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沃斯杰夫：哈萨克斯坦抗议活动背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西方对绿色能源和气候变化目标的追求是否间接导致了哈萨克斯坦目前的动荡局势?环境政策、能源选择和欧亚地缘政治稳定之间的关联，应该带来何种启示?

　　回想一下，多年来，中东的威权政权似乎处在在一种动荡不稳的局势里。2008年埃及发生的一系列政治抗议活动最终以失败告终，对胡斯尼•穆巴拉克政权没有构成重大挑战。然而，2010 年的欧洲大旱——导致俄罗斯大规模限制谷物和其他食品的出口——以及 2000 年代农业生产从粮食转向生物燃料的持续转变(部分原因是能源价格创历史新高)——使整个中东地区(尤其是埃及)政府更难补贴食品价格的上涨，并降低成本。埃及的面包价格翻了两番——再加上长期以来人们对政府的不满——引发了解放广场抗议活动。

　　在过去的两年中，西方政府和能源公司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政治压力和股东压力，要求它们放弃碳氢化合物的生产和使用，转向使用绿色能源的前景。2020年，俄罗斯和沙特阿拉伯之间的石油价格战已经重创了俄罗斯，然后是Covid-19大流行，美国的页岩气生产商看清了形势，因为美国政府不再以牺牲气候和环境目标为代价来确保北美的能源自给自足(和出口能力)。

　　西方能源公司一直不愿在石油和天然气生产领域进行重大的新投资。尽管奥密克戎变种病毒带来了不确定性，但石油(和天然气)的需求正在攀升，而供应来源正在收紧。正如能源网站Oilprice分析师茨韦塔娜•帕拉斯科娃(Tsvetana Paraskova)所说的那样，“在2021年的最后一周，对冲基金以四个月来最快的速度购买了石油期货和期权合约。”为了弥补损失，石油销售商正在寻求利润最大化，一方面是为了减轻大流行对他们的利润造成的损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支撑他们的资本储备。欧佩克+(OPEC Plus)集团在控制石油产量增长方面的行事原则，再加上一次性释放战略石油储备对价格造成的实际下行压力，意味着需求将继续超过供应。

阿拉木图政府大楼出现火情

　　哈萨克斯坦的石油财团——由国有企业和他们的西方合作伙伴组成——已经看到需求上升，西方和亚洲的消费者愿意支付更多的费用(各种不同的石油“溢价”高于世界市场基准价格以保证交货)。这里有一个可能是致命的计算。哈萨克斯坦出口原油的一个重要副产品是“液化石油气”(LPG)，这是石油生产过程中释放的碳氢化合物气体的混合物。液化石油气(许多美国人以丙烷的形式使用)是哈萨克斯坦的一种主要能源产品，用于供暖、烹饪和为车辆提供动力(作为汽车燃气)。多年来，液化石油气以远低于生产成本的补贴价格出售给国内消费者。此外，其他商品也得到国家补贴。

　　这是我们在许多威权国家看到的交易的一部分，在这些国家，公民不参与政治，作为交换，他们的基本生活得到保障。正如我们在埃及和委内瑞拉看到的那样，当一个政府失去了将人为扭曲市场价格作为其隐含社会契约的一部分的能力时，抗议活动总是随之而来。

　　提高液化石油气价格上限的决定，确实加剧了人们对哈萨克斯坦现状的愤怒，特别是像哈萨克斯坦这样的能源生产国本应该能够保证人民有更高的生活水平——如果更多的利益不是被精英们侵占的话。与此同时，这可能会激励其他能源生产商想办法把更多的能源“囤积居奇”。虽然没有受到哈萨克斯坦事态的影响，但墨西哥最近宣布，该国国有石油公司将开始减少出口，以保证更多的能源供国内使用，这可能会进一步收紧国际能源市场。

　　抗议活动给总统托卡耶夫提供了借口，让“第一任总统”努尔苏丹·纳扎尔巴耶夫从安全委员会主席的职位上完全退休，并撤换了一些想要保留纳扎尔巴耶夫职位的重要官员。实际上，自2019年以来统治哈萨克斯坦的“双头制”已经结束。然而托卡耶夫控制国家并巩固自身地位的能力受到质疑。当恢复液化石油气价格上限和实施政治和经济改革的承诺不能平息抗议活动时，托卡耶夫出于对安全部队忠诚的担忧，正式请求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提供安全援助。现在的情况是，要看俄罗斯、白俄罗斯、吉尔吉斯和亚美尼亚的维和部队和宪兵部队的到来能否使哈萨克斯坦军队和安全部门听从托卡耶夫的命令并驱散抗议活动，从而加强托卡耶夫的势力，抑或是是会进一步加剧不稳定局势。

　　此外，哈萨克斯坦对俄罗斯和中国都非常重要。没有哈萨克斯坦的经济参与，欧亚经济联盟就难以成行，还有许多重要的俄哈合资企业。此外，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立场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长期不设防的边界是俄罗斯不希望面对的一个特殊弱点。对中国来说，哈萨克斯坦是“一带一路”倡议中“新亚欧大陆桥”部分的基石，也是中国能源和资源的主要供应国。当世界正在应对天然气供应的压力时——美国的液化天然气油轮正从传统的亚洲客户转向更需要能源的欧洲买家——天然气供应的进一步中断将给中国带来真正的经济困难。哈萨克斯坦的危机，也是俄中两国如何管理中亚地缘政治的一次考验。

　　正如能源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紧张局势背后的一个重要因素一样，对主要产油国能源供应中断的担忧也将引发反响。随着欧洲能源危机的加深，德国放慢北溪2号(Nord Stream 2)管道认证官僚程序的意愿继续受到考验。尽管液化石油气不是天然气(无论是管道还是液化天然气)，但进一步的抗议活动将中断石油和天然气的出口，这将给新的德国联盟带来更大的压力，迫使其采取措施改善德国的能源和经济安全，甚至不惜牺牲盟友的团结。

　　最后，哈萨克斯坦发生的事件为欧亚大陆的其他政府敲响了警钟，尤其是阿塞拜疆和俄罗斯。社会契约很重要，经济困难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政治抗议。

　　巴库和莫斯科的政府一直在应对低水平但持续存在的不满情绪，他们的应对方式是在设法增加经济增长以回应政治抗议。但在哈萨克斯坦，这个被普遍认为是一个有相当稳定的政府和制度的国家，却显示出了它的脆弱。这也让人质疑纳扎尔巴耶夫的接班人“解决方案”——将日常工作移交给继任者的部分“退休”，同时保留国家领导人的头衔——对于弗拉基米尔·普京来说，作为一种2024年后职业生涯和俄罗斯政治地位问题的解决方案，是否真的是现实的。

　　局势瞬息万变，现在的一些观点和观察结果可能会因事件而发生迅速的变化。但它表明，能源使用和气候变化的问题——通常被视为一个国内政策问题——实际上能够并且将会对全球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

　　尼古拉斯·基里尔·格沃斯杰夫(Nikolas Kirrill Gvosdev)是俄美国际关系学者，他目前是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国家安全研究教授。本文译自美国《国家利益》网站。

　　西方对绿色能源和气候变化目标的追求是否间接导致了哈萨克斯坦目前的动荡局势?环境政策、能源选择和欧亚地缘政治稳定之间的关联，应该带来何种启示?

　　回想一下，多年来，中东的威权政权似乎处在在一种动荡不稳的局势里。2008年埃及发生的一系列政治抗议活动最终以失败告终，对胡斯尼•穆巴拉克政权没有构成重大挑战。然而，2010 年的欧洲大旱——导致俄罗斯大规模限制谷物和其他食品的出口——以及 2000 年代农业生产从粮食转向生物燃料的持续转变(部分原因是能源价格创历史新高)——使整个中东地区(尤其是埃及)政府更难补贴食品价格的上涨，并降低成本。埃及的面包价格翻了两番——再加上长期以来人们对政府的不满——引发了解放广场抗议活动。

　　在过去的两年中，西方政府和能源公司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政治压力和股东压力，要求它们放弃碳氢化合物的生产和使用，转向使用绿色能源的前景。2020年，俄罗斯和沙特阿拉伯之间的石油价格战已经重创了俄罗斯，然后是Covid-19大流行，美国的页岩气生产商看清了形势，因为美国政府不再以牺牲气候和环境目标为代价来确保北美的能源自给自足(和出口能力)。

　　西方能源公司一直不愿在石油和天然气生产领域进行重大的新投资。尽管奥密克戎变种病毒带来了不确定性，但石油(和天然气)的需求正在攀升，而供应来源正在收紧。正如能源网站Oilprice分析师茨韦塔娜•帕拉斯科娃(Tsvetana Paraskova)所说的那样，“在2021年的最后一周，对冲基金以四个月来最快的速度购买了石油期货和期权合约。”为了弥补损失，石油销售商正在寻求利润最大化，一方面是为了减轻大流行对他们的利润造成的损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支撑他们的资本储备。欧佩克+(OPEC Plus)集团在控制石油产量增长方面的行事原则，再加上一次性释放战略石油储备对价格造成的实际下行压力，意味着需求将继续超过供应。

阿拉木图政府大楼出现火情

　　哈萨克斯坦的石油财团——由国有企业和他们的西方合作伙伴组成——已经看到需求上升，西方和亚洲的消费者愿意支付更多的费用(各种不同的石油“溢价”高于世界市场基准价格以保证交货)。这里有一个可能是致命的计算。哈萨克斯坦出口原油的一个重要副产品是“液化石油气”(LPG)，这是石油生产过程中释放的碳氢化合物气体的混合物。液化石油气(许多美国人以丙烷的形式使用)是哈萨克斯坦的一种主要能源产品，用于供暖、烹饪和为车辆提供动力(作为汽车燃气)。多年来，液化石油气以远低于生产成本的补贴价格出售给国内消费者。此外，其他商品也得到国家补贴。

　　这是我们在许多威权国家看到的交易的一部分，在这些国家，公民不参与政治，作为交换，他们的基本生活得到保障。正如我们在埃及和委内瑞拉看到的那样，当一个政府失去了将人为扭曲市场价格作为其隐含社会契约的一部分的能力时，抗议活动总是随之而来。

　　提高液化石油气价格上限的决定，确实加剧了人们对哈萨克斯坦现状的愤怒，特别是像哈萨克斯坦这样的能源生产国本应该能够保证人民有更高的生活水平——如果更多的利益不是被精英们侵占的话。与此同时，这可能会激励其他能源生产商想办法把更多的能源“囤积居奇”。虽然没有受到哈萨克斯坦事态的影响，但墨西哥最近宣布，该国国有石油公司将开始减少出口，以保证更多的能源供国内使用，这可能会进一步收紧国际能源市场。

　　抗议活动给总统托卡耶夫提供了借口，让“第一任总统”努尔苏丹·纳扎尔巴耶夫从安全委员会主席的职位上完全退休，并撤换了一些想要保留纳扎尔巴耶夫职位的重要官员。实际上，自2019年以来统治哈萨克斯坦的“双头制”已经结束。然而托卡耶夫控制国家并巩固自身地位的能力受到质疑。当恢复液化石油气价格上限和实施政治和经济改革的承诺不能平息抗议活动时，托卡耶夫出于对安全部队忠诚的担忧，正式请求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提供安全援助。现在的情况是，要看俄罗斯、白俄罗斯、吉尔吉斯和亚美尼亚的维和部队和宪兵部队的到来能否使哈萨克斯坦军队和安全部门听从托卡耶夫的命令并驱散抗议活动，从而加强托卡耶夫的势力，抑或是是会进一步加剧不稳定局势。

　　此外，哈萨克斯坦对俄罗斯和中国都非常重要。没有哈萨克斯坦的经济参与，欧亚经济联盟就难以成行，还有许多重要的俄哈合资企业。此外，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立场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长期不设防的边界是俄罗斯不希望面对的一个特殊弱点。对中国来说，哈萨克斯坦是“一带一路”倡议中“新亚欧大陆桥”部分的基石，也是中国能源和资源的主要供应国。当世界正在应对天然气供应的压力时——美国的液化天然气油轮正从传统的亚洲客户转向更需要能源的欧洲买家——天然气供应的进一步中断将给中国带来真正的经济困难。哈萨克斯坦的危机，也是俄中两国如何管理中亚地缘政治的一次考验。

　　正如能源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紧张局势背后的一个重要因素一样，对主要产油国能源供应中断的担忧也将引发反响。随着欧洲能源危机的加深，德国放慢北溪2号(Nord Stream 2)管道认证官僚程序的意愿继续受到考验。尽管液化石油气不是天然气(无论是管道还是液化天然气)，但进一步的抗议活动将中断石油和天然气的出口，这将给新的德国联盟带来更大的压力，迫使其采取措施改善德国的能源和经济安全，甚至不惜牺牲盟友的团结。

　　最后，哈萨克斯坦发生的事件为欧亚大陆的其他政府敲响了警钟，尤其是阿塞拜疆和俄罗斯。社会契约很重要，经济困难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政治抗议。

　　巴库和莫斯科的政府一直在应对低水平但持续存在的不满情绪，他们的应对方式是在设法增加经济增长以回应政治抗议。但在哈萨克斯坦，这个被普遍认为是一个有相当稳定的政府和制度的国家，却显示出了它的脆弱。这也让人质疑纳扎尔巴耶夫的接班人“解决方案”——将日常工作移交给继任者的部分“退休”，同时保留国家领导人的头衔——对于弗拉基米尔·普京来说，作为一种2024年后职业生涯和俄罗斯政治地位问题的解决方案，是否真的是现实的。

　　局势瞬息万变，现在的一些观点和观察结果可能会因事件而发生迅速的变化。但它表明，能源使用和气候变化的问题——通常被视为一个国内政策问题——实际上能够并且将会对全球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

　　尼古拉斯·基里尔·格沃斯杰夫(Nikolas Kirrill Gvosdev)是俄美国际关系学者，他目前是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国家安全研究教授。本文译自美国《国家利益》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