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达托夫&博罗根：俄乌战争如何让俄罗斯情报机构的权力膨胀

　　2023年4月，一名被怀疑与俄罗斯情报机构有关的俄罗斯知名人士从意大利成功逃脱的消息令人印象深刻。这个叫乌斯的俄罗斯商人，是一位前俄罗斯州长的儿子，几个月前在因涉嫌向俄罗斯走私美国敏感军事技术而在米兰被拘留。根据纽约布鲁克林一家联邦法院发布的起诉书，2022年10月，乌斯非法贩运制造弹道导弹和各种其他武器所需的半导体，其中一些被用于乌克兰战争。但在等待被引渡到美国的时候，他在一个塞尔维亚犯罪团伙的帮助下从意大利逃回了俄罗斯。

　　这只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之一，表明自乌克兰战争开始以来，俄罗斯情报部队在很大程度上进行了重组并且活跃起来。时间回到2022年春天，在俄罗斯总统普京发动入侵后的几个月里，俄罗斯情报机构似乎迷失了方向，陷入迷茫。欧洲国家一个接一个地驱逐了俄罗斯外交官;据英国估计，大约有600名俄罗斯官员被驱逐出欧洲，其中可能有400人被认为是间谍。俄罗斯的内部安全机构联邦安全局(FSB)也严重误判了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将面临的阻力，认为俄罗斯可以迅速占领基辅。这导致了俄罗斯此后的糟糕表现。

2022年6月，普京在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总部发表演讲

　　现在，俄罗斯的外国情报网络似乎又重新激活，而且变得越来越活跃，越来越依赖外国人——比如美国的塞尔维亚黑帮——来帮助其绕过对俄罗斯人的限制。战前，西方情报机构主要处理由俄罗斯公民执行的行动。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如今，俄罗斯的情报活动利用了一系列的外国公民，这不仅包括对西方进行间谍活动和追踪运往乌克兰的武器运输，还包括对自战争开始以来逃往国外的俄罗斯流亡者和普京政权的反对者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从格鲁吉亚和塞尔维亚到保加利亚和波兰等北约国家，此类活动的证据随处可见。例如，在2023年初，英国官员逮捕了五名保加利亚人，他们被指控为俄罗斯从事间谍活动，包括监视在伦敦的俄罗斯流亡者。

　　与此同时，俄罗斯间谍机构似乎也发生了转变。战前，三个主要的情报部门分工明确——俄罗斯联邦情报局(SVR;对外情报)、俄罗斯总参谋部军事情报总局(GRU;军事情报)和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国内安全)。过去，人们普遍认为，俄罗斯联邦情报局主要关注政治和工业间谍活动，俄罗斯总参谋部军事情报总局主要关注军事问题，而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则主要关注俄罗斯内部，利用其外国分支机构主要针对海外俄罗斯人开展行动，并确保邻国亲俄派掌权。现在，这些分工不再那么明确了:这三家机构都深深卷入了乌克兰战争，而且这三家机构都在积极招募俄罗斯最近流亡海外的人。

　　莫斯科间谍机构卷土重来对西方对抗俄罗斯干预和俄罗斯情报行动的努力具有重大影响。按照最近的迹象判断，俄罗斯在欧洲和其他地方的情报活动可能会构成比战争初期更大的威胁。与此同时，这些变化也人们得以深入了解普京的战时政权，以及它在多大程度上按照苏联的早期模式重建了俄罗斯的间谍机构。普京不仅试图吸取苏联克格勃在20世纪末与西方对抗时失败的教训。他还试图恢复斯大林令人敬畏的秘密机构，从布尔什维克革命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几十年里，这个机构在对抗西方方面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

　　与西方的三轮间谍斗争

　　在俄罗斯于2022年对乌克兰发动全面战争之前，其情报工作看起来相当薄弱。长期以来，情报人员一直承受着机构间的内斗和地盘之争，以及将军和普通士兵之间信任的破裂，这导致了从基层向高层传递信息的严重延误和失真。与此同时，俄罗斯情报行动日益因其草率而知名，比如2018年在英国对俄罗斯前军官谢尔盖·斯克里帕尔和2020年对反对派领导人阿列克谢·纳瓦尔尼的拙劣投毒。简而言之，俄罗斯间谍机构似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这个问题随着俄罗斯入侵计划中对乌克兰的尴尬误读而暴露出来。

　　但随着乌克兰战争进入第二年，俄罗斯情报机构进行了重组，并找到了新的目标。这些机构没有纠缠于自己的错误，也没有质疑自身为何在最初的入侵中完全没有预料到乌克兰的抵抗，而是在与整个西方的对抗的过程中发展新的力量。他们不仅增加了在欧洲和邻国的活动;俄罗斯联邦安全局还加大了在俄罗斯领土上反击乌克兰行动的力度。尽管出现了2022年灾难性的失利，但普京没有对安全部门进行任何激进的改革，这被视为一种“美德”：自动荡的上世纪90年代以来，情报领导层和普通民众都普遍认为，任何改革这些机构的尝试都会削弱它们的能力。

　　然而，这些新活动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重振俄罗斯针对西方的整体情报战。对于俄罗斯的主要机构来说，这场战争可以追溯到苏联时代的最初几年。在俄罗斯情报官员看来，乌克兰战争开启了一场自1917年以来一直在上演的大规模间谍战的第三轮。

　　布尔什维克革命后不久，第一轮斗争就开始了，早期的苏联特工主要与英国特工对峙。在最初的冲突中，苏联特工成功地破坏了从国外煽动抵抗布尔什维克政权的任何行动。为此，他们进行了一次代号为“信任”的大规模的引诱行动，他们将政治上活跃的俄罗斯人以及英国间谍引诱到苏联，名义是帮助一个假的反布尔什维克组织。这些反苏活动分子就是这样被确认和杀害的。这样的斗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达到了顶峰，当时俄罗斯间谍成功地渗透进了英国的情报部门，在美国，他们进入了曼哈顿计划，窃取了原子弹的秘密。总的来说，苏联官员相信他们赢得了与西方的第一轮较量。

　　然而，第二轮情报战对莫斯科来说并没有那么顺利。冷战期间，克格勃没能拯救它发誓要保护的苏联。然后，在20世纪90年代初，该机构在分裂和肢解后几乎被摧毁。这场崩溃给普京和他的安全精英们留下了持久的伤疤，他们见证了这一切，他们正在努力重建一个失去了昔日权力的俄罗斯。(普京最终在克格勃以前的基础上建立了俄罗斯联邦安全局。)

　　现在，随着与西方新一轮大冲突的爆发，俄罗斯的情报机构正在寻求扭转冷战时期的挫折。他们感觉到了一个新的机会，将乌克兰战争视为第三轮情报战的序幕。与苏联前一代特工的传承是明显的：今年9月，俄罗斯对外情报局局长谢尔盖•纳雷什金在俄罗斯对外情报局莫斯科总部的院子里为苏联秘密警察创始人的新雕像举行了落成典礼。11月，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通过庆祝苏联秘密警察(OGPU)成立100周年，强调了苏联秘密警察在镇压政治偷渡组织方面的作用，强化了这一点。

　　但这种“传承”远远超出了对苏联早期成就的纪念。在战争的准备阶段和爆发后，普京明显地利用了前克格勃将军，他们和他一样渴望为苏联解体的耻辱报仇。尼古拉·格里宾曾在上世纪80年代担任克格勃对外情报部门对外虚假情报行动副主管，他在2021年成立的俄罗斯新智库国家通信发展研究所(National Research Institut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ommunications)中担任领导角色，该智库旨在在俄罗斯邻国中塑造亲克里姆林宫的舆论，尤其是白俄罗斯。(格里宾本人撰写了几份关于白俄罗斯公众舆论的研究报告。)20世纪80年代，亚历山大·米哈伊洛夫在克格勃臭名昭著的第五局工作，该部门的任务是根除意识形态颠覆活动，针对包括持不同政见者、音乐家和教会领袖，并在90年代为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开展虚假情报活动。从2021年秋天开始，也就是入侵前几个月，米哈伊洛夫一直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对俄罗斯媒体的非官方喉舌，宣传该机构对乌克兰事件的看法。按照俄罗斯情报机构的描述，这场战争让美国和欧洲与俄罗斯对立，乌克兰人只是西方间谍头子的傀儡。

　　与普京一样，俄罗斯的间谍机构也从苏联早期的情报战中吸取了一些重要的教训。由于乌克兰战争让俄罗斯直接与西方对抗，它促使克里姆林宫及其间谍机构重新思考几个自1991年以来一直没有得到仔细研究的重大国家安全问题。例如，俄罗斯的边界问题以及是否要关闭它们。克里姆林宫决定不这样做，这让情报机构受益，它们可以利用俄罗斯公民向欧洲和其他邻国新的外流，来帮助弥补俄罗斯外交官被驱逐出欧洲各国首都的影响。普京显然是为了避免重蹈冷战时期的覆辙，当时苏联严格限制人员的跨境流动，阻碍了苏联的情报工作。

　　但克里姆林宫还面临着另一个紧迫的问题:如何在军队内部加强纪律。普京本可以效仿斯大林的做法，进行大规模清洗和镇压。但他似乎已经认识到，这些措施最终对苏联产生了适得其反的效果。普京明白，灌输恐惧是一个有用的工具，但彻底的清洗会伤害这些机构——就像他们在20世纪30年代所做的那样，当时苏联的外国情报机构失去了最得力的特工。因此，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对外情报部门负责人谢尔盖•贝塞达在入侵乌克兰的头几天表现不佳，最初被拘留并被单独监禁。但几周后，他复职了，在瓦格纳准军事公司的负责人叶夫根尼·普里戈任于2023年6月领导了一场兵变之后，许多人预期的军事情报部门和联邦安全局(FSB)的大清洗并没有发生。

　　总的来说，普京对他的情报机构采取了一种灵活、务实的态度，给其适当的压力，鼓励其以更创新的方式重新对抗西方。其中一个结果似乎是，在过去一年里，俄罗斯情报机构的海外行动明显增多，包括所谓的破坏行动，以及俄罗斯特工在意大利的渗透，以及在几个北约国家加大招募力度。德国联邦情报局(BND)的一名成员于2022年12月因涉嫌向俄罗斯政府转移高度机密信息而被捕，目前正在因叛国罪接受审判。

　　如何牢固掌控庞大的安全和情报机构?

　　在卷土重来的过程中，俄罗斯间谍机构还吸取了苏联时代的另一个重要教训:战略性地利用意识形态。在20世纪30年代，莫斯科通过批评西方的不足而不是宣扬马克思主义学说，赢得了许多西方人支持苏联事业。当时，苏联特工意识到，他们并不真的需要推销一种成熟的意识形态;相反，他们可以把苏联描绘成西方帝国主义的替代品，强调西方的双重标准和虚伪，并提供一个与全球强国对抗的领导人。在俄罗斯与西方的新情报战中，这些想法正是俄罗斯机构现在可以向潜在盟友和新招募的人兜售的。

　　随着俄罗斯准备进入第三年的战争，情报机构知道克里姆林宫支持他们，并与他们有着同样的偏执。这一现实表明，情报机构可以指望克里姆林宫的保护。但这并不意味着普京本人的权力更加稳固。

　　在过去二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普京一直在努力应对如何控制他庞大的安全和情报机构的挑战，这些机构分布在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和海外。21世纪初，他抛弃了前总统鲍里斯·叶利钦提出的情报机构相互竞争的概念，使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成为最高情报机构。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后，普京试图通过将几名中层官员以腐败指控送入监狱来迫使他的情报部门就范。但这并没有使得克里姆林宫加强对这些机构的控制。现在，在入侵乌克兰的战争中，普京试图避免过去的错误，并确保他的情报部门的忠诚。他还成功地使他们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强大。

　　但目前尚不清楚这些措施是否加强了他对他们的掌控。到目前为止，普京还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愿意重复斯大林大规模清洗他的机构的错误，但他也明白，与苏联时期不同，他几乎没有其他方法来控制他们。如果俄罗斯在战争中开始出现不利局面，这种唯上是从地情况可能意味着普京的特工可能不会积极地拯救他。

　　作者简介：安德烈·索尔达托夫(Andrei Soldatov)、伊琳娜·博罗根(Irina Borogan)，欧洲政策分析中心非常驻高级研究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2023年4月，一名被怀疑与俄罗斯情报机构有关的俄罗斯知名人士从意大利成功逃脱的消息令人印象深刻。这个叫乌斯的俄罗斯商人，是一位前俄罗斯州长的儿子，几个月前在因涉嫌向俄罗斯走私美国敏感军事技术而在米兰被拘留。根据纽约布鲁克林一家联邦法院发布的起诉书，2022年10月，乌斯非法贩运制造弹道导弹和各种其他武器所需的半导体，其中一些被用于乌克兰战争。但在等待被引渡到美国的时候，他在一个塞尔维亚犯罪团伙的帮助下从意大利逃回了俄罗斯。

　　这只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之一，表明自乌克兰战争开始以来，俄罗斯情报部队在很大程度上进行了重组并且活跃起来。时间回到2022年春天，在俄罗斯总统普京发动入侵后的几个月里，俄罗斯情报机构似乎迷失了方向，陷入迷茫。欧洲国家一个接一个地驱逐了俄罗斯外交官;据英国估计，大约有600名俄罗斯官员被驱逐出欧洲，其中可能有400人被认为是间谍。俄罗斯的内部安全机构联邦安全局(FSB)也严重误判了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将面临的阻力，认为俄罗斯可以迅速占领基辅。这导致了俄罗斯此后的糟糕表现。

2022年6月，普京在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总部发表演讲

　　现在，俄罗斯的外国情报网络似乎又重新激活，而且变得越来越活跃，越来越依赖外国人——比如美国的塞尔维亚黑帮——来帮助其绕过对俄罗斯人的限制。战前，西方情报机构主要处理由俄罗斯公民执行的行动。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如今，俄罗斯的情报活动利用了一系列的外国公民，这不仅包括对西方进行间谍活动和追踪运往乌克兰的武器运输，还包括对自战争开始以来逃往国外的俄罗斯流亡者和普京政权的反对者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从格鲁吉亚和塞尔维亚到保加利亚和波兰等北约国家，此类活动的证据随处可见。例如，在2023年初，英国官员逮捕了五名保加利亚人，他们被指控为俄罗斯从事间谍活动，包括监视在伦敦的俄罗斯流亡者。

　　与此同时，俄罗斯间谍机构似乎也发生了转变。战前，三个主要的情报部门分工明确——俄罗斯联邦情报局(SVR;对外情报)、俄罗斯总参谋部军事情报总局(GRU;军事情报)和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国内安全)。过去，人们普遍认为，俄罗斯联邦情报局主要关注政治和工业间谍活动，俄罗斯总参谋部军事情报总局主要关注军事问题，而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则主要关注俄罗斯内部，利用其外国分支机构主要针对海外俄罗斯人开展行动，并确保邻国亲俄派掌权。现在，这些分工不再那么明确了:这三家机构都深深卷入了乌克兰战争，而且这三家机构都在积极招募俄罗斯最近流亡海外的人。

　　莫斯科间谍机构卷土重来对西方对抗俄罗斯干预和俄罗斯情报行动的努力具有重大影响。按照最近的迹象判断，俄罗斯在欧洲和其他地方的情报活动可能会构成比战争初期更大的威胁。与此同时，这些变化也人们得以深入了解普京的战时政权，以及它在多大程度上按照苏联的早期模式重建了俄罗斯的间谍机构。普京不仅试图吸取苏联克格勃在20世纪末与西方对抗时失败的教训。他还试图恢复斯大林令人敬畏的秘密机构，从布尔什维克革命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几十年里，这个机构在对抗西方方面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

　　与西方的三轮间谍斗争

　　在俄罗斯于2022年对乌克兰发动全面战争之前，其情报工作看起来相当薄弱。长期以来，情报人员一直承受着机构间的内斗和地盘之争，以及将军和普通士兵之间信任的破裂，这导致了从基层向高层传递信息的严重延误和失真。与此同时，俄罗斯情报行动日益因其草率而知名，比如2018年在英国对俄罗斯前军官谢尔盖·斯克里帕尔和2020年对反对派领导人阿列克谢·纳瓦尔尼的拙劣投毒。简而言之，俄罗斯间谍机构似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这个问题随着俄罗斯入侵计划中对乌克兰的尴尬误读而暴露出来。

　　但随着乌克兰战争进入第二年，俄罗斯情报机构进行了重组，并找到了新的目标。这些机构没有纠缠于自己的错误，也没有质疑自身为何在最初的入侵中完全没有预料到乌克兰的抵抗，而是在与整个西方的对抗的过程中发展新的力量。他们不仅增加了在欧洲和邻国的活动;俄罗斯联邦安全局还加大了在俄罗斯领土上反击乌克兰行动的力度。尽管出现了2022年灾难性的失利，但普京没有对安全部门进行任何激进的改革，这被视为一种“美德”：自动荡的上世纪90年代以来，情报领导层和普通民众都普遍认为，任何改革这些机构的尝试都会削弱它们的能力。

　　然而，这些新活动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重振俄罗斯针对西方的整体情报战。对于俄罗斯的主要机构来说，这场战争可以追溯到苏联时代的最初几年。在俄罗斯情报官员看来，乌克兰战争开启了一场自1917年以来一直在上演的大规模间谍战的第三轮。

　　布尔什维克革命后不久，第一轮斗争就开始了，早期的苏联特工主要与英国特工对峙。在最初的冲突中，苏联特工成功地破坏了从国外煽动抵抗布尔什维克政权的任何行动。为此，他们进行了一次代号为“信任”的大规模的引诱行动，他们将政治上活跃的俄罗斯人以及英国间谍引诱到苏联，名义是帮助一个假的反布尔什维克组织。这些反苏活动分子就是这样被确认和杀害的。这样的斗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达到了顶峰，当时俄罗斯间谍成功地渗透进了英国的情报部门，在美国，他们进入了曼哈顿计划，窃取了原子弹的秘密。总的来说，苏联官员相信他们赢得了与西方的第一轮较量。

　　然而，第二轮情报战对莫斯科来说并没有那么顺利。冷战期间，克格勃没能拯救它发誓要保护的苏联。然后，在20世纪90年代初，该机构在分裂和肢解后几乎被摧毁。这场崩溃给普京和他的安全精英们留下了持久的伤疤，他们见证了这一切，他们正在努力重建一个失去了昔日权力的俄罗斯。(普京最终在克格勃以前的基础上建立了俄罗斯联邦安全局。)

　　现在，随着与西方新一轮大冲突的爆发，俄罗斯的情报机构正在寻求扭转冷战时期的挫折。他们感觉到了一个新的机会，将乌克兰战争视为第三轮情报战的序幕。与苏联前一代特工的传承是明显的：今年9月，俄罗斯对外情报局局长谢尔盖•纳雷什金在俄罗斯对外情报局莫斯科总部的院子里为苏联秘密警察创始人的新雕像举行了落成典礼。11月，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通过庆祝苏联秘密警察(OGPU)成立100周年，强调了苏联秘密警察在镇压政治偷渡组织方面的作用，强化了这一点。

　　但这种“传承”远远超出了对苏联早期成就的纪念。在战争的准备阶段和爆发后，普京明显地利用了前克格勃将军，他们和他一样渴望为苏联解体的耻辱报仇。尼古拉·格里宾曾在上世纪80年代担任克格勃对外情报部门对外虚假情报行动副主管，他在2021年成立的俄罗斯新智库国家通信发展研究所(National Research Institut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ommunications)中担任领导角色，该智库旨在在俄罗斯邻国中塑造亲克里姆林宫的舆论，尤其是白俄罗斯。(格里宾本人撰写了几份关于白俄罗斯公众舆论的研究报告。)20世纪80年代，亚历山大·米哈伊洛夫在克格勃臭名昭著的第五局工作，该部门的任务是根除意识形态颠覆活动，针对包括持不同政见者、音乐家和教会领袖，并在90年代为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开展虚假情报活动。从2021年秋天开始，也就是入侵前几个月，米哈伊洛夫一直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对俄罗斯媒体的非官方喉舌，宣传该机构对乌克兰事件的看法。按照俄罗斯情报机构的描述，这场战争让美国和欧洲与俄罗斯对立，乌克兰人只是西方间谍头子的傀儡。

　　与普京一样，俄罗斯的间谍机构也从苏联早期的情报战中吸取了一些重要的教训。由于乌克兰战争让俄罗斯直接与西方对抗，它促使克里姆林宫及其间谍机构重新思考几个自1991年以来一直没有得到仔细研究的重大国家安全问题。例如，俄罗斯的边界问题以及是否要关闭它们。克里姆林宫决定不这样做，这让情报机构受益，它们可以利用俄罗斯公民向欧洲和其他邻国新的外流，来帮助弥补俄罗斯外交官被驱逐出欧洲各国首都的影响。普京显然是为了避免重蹈冷战时期的覆辙，当时苏联严格限制人员的跨境流动，阻碍了苏联的情报工作。

　　但克里姆林宫还面临着另一个紧迫的问题:如何在军队内部加强纪律。普京本可以效仿斯大林的做法，进行大规模清洗和镇压。但他似乎已经认识到，这些措施最终对苏联产生了适得其反的效果。普京明白，灌输恐惧是一个有用的工具，但彻底的清洗会伤害这些机构——就像他们在20世纪30年代所做的那样，当时苏联的外国情报机构失去了最得力的特工。因此，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对外情报部门负责人谢尔盖•贝塞达在入侵乌克兰的头几天表现不佳，最初被拘留并被单独监禁。但几周后，他复职了，在瓦格纳准军事公司的负责人叶夫根尼·普里戈任于2023年6月领导了一场兵变之后，许多人预期的军事情报部门和联邦安全局(FSB)的大清洗并没有发生。

　　总的来说，普京对他的情报机构采取了一种灵活、务实的态度，给其适当的压力，鼓励其以更创新的方式重新对抗西方。其中一个结果似乎是，在过去一年里，俄罗斯情报机构的海外行动明显增多，包括所谓的破坏行动，以及俄罗斯特工在意大利的渗透，以及在几个北约国家加大招募力度。德国联邦情报局(BND)的一名成员于2022年12月因涉嫌向俄罗斯政府转移高度机密信息而被捕，目前正在因叛国罪接受审判。

　　如何牢固掌控庞大的安全和情报机构?

　　在卷土重来的过程中，俄罗斯间谍机构还吸取了苏联时代的另一个重要教训:战略性地利用意识形态。在20世纪30年代，莫斯科通过批评西方的不足而不是宣扬马克思主义学说，赢得了许多西方人支持苏联事业。当时，苏联特工意识到，他们并不真的需要推销一种成熟的意识形态;相反，他们可以把苏联描绘成西方帝国主义的替代品，强调西方的双重标准和虚伪，并提供一个与全球强国对抗的领导人。在俄罗斯与西方的新情报战中，这些想法正是俄罗斯机构现在可以向潜在盟友和新招募的人兜售的。

　　随着俄罗斯准备进入第三年的战争，情报机构知道克里姆林宫支持他们，并与他们有着同样的偏执。这一现实表明，情报机构可以指望克里姆林宫的保护。但这并不意味着普京本人的权力更加稳固。

　　在过去二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普京一直在努力应对如何控制他庞大的安全和情报机构的挑战，这些机构分布在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和海外。21世纪初，他抛弃了前总统鲍里斯·叶利钦提出的情报机构相互竞争的概念，使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成为最高情报机构。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后，普京试图通过将几名中层官员以腐败指控送入监狱来迫使他的情报部门就范。但这并没有使得克里姆林宫加强对这些机构的控制。现在，在入侵乌克兰的战争中，普京试图避免过去的错误，并确保他的情报部门的忠诚。他还成功地使他们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强大。

　　但目前尚不清楚这些措施是否加强了他对他们的掌控。到目前为止，普京还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愿意重复斯大林大规模清洗他的机构的错误，但他也明白，与苏联时期不同，他几乎没有其他方法来控制他们。如果俄罗斯在战争中开始出现不利局面，这种唯上是从地情况可能意味着普京的特工可能不会积极地拯救他。

　　作者简介：安德烈·索尔达托夫(Andrei Soldatov)、伊琳娜·博罗根(Irina Borogan)，欧洲政策分析中心非常驻高级研究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