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奈：俄乌战争标志着当前国际秩序的终结?

　　俄乌战争是“历史转折点”吗?它是否预示着美国时代的终结，以及西方与中俄为轴心之间的新冷战的开始?

　　有些人回想起1939年的情景。在向世界保证只关心保护苏台德地区的德国同胞之后，阿道夫·希特勒吞并了捷克斯洛伐克的其余部分，然后入侵波兰，引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顿巴斯的俄罗斯人是现代苏台德的德国人吗?普京会在哪里停下来?也有人将其与1948年斯大林在东欧建立铁幕、在亚洲建立中苏轴心的做法进行类比。

　　但这些类比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此后世界政治发生了两个关键变化。其一是核武器的发明和核威慑的建立。强如普京，也要活命。核武器就像一个水晶球，向邪恶的领导人展示核战争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1914年8月，如果欧洲领导人能透过水晶球看到1918年数千万人死亡、四个帝国灭亡的景象，我们也许就不会有第一次世界大战了。当然，普京的核威胁仍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但俄罗斯之所以能够阻止美国在乌克兰开战，是因为国家利益的不对称，而不是核能力的不对称。这并不意味着，如果他试图接管爱沙尼亚或波兰，他就会拥有同样的优势，根据北约第四条，这两个国家受益于美国的延伸威慑。40年来，持怀疑态度的人指出，驻柏林的美军小分队不可能保卫这座城市，但他们的存在对威慑是必不可少的。

　　另一个重大变化是信息革命。今天的战争离不开手机、社交媒体和私人监控卫星。信息一直是苏联和俄罗斯信条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现在信息的获取更加广泛，更难控制。战争的成功不仅取决于谁的军队赢了，而且取决于谁的故事赢了，这一直是真理。但在信息时代，控制叙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困难。拜登披露的情报不仅破坏了普京计划中的叙述，乌克兰公民也用手机拍摄了这场战争。

　　硬实力和软实力在不同的时间尺度上运行。硬实力是有形的、立竿见影的，而软实力则取决于随着时间的推移思想的改变。后者需要更长的时间，但仍然很重要。1989年柏林墙倒塌时，它不是在炮火轰击下倒塌的，而是在思想已经改变的人们手中挥舞的锤子和推土机下倒塌的。在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时，美军没花多长时间就击败了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但乔治·布什(George Bush)著名的“使命完成”(mission accomplished)标语却没有指出美国软实力的不足，正是这一点让美国深陷伊拉克泥潭。普京可能也会发现，统治一个民族主义群体比打败乌克兰军队更难。

　　现在预测普京入侵的未来还为时过早。在我担任国家情报委员会(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主席时，我曾提醒分析师，不存在单一的未来，而存在一系列我们的行动可以影响的、具有不同可能性的未来。你可以想象关于乌克兰的一系列未来，从乌克兰正式并入俄罗斯和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到普京在长期内受到削弱，以及他与中国的联盟受到削弱。矛盾的是，我们宣布冷战可能会增加第一次冷战的可能性，而减少第二次冷战的可能性。

　　更明显的是，俄乌战争标志着后冷战秩序的终结，随着9/11事件和入侵伊拉克，美国前十年的狂妄自大已经走到了尽头。当我们谈到国际秩序时，我们有时指的是国家之间的力量平衡，有时指的是影响各国关系的一套规则和规范。普京的入侵严重破坏了规范秩序，但2009年美国在科索沃、2014年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已经违反了联合国关于使用武力改变边界的禁令。这一重要规范能否恢复还有待观察，但大多数联合国成员国对维护自己的主权有着强烈的兴趣。

　　这次入侵是否标志着均势的转变更值得怀疑。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俄罗斯和中国开始暗示美国经济正在衰退，但几十年来，美国在全球经济中所占的份额(约占全球经济总量的四分之一)一直出人意料地保持不变。即使中国的经济规模(衡量汇率)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将会超过美国，中国加强与俄罗斯(其经济规模与意大利相当)的联盟，两国的经济实力加起来，将远远不及美国、欧洲和日本的经济实力总和。此外，与中国和俄罗斯相比，美国在地理(友好邻邦)、人口(不断增长的人口)、技术(世界顶尖研究型大学)、财政(美元的作用)和联盟方面拥有实力优势。对美国实力的主要威胁来自其内部分歧。它们是严重的负资产，但它们不是由入侵乌克兰造成的。

　　两个集团之间的大国竞争战略可能有助于美国在国内动员支持，但它将非常不同类型的国家聚集在一起。俄罗斯是一个正在衰落的大国，而中国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美国必须认识到俄罗斯构成的威胁的独特性质。正如世界在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悲哀地发现的那样，一个衰落的大国(奥匈帝国)有时会在冲突中承担最大的风险。如今，俄罗斯正处于人口和经济衰退之中。它的经济依赖于石油和天然气的出口，但它未能像美国和中国那样实现经济转型。俄罗斯保留着包括雇佣兵和代理人在内的巨大资源，可以用来在网络冲突、中东和非洲充当破坏者。现在普京利用这些资源入侵乌克兰，试图“让俄罗斯再次伟大”。但如果这让俄罗斯从技术上与欧洲和美国的隔绝，历史可能会认为普京是一个伟大的战略家;但从实现恢复俄罗斯在世界上地位的目标来说，他是一个失败的战略家。

　　俄乌战争是“历史转折点”吗?它是否预示着美国时代的终结，以及西方与中俄为轴心之间的新冷战的开始?

　　有些人回想起1939年的情景。在向世界保证只关心保护苏台德地区的德国同胞之后，阿道夫·希特勒吞并了捷克斯洛伐克的其余部分，然后入侵波兰，引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顿巴斯的俄罗斯人是现代苏台德的德国人吗?普京会在哪里停下来?也有人将其与1948年斯大林在东欧建立铁幕、在亚洲建立中苏轴心的做法进行类比。

　　但这些类比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此后世界政治发生了两个关键变化。其一是核武器的发明和核威慑的建立。强如普京，也要活命。核武器就像一个水晶球，向邪恶的领导人展示核战争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1914年8月，如果欧洲领导人能透过水晶球看到1918年数千万人死亡、四个帝国灭亡的景象，我们也许就不会有第一次世界大战了。当然，普京的核威胁仍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但俄罗斯之所以能够阻止美国在乌克兰开战，是因为国家利益的不对称，而不是核能力的不对称。这并不意味着，如果他试图接管爱沙尼亚或波兰，他就会拥有同样的优势，根据北约第四条，这两个国家受益于美国的延伸威慑。40年来，持怀疑态度的人指出，驻柏林的美军小分队不可能保卫这座城市，但他们的存在对威慑是必不可少的。

　　另一个重大变化是信息革命。今天的战争离不开手机、社交媒体和私人监控卫星。信息一直是苏联和俄罗斯信条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现在信息的获取更加广泛，更难控制。战争的成功不仅取决于谁的军队赢了，而且取决于谁的故事赢了，这一直是真理。但在信息时代，控制叙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困难。拜登披露的情报不仅破坏了普京计划中的叙述，乌克兰公民也用手机拍摄了这场战争。

　　硬实力和软实力在不同的时间尺度上运行。硬实力是有形的、立竿见影的，而软实力则取决于随着时间的推移思想的改变。后者需要更长的时间，但仍然很重要。1989年柏林墙倒塌时，它不是在炮火轰击下倒塌的，而是在思想已经改变的人们手中挥舞的锤子和推土机下倒塌的。在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时，美军没花多长时间就击败了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但乔治·布什(George Bush)著名的“使命完成”(mission accomplished)标语却没有指出美国软实力的不足，正是这一点让美国深陷伊拉克泥潭。普京可能也会发现，统治一个民族主义群体比打败乌克兰军队更难。

　　现在预测普京入侵的未来还为时过早。在我担任国家情报委员会(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主席时，我曾提醒分析师，不存在单一的未来，而存在一系列我们的行动可以影响的、具有不同可能性的未来。你可以想象关于乌克兰的一系列未来，从乌克兰正式并入俄罗斯和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到普京在长期内受到削弱，以及他与中国的联盟受到削弱。矛盾的是，我们宣布冷战可能会增加第一次冷战的可能性，而减少第二次冷战的可能性。

　　更明显的是，俄乌战争标志着后冷战秩序的终结，随着9/11事件和入侵伊拉克，美国前十年的狂妄自大已经走到了尽头。当我们谈到国际秩序时，我们有时指的是国家之间的力量平衡，有时指的是影响各国关系的一套规则和规范。普京的入侵严重破坏了规范秩序，但2009年美国在科索沃、2014年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已经违反了联合国关于使用武力改变边界的禁令。这一重要规范能否恢复还有待观察，但大多数联合国成员国对维护自己的主权有着强烈的兴趣。

　　这次入侵是否标志着均势的转变更值得怀疑。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俄罗斯和中国开始暗示美国经济正在衰退，但几十年来，美国在全球经济中所占的份额(约占全球经济总量的四分之一)一直出人意料地保持不变。即使中国的经济规模(衡量汇率)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将会超过美国，中国加强与俄罗斯(其经济规模与意大利相当)的联盟，两国的经济实力加起来，将远远不及美国、欧洲和日本的经济实力总和。此外，与中国和俄罗斯相比，美国在地理(友好邻邦)、人口(不断增长的人口)、技术(世界顶尖研究型大学)、财政(美元的作用)和联盟方面拥有实力优势。对美国实力的主要威胁来自其内部分歧。它们是严重的负资产，但它们不是由入侵乌克兰造成的。

　　两个集团之间的大国竞争战略可能有助于美国在国内动员支持，但它将非常不同类型的国家聚集在一起。俄罗斯是一个正在衰落的大国，而中国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美国必须认识到俄罗斯构成的威胁的独特性质。正如世界在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悲哀地发现的那样，一个衰落的大国(奥匈帝国)有时会在冲突中承担最大的风险。如今，俄罗斯正处于人口和经济衰退之中。它的经济依赖于石油和天然气的出口，但它未能像美国和中国那样实现经济转型。俄罗斯保留着包括雇佣兵和代理人在内的巨大资源，可以用来在网络冲突、中东和非洲充当破坏者。现在普京利用这些资源入侵乌克兰，试图“让俄罗斯再次伟大”。但如果这让俄罗斯从技术上与欧洲和美国的隔绝，历史可能会认为普京是一个伟大的战略家;但从实现恢复俄罗斯在世界上地位的目标来说，他是一个失败的战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