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诺特：特朗普掌控下的美国会放任俄罗斯颠覆现有国际秩序吗？

　　尽管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对俄罗斯表示欢迎，但莫斯科的破坏性冲动依然存在制约。过去一年，西方各国政府日益警惕一种威胁，即包括伊朗、朝鲜和俄罗斯等国在内的一组强大对手，正结成由俄罗斯主导的“动乱轴心”。西方认为，这四个国家都是修正主义国家，一心想要推翻它们认为对自身不利的全球秩序。西方担忧，这些国家不仅可能在经济、军事和政治上互相支持，还可能挑起冲突，而西方将难以遏制由此产生的破坏性影响。在与西方盟友关系紧张，并就乌克兰战争与莫斯科进行谈判的同时，华盛顿暗示其目标之一是离间俄罗斯与其伙伴的关系。但这不太现实。无论是否与美国达成协议，俄罗斯都希望在乌克兰问题上最终取得胜利。因此，俄罗斯没有理由仅仅为了迎合特朗普而切断与重要伙伴的关系——尤其不愿为了改善与华盛顿的关系，而破坏与北京之间可靠的合作关系，因为美俄关系可能只会持续到下一次美国大选。即便特朗普政府最终解除对莫斯科的压力，俄罗斯也可能进一步加强与其他修正主义国家的关系，华盛顿对其破坏性外交政策的容忍度，也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然而，即使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俄罗斯对全球动荡的胃口也是有限的。爆发新一轮冲突，对俄罗斯而言未必有利。考虑到俄罗斯有限的资源以及对乌克兰战事的关注，其在全球其他地区塑造有利局势的能力受到极大限制。例如，最近暴力事件蔓延至中东，俄罗斯最初乐观地认为，敌对行动将损害其对手。但事态发展最终削弱了莫斯科的地位，因为它暴露了俄罗斯伙伴伊朗的脆弱性，并最终导致另一个伙伴叙利亚政权岌岌可危。俄罗斯对伊朗和朝鲜以外其他伙伴的依赖，也制约了其制造麻烦的能力。为了维持与印度和沙特阿拉伯的稳定关系，俄罗斯也必须有所克制，这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其侵略性冲动。此外，莫斯科还希望避免惹恼“全球南方”国家，这迫使其在金砖国家和联合国等多边外交场合保持谨慎。

　　当俄罗斯继续在乌克兰发动战争时，这些制约因素将尤为突出。即使未来俄乌冲突可能达成某种和解，这些制约因素也将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如果俄罗斯能够控制其干预行动的后果，它或许会认为收益大于损失。但如果干预行动可能升级为需要俄罗斯军事力量全面介入的冲突，莫斯科可能会更加谨慎。实际上，这意味着俄罗斯几乎肯定会加大在欧洲的虚假信息宣传和破坏活动，例如网络攻击和破坏基础设施。因为美国明确表示希望从欧洲撤退，这被俄罗斯视为进一步削弱北约凝聚力的机会。但俄罗斯对军事冲突的厌恶，应该会阻止它在朝鲜半岛、中东，甚至在其维持安全存在的非洲国家制造动乱。在多边场合遭遇对其修正主义议程的反对后，莫斯科也可能重新评估其外交策略，部分原因在于美国自身对这些机构造成的破坏程度。

　　俄罗斯正在进行一场持久战，深知必须有所选择地出击，尤其是在来自白宫的意外顺风可能只是昙花一现的情况下。那些仍然致力于对抗俄罗斯破坏性行为的国家，如果想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新时代有效应对，也需要仔细评估在何时何地采取行动——首先要关注日益危险的欧洲战线。

　　混乱的表象与潜在的制约

　　人们普遍认为，世界不同地区同时爆发冲突将有利于修正主义国家，而西方国家将因此受损。原因在于许多西方国家依赖美国提供安全保障：华盛顿承担着向主要位于亚洲和欧洲的盟友和伙伴提供核威慑和其他形式安全保障的独特责任。鉴于美国承担的多重安全承诺，一旦美国同时陷入多重危机，西方的集体资源可能会捉襟见肘。 如今，美国是否还愿意提供帮助已成疑问，这使得美国的伙伴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担忧如何在多条战线上加强防御。然而，人们往往忽视的是，俄罗斯及其伙伴也面临着自身的制约因素，这可能会抑制它们挑起冲突的意愿。

　　以最近中东地区此起彼伏的敌对行动为例。在哈马斯于2023年10月7日袭击以色列后，俄罗斯最初似乎乐见国际关注焦点从乌克兰战争转移。随着以色列开始在加沙地带采取军事行动，继而在黎巴嫩与伊朗支持的真主党武装交火，并抵御来自伊朗和也门胡塞武装的袭击，美国向该地区调派了“爱国者”导弹发射装置和其他武器。华盛顿还投入大量外交努力，推动加沙，以及后来的黎巴嫩停火谈判。另一方面，莫斯科几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缓和不断升级的紧张局势。冲突给西方有限的防空系统带来的额外压力，以及世界其他国家对西方在加沙和乌克兰战争问题上所持“双重标准”日益增长的不满，似乎都只会让俄罗斯获益。

　　但事实证明，中东地区的动荡过于剧烈且难以预测，莫斯科无法可靠地引导局势朝着对其有利的方向发展。由于其伙伴伊朗因与以色列的代理人和直接对抗而实力受损，俄罗斯未能提供任何有意义的援助。伊朗在2024年4月和10月对以色列发动的袭击，造成的实际损失和人员伤亡都相对较小，这表明其导弹能力可能并未达到此前预期的水平。以色列的报复性打击，特别是10月份的一次袭击，削弱了伊朗的导弹生产和防空能力。以色列对真主党的军事行动也削弱了该组织的实力。真主党在12月初帮助叙利亚反对派推翻了巴沙尔·阿萨德政权，而阿萨德政权是莫斯科和德黑兰的盟友。

　　阿萨德政权的垮台尤其凸显了俄罗斯的野心，以及其影响遥远战场局势的能力是有限的。在叙利亚政权垮台前的几个月里，自2015年以来一直在叙利亚保持军事存在的莫斯科，加强了在西南部以色列占领的戈兰高地附近的巡逻，并加大了对西北部伊德利卜省的轰炸力度，以阻止反阿萨德武装反对该政权，并阻止以色列和土耳其利用地区动荡来推进它们在叙利亚的各自目标。然而，当反对派武装在11月下旬发起闪电攻势时，俄罗斯军队基本上袖手旁观。克里姆林宫正忙于应对乌克兰危机，既缺乏军事资源，也无意愿出手拯救其叙利亚盟友。

　　最终，中东地区最近一连串的冲突削弱了俄罗斯的战略地位。莫斯科既无力也无意愿代表其在该地区的伙伴采取果断干预，结果是它在该地区的影响力有所下降。俄罗斯和伊朗非但未能有效地相互配合，共同开展破坏活动，反而一直专注于各自的战事，因此至少在短期内，它们能够提供的其他方面援助十分有限。

　　敌友之间

　　莫斯科还被迫在其外交政策的破坏性主旨，与不认同其与伊朗和朝鲜所构建“动乱轴心”的伙伴国利益之间，寻求平衡。这些“改革派”伙伴包括一些强大的非西方国家，它们希望对全球治理规则进行改革，但仍然希望现有的国际体系能够正常运转;它们寻求与西方保持良好关系，更倾向于稳定而非动荡。

　　对俄罗斯而言，与印度和沙特阿拉伯保持良好关系尤为重要。印度是俄罗斯最大的石油买家，也是俄罗斯第二大军民两用产品供应国(这些产品既有军事用途，也有商业用途)，两国保持着密切的国防工业合作关系。与此同时，沙特阿拉伯是俄罗斯在欧佩克(石油输出国组织)中的主要对话伙伴，欧佩克对全球石油市场具有重大影响力。(俄罗斯参与了“欧佩克+”机制，该机制包括欧佩克成员国和其他产油国。)石油和天然气收入支撑着俄罗斯约三分之一的国家预算，因此对于俄罗斯在乌克兰开展军事行动的能力至关重要;莫斯科无法承受油价大幅下跌。沙特阿拉伯本身可能也不希望看到油价暴跌，但它也可能面临来自美国的压力：特朗普在1月份的世界经济论坛演讲中表示，他可以“要求沙特阿拉伯和欧佩克降低油价”，以此迫使冲突结束。如果克里姆林宫和沙特领导层保持良好关系，它们都将增强与华盛顿谈判的筹码。

　　俄罗斯并未全力配合“动乱轴心”的行动，而是调整了其政策，以照顾其“改革派”伙伴对其他轴心成员的担忧。例如，去年夏天，当俄罗斯考虑向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转让武器时，将伊朗视为竞争对手的沙特阿拉伯向莫斯科施压，要求其放弃该计划。去年12月，媒体报道称，俄罗斯正在与印度商讨一项出售先进的“沃罗涅日”雷达系统的协议，该系统将帮助印度军方监视中国上空的空域，而印度与中国存在有争议的边界。

　　满足“改革派”伙伴的需求，也是俄罗斯实现其全球霸权目标的关键。俄罗斯声称，它正在领导所谓的“世界大多数”，努力削弱西方在全球事务中不成比例的影响力。在去年俄罗斯担任金砖国家轮值主席国期间，俄罗斯官员组织了数百次会议和工作组，议题涵盖从核能到卫生等广泛领域，以推进这一目标。但巴西和印度反对俄罗斯(以及中国)试图利用金砖国家来削弱西方及其相关机构的行为。例如，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在去年10月俄罗斯举行的金砖国家峰会上警告称，该集团不应将自身定位为“全球组织的替代品”。俄罗斯在峰会上放缓了姿态，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保证，金砖国家不会成为“反西方联盟”。

　　俄罗斯利用其他多边机构挑起事端的意愿也同样受到限制。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俄罗斯可以否决西方成员国提出的倡议，自2022年以来，俄罗斯也越来越倾向于这样做。但莫斯科有时也会限制其破坏性行为，以避免遭到强烈反对。去年6月，在联合国安理会就美国提出的加沙停火计划进行投票时，俄罗斯投了弃权票，它意识到阿拉伯国家支持该计划，如果俄罗斯投否决票，可能会激怒阿拉伯国家。然而，在9月举行的联合国未来峰会上，莫斯科的表现则不那么圆滑，招致了墨西哥和一些非洲国家的批评。当时，俄罗斯外交官试图破坏峰会的最终成果文件——《未来契约》，同时声称他们的意图是保护“全球南方”的愿望免受“西方集体”的侵害。俄罗斯的破坏行动适得其反，最终只有另外六个国家支持其推迟通过该协议的提议，而143个国家反对，15个国家投了弃权票。受到教训的莫斯科，未来在多边谈判中可能会选择更加谨慎行事。

　　尽管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对俄罗斯表示欢迎，但莫斯科的破坏性冲动依然存在制约。过去一年，西方各国政府日益警惕一种威胁，即包括伊朗、朝鲜和俄罗斯等国在内的一组强大对手，正结成由俄罗斯主导的“动乱轴心”。西方认为，这四个国家都是修正主义国家，一心想要推翻它们认为对自身不利的全球秩序。西方担忧，这些国家不仅可能在经济、军事和政治上互相支持，还可能挑起冲突，而西方将难以遏制由此产生的破坏性影响。在与西方盟友关系紧张，并就乌克兰战争与莫斯科进行谈判的同时，华盛顿暗示其目标之一是离间俄罗斯与其伙伴的关系。但这不太现实。无论是否与美国达成协议，俄罗斯都希望在乌克兰问题上最终取得胜利。因此，俄罗斯没有理由仅仅为了迎合特朗普而切断与重要伙伴的关系——尤其不愿为了改善与华盛顿的关系，而破坏与北京之间可靠的合作关系，因为美俄关系可能只会持续到下一次美国大选。即便特朗普政府最终解除对莫斯科的压力，俄罗斯也可能进一步加强与其他修正主义国家的关系，华盛顿对其破坏性外交政策的容忍度，也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然而，即使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俄罗斯对全球动荡的胃口也是有限的。爆发新一轮冲突，对俄罗斯而言未必有利。考虑到俄罗斯有限的资源以及对乌克兰战事的关注，其在全球其他地区塑造有利局势的能力受到极大限制。例如，最近暴力事件蔓延至中东，俄罗斯最初乐观地认为，敌对行动将损害其对手。但事态发展最终削弱了莫斯科的地位，因为它暴露了俄罗斯伙伴伊朗的脆弱性，并最终导致另一个伙伴叙利亚政权岌岌可危。俄罗斯对伊朗和朝鲜以外其他伙伴的依赖，也制约了其制造麻烦的能力。为了维持与印度和沙特阿拉伯的稳定关系，俄罗斯也必须有所克制，这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其侵略性冲动。此外，莫斯科还希望避免惹恼“全球南方”国家，这迫使其在金砖国家和联合国等多边外交场合保持谨慎。

　　当俄罗斯继续在乌克兰发动战争时，这些制约因素将尤为突出。即使未来俄乌冲突可能达成某种和解，这些制约因素也将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如果俄罗斯能够控制其干预行动的后果，它或许会认为收益大于损失。但如果干预行动可能升级为需要俄罗斯军事力量全面介入的冲突，莫斯科可能会更加谨慎。实际上，这意味着俄罗斯几乎肯定会加大在欧洲的虚假信息宣传和破坏活动，例如网络攻击和破坏基础设施。因为美国明确表示希望从欧洲撤退，这被俄罗斯视为进一步削弱北约凝聚力的机会。但俄罗斯对军事冲突的厌恶，应该会阻止它在朝鲜半岛、中东，甚至在其维持安全存在的非洲国家制造动乱。在多边场合遭遇对其修正主义议程的反对后，莫斯科也可能重新评估其外交策略，部分原因在于美国自身对这些机构造成的破坏程度。

　　俄罗斯正在进行一场持久战，深知必须有所选择地出击，尤其是在来自白宫的意外顺风可能只是昙花一现的情况下。那些仍然致力于对抗俄罗斯破坏性行为的国家，如果想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新时代有效应对，也需要仔细评估在何时何地采取行动——首先要关注日益危险的欧洲战线。

　　混乱的表象与潜在的制约

　　人们普遍认为，世界不同地区同时爆发冲突将有利于修正主义国家，而西方国家将因此受损。原因在于许多西方国家依赖美国提供安全保障：华盛顿承担着向主要位于亚洲和欧洲的盟友和伙伴提供核威慑和其他形式安全保障的独特责任。鉴于美国承担的多重安全承诺，一旦美国同时陷入多重危机，西方的集体资源可能会捉襟见肘。 如今，美国是否还愿意提供帮助已成疑问，这使得美国的伙伴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担忧如何在多条战线上加强防御。然而，人们往往忽视的是，俄罗斯及其伙伴也面临着自身的制约因素，这可能会抑制它们挑起冲突的意愿。

　　以最近中东地区此起彼伏的敌对行动为例。在哈马斯于2023年10月7日袭击以色列后，俄罗斯最初似乎乐见国际关注焦点从乌克兰战争转移。随着以色列开始在加沙地带采取军事行动，继而在黎巴嫩与伊朗支持的真主党武装交火，并抵御来自伊朗和也门胡塞武装的袭击，美国向该地区调派了“爱国者”导弹发射装置和其他武器。华盛顿还投入大量外交努力，推动加沙，以及后来的黎巴嫩停火谈判。另一方面，莫斯科几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缓和不断升级的紧张局势。冲突给西方有限的防空系统带来的额外压力，以及世界其他国家对西方在加沙和乌克兰战争问题上所持“双重标准”日益增长的不满，似乎都只会让俄罗斯获益。

　　但事实证明，中东地区的动荡过于剧烈且难以预测，莫斯科无法可靠地引导局势朝着对其有利的方向发展。由于其伙伴伊朗因与以色列的代理人和直接对抗而实力受损，俄罗斯未能提供任何有意义的援助。伊朗在2024年4月和10月对以色列发动的袭击，造成的实际损失和人员伤亡都相对较小，这表明其导弹能力可能并未达到此前预期的水平。以色列的报复性打击，特别是10月份的一次袭击，削弱了伊朗的导弹生产和防空能力。以色列对真主党的军事行动也削弱了该组织的实力。真主党在12月初帮助叙利亚反对派推翻了巴沙尔·阿萨德政权，而阿萨德政权是莫斯科和德黑兰的盟友。

　　阿萨德政权的垮台尤其凸显了俄罗斯的野心，以及其影响遥远战场局势的能力是有限的。在叙利亚政权垮台前的几个月里，自2015年以来一直在叙利亚保持军事存在的莫斯科，加强了在西南部以色列占领的戈兰高地附近的巡逻，并加大了对西北部伊德利卜省的轰炸力度，以阻止反阿萨德武装反对该政权，并阻止以色列和土耳其利用地区动荡来推进它们在叙利亚的各自目标。然而，当反对派武装在11月下旬发起闪电攻势时，俄罗斯军队基本上袖手旁观。克里姆林宫正忙于应对乌克兰危机，既缺乏军事资源，也无意愿出手拯救其叙利亚盟友。

　　最终，中东地区最近一连串的冲突削弱了俄罗斯的战略地位。莫斯科既无力也无意愿代表其在该地区的伙伴采取果断干预，结果是它在该地区的影响力有所下降。俄罗斯和伊朗非但未能有效地相互配合，共同开展破坏活动，反而一直专注于各自的战事，因此至少在短期内，它们能够提供的其他方面援助十分有限。

　　敌友之间

　　莫斯科还被迫在其外交政策的破坏性主旨，与不认同其与伊朗和朝鲜所构建“动乱轴心”的伙伴国利益之间，寻求平衡。这些“改革派”伙伴包括一些强大的非西方国家，它们希望对全球治理规则进行改革，但仍然希望现有的国际体系能够正常运转;它们寻求与西方保持良好关系，更倾向于稳定而非动荡。

　　对俄罗斯而言，与印度和沙特阿拉伯保持良好关系尤为重要。印度是俄罗斯最大的石油买家，也是俄罗斯第二大军民两用产品供应国(这些产品既有军事用途，也有商业用途)，两国保持着密切的国防工业合作关系。与此同时，沙特阿拉伯是俄罗斯在欧佩克(石油输出国组织)中的主要对话伙伴，欧佩克对全球石油市场具有重大影响力。(俄罗斯参与了“欧佩克+”机制，该机制包括欧佩克成员国和其他产油国。)石油和天然气收入支撑着俄罗斯约三分之一的国家预算，因此对于俄罗斯在乌克兰开展军事行动的能力至关重要;莫斯科无法承受油价大幅下跌。沙特阿拉伯本身可能也不希望看到油价暴跌，但它也可能面临来自美国的压力：特朗普在1月份的世界经济论坛演讲中表示，他可以“要求沙特阿拉伯和欧佩克降低油价”，以此迫使冲突结束。如果克里姆林宫和沙特领导层保持良好关系，它们都将增强与华盛顿谈判的筹码。

　　俄罗斯并未全力配合“动乱轴心”的行动，而是调整了其政策，以照顾其“改革派”伙伴对其他轴心成员的担忧。例如，去年夏天，当俄罗斯考虑向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转让武器时，将伊朗视为竞争对手的沙特阿拉伯向莫斯科施压，要求其放弃该计划。去年12月，媒体报道称，俄罗斯正在与印度商讨一项出售先进的“沃罗涅日”雷达系统的协议，该系统将帮助印度军方监视中国上空的空域，而印度与中国存在有争议的边界。

　　满足“改革派”伙伴的需求，也是俄罗斯实现其全球霸权目标的关键。俄罗斯声称，它正在领导所谓的“世界大多数”，努力削弱西方在全球事务中不成比例的影响力。在去年俄罗斯担任金砖国家轮值主席国期间，俄罗斯官员组织了数百次会议和工作组，议题涵盖从核能到卫生等广泛领域，以推进这一目标。但巴西和印度反对俄罗斯(以及中国)试图利用金砖国家来削弱西方及其相关机构的行为。例如，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在去年10月俄罗斯举行的金砖国家峰会上警告称，该集团不应将自身定位为“全球组织的替代品”。俄罗斯在峰会上放缓了姿态，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保证，金砖国家不会成为“反西方联盟”。

　　俄罗斯利用其他多边机构挑起事端的意愿也同样受到限制。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俄罗斯可以否决西方成员国提出的倡议，自2022年以来，俄罗斯也越来越倾向于这样做。但莫斯科有时也会限制其破坏性行为，以避免遭到强烈反对。去年6月，在联合国安理会就美国提出的加沙停火计划进行投票时，俄罗斯投了弃权票，它意识到阿拉伯国家支持该计划，如果俄罗斯投否决票，可能会激怒阿拉伯国家。然而，在9月举行的联合国未来峰会上，莫斯科的表现则不那么圆滑，招致了墨西哥和一些非洲国家的批评。当时，俄罗斯外交官试图破坏峰会的最终成果文件——《未来契约》，同时声称他们的意图是保护“全球南方”的愿望免受“西方集体”的侵害。俄罗斯的破坏行动适得其反，最终只有另外六个国家支持其推迟通过该协议的提议，而143个国家反对，15个国家投了弃权票。受到教训的莫斯科，未来在多边谈判中可能会选择更加谨慎行事。

　　可控的动乱

　　在其他修正主义国家的支持下，俄罗斯将继续在全球范围内煽动不稳定。但并非所有的动荡都对俄罗斯有利，因此莫斯科将专注于那些它认为能够带来战略利益的领域。多年来，俄罗斯一直在攻击欧洲的民用和军事基础设施，并干涉欧洲国家的内政。克里姆林宫可能已将潜在的反制措施纳入其战略考量。更糟糕的是，莫斯科可能会将特朗普政府对其欧洲盟友的持续谴责，以及对欧洲大陆反自由主义势力的包容，视为进一步干预的邀请。俄罗斯旨在逐步削弱欧洲团结的行动不仅会继续下去，而且最终可能会变本加厉。在北约东翼和俄罗斯之间的脆弱国家，如摩尔多瓦，莫斯科可能也认为，进一步播撒混乱的种子是有利可图的，因为华盛顿对该地区明显缺乏兴趣，这无疑助长了俄罗斯的冒险心态。今年1月，俄罗斯切断了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摩尔多瓦境内分离地区)的天然气供应，进行了一次试探，希望以此在摩尔多瓦亲西方的中央政府内部制造危机。

　　但在世界其他地区，俄罗斯可能认为制造麻烦的益处并不多，因为它既要考虑自身资源限制，也要顾及特朗普政府政策的不可预测性。例如，如果伊朗跨过核武器门槛，以色列(以及可能的美国)可能会采取军事行动回应，从而引发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可能暴露俄罗斯的无能——莫斯科既无力也无意愿出兵帮助伊朗防御，因为这将有与华盛顿直接对抗的风险——并可能破坏其南部更广泛的高加索地区的稳定。因此，莫斯科不太可能帮助德黑兰获得可用的核武库。俄罗斯已经加强了与伊朗和朝鲜的防务伙伴关系，但它并不想卷入这两国的战争——无论是在乌克兰战事期间，还是在战事结束后，都不想卷入。在萨赫勒地区，俄罗斯也在调整其军事角色。俄罗斯“非洲军团”(一支国家控制的雇佣军，在瓦格纳集团此前活动的大多数国家取代了瓦格纳)一直致力于训练当地军队，而不是像之前的瓦格纳部队那样，直接参与高风险的军事行动。莫斯科的目标是在非洲建立更多的安全伙伴关系，这将加强俄罗斯在北约南翼的战略地位。但冲突升级可能会危及这一目标，因为这可能会产生对俄罗斯人力和资源的需求，而莫斯科并不愿意投入这些资源。

　　俄罗斯可能还会继续调整其在多边外交场合的立场。它将支持金砖国家和其他规避西方的国际论坛，但同时也可能缓和其反西方姿态，以维持与今年金砖国家轮值主席国巴西，以及普京计划在今年访问的印度之间的良好关系。俄罗斯可能会倾向于在务实问题上取得进展，例如建立一个绕过美国金融机构的全球支付系统，或者制定促进以本币进行国际贸易的措施。这些都需要采取谨慎的方式，以争取巴西、印度和其他主要参与者的支持。即便如此，莫斯科也可能意识到，未来几年，它将有越来越多的自由来破坏全球治理，因为特朗普公开蔑视多边主义，这使得俄罗斯的单边主义行动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而特朗普政府近期倾向于与俄罗斯结盟——本周早些时候，美国在联合国就纪念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三周年的两项投票中，都与俄罗斯站在了一边——这可能为俄罗斯外交官创造机会，让他们能够利用西方阵营的分歧，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必须小心，避免激怒华盛顿，或是俄罗斯的“改革派”伙伴。

　　选择战场

　　俄罗斯不会通过谈判放弃与其他修正主义大国的结盟，因此，欧洲及其伙伴需要努力应对这些复杂局面，并就优先应对哪些威胁，以及如何分配资源做出艰难抉择。潜在的冲突点有很多。但认为俄罗斯正在同时在各地煽动动乱，既不准确，也无益于解决问题。有效且可持续的应对策略，必须认识到莫斯科面临的制约因素，并据此集中西方的力量。

　　在欧洲，俄罗斯的干预行动升级的可能性很高。即将到来的纵火、暗杀和虚假信息宣传浪潮，需要立即引起重视。欧洲国家不仅必须通过加强制裁执行，让俄罗斯为其混合战行动付出代价;它们可能还需要获得应对网络攻击的有效工具。它们还必须为更糟糕的情况做好准备：如果俄罗斯认为北约的军事力量过于薄弱，且内部政治分歧过大，以至于无法有效应对，俄罗斯最终可能会对欧洲的北约成员国动用经过精心权衡的军事力量。尽管俄罗斯在非洲的活动对欧洲来说并不构成直接威胁，但欧洲国家应该努力阻止俄罗斯进一步巩固其在北约南翼的军事存在。特别是，它们应该设法阻止俄罗斯将其之前部署在叙利亚的后勤基础设施转移到利比亚的计划，利比亚是非洲军团行动的新枢纽。目前，仅仅试图挑拨莫斯科与利比亚国民军司令哈利法·哈夫塔尔(控制着俄罗斯在利比亚军事资产所在区域)的关系是远远不够的。欧洲及其伙伴还需要重新投入到鼓励利比亚实现包容性治理的艰苦工作中。为了遏制俄罗斯在其他地区的扩张，它们应该向非洲伙伴提供安全合作，或者，在认识到自身资源有限的情况下，鼓励其他在非洲大陆影响力不断扩大的国家(如土耳其和海湾国家)发挥稳定地区局势的作用。

　　除了欧洲和非洲，俄罗斯对西方构成的直接威胁，至少目前来看是有限的。俄罗斯与伊朗和朝鲜等国之间的防务合作当然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因为它将增强这四个国家的军事实力。但俄罗斯并非世界大部分地区不稳定的主要根源。即便如此，欧洲和美国仍应继续密切合作，执行制裁和出口管制，以防止俄罗斯及其伙伴合作开发高度敏感的技术。它们还必须继续与那些能够帮助阻止危险合作形式的国家进行接触——例如，沙特阿拉伯可能能够阻止俄罗斯向伊朗或胡塞武装转让远程进攻性武器。 至于俄罗斯参与朝鲜半岛或中东地区战争的可能性，至少目前看来并不那么紧迫。中俄结盟可能导致极端形式的战时勾结，例如两国在同时爆发的冲突中使用战术核武器。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加遥远和难以置信，但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其后果将是灾难性的，西方防务规划者必须认真考虑如何应对这种机会主义性质的侵略行为。

　　在多边机构中，为了削弱俄罗斯的影响力，西方国家必须努力满足“全球南方”国家提出的关于构建更具包容性的全球治理体系的合理诉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联合国安理会都存在代表性失衡的问题，这些问题必须得到解决，无论改革有多么困难。金砖国家和七国集团之间的疏远只会增强俄罗斯构建反西方阵营的吸引力，因此，防止进一步疏远至关重要。二十国集团可以充当这两大国家集团之间的桥梁——这使得特朗普政府上周决定不参加在南非举行的二十国集团外长会议，显得更加不明智。美国政府已经退出了若干联合国机构。如果美国对多边主义的冷漠态度持续下去，欧洲以及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日本等志同道合的国家，将不得不填补美国留下的空白，提供政治领导，弥补资源缺口，并提供组织支持。如果它们不采取行动，俄罗斯可能会抓住机会，进一步削弱这些全球机构的吸引力。

　　特朗普第二届政府本身就是动荡的根源——全球治理、欧洲以及许多其他美国盟友都面临着动荡的威胁。对俄罗斯而言，美国的战略重心调整，既带来了一些不确定性，也带来了更多机遇。俄罗斯利用动荡，在遥远战场上为自身谋利的能力，受到结构性因素的制约，这种制约可能会长期存在。如果特朗普以“新警长”的身份，偶尔一时兴起决定实施“法律与秩序”，其结果可能并不总是俄罗斯所乐见的。但特朗普政府明显退回到19世纪的势力范围思维模式，也可能让俄罗斯拥有更大的自由，来加强其在欧洲的干预行动——如果欧洲及其伙伴想要应对即将到来的动荡，就必须对莫斯科破坏性行动的潜在目标和可能存在的限制，做出准确的评估。

　　作者简介：汉娜·诺特 (HANNA NOTTE) 是詹姆斯·马丁防扩散研究中心欧亚防扩散项目主任，同时也是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欧洲、俄罗斯和欧亚项目的高级研究员(非常驻)。本文由“钝角网”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