来十年重新考量两线作战的风险。

　　在多极时代管理大国衰退

　　2022年，普京入侵乌克兰，以及由此造成的俄罗斯军事和经济力量的明显消耗，不一定有利于美国的战略利益，也不一定会给中国带来一定优势。华盛顿现在做出的选择将有助于确定长期地缘战略影响。在一个多极世界中，华盛顿必须采取行动，防止俄罗斯出现混乱局面或避免给中国带来意料之外的收益。

　　俄罗斯的实力和凝聚力的急剧下降可能导致整个欧亚大陆的不稳定，这将难以遏制，并将管理乱局的责任强加给美国及其西方伙伴，而中国不会乐意接受。来自车臣、达吉斯坦或其他动荡地区的俄罗斯内部的不稳定也可能威胁到大规模毁灭性武器(WMD)扩散到不负责任的人手中，危及美国和中国。

　　美国及其伙伴应明确表示，确保俄罗斯本土的领土完整和基本主权符合国际利益。鉴于乌克兰对普京入侵战争和对非战斗人员无情攻击的愤怒，普京可能需要流亡，才能促成俄罗斯和乌克兰达成公正和平。

　　但随着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法国总统马克龙或其他人在未来几个月努力寻求公正和平——或许将普京推到一边——俄罗斯的稳定不应受到威胁。拜登政府必须继续公开声明，普京的战争领导圈子才是罪魁祸首，而不是俄罗斯人民或国家本身。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的任何最终和平协议都必须确保一个足够强大的俄罗斯国家存在，以防止整个欧亚大陆出现混乱的不稳定局面。

　　衰弱的俄罗斯会越来越依赖中国，这是另一个战略结果，它将使美国在与北京的长期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随着普京越来越多地转向中国，以避免经济崩溃、外交孤立和军事内爆，北京有许多潜在的途径来利用俄罗斯的资源。在这些路径中，最具威胁性的一条是中国将俄罗斯远东的大部分地区变成附属地区。自冷战结束以来，随着中国的人口和经济优势继续影响中俄边境，俄罗斯一直担心这种可能性。

　　如果普京必须向中国提供有价值的资产，以换取持续的支持。中国可能直接获得远东地区化石燃料和稀有矿藏的开采权。北京方面可能会争取到一些让步，以独家进入符拉迪沃斯托克(原名：海参崴)等俄罗斯深水港，并控制那里和内陆的经济区。中国还可以要求俄罗斯给予其更多进入北极地区的机会——北京希望在北极地区取得突破，以改变俄罗斯的独占地位。进入俄罗斯的北极航道和海岸，将使北京有更多机会提取关键的燃料和矿物，穿越通往北美的空中和海上航线，甚至为扩大中国的陆基空间和导弹防御系统提供新的节点。

　　美国政策制定者现在必须努力降低这些风险，以便与中国进行长期竞争。拜登政府必须更像伦敦在1905年处理俄国问题，而不是华盛顿在1979年处理苏联问题。美国应该启动与普京潜在继任者的幕后外交，向这些政治角色保证，与乌克兰达成公正的和平协议，可以避免俄罗斯失去远东的风险。俄罗斯人必须明白，就像1905年英国对俄罗斯和日本那样，乌克兰的西方伙伴将坚持为乌克兰争取最大利益，恢复基辅的主权领土和自治地位，但不会羞辱或强迫后普京时代的俄罗斯做出让步。

　　历史的韵脚

　　历史不会重复，但当同样的逻辑影响着现实时，它往往会押韵。华盛顿的政策制定者应该清醒地考虑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诸多大国竞争的相关连续性和重要的历史教训。其中一个教训是，英国在1905年正确地评估了其长期利益，以应对来自德意志帝国的更危险的威胁。因此，它控制了俄罗斯的衰落，使柏林没有获得相对的战略优势。

　　这一教训应该鼓励华盛顿今天与基辅及其联盟伙伴合作，在俄罗斯因其在乌克兰的入侵行为而面临的后果与限制整个欧亚大陆混乱不稳定的风险以及将中国的收益降至最低的必要性之间取得平衡。要想在与中国的长期大国竞争中取得成功，华盛顿必须以一种适合当今多极环境的考量方式来应对俄罗斯衰落的战略影响。

　　作者简介：托马斯·林奇三世(Thomas F. Lynch III)，美国国防大学国家战略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主要研究大国竞争、印度战略崛起和印度-太平洋安全。他是乔治城大学安全研究项目的兼职教授。本文译自“国家利益”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