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埃伯施塔特：相对于中俄等竞争对手，美国尚未失去人口优势

　　美国的全球领先地位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人口结构。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世界第三大人口大国，仅次于中国和印度。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美国保持了异乎寻常的高生育率和移民水平——我在2019年的文章中将这种现象称为“美国人口例外论”。自冷战结束以来，美国总人口及劳动年龄人口(20岁至64岁之间)的增长速度超过了其他发达国家，也超过了竞争对手中国和俄罗斯。不断增长的劳动年龄人口可以提高了国家经济的生产率，因为政府能够成功开发和管理足够的人力资源。对于现代的福利国家来说，人口老龄化的放缓会避免当前安排中固有的一些财政负担。

　　粗略的人口变化趋势在世界事务中起着重要作用，一段时间以来，这些趋势一直对美国有利。但巨大的变化正在发生。美国2020年人口普查的初步结果和有关去年出生总数的报告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随着人口增长的放缓和全国生育率的稳步下降，美国现在的人口变化趋势似乎不那么乐观，等待着这个国家的是人口较少的未来和黯淡的前景。

　　随着美国人选择生育更少的孩子，美国可能正在失去优势，变得不那么出众。在某种程度上，低出生率标志着公众对未来信心的减弱，生育率的下降值得关切，并需要密切关注。人口增长放缓还可能给华盛顿的“现收现付”(pay-as-you-go)老年福利和其他社会福利项目带来消极性的长期影响。不过，从最新的人口数据和预测来看，目前没有理由对美国未来的国际地位感到担忧。与竞争对手相比，美国在未来几十年仍将保持强大的人口优势。

　　增速减慢和人口下降

　　美国人口普查局2020年的统计数字正式承认了人口学家们已经知道的一些事实：美国人口增长自1990年以来一直在稳步减速，现在是除大萧条时期外，历史上有记录以来最慢的增长时期。从2010年到2020年，美国人口增长了7.4%。这一增长速度明显低于上一个十年，当时美国人口的增长略低于10%。

　　有意思的是移民似乎与经济放缓没有多大关系(有些人可能会感到惊讶)：间接迹象显示，2010年代以来，每年净移民人数约为100万，与过去十年大致相同。相反，出生和死亡趋势的变化解释了人口趋势的这种转变。“自然增长”——出生总数减去死亡人数——在2000年至2009年的十年中，平均每年增加170万，但在2010年至2019年期间仅为120万。2019年，也就是COVID-19大流行爆发的前一年，这一数字降至90万以下，至少是1933年以来的最低年度数字，当时美国全国出生和死亡登记系统已经完成。

　　2010年代美国自然增长率的下降部分是由于年死亡人数的增加——这完全是人口老龄化的可预见结果。但出生率的下降起到了更大的作用，2019年的出生总数比大萧条前的2007年430万的历史最高水平下降了50多万。

　　总生育率——衡量每个妇女一生中生育的数量——以更人性化的方式讲述了美国的生育故事。在大萧条之前的20年里，美国的总生育率为平均每位妇女生育2个孩子。然而，从2007年到2019年，美国的人口置换率从超过2.1(略高于长期人口置换水平)下降到1.7，低于置换水平。这是迄今为止美国有记录以来的最低比率。据2020年的临时人口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人口出生率将再下降4%，降至约360万人，这意味着2020年全国总生育率约为1.64——比更替水平低20%以上。

　　现有的数据表明，自大萧条以来，生育率出现了显著的大幅下降。人口统计学家对于给出这些变化的确切原因持谨慎态度。经济方面的担忧可能是原因之一，一些人认为养育孩子的高成本是他们不愿生育更多孩子或一个孩子的原因。年轻一代可能也有不同于他们前辈的优先事项和文化态度;千禧一代的人数在不断增加，他们在当今的育龄人口中占了绝大多数，他们的宗教信仰显然不那么虔诚，对未来也不那么乐观。

　　持久的优势

　　但美国的人口变化前景仍然相对光明。2020年的人口普查结果似乎远不是厄运的预兆，尤其是放在更大的背景下。以美国未来人口增长处于低水平的一些预测为例。联合国人口司的“低生育率”模型很有代表性：这个模型的数据表明，到2020年下半年，美国的总生育率将低于1.4——也就是说，全国平均水平，低于美国任何一个州在2019年的生育率，2030年代和2040年代的生育率甚至将更低。即使生育率如此之低，预计美国的下一代人口仍将增长，到2047年将达到略低于3.5亿的峰值，并大致维持到2050年。在这种情况下，劳动年龄人口的数量在接下来的25年里同样会温和增长——预计到2050年的水平将比2020年相应的总数高出5%。

　　正如这种模拟结果所表明的那样，2020年的人口普查结果不应引起“人口减少论调者”的恐慌。即使处于极端和持续的低更替生育率水平，美国的总人口和工作年龄人口仍将继续增长。持续的移民和美国当前人口结构中固有的“人口增势”(随着不断增长的人口进入目前由相对较小的人口所占据的年龄组)将推动美国人口和劳动年龄人口的总数至少在另一代人的时间内达到更高的水平。

　　因此，与其他大国相比，美国很可能保持人口优势。中国、日本、俄罗斯和欧盟国家的生育率低于更替率的时间都比美国长得多。他们目前的生育率水平都低于美国。他们的人口结构都比今天的美国人口结构显得老龄化。(在其他国家中，中国拥有最年轻的人口结构，但其年龄中位数已经超过了美国。)

　　美国最近一次达到更替水平的生育率是在2008年。相比之下，日本和欧盟达到这个水平是在上世纪70年代，中国和俄罗斯则在上世纪90年代初就陷入了低于替代生育率的状态。尽管在过去的十年中，美国出生人数超过死亡人数的数字一直在稳步下降，但欧盟的死亡人数在2012年左右就超过了出生人数。欧盟统计局(Eurostat)预计，欧盟27个成员国的总人口将在2025年左右开始减少。自2007年以来，日本的死亡人数超过出生人数，自2011年以来，日本的人口一直在不断减少。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的死亡人数比出生人数多了近1400万。

　　至于中国(正如我在2019年和今年在《外交事务》上发文指出的那样)，劳动年龄人口已经在下降;人口减少将在未来十年内出现——也许会更快——而且这个国家正走向迅速的人口老龄化，这一切都意味着经济表现和国内社会需求不那么令人乐观。当中国2020年人口普查的详情披露后，中国未来人口进程的细节将变得更加清晰——但北京方面没有解释地为何推迟了一个月才公布统计结果，即使那只是一份各地统计结果汇总，这表明官方对这些结果感到不满。自2015年暂停严厉的独生子女政策以来，党仍然看到了人口出生率的大幅下降，这令执政者不悦。中国仍然不完善的人口登记制度记录了2016年近1800万的出生人口，但2020年的人口普查报告显示，2020年的出生人口只有1200万。这个数字可能反映了新冠肺炎大流行的冲击(中国坚称，它一直在很好地控制这场危机)——但随着人口统计学家了解得更多，他们可能会发现，中国人口滑坡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在所有设定比较的大国中，只有印度将在未来一代进入比美国更大规模的人口总数和更快速度的劳动年龄人口增长，并保持比美国更年轻的社会。众所周知，在短短几年内，印度就将取代中国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此后不久，印度的劳动年龄人口也将超过中国。但印度现在也进入了低水平的替代生育率：联合国估计，印度20岁以下的人口已经在下降，印度的劳动年龄人口可能在2050年前达到峰值。

　　质量，而不仅仅是数量

　　美国生育率的下降确实表明，美国人口例外论可能已经不成立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在2050年之前的某个时候，美国很可能会把世界第三人口大国的位置让给尼日利亚。但美国社会仍将是一个相当年轻和充满活力的社会，至少相对于其他发达国家以及中国和俄罗斯等竞争对手来说是这样。

　　尽管如此，美国的战略家和政策制定者不应对此感到太过乐观。单纯的人口数量本身不会使美国在与其他国家的竞争中更强大。美国还必须保持其在发展人力资本方面相对于竞争对手的优势——几十年来这种领先优势一直在减弱。提高美国在人口优势基础的卫生、教育和其他方面的水平本就是一项紧迫的任务，而这些方面的提升将带来地缘政治上的红利。

　　尼古拉斯•埃伯施塔特(Nicholas Eberstadt)系美国企业研究所政治经济学亨利·温特学者、国家亚洲研究局(NBR)高级顾问;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1-05-24/america-hasnt-lost-its-demographic-advantage

　　美国的全球领先地位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人口结构。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世界第三大人口大国，仅次于中国和印度。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美国保持了异乎寻常的高生育率和移民水平——我在2019年的文章中将这种现象称为“美国人口例外论”。自冷战结束以来，美国总人口及劳动年龄人口(20岁至64岁之间)的增长速度超过了其他发达国家，也超过了竞争对手中国和俄罗斯。不断增长的劳动年龄人口可以提高了国家经济的生产率，因为政府能够成功开发和管理足够的人力资源。对于现代的福利国家来说，人口老龄化的放缓会避免当前安排中固有的一些财政负担。

　　粗略的人口变化趋势在世界事务中起着重要作用，一段时间以来，这些趋势一直对美国有利。但巨大的变化正在发生。美国2020年人口普查的初步结果和有关去年出生总数的报告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随着人口增长的放缓和全国生育率的稳步下降，美国现在的人口变化趋势似乎不那么乐观，等待着这个国家的是人口较少的未来和黯淡的前景。

　　随着美国人选择生育更少的孩子，美国可能正在失去优势，变得不那么出众。在某种程度上，低出生率标志着公众对未来信心的减弱，生育率的下降值得关切，并需要密切关注。人口增长放缓还可能给华盛顿的“现收现付”(pay-as-you-go)老年福利和其他社会福利项目带来消极性的长期影响。不过，从最新的人口数据和预测来看，目前没有理由对美国未来的国际地位感到担忧。与竞争对手相比，美国在未来几十年仍将保持强大的人口优势。

　　增速减慢和人口下降

　　美国人口普查局2020年的统计数字正式承认了人口学家们已经知道的一些事实：美国人口增长自1990年以来一直在稳步减速，现在是除大萧条时期外，历史上有记录以来最慢的增长时期。从2010年到2020年，美国人口增长了7.4%。这一增长速度明显低于上一个十年，当时美国人口的增长略低于10%。

　　有意思的是移民似乎与经济放缓没有多大关系(有些人可能会感到惊讶)：间接迹象显示，2010年代以来，每年净移民人数约为100万，与过去十年大致相同。相反，出生和死亡趋势的变化解释了人口趋势的这种转变。“自然增长”——出生总数减去死亡人数——在2000年至2009年的十年中，平均每年增加170万，但在2010年至2019年期间仅为120万。2019年，也就是COVID-19大流行爆发的前一年，这一数字降至90万以下，至少是1933年以来的最低年度数字，当时美国全国出生和死亡登记系统已经完成。

　　2010年代美国自然增长率的下降部分是由于年死亡人数的增加——这完全是人口老龄化的可预见结果。但出生率的下降起到了更大的作用，2019年的出生总数比大萧条前的2007年430万的历史最高水平下降了50多万。

　　总生育率——衡量每个妇女一生中生育的数量——以更人性化的方式讲述了美国的生育故事。在大萧条之前的20年里，美国的总生育率为平均每位妇女生育2个孩子。然而，从2007年到2019年，美国的人口置换率从超过2.1(略高于长期人口置换水平)下降到1.7，低于置换水平。这是迄今为止美国有记录以来的最低比率。据2020年的临时人口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人口出生率将再下降4%，降至约360万人，这意味着2020年全国总生育率约为1.64——比更替水平低20%以上。

　　现有的数据表明，自大萧条以来，生育率出现了显著的大幅下降。人口统计学家对于给出这些变化的确切原因持谨慎态度。经济方面的担忧可能是原因之一，一些人认为养育孩子的高成本是他们不愿生育更多孩子或一个孩子的原因。年轻一代可能也有不同于他们前辈的优先事项和文化态度;千禧一代的人数在不断增加，他们在当今的育龄人口中占了绝大多数，他们的宗教信仰显然不那么虔诚，对未来也不那么乐观。

　　持久的优势

　　但美国的人口变化前景仍然相对光明。2020年的人口普查结果似乎远不是厄运的预兆，尤其是放在更大的背景下。以美国未来人口增长处于低水平的一些预测为例。联合国人口司的“低生育率”模型很有代表性：这个模型的数据表明，到2020年下半年，美国的总生育率将低于1.4——也就是说，全国平均水平，低于美国任何一个州在2019年的生育率，2030年代和2040年代的生育率甚至将更低。即使生育率如此之低，预计美国的下一代人口仍将增长，到2047年将达到略低于3.5亿的峰值，并大致维持到2050年。在这种情况下，劳动年龄人口的数量在接下来的25年里同样会温和增长——预计到2050年的水平将比2020年相应的总数高出5%。

　　正如这种模拟结果所表明的那样，2020年的人口普查结果不应引起“人口减少论调者”的恐慌。即使处于极端和持续的低更替生育率水平，美国的总人口和工作年龄人口仍将继续增长。持续的移民和美国当前人口结构中固有的“人口增势”(随着不断增长的人口进入目前由相对较小的人口所占据的年龄组)将推动美国人口和劳动年龄人口的总数至少在另一代人的时间内达到更高的水平。

　　因此，与其他大国相比，美国很可能保持人口优势。中国、日本、俄罗斯和欧盟国家的生育率低于更替率的时间都比美国长得多。他们目前的生育率水平都低于美国。他们的人口结构都比今天的美国人口结构显得老龄化。(在其他国家中，中国拥有最年轻的人口结构，但其年龄中位数已经超过了美国。)

　　美国最近一次达到更替水平的生育率是在2008年。相比之下，日本和欧盟达到这个水平是在上世纪70年代，中国和俄罗斯则在上世纪90年代初就陷入了低于替代生育率的状态。尽管在过去的十年中，美国出生人数超过死亡人数的数字一直在稳步下降，但欧盟的死亡人数在2012年左右就超过了出生人数。欧盟统计局(Eurostat)预计，欧盟27个成员国的总人口将在2025年左右开始减少。自2007年以来，日本的死亡人数超过出生人数，自2011年以来，日本的人口一直在不断减少。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的死亡人数比出生人数多了近1400万。

　　至于中国(正如我在2019年和今年在《外交事务》上发文指出的那样)，劳动年龄人口已经在下降;人口减少将在未来十年内出现——也许会更快——而且这个国家正走向迅速的人口老龄化，这一切都意味着经济表现和国内社会需求不那么令人乐观。当中国2020年人口普查的详情披露后，中国未来人口进程的细节将变得更加清晰——但北京方面没有解释地为何推迟了一个月才公布统计结果，即使那只是一份各地统计结果汇总，这表明官方对这些结果感到不满。自2015年暂停严厉的独生子女政策以来，党仍然看到了人口出生率的大幅下降，这令执政者不悦。中国仍然不完善的人口登记制度记录了2016年近1800万的出生人口，但2020年的人口普查报告显示，2020年的出生人口只有1200万。这个数字可能反映了新冠肺炎大流行的冲击(中国坚称，它一直在很好地控制这场危机)——但随着人口统计学家了解得更多，他们可能会发现，中国人口滑坡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在所有设定比较的大国中，只有印度将在未来一代进入比美国更大规模的人口总数和更快速度的劳动年龄人口增长，并保持比美国更年轻的社会。众所周知，在短短几年内，印度就将取代中国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此后不久，印度的劳动年龄人口也将超过中国。但印度现在也进入了低水平的替代生育率：联合国估计，印度20岁以下的人口已经在下降，印度的劳动年龄人口可能在2050年前达到峰值。

　　质量，而不仅仅是数量

　　美国生育率的下降确实表明，美国人口例外论可能已经不成立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在2050年之前的某个时候，美国很可能会把世界第三人口大国的位置让给尼日利亚。但美国社会仍将是一个相当年轻和充满活力的社会，至少相对于其他发达国家以及中国和俄罗斯等竞争对手来说是这样。

　　尽管如此，美国的战略家和政策制定者不应对此感到太过乐观。单纯的人口数量本身不会使美国在与其他国家的竞争中更强大。美国还必须保持其在发展人力资本方面相对于竞争对手的优势——几十年来这种领先优势一直在减弱。提高美国在人口优势基础的卫生、教育和其他方面的水平本就是一项紧迫的任务，而这些方面的提升将带来地缘政治上的红利。

　　尼古拉斯•埃伯施塔特(Nicholas Eberstadt)系美国企业研究所政治经济学亨利·温特学者、国家亚洲研究局(NBR)高级顾问;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1-05-24/america-hasnt-lost-its-demographic-advant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