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沐：平壤人最幸福

 　　“不可以对军人拍照，晚上不可以出酒店，不要随意与当地人搭讪。”这似乎是所有到朝鲜旅游者的金规玉律。否则呢?一般的回答是：后果自负。在丹东鸭绿江断桥风景区喧嚣的人群，只不过移了几百米，就能变得鸦雀无声。但这一次，我所参加的旅行团打破了不少常规，尽可能以贴近当地人的生活为宗旨，倒让人窥见不少新气象。在整个4月韩美军演、朝鲜第六次核试验蓄势待发的当下，大同江畔一如往常之平静，但平静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入境

　　4月23日凌晨4点多，丹东突遇雷暴，一个闷雷把我惊醒。

　　“不会是核试验吧!”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个。第二天就要出发去平壤，凭借报道东北亚时政多年的经验，我原本对这次行程十分泰然，但在25日建军节(被认为核试验节点)到来的当下，不免仍有隐忧。

　　同行的团友里，有父亲担心儿子的安全专门陪同的，也有原本要来的海外华人和台湾同胞临时取消了行程。在丹东旅游景点遇到了几位美国游客，他们同样表示因为担心，就在对岸看看算了。

　　次日上午10点整，从丹东开往平壤的火车正式启程。当火车穿过鸭绿江中朝友谊大桥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忐忑化为乌有，变为欣喜和激动。

　　满车雀跃的吃瓜群众开始互相交换信息。隔壁车厢的导游名叫Benjamin，是个澳大利亚小伙，长期做朝鲜旅游。他带的团员来自N个西方国家，据说最近也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Ben小时候在台湾、日本都居住过，精通八国语言。问到朝鲜的禁忌时，他神秘地笑道：“作为导游一定会让你如何如何，但实际呢，界线要靠自己去打破嘛。朝鲜也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按照规定，火车经过新义州时会停两个小时，方便军人例行检查。身穿黄色军服的边检士兵们走进车厢，依次检查。过程跟想象中类似，不松不严。但与我的同事们六年前的经验相比，现在已经很宽松了——自2014年开始，手机和Ipad等设备已经准许带入境。

　　团体的火车票统一由陪同人员携带。内文有三种语言：朝语、俄语和德语。

　　当看到漂亮的女服务员推着小推车到站台时，就知道检查快结束了。男士们早就忍不住走出车厢开始抽烟，朝鲜军人也会上来交换几根，或是借个火。隔壁西方旅行团的成员们则下车大买酒水。

　　接下来的一路，是阴雨绵绵中的农田。人们仍在使用最原始的方式耕种，灌溉系统也极为原始，手推木板车仍在使用，车轮上没有橡胶胎，只剩下铁质的轮毂。满眼的绿色和潮湿的味道，显得生机盎然。与靠近中朝边境山上几乎被开垦过不同，靠近平壤的山林相对浓密，但极少有森林。

　　年轻领导人上台以来，进行了一连串经济改善措施，先是2012年的“6·28措施”，随后是2013年的“8·15讲话”，再到2014年的“5·30措施”，每隔一段时间，一些新动作总会浮出水面。其中农业上的政策效果显著，目前朝鲜至少实现了3年增产。更重要的是提高了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就像70年代的中国一样，现在的朝鲜农民可以务工，并可自留三分之一的农业收成，剩下的仍要上交国家。

　　途径的村庄，最显眼的摆设是金日成和金正日的画像，高耸的主体思想塔，各种红色标语和宣传画。但房屋整体来说距离轨道较远，看不清内部摆设，朝向轨道一侧的墙壁多涂成白色。偶尔火车会停下让道，可以看到有妇女穿着红色雨衣或者撑着伞在田间穿梭，孩子们倒是无畏，跳到车前打招呼。

　　经过6个小时(包括检查)的漫长旅程后，火车于下午4点(平壤时间4点半)抵达平壤站。平壤站目前共运行4条线路，分别通往新义州、开城、南浦和罗津。

　　一眼望去，宽敞整洁的站台，高挑钢架的屋顶，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站前广场上方的标语写着：“朝鲜的心脏——平壤”。

　　好吃的苹果派

　　随着被称为世界最大的“烂尾楼”——柳京饭店进入视野，就知道离平壤市中心不远了。这栋三角金字塔型的建筑曾闻名世界，自1982年开始建设，1992年完成结构工程后便一直停工，后来辗转多家外资接盘，至今仍未启用。如今这栋大楼唯一的作用，或许是让游客登上去俯瞰整个城市风光。

　　“就算建好了，我也不敢介绍客人来住。”来自INDPRK旅行社的中方陪同人员车英赫直言。此前一度有消息称该饭店已经竣工，但开业前景依旧渺茫——朝鲜越发孤立的国际环境和匮乏的电力保障，支撑不了客源和运营。

　　车英赫来自浙江，瘦高个，说一口流利的朝语。不到30岁的他，与朝方交涉时显得成熟老练。由于做了好几年对朝贸易，身为老司机的他被大家称作车哥。随着中国对朝煤炭进口贸易的全面停止，他的团队也开始谋求新的商机，朝鲜高端订制游被视为新一轮的蓝海产业。

　　“行程都是我们制定的，再跟朝方(朝鲜高丽国际旅行社)商量。”谈起与朝鲜做生意的教训，车哥强调，“在朝鲜，不到最后一刻，行程还是可能有变化。”与传统印象中去朝鲜旅游的多是东北老年人不同，我所在的团多是年轻人，其中包括四个台湾妹子。

　　朝方安排的酒店是号称平壤No.1的高丽饭店，1985年建成，去年刚刚翻新。宽敞的大厅金碧辉煌，进门处是两株明艳的金日成花(属秋海棠科)，大厅中间是酒店的双子塔模型。高丽旅行社就在酒店二层办公。不带团的日子，导游们需要朝九晚六地坐班。

　　房内风格与北京的长富宫饭店有点类似，但整体简陋不少，电视台一打开倒还比较多。央视和凤凰卫视都能收到，当晚所有的新闻几乎都在谈朝鲜半岛问题。有意思的是，我问如果朝鲜人住也能收到这些台么?车哥的回答是，他们的房间应该是看不到的，精细化管理。

　　高丽饭店真正赞的是地理位置，毗邻酒吧街，出门不远就是平壤站，想去金日成广场遛个弯也不在话下。不过导游一再提醒，出酒店大门不要随意向左溜达——不远处是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平壤夜游要讲技巧：尽可能走大道，同路往返。很多不知名的小道很可能通向不挂牌的党政军重要机构，被发现就不是一句“走错了”能摆平的。

　　夜里的平壤比我想象中明亮很多，大部分光源集中在北部的万寿台以及金日成广场一带，东西方都显得黯淡。即便一些区域高楼林立，灯光也是忽明忽暗。

　　听着介绍，我一抬头看到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金正恩视察人民军航空与防空军泰川养猪厂的新闻——在众人的拥簇下，最高统帅笑容满面地指导专业生产，并强调军队后勤保障需要自给自足的重要性。我刚准备拿起手机，旁边的服务员马上说“不可以拍哦”。

　　酒足饭饱后，出门穿过地下通道，再走几十米，便看到一家名为PYOLMURI 的咖啡馆，玻璃橱窗内塞满了来自中国、新加坡、日本等国的生活用品和化妆品。再穿过一个门，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咖啡馆，跟隐藏在首尔和东京街头的小馆子并无二致。这家的甜品出人意料地好吃，不像传统的高丽甜品那么甜，咖啡味道也算正。

　　高丽旅行社派来的朝鲜陪同金恩哲今年31岁，之前服了6年兵役。他之前就读于平壤旅游学院，中文不是很利索。“我很想去中国看看。”他说。

　　平壤大街

　　“平壤人可比我们有钱多了!”坐在高丽饭店45层的旋转餐厅，车哥打开一瓶金刚啤酒，望着窗外的夜景感叹说。

　　远处最亮的一片建筑，是位于万寿台的仓田大街。这片白色建筑于2012年竣工，是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上台以来的首批新建住宅，风格上模仿西方的摩天楼景观，时尚大气，主要服务于优秀工人和职工。

　　接下来，未来科学家大街、黎明大街等社区接连建成，与过去的建筑相比，这批建筑更加注重视觉冲击力，风格更活泼，也重视光影效果与灯光造景。“朝阳SOHO，中关村，CBD!”来自北京的游客脱口而出。

　　“平壤居民最多的(社区)依次是统一大街、光复大街，再就是我家所在的未来科学家大街，大约有4000人。”金恩哲毫不掩饰地说，自己居住的社区是最棒的。

　　晚上8点多抵达时，未来科学家大街依然灯火通明，但街边的甜品店、水产店、便利店已经关门。我借口上卫生间，走进平壤第一家意大利披萨店所在的大楼。穿过披萨店再往里走，是一个高级的宴会厅，正在举行家庭Party，年轻女子被推到台上献唱，家人们在旁边鼓掌。

　　虽然仓田大街为外人称道，但实际算不上是很好的住宅区——楼层过高，密不透风(没有阳台)，居住人数过多，周围多是大型政治性建筑物，生活设施缺乏。有人说，虽然朝鲜喜好政治集会和游行，这里景观也不错，但实在不适合过日子。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未来科学家大街避开了这些缺点——这里交通方便，有观景阳台，甚至还有电子屏幕。除了住宅楼，街上还有科研设施、商业中心、洗浴中心、餐厅、KTV、托儿所、小学与中学等配套设施。顾名思义，这里的居民多是强力部门职员、高校教职工学生(毗邻多所高校)以及依附于这些人的工商新贵。住宅楼顶上的红色大字写着：现代化、主体化、科学化。

　　沿路走时，遇到一对新婚夫妇办完酒宴从餐厅出来，丈夫应该是人民军的干部，不少士兵聚在一旁抽烟聊天，声音很大。导游在旁边叮嘱说，不要拍照，快点走!

　　刚刚开业的黎明大街则是更加现成的社区，虽说仅花了十个月建成，但之前不少建筑已经存在。与完全拆掉重建的前两条大街相比，这里保留了原先的高楼和新建筑，只是拆掉了原先掺在中间的低矮的小型住宅楼，重建高楼。西起点是平壤仅有的两条地铁交汇处，再往西是朝鲜军部所在地，包含最近召开党代会的4·25文化会馆。路南是朝鲜首席大学金日成综合大学，越过金大是体育设施充足的五一体育场所在地绫罗岛与平壤的花园牡丹峰。

　　由于时间有限，最后一天大巴车匆匆驶过黎明大街，绿白相间的高楼依旧带有浓郁的魔幻色彩。

　　前所未有的是，黎明大街的建筑外侧还有了保温墙。曾在金日成大学留学5年的一位中国学生告诉我，她过去的留学生宿舍就在这里。当时因为金正恩要求拆建，她和同学们临时搬去了附近的酒店居住。

　　据介绍，这条街上四五层的建筑全部被拆除。拆迁时，金日成大学的一些老师不愿意搬来黎明大街，因为觉得离市中心略远，而且公交设施也不太完善。“他们喜欢住在解放山宾馆和祖国解放战争胜利纪念馆附近，离市中心比较近。”

　　谈到建筑质量，2014年时，平壤曾出现过大厦倒塌事件，超过500人遇难，造成至少5名负责人被枪毙或免职。当时有外媒分析称，从2009年9月起平壤进行大规模住宅建设项目，“平壤速度”的标语刺激了工程。“为了相争体现忠诚，在设计和材料不充分的情况下开展豆腐渣工程是事故的原因。”

　　朝鲜建筑“不打地基、不加厚承重墙/柱，原有建筑向两边及上方直接加建”的扩建模式，之前有过先例。用“万里马速度”建成的这些景观群质量是否过硬，有待时间的检验。车哥说，很多市民如果觉得新家不安全，还是会搬回到原有住宅去，大家心里都很明白。

　　但总体来看，自金正恩上台以来，平壤的建设热潮中不乏超越空洞风格的建筑，比如中央动物园、自然博物馆、人民军武器展览馆、祖国解放战争胜利纪念馆，还有科学技术宫殿。从朝方陪同人员的话语中，能够感知他们对目前生活的自豪和满足。

　　深夜回酒店时，看到仍在穿梭的公交车。朝鲜导游小韩说，一般巴士的运行时间一直到夜里12：00，但如果车站还有人，司机会一直送完。

　　当然，马路不是随便压的，旅行团去所有大街或者游乐场前都需要提前申请报备，所以如果临时改变行程，对导游来说是麻烦的事情。

　　一般来说，外国人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不可以自己乘坐地铁和公交车，但可以打车。打车价格是2美元，如果实在没打到也可以叫黑车，价格为20-25元人民币。

　　“开放”的朝鲜

　　在平壤街头，或许因为天气回暖，人们的穿着也变得鲜艳起来。上述留学生说，这五年来平壤女生的裙子越来越短。此外，卖丝袜的店铺也增多了，与韩国不同，朝鲜女生喜好深色丝袜，天冷时，不少人在洗手间内会套上两层。

　　按照朝鲜的规定，裙子过短显然有伤风化。据说街头有搜查衣着的干部，多为女性，会佩戴红袖标，随身携带小红本。一般来说，学生模样的干部多负责抽查女生，如果不合格会被记录在案。“朝鲜的大学每周都有自我检讨会，类似的事情都会通报批评。但一般也不会严惩，口头警告而已。”上述留学生说。

　　虽然繁文缛节仍然很多，但从内在来说，朝鲜正迎来最为开放的时期——国家放开管制，全民都可以赚钱。“住房、医疗、教育都免费，所以多赚到的钱，都是自己的。”车哥说。

　　据他介绍，高级宾馆服务员能拿到300美金的月薪，导游的月薪250美金，但能有灰色收入。而一些做贸易的商人月薪2000美金也很正常。“外国人在朝鲜经商，最大的是政治风险。一般来说搞好跟上层人士的关系，打点到位，还是没问题的。整体比以前好多了。”

　　与此同时，市场力量也似乎在削弱朝鲜政府对人民的掌控。外国商品的涌入带来了大量的资讯，逐渐削弱民众对金正恩及其家族的崇拜。此前在首尔采访时，很多年轻的脱北者告诉我，自己都是看韩剧长大的。而如今，朝鲜中产阶级最流行的礼物，是装满了海外信息的U盘。朝鲜人不但要过日子，也想过好日子。

　　与现代化社区相呼应，各种娱乐设施建成或翻新。我的印象中，朝鲜人一直有着朴素的消遣理念。大同江边，凯旋门旁，群众自发组织的气枪、套圈、简易台球等等随处可见。虽然设备和奖品都很简陋，也吸引了很多游人一试身手。在街边的一些公园，很多年轻人甚至光脚打起了排球。

　　跟小韩聊起平壤人的日常，她想了想说，年轻人喜欢打游戏、唱卡拉OK，老年人么——她指着大同江畔垂钓的人说，都在那里钓鱼，“他们不喜欢太吵”。

　　金正恩上台以来，通过不断兴建滑雪场、骑马场、海豚馆、保龄球馆、豪华商场、高级会所等设施来加速改善精英们的生活品质。站在主体思想塔150米高的塔顶，小韩指着这些新建筑一一介绍，“类似未来科学家大道这样的建筑群，也要复制到平壤以外的城市”。

　　从功能来看，公共服务类设施也明显增多，比如医疗设施方面，儿童口腔和眼科医院、乳腺癌防御中心(东平壤)都是官方宣传的福利建设。

　　据说，金正日曾经的日本厨师藤本健二也在去年8月回到平壤，开了一间日料店，成为海外游客豪华游行程中的不二之选。

　　这次我亲身体验了两条大街——主体思想塔街和青春街。前者集中了平壤最流行的综合便利设施以及著名的金巷保龄球馆，后者则凝聚了平壤所有运动馆，我也是有史以来头次见到如此密集的体育设施集中在一条街。

　　主体思想塔街和东大院街的交汇处，是朝鲜最著名的会所——柳京馆。此馆最初名为“海棠花馆”，由张成泽设立，2013年其遭处决后，改名为“柳京馆”。当时的一则段子是，2016年6月，金正恩在视察位于平壤龙城区的海棠花泡菜工厂时表示不满，于是下令将所有设施中名字里的“海棠花”都改为“柳京”。

　　由张成泽主导的名为“海棠花”的朝鲜饭店分布在世界各国，有传闻称，张成泽曾通过海棠花饭店运作私人秘密资金，结果被揭发。

　　金巷保龄球馆大概是附近最时髦的娱乐场所了，开业多年依然生意兴隆。在这里当地人打一局球2美金起，外国人会贵一些。球馆的二楼有一家电子游戏室，里面有老虎机和电动赛车。此外还有乒乓球室、瑜伽室等。车哥多次强调，这个保龄球馆是对普通平壤市民开放的，“真正有钱的人都有自己的会所和固定场所，不会来这里”。　2012年，平壤青春街体育村得到翻新，为体育健儿和百姓提供充分的体育设施。当年亚运会上，朝鲜获得11枚金牌，据说在全国掀起体育热潮。

　　除此以外，使馆区的外交官会馆也有各项娱乐设施，我们当天抵达时酒吧关门，于是来到二楼唱卡拉OK。虽然点歌系统很陈旧，但中文歌单非常全。如果要唱朝文歌曲，需要切换系统。唱得正high时，隔壁房间突然有人敲门，原来是蒙古国驻平壤的外交官。车哥跑去寒暄了一通，回来感叹：“不行，那边喝起酒来太恐怖了!”

　　人民军簇拥下的杂技

　　对于朝鲜半岛危机一说，当外部舆论剑拔弩张之际，朝鲜内部却全然感知不到。

　　整个4月，平壤民众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11日是金正恩被推举为最高领导人五周年，同时朝鲜第十三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五次会议召开;15日是已故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日成诞辰纪念日，即“太阳节”;25日是朝鲜人民军建军85周年。

　　抵达平壤之时，街头早就为建军节做好了各种宣传工作。24日下午，不少卡车穿行于主干道上，为庆祝活动做准备。虽然没有能与阅兵媲美的大型演出，25日当天，仍能在各个广场看到身着鲜艳服饰的朝鲜妇女翩翩起舞。难得的假日，中学生们结伴来到位于市中心的牡丹峰公园，在春意盎然的山林河流间写生。

　　听说从4月24日起，平壤各大加油站开始限制供应汽油，有的加油站甚至全面停业。知情的中方陪同人士告诉我，南浦的加油站也停止供应汽油了，“柴油虽然继续供应，但由于中方禁止进口煤炭，运煤的大车明显减少，导致柴油也卖不出去了”。

　　4月中旬开始，地铁站内不少市民拎着大桶食用油和零食进出，这是政府在过节期间发的福利。更多市民在公共假日前往近几年兴建的娱乐设施休闲，譬如去文秀水上乐园戏水，或是去重新开放的动物园参观。

　　之前我看到有市民在接受外媒采访时说：“他(指金正恩)为人民付出太多了!虽然我们如今各方面受到帝国主义的制裁，但我们还是会取得胜利，我们什么都不怕。”但对于4月16日发射导弹失败的消息，普通民众并不知情。

　　大同江畔的街心公园，平壤市民在此休闲。很多背着孩子的妇女也穿梭于地铁站口。

　　中午，一行人来到平壤郊区的龙岳山吃烤肉。山上有各种夸张的龙身雕塑，也有不少年轻夫妇来此拍婚纱照。

　　循着山顶的乐曲，我们爬上去，看到一群人载歌载舞。几个热心的大哥拉着我们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拉我的大哥蹦出了几个简单的汉语：“姑娘”“漂亮”。此时有人过来提醒说“不要拍摄”，但大家哪里管那么多，纷纷举起相机和手机。很多当地人同样不听“劝阻”，也拿出手机来拍我们。中方的陪同人员事后说，放在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一般朝鲜人应该都上来阻止我们拍摄。似乎这也代表了一种开放。

　　下午的行程是临时“加塞儿”进来的，却是此行最惊喜的一茬——被称作为“不看不行”的杂技表演。但看过的人说，要做好准备，因为太虐心了。杂技院外，停着满满几排军车。

　　朝鲜平壤国立杂技团由金日成1952年创办，拥有400多名演员，其中15名人民演员、21名功勋演员。这些演员已经访问了100多个国家，高空节目是拿手绝活。杂技剧场内据说能容纳3500个观众。

　　进入杂技院内，一股不可名状的味道扑面而来，想起大学时军训的场景。这些士兵看起来才17、18岁，统一平头，一些人把零食放在帽子里。为了把我们塞进去，导游交涉了大约5分钟，一排士兵起立给我们让位。前排的人好奇地回头打探，但目光接触后立刻转回去，沉浸回热闹的表演中。

　　能跟人民军一同观看演出，我始终保持低调的亢奋，以至于没那么集中注意力在演出上——当然，演出的确精彩，大部分节目毫无安全保障措施。

　　演出结束后，我们十几个人在人民军的簇拥下，集体去洗手间。同行的一个男生说，自己夹杂在矮两个头的士兵中排队，大气不敢出。这些士兵大部分显得极为稚嫩，包括陆军、海军等，应该也有士兵学院的学生。出了杂技院，看到很多人正以我们的大巴为背景拍照留念，大部分人也非常友好，老远地挥手作别。

　　平壤买买买

　　作为一名外国人，在平壤被打开的正确方式是使用人民币或美元。当然，在不少场馆，我注意到还可以用日币、欧元。在我住宿的高丽酒店更为严苛，硬币和略有残缺的纸币也一律不收。

　　或许是大部分的商品由中国供应，朝鲜大部分地方的服务员多少都会几句中文，甚至很多人只是假装听不懂而已。

　　大部分游客能去的场所，无论餐厅、酒吧、咖啡馆或是酒店，一定有一个卖朝鲜产品的角落。从化妆品、服装，到歌颂领导人的书籍报刊、看起来很劣质的纪念品，最受欢迎的当属人参——它们以你能想象到的各种姿势塞在玻璃橱窗内。甚至某瓶被称作神奇的化妆水，里面有一根完整的人参。

　　平壤近几年的城建改造，还凸显在普通江畔万寿桥、英雄大街一带。随着2011年底光复购物中心、普通江百货陆续建成，超市的概念慢慢植根于普通人的意识中。在这里，外国人也可直接以外币兑换朝币后消费。从本地制造的面包、酒水，到国外进口的洗衣机、服装、可乐咖啡、皮鞋家具、首饰玩具等一应俱全。

　　据《纽约时报》报道，从2010年到现在，像购物中心这样经过政府审批的商业中心数量翻了一番。现在有440家商业中心，卫星图像显示它们还在不断扩张。有100多万人在这些商业中心找到零售商或者经理的工作。另据统计，平壤市内有大大小小农贸市场40余个，仅统一市场一家市场内就有数千个摊位，蔬果、服装、日常用品等商品种类繁多。街边百货、食品小店增加迅猛。

　　光复地区商业中心坐落在平壤市万景台区光复大街上，距市中心15分钟左右的车程，是平壤市民住宅楼较为集中的地区。该商业中心是一家中朝合营的大型综合商场，中方持股65%，是目前平壤规模最大的综合商场之一。

　　此前我听说，平壤虽然有不少综合商场，但绝大部分是涉外商场，通常以外币结算，像该商业中心这种面向平壤普通市民、商品种类齐全的大型综合商场很受市民青睐。

　　朝鲜中央银行此前曾在全国范围内发行可储存朝币的借记卡“全盛卡”，在类似光复地区商业中心这样使用朝币的机构场所均可使用。

　　车过了八谷桥，远远就能看见一幢三层大型独立建筑，建筑正面中央标有红色朝文大字“光复地区商业中心”。进商场后第一件事就是：换钱。目前朝元汇率一直稳定在1人民币兑1100朝元左右，部分地方的换算方式略有不同。

　　商场共有三层：一层主要是超市，二层为百货商场，三层是餐饮和儿童游乐园。西门子冰箱的价格，约为4900元人民币。几乎所有商场都有太阳能板的柜台。这或许反应朝鲜电力短缺的现实，大部分楼房和路灯也都装有太阳能板。

　　逛了一圈之后，所有人来到超市。这里60%以上都是中国商品，也有部分日本、越南、新加坡等国的商品。超市产品价格跟中国的超市基本一样。

　　去上一个商场买文具时，服务员还是用手写标签，但光复商业中心的银员们都拿着商品往感应扫描器上扫描条形码，看来这里的一切经营活动都实现了信息化和数字化。但在找零时，她面带歉意地对我说，这个可以么?接着拿出了两块泡泡糖。

　　就整个商场来说，顾客不算太多，但已经比其他地方出现的本地人多了很多，也有一些人不看价格就大包大包往购物车里装。我问小韩有没有推荐的酒水，她想了想说，还是中国的酒比较好吧，最后给我推荐了几款当地零食和糕点。

　　听说从4月下旬开始，平壤油价上涨七成多，但商店货品供应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以上种种让我想起西方记者的一句评价，朝鲜的资本主义如同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性：“每个人都在从事，却没有人公开承认它存在。”

 　　“不可以对军人拍照，晚上不可以出酒店，不要随意与当地人搭讪。”这似乎是所有到朝鲜旅游者的金规玉律。否则呢?一般的回答是：后果自负。在丹东鸭绿江断桥风景区喧嚣的人群，只不过移了几百米，就能变得鸦雀无声。但这一次，我所参加的旅行团打破了不少常规，尽可能以贴近当地人的生活为宗旨，倒让人窥见不少新气象。在整个4月韩美军演、朝鲜第六次核试验蓄势待发的当下，大同江畔一如往常之平静，但平静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入境

　　4月23日凌晨4点多，丹东突遇雷暴，一个闷雷把我惊醒。

　　“不会是核试验吧!”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个。第二天就要出发去平壤，凭借报道东北亚时政多年的经验，我原本对这次行程十分泰然，但在25日建军节(被认为核试验节点)到来的当下，不免仍有隐忧。

　　同行的团友里，有父亲担心儿子的安全专门陪同的，也有原本要来的海外华人和台湾同胞临时取消了行程。在丹东旅游景点遇到了几位美国游客，他们同样表示因为担心，就在对岸看看算了。

　　次日上午10点整，从丹东开往平壤的火车正式启程。当火车穿过鸭绿江中朝友谊大桥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忐忑化为乌有，变为欣喜和激动。

　　满车雀跃的吃瓜群众开始互相交换信息。隔壁车厢的导游名叫Benjamin，是个澳大利亚小伙，长期做朝鲜旅游。他带的团员来自N个西方国家，据说最近也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Ben小时候在台湾、日本都居住过，精通八国语言。问到朝鲜的禁忌时，他神秘地笑道：“作为导游一定会让你如何如何，但实际呢，界线要靠自己去打破嘛。朝鲜也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按照规定，火车经过新义州时会停两个小时，方便军人例行检查。身穿黄色军服的边检士兵们走进车厢，依次检查。过程跟想象中类似，不松不严。但与我的同事们六年前的经验相比，现在已经很宽松了——自2014年开始，手机和Ipad等设备已经准许带入境。

　　团体的火车票统一由陪同人员携带。内文有三种语言：朝语、俄语和德语。

　　当看到漂亮的女服务员推着小推车到站台时，就知道检查快结束了。男士们早就忍不住走出车厢开始抽烟，朝鲜军人也会上来交换几根，或是借个火。隔壁西方旅行团的成员们则下车大买酒水。

　　接下来的一路，是阴雨绵绵中的农田。人们仍在使用最原始的方式耕种，灌溉系统也极为原始，手推木板车仍在使用，车轮上没有橡胶胎，只剩下铁质的轮毂。满眼的绿色和潮湿的味道，显得生机盎然。与靠近中朝边境山上几乎被开垦过不同，靠近平壤的山林相对浓密，但极少有森林。

　　年轻领导人上台以来，进行了一连串经济改善措施，先是2012年的“6·28措施”，随后是2013年的“8·15讲话”，再到2014年的“5·30措施”，每隔一段时间，一些新动作总会浮出水面。其中农业上的政策效果显著，目前朝鲜至少实现了3年增产。更重要的是提高了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就像70年代的中国一样，现在的朝鲜农民可以务工，并可自留三分之一的农业收成，剩下的仍要上交国家。

　　途径的村庄，最显眼的摆设是金日成和金正日的画像，高耸的主体思想塔，各种红色标语和宣传画。但房屋整体来说距离轨道较远，看不清内部摆设，朝向轨道一侧的墙壁多涂成白色。偶尔火车会停下让道，可以看到有妇女穿着红色雨衣或者撑着伞在田间穿梭，孩子们倒是无畏，跳到车前打招呼。

　　经过6个小时(包括检查)的漫长旅程后，火车于下午4点(平壤时间4点半)抵达平壤站。平壤站目前共运行4条线路，分别通往新义州、开城、南浦和罗津。

　　一眼望去，宽敞整洁的站台，高挑钢架的屋顶，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站前广场上方的标语写着：“朝鲜的心脏——平壤”。

　　好吃的苹果派

　　随着被称为世界最大的“烂尾楼”——柳京饭店进入视野，就知道离平壤市中心不远了。这栋三角金字塔型的建筑曾闻名世界，自1982年开始建设，1992年完成结构工程后便一直停工，后来辗转多家外资接盘，至今仍未启用。如今这栋大楼唯一的作用，或许是让游客登上去俯瞰整个城市风光。

　　“就算建好了，我也不敢介绍客人来住。”来自INDPRK旅行社的中方陪同人员车英赫直言。此前一度有消息称该饭店已经竣工，但开业前景依旧渺茫——朝鲜越发孤立的国际环境和匮乏的电力保障，支撑不了客源和运营。

　　车英赫来自浙江，瘦高个，说一口流利的朝语。不到30岁的他，与朝方交涉时显得成熟老练。由于做了好几年对朝贸易，身为老司机的他被大家称作车哥。随着中国对朝煤炭进口贸易的全面停止，他的团队也开始谋求新的商机，朝鲜高端订制游被视为新一轮的蓝海产业。

　　“行程都是我们制定的，再跟朝方(朝鲜高丽国际旅行社)商量。”谈起与朝鲜做生意的教训，车哥强调，“在朝鲜，不到最后一刻，行程还是可能有变化。”与传统印象中去朝鲜旅游的多是东北老年人不同，我所在的团多是年轻人，其中包括四个台湾妹子。

　　朝方安排的酒店是号称平壤No.1的高丽饭店，1985年建成，去年刚刚翻新。宽敞的大厅金碧辉煌，进门处是两株明艳的金日成花(属秋海棠科)，大厅中间是酒店的双子塔模型。高丽旅行社就在酒店二层办公。不带团的日子，导游们需要朝九晚六地坐班。

　　房内风格与北京的长富宫饭店有点类似，但整体简陋不少，电视台一打开倒还比较多。央视和凤凰卫视都能收到，当晚所有的新闻几乎都在谈朝鲜半岛问题。有意思的是，我问如果朝鲜人住也能收到这些台么?车哥的回答是，他们的房间应该是看不到的，精细化管理。

　　高丽饭店真正赞的是地理位置，毗邻酒吧街，出门不远就是平壤站，想去金日成广场遛个弯也不在话下。不过导游一再提醒，出酒店大门不要随意向左溜达——不远处是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平壤夜游要讲技巧：尽可能走大道，同路往返。很多不知名的小道很可能通向不挂牌的党政军重要机构，被发现就不是一句“走错了”能摆平的。

　　夜里的平壤比我想象中明亮很多，大部分光源集中在北部的万寿台以及金日成广场一带，东西方都显得黯淡。即便一些区域高楼林立，灯光也是忽明忽暗。

　　听着介绍，我一抬头看到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金正恩视察人民军航空与防空军泰川养猪厂的新闻——在众人的拥簇下，最高统帅笑容满面地指导专业生产，并强调军队后勤保障需要自给自足的重要性。我刚准备拿起手机，旁边的服务员马上说“不可以拍哦”。

　　酒足饭饱后，出门穿过地下通道，再走几十米，便看到一家名为PYOLMURI 的咖啡馆，玻璃橱窗内塞满了来自中国、新加坡、日本等国的生活用品和化妆品。再穿过一个门，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咖啡馆，跟隐藏在首尔和东京街头的小馆子并无二致。这家的甜品出人意料地好吃，不像传统的高丽甜品那么甜，咖啡味道也算正。

　　高丽旅行社派来的朝鲜陪同金恩哲今年31岁，之前服了6年兵役。他之前就读于平壤旅游学院，中文不是很利索。“我很想去中国看看。”他说。

　　平壤大街

　　“平壤人可比我们有钱多了!”坐在高丽饭店45层的旋转餐厅，车哥打开一瓶金刚啤酒，望着窗外的夜景感叹说。

　　远处最亮的一片建筑，是位于万寿台的仓田大街。这片白色建筑于2012年竣工，是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上台以来的首批新建住宅，风格上模仿西方的摩天楼景观，时尚大气，主要服务于优秀工人和职工。

　　接下来，未来科学家大街、黎明大街等社区接连建成，与过去的建筑相比，这批建筑更加注重视觉冲击力，风格更活泼，也重视光影效果与灯光造景。“朝阳SOHO，中关村，CBD!”来自北京的游客脱口而出。

　　“平壤居民最多的(社区)依次是统一大街、光复大街，再就是我家所在的未来科学家大街，大约有4000人。”金恩哲毫不掩饰地说，自己居住的社区是最棒的。

　　晚上8点多抵达时，未来科学家大街依然灯火通明，但街边的甜品店、水产店、便利店已经关门。我借口上卫生间，走进平壤第一家意大利披萨店所在的大楼。穿过披萨店再往里走，是一个高级的宴会厅，正在举行家庭Party，年轻女子被推到台上献唱，家人们在旁边鼓掌。

　　虽然仓田大街为外人称道，但实际算不上是很好的住宅区——楼层过高，密不透风(没有阳台)，居住人数过多，周围多是大型政治性建筑物，生活设施缺乏。有人说，虽然朝鲜喜好政治集会和游行，这里景观也不错，但实在不适合过日子。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未来科学家大街避开了这些缺点——这里交通方便，有观景阳台，甚至还有电子屏幕。除了住宅楼，街上还有科研设施、商业中心、洗浴中心、餐厅、KTV、托儿所、小学与中学等配套设施。顾名思义，这里的居民多是强力部门职员、高校教职工学生(毗邻多所高校)以及依附于这些人的工商新贵。住宅楼顶上的红色大字写着：现代化、主体化、科学化。

　　沿路走时，遇到一对新婚夫妇办完酒宴从餐厅出来，丈夫应该是人民军的干部，不少士兵聚在一旁抽烟聊天，声音很大。导游在旁边叮嘱说，不要拍照，快点走!

　　刚刚开业的黎明大街则是更加现成的社区，虽说仅花了十个月建成，但之前不少建筑已经存在。与完全拆掉重建的前两条大街相比，这里保留了原先的高楼和新建筑，只是拆掉了原先掺在中间的低矮的小型住宅楼，重建高楼。西起点是平壤仅有的两条地铁交汇处，再往西是朝鲜军部所在地，包含最近召开党代会的4·25文化会馆。路南是朝鲜首席大学金日成综合大学，越过金大是体育设施充足的五一体育场所在地绫罗岛与平壤的花园牡丹峰。

　　由于时间有限，最后一天大巴车匆匆驶过黎明大街，绿白相间的高楼依旧带有浓郁的魔幻色彩。

　　前所未有的是，黎明大街的建筑外侧还有了保温墙。曾在金日成大学留学5年的一位中国学生告诉我，她过去的留学生宿舍就在这里。当时因为金正恩要求拆建，她和同学们临时搬去了附近的酒店居住。

　　据介绍，这条街上四五层的建筑全部被拆除。拆迁时，金日成大学的一些老师不愿意搬来黎明大街，因为觉得离市中心略远，而且公交设施也不太完善。“他们喜欢住在解放山宾馆和祖国解放战争胜利纪念馆附近，离市中心比较近。”

　　谈到建筑质量，2014年时，平壤曾出现过大厦倒塌事件，超过500人遇难，造成至少5名负责人被枪毙或免职。当时有外媒分析称，从2009年9月起平壤进行大规模住宅建设项目，“平壤速度”的标语刺激了工程。“为了相争体现忠诚，在设计和材料不充分的情况下开展豆腐渣工程是事故的原因。”

　　朝鲜建筑“不打地基、不加厚承重墙/柱，原有建筑向两边及上方直接加建”的扩建模式，之前有过先例。用“万里马速度”建成的这些景观群质量是否过硬，有待时间的检验。车哥说，很多市民如果觉得新家不安全，还是会搬回到原有住宅去，大家心里都很明白。

　　但总体来看，自金正恩上台以来，平壤的建设热潮中不乏超越空洞风格的建筑，比如中央动物园、自然博物馆、人民军武器展览馆、祖国解放战争胜利纪念馆，还有科学技术宫殿。从朝方陪同人员的话语中，能够感知他们对目前生活的自豪和满足。

　　深夜回酒店时，看到仍在穿梭的公交车。朝鲜导游小韩说，一般巴士的运行时间一直到夜里12：00，但如果车站还有人，司机会一直送完。

　　当然，马路不是随便压的，旅行团去所有大街或者游乐场前都需要提前申请报备，所以如果临时改变行程，对导游来说是麻烦的事情。

　　一般来说，外国人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不可以自己乘坐地铁和公交车，但可以打车。打车价格是2美元，如果实在没打到也可以叫黑车，价格为20-25元人民币。

　　“开放”的朝鲜

　　在平壤街头，或许因为天气回暖，人们的穿着也变得鲜艳起来。上述留学生说，这五年来平壤女生的裙子越来越短。此外，卖丝袜的店铺也增多了，与韩国不同，朝鲜女生喜好深色丝袜，天冷时，不少人在洗手间内会套上两层。

　　按照朝鲜的规定，裙子过短显然有伤风化。据说街头有搜查衣着的干部，多为女性，会佩戴红袖标，随身携带小红本。一般来说，学生模样的干部多负责抽查女生，如果不合格会被记录在案。“朝鲜的大学每周都有自我检讨会，类似的事情都会通报批评。但一般也不会严惩，口头警告而已。”上述留学生说。

　　虽然繁文缛节仍然很多，但从内在来说，朝鲜正迎来最为开放的时期——国家放开管制，全民都可以赚钱。“住房、医疗、教育都免费，所以多赚到的钱，都是自己的。”车哥说。

　　据他介绍，高级宾馆服务员能拿到300美金的月薪，导游的月薪250美金，但能有灰色收入。而一些做贸易的商人月薪2000美金也很正常。“外国人在朝鲜经商，最大的是政治风险。一般来说搞好跟上层人士的关系，打点到位，还是没问题的。整体比以前好多了。”

　　与此同时，市场力量也似乎在削弱朝鲜政府对人民的掌控。外国商品的涌入带来了大量的资讯，逐渐削弱民众对金正恩及其家族的崇拜。此前在首尔采访时，很多年轻的脱北者告诉我，自己都是看韩剧长大的。而如今，朝鲜中产阶级最流行的礼物，是装满了海外信息的U盘。朝鲜人不但要过日子，也想过好日子。

　　与现代化社区相呼应，各种娱乐设施建成或翻新。我的印象中，朝鲜人一直有着朴素的消遣理念。大同江边，凯旋门旁，群众自发组织的气枪、套圈、简易台球等等随处可见。虽然设备和奖品都很简陋，也吸引了很多游人一试身手。在街边的一些公园，很多年轻人甚至光脚打起了排球。

　　跟小韩聊起平壤人的日常，她想了想说，年轻人喜欢打游戏、唱卡拉OK，老年人么——她指着大同江畔垂钓的人说，都在那里钓鱼，“他们不喜欢太吵”。

　　金正恩上台以来，通过不断兴建滑雪场、骑马场、海豚馆、保龄球馆、豪华商场、高级会所等设施来加速改善精英们的生活品质。站在主体思想塔150米高的塔顶，小韩指着这些新建筑一一介绍，“类似未来科学家大道这样的建筑群，也要复制到平壤以外的城市”。

　　从功能来看，公共服务类设施也明显增多，比如医疗设施方面，儿童口腔和眼科医院、乳腺癌防御中心(东平壤)都是官方宣传的福利建设。

　　据说，金正日曾经的日本厨师藤本健二也在去年8月回到平壤，开了一间日料店，成为海外游客豪华游行程中的不二之选。

　　这次我亲身体验了两条大街——主体思想塔街和青春街。前者集中了平壤最流行的综合便利设施以及著名的金巷保龄球馆，后者则凝聚了平壤所有运动馆，我也是有史以来头次见到如此密集的体育设施集中在一条街。

　　主体思想塔街和东大院街的交汇处，是朝鲜最著名的会所——柳京馆。此馆最初名为“海棠花馆”，由张成泽设立，2013年其遭处决后，改名为“柳京馆”。当时的一则段子是，2016年6月，金正恩在视察位于平壤龙城区的海棠花泡菜工厂时表示不满，于是下令将所有设施中名字里的“海棠花”都改为“柳京”。

　　由张成泽主导的名为“海棠花”的朝鲜饭店分布在世界各国，有传闻称，张成泽曾通过海棠花饭店运作私人秘密资金，结果被揭发。

　　金巷保龄球馆大概是附近最时髦的娱乐场所了，开业多年依然生意兴隆。在这里当地人打一局球2美金起，外国人会贵一些。球馆的二楼有一家电子游戏室，里面有老虎机和电动赛车。此外还有乒乓球室、瑜伽室等。车哥多次强调，这个保龄球馆是对普通平壤市民开放的，“真正有钱的人都有自己的会所和固定场所，不会来这里”。　2012年，平壤青春街体育村得到翻新，为体育健儿和百姓提供充分的体育设施。当年亚运会上，朝鲜获得11枚金牌，据说在全国掀起体育热潮。

　　除此以外，使馆区的外交官会馆也有各项娱乐设施，我们当天抵达时酒吧关门，于是来到二楼唱卡拉OK。虽然点歌系统很陈旧，但中文歌单非常全。如果要唱朝文歌曲，需要切换系统。唱得正high时，隔壁房间突然有人敲门，原来是蒙古国驻平壤的外交官。车哥跑去寒暄了一通，回来感叹：“不行，那边喝起酒来太恐怖了!”

　　人民军簇拥下的杂技

　　对于朝鲜半岛危机一说，当外部舆论剑拔弩张之际，朝鲜内部却全然感知不到。

　　整个4月，平壤民众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11日是金正恩被推举为最高领导人五周年，同时朝鲜第十三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五次会议召开;15日是已故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日成诞辰纪念日，即“太阳节”;25日是朝鲜人民军建军85周年。

　　抵达平壤之时，街头早就为建军节做好了各种宣传工作。24日下午，不少卡车穿行于主干道上，为庆祝活动做准备。虽然没有能与阅兵媲美的大型演出，25日当天，仍能在各个广场看到身着鲜艳服饰的朝鲜妇女翩翩起舞。难得的假日，中学生们结伴来到位于市中心的牡丹峰公园，在春意盎然的山林河流间写生。

　　听说从4月24日起，平壤各大加油站开始限制供应汽油，有的加油站甚至全面停业。知情的中方陪同人士告诉我，南浦的加油站也停止供应汽油了，“柴油虽然继续供应，但由于中方禁止进口煤炭，运煤的大车明显减少，导致柴油也卖不出去了”。

　　4月中旬开始，地铁站内不少市民拎着大桶食用油和零食进出，这是政府在过节期间发的福利。更多市民在公共假日前往近几年兴建的娱乐设施休闲，譬如去文秀水上乐园戏水，或是去重新开放的动物园参观。

　　之前我看到有市民在接受外媒采访时说：“他(指金正恩)为人民付出太多了!虽然我们如今各方面受到帝国主义的制裁，但我们还是会取得胜利，我们什么都不怕。”但对于4月16日发射导弹失败的消息，普通民众并不知情。

　　大同江畔的街心公园，平壤市民在此休闲。很多背着孩子的妇女也穿梭于地铁站口。

　　中午，一行人来到平壤郊区的龙岳山吃烤肉。山上有各种夸张的龙身雕塑，也有不少年轻夫妇来此拍婚纱照。

　　循着山顶的乐曲，我们爬上去，看到一群人载歌载舞。几个热心的大哥拉着我们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拉我的大哥蹦出了几个简单的汉语：“姑娘”“漂亮”。此时有人过来提醒说“不要拍摄”，但大家哪里管那么多，纷纷举起相机和手机。很多当地人同样不听“劝阻”，也拿出手机来拍我们。中方的陪同人员事后说，放在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一般朝鲜人应该都上来阻止我们拍摄。似乎这也代表了一种开放。

　　下午的行程是临时“加塞儿”进来的，却是此行最惊喜的一茬——被称作为“不看不行”的杂技表演。但看过的人说，要做好准备，因为太虐心了。杂技院外，停着满满几排军车。

　　朝鲜平壤国立杂技团由金日成1952年创办，拥有400多名演员，其中15名人民演员、21名功勋演员。这些演员已经访问了100多个国家，高空节目是拿手绝活。杂技剧场内据说能容纳3500个观众。

　　进入杂技院内，一股不可名状的味道扑面而来，想起大学时军训的场景。这些士兵看起来才17、18岁，统一平头，一些人把零食放在帽子里。为了把我们塞进去，导游交涉了大约5分钟，一排士兵起立给我们让位。前排的人好奇地回头打探，但目光接触后立刻转回去，沉浸回热闹的表演中。

　　能跟人民军一同观看演出，我始终保持低调的亢奋，以至于没那么集中注意力在演出上——当然，演出的确精彩，大部分节目毫无安全保障措施。

　　演出结束后，我们十几个人在人民军的簇拥下，集体去洗手间。同行的一个男生说，自己夹杂在矮两个头的士兵中排队，大气不敢出。这些士兵大部分显得极为稚嫩，包括陆军、海军等，应该也有士兵学院的学生。出了杂技院，看到很多人正以我们的大巴为背景拍照留念，大部分人也非常友好，老远地挥手作别。

　　平壤买买买

　　作为一名外国人，在平壤被打开的正确方式是使用人民币或美元。当然，在不少场馆，我注意到还可以用日币、欧元。在我住宿的高丽酒店更为严苛，硬币和略有残缺的纸币也一律不收。

　　或许是大部分的商品由中国供应，朝鲜大部分地方的服务员多少都会几句中文，甚至很多人只是假装听不懂而已。

　　大部分游客能去的场所，无论餐厅、酒吧、咖啡馆或是酒店，一定有一个卖朝鲜产品的角落。从化妆品、服装，到歌颂领导人的书籍报刊、看起来很劣质的纪念品，最受欢迎的当属人参——它们以你能想象到的各种姿势塞在玻璃橱窗内。甚至某瓶被称作神奇的化妆水，里面有一根完整的人参。

　　平壤近几年的城建改造，还凸显在普通江畔万寿桥、英雄大街一带。随着2011年底光复购物中心、普通江百货陆续建成，超市的概念慢慢植根于普通人的意识中。在这里，外国人也可直接以外币兑换朝币后消费。从本地制造的面包、酒水，到国外进口的洗衣机、服装、可乐咖啡、皮鞋家具、首饰玩具等一应俱全。

　　据《纽约时报》报道，从2010年到现在，像购物中心这样经过政府审批的商业中心数量翻了一番。现在有440家商业中心，卫星图像显示它们还在不断扩张。有100多万人在这些商业中心找到零售商或者经理的工作。另据统计，平壤市内有大大小小农贸市场40余个，仅统一市场一家市场内就有数千个摊位，蔬果、服装、日常用品等商品种类繁多。街边百货、食品小店增加迅猛。

　　光复地区商业中心坐落在平壤市万景台区光复大街上，距市中心15分钟左右的车程，是平壤市民住宅楼较为集中的地区。该商业中心是一家中朝合营的大型综合商场，中方持股65%，是目前平壤规模最大的综合商场之一。

　　此前我听说，平壤虽然有不少综合商场，但绝大部分是涉外商场，通常以外币结算，像该商业中心这种面向平壤普通市民、商品种类齐全的大型综合商场很受市民青睐。

　　朝鲜中央银行此前曾在全国范围内发行可储存朝币的借记卡“全盛卡”，在类似光复地区商业中心这样使用朝币的机构场所均可使用。

　　车过了八谷桥，远远就能看见一幢三层大型独立建筑，建筑正面中央标有红色朝文大字“光复地区商业中心”。进商场后第一件事就是：换钱。目前朝元汇率一直稳定在1人民币兑1100朝元左右，部分地方的换算方式略有不同。

　　商场共有三层：一层主要是超市，二层为百货商场，三层是餐饮和儿童游乐园。西门子冰箱的价格，约为4900元人民币。几乎所有商场都有太阳能板的柜台。这或许反应朝鲜电力短缺的现实，大部分楼房和路灯也都装有太阳能板。

　　逛了一圈之后，所有人来到超市。这里60%以上都是中国商品，也有部分日本、越南、新加坡等国的商品。超市产品价格跟中国的超市基本一样。

　　去上一个商场买文具时，服务员还是用手写标签，但光复商业中心的银员们都拿着商品往感应扫描器上扫描条形码，看来这里的一切经营活动都实现了信息化和数字化。但在找零时，她面带歉意地对我说，这个可以么?接着拿出了两块泡泡糖。

　　就整个商场来说，顾客不算太多，但已经比其他地方出现的本地人多了很多，也有一些人不看价格就大包大包往购物车里装。我问小韩有没有推荐的酒水，她想了想说，还是中国的酒比较好吧，最后给我推荐了几款当地零食和糕点。

　　听说从4月下旬开始，平壤油价上涨七成多，但商店货品供应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以上种种让我想起西方记者的一句评价，朝鲜的资本主义如同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性：“每个人都在从事，却没有人公开承认它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