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杰：世界上最好的移民

 　　昨天，英国「死亡货车案」的遇难者之迷揭开，39名遇难人员都是越南人。

　　一个典型的海外越南人是什么样呢?很多人看了最近新闻，以为越南人漂到海外，都是打黑工、刷盘子;更多中国人对越南移民的印象，停留在越南新娘的传说。而在美国，越南人早已不是弃国远走的难民，他们已经融入主流社会，成为不可忽视的亚裔族群。

　　正如我们无法描绘出一个「典型的海外华人」，我们也没法给海外越南人画图像。

　　越南本土的人口9500多万人，海外越侨的人口400多万人，比例和中国差不多。美国的越南移民占到总数三分之一(130万)，其余分散世界各地。柬埔寨、法国、中国、俄罗斯、加拿大和澳大利亚这些国家都有十万以上越南人。他们离开祖国的时间和背景，也大不相同，大体上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1975年越战结束以前。这个时期跨度最长，移民的成分也最复杂。

　　早在法国殖民时代，第一批睁眼看世界的越南上层和知识分子，他们就去了法国本土和殖民地。不少底层的越南劳工，他们历尽人间苦辛，漂泊在海外。当然，数量最多的当数搭载美国舰船的战争难民。他们两手空空来到异国他乡，在美国援助下站稳脚跟，融入当地社会。

　　这些越南移民看似毫不相干，却有一项共同特点：他们是越南人里的「西派」，对西方世界怀有亲近的情感。尤其1970年代迁来美国的越侨，他们原本生活在越南的南方商业社会，这些人大多还在世，他们对当今的越南政权怀有恨意，同时也希望祖国走上繁荣之路。

　　「西派越侨」是连接传统越南和现代世界的纽带，同时是一股巨大的牵引力。只要有他们在，越南就不可能完全闭关锁国。

　　第二个阶段，是越战结束后，直到越南的革新开放，这期间产生的移民大多是难民。有南越政府崩溃的战争流民，恐惧改造的小资产阶级，更多是忍受不了饥饿的平民。他们四散逃亡，有奔往北美、澳洲等发达国家，也有很多人逃亡中国。

　　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香港的越南船民。从1970年代到1990年代，超过20万越南人乘船来港，滞留不走，给港府造成经济和管理的负担。小部分船民留港和遣返，大部分船民则转往其他国家获得收容。

　　香港以外，从越南偷渡出来的侨民迁居到全世界，包括今天的欧洲。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政府公派到东欧国家的人员，他们滞留当地，不愿回国，也成了侨民。在俄罗斯、波兰、捷克和匈牙利，都有数以万计的越南人。

　　第三个阶段，是越南革新开放后，出国谋生的移民。许多越南女子远嫁中国，希望改变个人和家族命运;很多人不能不再寻求移居海外，他们只是希望赚钱，帮助家庭改善经济状况。从知识分子、大学生到贫苦底层，到发达国家「打黑工」，成了越南一股兴盛的潮流。

　　今天的日本和韩国，分别有5.4万和4.5万越南人在打工。在中国台湾地区，这个数字接近10万，是仅次于印尼人的第二大外劳群体。

　　在中国工作的越南侨民大部分是华人，民众很少注意到。而前往美国打工的越南人，几乎包揽了这个国家全部的美甲工作岗位。在加拿大和澳大利亚，这种情况也在蔓延。

　　这次英国货车惨案的39名越南人，他们中很多人来自同一村庄。英国到底有多少越南人呢?没有详细的统计。从越来越多的越南超市、餐馆和商铺来看，至少也有上万。

　　记者到越南的村庄采访，当地人对惨剧除了悲伤，并无惊讶神色。偷渡到英国，找一份工作黑下来，对当地人来说再正常不过。死者们除了运气不好，没什么可说之处。可以想见，这场悲剧并不会动摇越南人到海外打黑工的信念。

　　越南人后浪推前浪的出国史，包含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这些故事蕴含怎样的民族性格，西方人很难明白——然而中国人很能感同身受。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中国、越南和韩国人，这群来自东亚的移民，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首先，他们移民的目的非常纯粹：希望凭借个人奋斗，过上美好生活。这一群东亚移民，很少寄望当地政府垂怜帮助，安排工作，施予福利——他们甚至不希望打扰当地政府，只想在同乡帮助下，从最底层的工作做起，悄悄融入当地社会。

　　只要有一碗饭吃，就心存希望。哪怕赚再少的钱，也能存下来。他们把钱寄给家乡的亲人，帮助他们改善生活。比如越南的侨汇每年居世界前列，2018年达到159亿美元，位居各国之首。这些钱都是几美元几美元攒下来。即使侨民不把钱寄回去，通常也会存起来，再想办法把妻儿接过来团圆。

　　其次，这一群东亚移民移民前来，对当地并不侵略性。他们或许抱团聚居，却只是寻求帮助，求得落地扎根。很多发达国家有「唐人街」「小西贡」这样的社区，亚裔贫民在这里，只是讨生活。这种社区从没有封闭和失控过。如果谁家孩子出人头地，跻身精英阶层，他们就会迅速搬离，融入主流文化。

　　这群聚居的东亚移民，通常不关心宗教事务，也没意识形态的桎梏。他们到这里讨生活，只为赚钱。他们保有着本民族的文化，却渴望学习当地语言，最终出人头地。伊斯兰文化在欧美是张扬的，也是封闭的。相比而言，东亚移民显得「存在感不足」。以谦逊为美德，行事低调，观念保守，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

　　除此之外，东亚移民大多具有坚韧不拔的精神。中国人和韩国人的故事就不多说，越南人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他们会凑出全家十年的收入交给中介，在异国他乡白手起家。偷渡者抵达后只能做黑工，赚最低的收入，却还能存钱。可想而知，他们在这几年时间里，将付出怎样的艰辛。

　　东亚移民大多深受儒家文化影响，他们以家庭为本，普遍重视教育。先是打黑工，再做小生意，一路上省吃俭用，直至把孩子送进名校。

　　他们对当下困境极端能忍，对家族的未来乐观期许。用两代人的奋斗实现跃迁，今天的东亚移民还在重复前辈的故事。在其他移民群体那里，这种事情似乎已经很少见。无论中东还是拉美移民，都很少看到如此务实进取，雄心勃勃的群体。

　　21世纪以后，随着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劳动力价格大幅提升，到国外打工「淘金」的诱惑力大幅下降。农村人想赚钱，只要到一线城市找份工作，勤奋踏实，通常能赚到家乡工资水平的两三倍。在本国打工，各方面成本低得多，安全也有保障。除非是受误导，或者迫于特殊情况，一般人不会再想着偷渡打黑工。

　　越南还没发展到中国这个程度，偷渡就是很常见的选择。漂泊海外，陨命他乡，这是很悲惨的事情。39名死难者虽然不是中国人，但人类的情感相通。希望越南经济能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能得到改善，人间悲剧就会少一点。

　　许多发达国家的政府，他们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一群疲惫穷苦和渴望呼吸自由的东亚移民，他们是多么难得和优秀。这一群人，低调务实，勤奋工作。他们从事着最脏最差的工作(包括分拣垃圾和清理下水道)，提供最基础的服务，付出甚多，所求甚少。 他们不求政府发放福利，只求一点宽容空间，好能赚到点钱。

　　相比最近几年大闹欧美，坐地索要福利的中东难民们，这群来自东亚的漂泊者是不是格外可爱?希望发达国家能高擎灯火，宽容相待，减少无谓的悲剧。

 　　昨天，英国「死亡货车案」的遇难者之迷揭开，39名遇难人员都是越南人。

　　一个典型的海外越南人是什么样呢?很多人看了最近新闻，以为越南人漂到海外，都是打黑工、刷盘子;更多中国人对越南移民的印象，停留在越南新娘的传说。而在美国，越南人早已不是弃国远走的难民，他们已经融入主流社会，成为不可忽视的亚裔族群。

　　正如我们无法描绘出一个「典型的海外华人」，我们也没法给海外越南人画图像。

　　越南本土的人口9500多万人，海外越侨的人口400多万人，比例和中国差不多。美国的越南移民占到总数三分之一(130万)，其余分散世界各地。柬埔寨、法国、中国、俄罗斯、加拿大和澳大利亚这些国家都有十万以上越南人。他们离开祖国的时间和背景，也大不相同，大体上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1975年越战结束以前。这个时期跨度最长，移民的成分也最复杂。

　　早在法国殖民时代，第一批睁眼看世界的越南上层和知识分子，他们就去了法国本土和殖民地。不少底层的越南劳工，他们历尽人间苦辛，漂泊在海外。当然，数量最多的当数搭载美国舰船的战争难民。他们两手空空来到异国他乡，在美国援助下站稳脚跟，融入当地社会。

　　这些越南移民看似毫不相干，却有一项共同特点：他们是越南人里的「西派」，对西方世界怀有亲近的情感。尤其1970年代迁来美国的越侨，他们原本生活在越南的南方商业社会，这些人大多还在世，他们对当今的越南政权怀有恨意，同时也希望祖国走上繁荣之路。

　　「西派越侨」是连接传统越南和现代世界的纽带，同时是一股巨大的牵引力。只要有他们在，越南就不可能完全闭关锁国。

　　第二个阶段，是越战结束后，直到越南的革新开放，这期间产生的移民大多是难民。有南越政府崩溃的战争流民，恐惧改造的小资产阶级，更多是忍受不了饥饿的平民。他们四散逃亡，有奔往北美、澳洲等发达国家，也有很多人逃亡中国。

　　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香港的越南船民。从1970年代到1990年代，超过20万越南人乘船来港，滞留不走，给港府造成经济和管理的负担。小部分船民留港和遣返，大部分船民则转往其他国家获得收容。

　　香港以外，从越南偷渡出来的侨民迁居到全世界，包括今天的欧洲。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政府公派到东欧国家的人员，他们滞留当地，不愿回国，也成了侨民。在俄罗斯、波兰、捷克和匈牙利，都有数以万计的越南人。

　　第三个阶段，是越南革新开放后，出国谋生的移民。许多越南女子远嫁中国，希望改变个人和家族命运;很多人不能不再寻求移居海外，他们只是希望赚钱，帮助家庭改善经济状况。从知识分子、大学生到贫苦底层，到发达国家「打黑工」，成了越南一股兴盛的潮流。

　　今天的日本和韩国，分别有5.4万和4.5万越南人在打工。在中国台湾地区，这个数字接近10万，是仅次于印尼人的第二大外劳群体。

　　在中国工作的越南侨民大部分是华人，民众很少注意到。而前往美国打工的越南人，几乎包揽了这个国家全部的美甲工作岗位。在加拿大和澳大利亚，这种情况也在蔓延。

　　这次英国货车惨案的39名越南人，他们中很多人来自同一村庄。英国到底有多少越南人呢?没有详细的统计。从越来越多的越南超市、餐馆和商铺来看，至少也有上万。

　　记者到越南的村庄采访，当地人对惨剧除了悲伤，并无惊讶神色。偷渡到英国，找一份工作黑下来，对当地人来说再正常不过。死者们除了运气不好，没什么可说之处。可以想见，这场悲剧并不会动摇越南人到海外打黑工的信念。

　　越南人后浪推前浪的出国史，包含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这些故事蕴含怎样的民族性格，西方人很难明白——然而中国人很能感同身受。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中国、越南和韩国人，这群来自东亚的移民，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首先，他们移民的目的非常纯粹：希望凭借个人奋斗，过上美好生活。这一群东亚移民，很少寄望当地政府垂怜帮助，安排工作，施予福利——他们甚至不希望打扰当地政府，只想在同乡帮助下，从最底层的工作做起，悄悄融入当地社会。

　　只要有一碗饭吃，就心存希望。哪怕赚再少的钱，也能存下来。他们把钱寄给家乡的亲人，帮助他们改善生活。比如越南的侨汇每年居世界前列，2018年达到159亿美元，位居各国之首。这些钱都是几美元几美元攒下来。即使侨民不把钱寄回去，通常也会存起来，再想办法把妻儿接过来团圆。

　　其次，这一群东亚移民移民前来，对当地并不侵略性。他们或许抱团聚居，却只是寻求帮助，求得落地扎根。很多发达国家有「唐人街」「小西贡」这样的社区，亚裔贫民在这里，只是讨生活。这种社区从没有封闭和失控过。如果谁家孩子出人头地，跻身精英阶层，他们就会迅速搬离，融入主流文化。

　　这群聚居的东亚移民，通常不关心宗教事务，也没意识形态的桎梏。他们到这里讨生活，只为赚钱。他们保有着本民族的文化，却渴望学习当地语言，最终出人头地。伊斯兰文化在欧美是张扬的，也是封闭的。相比而言，东亚移民显得「存在感不足」。以谦逊为美德，行事低调，观念保守，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

　　除此之外，东亚移民大多具有坚韧不拔的精神。中国人和韩国人的故事就不多说，越南人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他们会凑出全家十年的收入交给中介，在异国他乡白手起家。偷渡者抵达后只能做黑工，赚最低的收入，却还能存钱。可想而知，他们在这几年时间里，将付出怎样的艰辛。

　　东亚移民大多深受儒家文化影响，他们以家庭为本，普遍重视教育。先是打黑工，再做小生意，一路上省吃俭用，直至把孩子送进名校。

　　他们对当下困境极端能忍，对家族的未来乐观期许。用两代人的奋斗实现跃迁，今天的东亚移民还在重复前辈的故事。在其他移民群体那里，这种事情似乎已经很少见。无论中东还是拉美移民，都很少看到如此务实进取，雄心勃勃的群体。

　　21世纪以后，随着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劳动力价格大幅提升，到国外打工「淘金」的诱惑力大幅下降。农村人想赚钱，只要到一线城市找份工作，勤奋踏实，通常能赚到家乡工资水平的两三倍。在本国打工，各方面成本低得多，安全也有保障。除非是受误导，或者迫于特殊情况，一般人不会再想着偷渡打黑工。

　　越南还没发展到中国这个程度，偷渡就是很常见的选择。漂泊海外，陨命他乡，这是很悲惨的事情。39名死难者虽然不是中国人，但人类的情感相通。希望越南经济能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能得到改善，人间悲剧就会少一点。

　　许多发达国家的政府，他们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一群疲惫穷苦和渴望呼吸自由的东亚移民，他们是多么难得和优秀。这一群人，低调务实，勤奋工作。他们从事着最脏最差的工作(包括分拣垃圾和清理下水道)，提供最基础的服务，付出甚多，所求甚少。 他们不求政府发放福利，只求一点宽容空间，好能赚到点钱。

　　相比最近几年大闹欧美，坐地索要福利的中东难民们，这群来自东亚的漂泊者是不是格外可爱?希望发达国家能高擎灯火，宽容相待，减少无谓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