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罗德海弗：俄罗斯失去的十年，普京给俄罗斯人带来了什么?

　　莫斯科长期介入叙利亚局势，但其扶持的政权却突然垮台，这对克里姆林宫在全球事务中的影响力是一个重大打击。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战争则对俄罗斯在欧亚大陆的军事投射造成更会深远的影响，可能比莫斯科在叙利亚扶持的政权垮台更具破坏性。

　　战争让发展红利消耗殆尽

　　普京早期取得的成就之一，是稳住了俄罗斯的财政状况，结束了 20 世纪 90 年代困扰该国的恶性通货膨胀，这也为他赢得了国际尊重。在实行统一税率后，克里姆林宫在 21 世纪初创建了主权财富基金体系，以建立储备并平衡联邦预算，因为普京重新确立了对俄罗斯庞大碳氢化合物储备的国家控制权。多年来，大宗商品价格飙升，基金金库中充满了大量储备货币，使俄罗斯国家能够维持相对较低的债务水平。

据俄新社报道，在俄罗斯国防部年度扩大会议上，普京透露，2025年俄罗斯将把国内生产总值（GDP）的6.3%用于国防开支。

　　战争却导致俄罗斯主权福利基金枯竭，这对俄罗斯的经济影响力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此前，莫斯科曾试图在 2013 年利用该基金吸引基辅加入其贸易集团。在入侵前夕，该基金的流动资产总额高达 1140 亿美元。该基金现在正在迅速枯竭，一些分析师认为，俄罗斯正在使用手段来抬高该基金剩余资产的价值，以避免在中期内面临破产的风险。

　　21 世纪初，普京还利用国家改革后的财政政策改善人口结构，为家庭提供生育补助。对于一个工业化社会来说，这些努力取得了一定成效。2000 年，俄罗斯的生育率为 1.2，到 2015 年，这一数字已达到 1.78。入侵乌克兰前夕，俄罗斯生育率为 1.4，大致与欧盟平均水平相当。近三年后，英国广播公司俄罗斯频道估计，截至 2024 年 10 月，战争中死亡的俄罗斯人约有 14 万至 17 万，其中绝大多数是男性，受伤人数达数十万。

　　战争对俄罗斯人口结构的影响可能会持续数十年，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对苏联的影响一样。然而，数十万育龄男性的死亡和致残对该国老龄化的人口来说是一场灾难，也是对普京过去二十年鼓励生育政策所取得成果的沉重打击。

　　技术精英出逃导致创新停滞

　　2024 年 7 月，俄罗斯最成功的互联网公司 Yandex 的创始人阿尔卡季·沃洛日抛弃了俄罗斯的所有资产，逃离了俄罗斯。他带走了数百名专家，在荷兰建造欧洲最强大人工智能系统的计划。他因批评俄罗斯发动这场战争而被克里姆林宫斥为叛徒。

　　沃洛日的离去是克里姆林宫未能转向创新型经济、摆脱对大宗商品出口依赖的最新例证。冷战遗留的科技竞争使得俄罗斯拥有遍布广袤国土的工程和应用科学机构。如果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劳动力与联邦丰富的自然资源相结合，本可以发展出适应全球竞争的创新型经济，那些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也可能继续留在莫斯科的轨道上。尽管如此，俄罗斯的高等教育体系在过去二十年中已扩展到中亚和高加索地区，开设了附属分校。与此同时，莫斯科继续在俄罗斯的大学培养数以万计的中亚未来精英。

　　21 世纪初开始出现的大宗商品收入暴涨，加上上述冷战遗留问题，本来可以用来通过进口替代精心打造俄罗斯企业，并逐步培养出在全球市场上竞争的国内领军企业。这些政策在战后时期的韩国和台湾成功推行，使它们从前日本殖民地转变为电子革命的先锋。俄罗斯成熟的、由国家支持的黑客组织本可以超越传统的政治和军事目标，进行全方位的工业间谍活动。

　　相反，俄罗斯现在正努力实施进口替代，资源日益减少，人才不断流失。2010 年代，俄罗斯的信息安全行业一度发展势头良好，卡巴斯基和 Group-IB 等公司获得了大量国际客户。然而，2021 年 Group-IB 创始人和 2017 年卡巴斯基高级研究员因叛国罪被捕，表明自由市场仍然受制于克里姆林宫主人反复无常的想法。

　　世界知识产权组织 2023 年全球创新指数估计，相对于 GDP，俄罗斯的表现低于其发展水平的预期，在接受调查的 134 个经济体中排名第 51 位。这与排名第 12 位的中国形成了鲜明对比：北京积极的产业政策，加上大量存在的工业信息收集活动，带来了巨大的回报，因为北京的出口产品(从电子产品到汽车)现在都在与工业化国家竞争。

　　莫斯科声称已成功开发出国内技术，以装备该国日益复杂且具有侵入性的互联网审查和监控系统。然而，2022 年政府计划发展国内微电子和计算机芯片的生产，承认该国在产品方面落后世界其他国家 10 到 15 年。最近的报道表明，莫斯科现在的希望很大程度上在于与中国合作开发此类技术，以及找到绕过制裁的创造性方法。

　　这种情况也反映在其他行业：莫斯科在入侵乌克兰后发布的工业计划要求到 2035 年实现 80% 的汽车在国内生产。这一目标将更具挑战性，因为俄罗斯人已经从之前从欧洲和东亚进口的汽车转向购买中国制造的汽车。行业分析师表示，中国制造的汽车目前占据了俄罗斯市场的 54%。

　　欧亚经济联盟前景渺茫

　　虽然对乌克兰战争在欧亚大陆范围的分析大多集中在长期冲突如何削弱莫斯科决定高加索和中亚安全事务的能力，特别是随后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之间的战争，但最近的事态发展也使人们对普京关切的项目——欧亚经济联盟(EEU)在欧亚大陆进一步扩张的潜力产生了怀疑。

　　2024 年 9 月，俄罗斯总理米哈伊尔·米舒斯京会见了乌兹别克斯坦总统沙夫卡特·米尔济耶夫，可能就是为了游说塔什干正式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尽管如此，乌兹别克斯坦议会下院副议长阿克马尔·赛义多夫于 10 月下旬宣布，在仔细审查了数千份文件后，该国将继续作为观察员，而不寻求正式成员资格，这凸显了主权在该国的作用，以及哈萨克斯坦从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中获得的经济利益微乎其微。

　　这个人口最多的后苏联中亚国家决定不寻求正式加入欧亚经济联盟，这对欧亚经济联盟是一个重大打击，因为普京本人在访问该国期间曾公开游说塔什干于 2024 年 5 月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并强调这个内陆国家可以从该贸易集团的港口准入中获得物流方面的益处。

　　亲俄寡头比德齐纳·伊万尼什维利在充斥着舞弊的选举中再次当选，随后又宣布暂停入盟谈判，这可能使俄罗斯有更多机会游说第比利斯加入莫斯科的贸易集团。亲欧亚经济联盟的经济学家已经在亲俄媒体上就加入欧亚联盟的潜在好处展开辩论，声称加入欧亚联盟将带来对物流基础设施的投资，而奥地利铁路公司在 2023 年底抱怨称，格鲁吉亚政府招标突然改变，只允许符合欧亚经济联盟铁路标准的铁路部件参与电力机车供应项目的竞争。

　　然而，这些宣传和争取使用格鲁吉亚铁路的努力凸显了欧亚经济联盟本身存在的最大问题。它是一条商品走廊，而不是二十一世纪知识经济的关键。摩尔多瓦传统上严重依赖俄罗斯的经济，并于 2017 年获得欧亚经济联盟观察员地位。尽管俄罗斯通过亲俄寡头伊兰·肖尔贿赂数十万选民，但该国最近举行的总统选举中没有一位候选人提到欧亚经济联盟。伊兰·肖尔因被控从该国金融系统窃取 10 亿美元而流亡海外。塔吉克斯坦甚至一直避免获得观察员地位，尽管俄罗斯对其施压长达十年。

　　普京并没有吸取这些教训，仍然继续吹嘘欧亚经济联盟是多极世界的主要经济中心，这反映了普京心态上一个大问题。在执政的四分之一世纪里，普京从技术官僚和财政改革者演变为民族保守派，最后成为俄罗斯领土的新帝国主义集结者。然而，他从未真正披上现代化的外衣。未能向其前卫星国展示俄罗斯是现代化的典范，这对他在未来十年让后苏联欧亚大陆以莫斯科为导向的所有努力都是致命的。

　　作者：卢克·罗德海弗(Luke Rodeheffer)是网络安全和尽职调查公司 Alpha Centauri 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本文由“钝角网”译自《国家利益》网站。

　　莫斯科长期介入叙利亚局势，但其扶持的政权却突然垮台，这对克里姆林宫在全球事务中的影响力是一个重大打击。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战争则对俄罗斯在欧亚大陆的军事投射造成更会深远的影响，可能比莫斯科在叙利亚扶持的政权垮台更具破坏性。

　　战争让发展红利消耗殆尽

　　普京早期取得的成就之一，是稳住了俄罗斯的财政状况，结束了 20 世纪 90 年代困扰该国的恶性通货膨胀，这也为他赢得了国际尊重。在实行统一税率后，克里姆林宫在 21 世纪初创建了主权财富基金体系，以建立储备并平衡联邦预算，因为普京重新确立了对俄罗斯庞大碳氢化合物储备的国家控制权。多年来，大宗商品价格飙升，基金金库中充满了大量储备货币，使俄罗斯国家能够维持相对较低的债务水平。

据俄新社报道，在俄罗斯国防部年度扩大会议上，普京透露，2025年俄罗斯将把国内生产总值（GDP）的6.3%用于国防开支。

　　战争却导致俄罗斯主权福利基金枯竭，这对俄罗斯的经济影响力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此前，莫斯科曾试图在 2013 年利用该基金吸引基辅加入其贸易集团。在入侵前夕，该基金的流动资产总额高达 1140 亿美元。该基金现在正在迅速枯竭，一些分析师认为，俄罗斯正在使用手段来抬高该基金剩余资产的价值，以避免在中期内面临破产的风险。

　　21 世纪初，普京还利用国家改革后的财政政策改善人口结构，为家庭提供生育补助。对于一个工业化社会来说，这些努力取得了一定成效。2000 年，俄罗斯的生育率为 1.2，到 2015 年，这一数字已达到 1.78。入侵乌克兰前夕，俄罗斯生育率为 1.4，大致与欧盟平均水平相当。近三年后，英国广播公司俄罗斯频道估计，截至 2024 年 10 月，战争中死亡的俄罗斯人约有 14 万至 17 万，其中绝大多数是男性，受伤人数达数十万。

　　战争对俄罗斯人口结构的影响可能会持续数十年，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对苏联的影响一样。然而，数十万育龄男性的死亡和致残对该国老龄化的人口来说是一场灾难，也是对普京过去二十年鼓励生育政策所取得成果的沉重打击。

　　技术精英出逃导致创新停滞

　　2024 年 7 月，俄罗斯最成功的互联网公司 Yandex 的创始人阿尔卡季·沃洛日抛弃了俄罗斯的所有资产，逃离了俄罗斯。他带走了数百名专家，在荷兰建造欧洲最强大人工智能系统的计划。他因批评俄罗斯发动这场战争而被克里姆林宫斥为叛徒。

　　沃洛日的离去是克里姆林宫未能转向创新型经济、摆脱对大宗商品出口依赖的最新例证。冷战遗留的科技竞争使得俄罗斯拥有遍布广袤国土的工程和应用科学机构。如果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劳动力与联邦丰富的自然资源相结合，本可以发展出适应全球竞争的创新型经济，那些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也可能继续留在莫斯科的轨道上。尽管如此，俄罗斯的高等教育体系在过去二十年中已扩展到中亚和高加索地区，开设了附属分校。与此同时，莫斯科继续在俄罗斯的大学培养数以万计的中亚未来精英。

　　21 世纪初开始出现的大宗商品收入暴涨，加上上述冷战遗留问题，本来可以用来通过进口替代精心打造俄罗斯企业，并逐步培养出在全球市场上竞争的国内领军企业。这些政策在战后时期的韩国和台湾成功推行，使它们从前日本殖民地转变为电子革命的先锋。俄罗斯成熟的、由国家支持的黑客组织本可以超越传统的政治和军事目标，进行全方位的工业间谍活动。

　　相反，俄罗斯现在正努力实施进口替代，资源日益减少，人才不断流失。2010 年代，俄罗斯的信息安全行业一度发展势头良好，卡巴斯基和 Group-IB 等公司获得了大量国际客户。然而，2021 年 Group-IB 创始人和 2017 年卡巴斯基高级研究员因叛国罪被捕，表明自由市场仍然受制于克里姆林宫主人反复无常的想法。

　　世界知识产权组织 2023 年全球创新指数估计，相对于 GDP，俄罗斯的表现低于其发展水平的预期，在接受调查的 134 个经济体中排名第 51 位。这与排名第 12 位的中国形成了鲜明对比：北京积极的产业政策，加上大量存在的工业信息收集活动，带来了巨大的回报，因为北京的出口产品(从电子产品到汽车)现在都在与工业化国家竞争。

　　莫斯科声称已成功开发出国内技术，以装备该国日益复杂且具有侵入性的互联网审查和监控系统。然而，2022 年政府计划发展国内微电子和计算机芯片的生产，承认该国在产品方面落后世界其他国家 10 到 15 年。最近的报道表明，莫斯科现在的希望很大程度上在于与中国合作开发此类技术，以及找到绕过制裁的创造性方法。

　　这种情况也反映在其他行业：莫斯科在入侵乌克兰后发布的工业计划要求到 2035 年实现 80% 的汽车在国内生产。这一目标将更具挑战性，因为俄罗斯人已经从之前从欧洲和东亚进口的汽车转向购买中国制造的汽车。行业分析师表示，中国制造的汽车目前占据了俄罗斯市场的 54%。

　　欧亚经济联盟前景渺茫

　　虽然对乌克兰战争在欧亚大陆范围的分析大多集中在长期冲突如何削弱莫斯科决定高加索和中亚安全事务的能力，特别是随后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之间的战争，但最近的事态发展也使人们对普京关切的项目——欧亚经济联盟(EEU)在欧亚大陆进一步扩张的潜力产生了怀疑。

　　2024 年 9 月，俄罗斯总理米哈伊尔·米舒斯京会见了乌兹别克斯坦总统沙夫卡特·米尔济耶夫，可能就是为了游说塔什干正式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尽管如此，乌兹别克斯坦议会下院副议长阿克马尔·赛义多夫于 10 月下旬宣布，在仔细审查了数千份文件后，该国将继续作为观察员，而不寻求正式成员资格，这凸显了主权在该国的作用，以及哈萨克斯坦从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中获得的经济利益微乎其微。

　　这个人口最多的后苏联中亚国家决定不寻求正式加入欧亚经济联盟，这对欧亚经济联盟是一个重大打击，因为普京本人在访问该国期间曾公开游说塔什干于 2024 年 5 月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并强调这个内陆国家可以从该贸易集团的港口准入中获得物流方面的益处。

　　亲俄寡头比德齐纳·伊万尼什维利在充斥着舞弊的选举中再次当选，随后又宣布暂停入盟谈判，这可能使俄罗斯有更多机会游说第比利斯加入莫斯科的贸易集团。亲欧亚经济联盟的经济学家已经在亲俄媒体上就加入欧亚联盟的潜在好处展开辩论，声称加入欧亚联盟将带来对物流基础设施的投资，而奥地利铁路公司在 2023 年底抱怨称，格鲁吉亚政府招标突然改变，只允许符合欧亚经济联盟铁路标准的铁路部件参与电力机车供应项目的竞争。

　　然而，这些宣传和争取使用格鲁吉亚铁路的努力凸显了欧亚经济联盟本身存在的最大问题。它是一条商品走廊，而不是二十一世纪知识经济的关键。摩尔多瓦传统上严重依赖俄罗斯的经济，并于 2017 年获得欧亚经济联盟观察员地位。尽管俄罗斯通过亲俄寡头伊兰·肖尔贿赂数十万选民，但该国最近举行的总统选举中没有一位候选人提到欧亚经济联盟。伊兰·肖尔因被控从该国金融系统窃取 10 亿美元而流亡海外。塔吉克斯坦甚至一直避免获得观察员地位，尽管俄罗斯对其施压长达十年。

　　普京并没有吸取这些教训，仍然继续吹嘘欧亚经济联盟是多极世界的主要经济中心，这反映了普京心态上一个大问题。在执政的四分之一世纪里，普京从技术官僚和财政改革者演变为民族保守派，最后成为俄罗斯领土的新帝国主义集结者。然而，他从未真正披上现代化的外衣。未能向其前卫星国展示俄罗斯是现代化的典范，这对他在未来十年让后苏联欧亚大陆以莫斯科为导向的所有努力都是致命的。

　　作者：卢克·罗德海弗(Luke Rodeheffer)是网络安全和尽职调查公司 Alpha Centauri 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本文由“钝角网”译自《国家利益》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