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森&泽卡：欧洲民众的“乌克兰战争疲劳症”亟待重视

　　现在距离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已经过去近700天了。尽管大多数欧洲领导人仍然坚定地支持基辅，但他们越来越难以在公众中获得同样支持度。对生活成本的担忧导致许多欧洲人质疑继续为乌克兰提供资金的可持续性，而最近几周，加沙地带的战争也分散了欧洲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尽管基辅的反攻仍在继续，但尚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乌克兰在冲突第一年取得的成功所带来的势头已经被一种感觉所取代，即尽管战斗仍在继续，但前线并没有移动，形成僵局的可能性正在增加。

　　这些担忧能够解释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所进行的调查中显示出民众的态度转变。这项民意调查表明，欧洲人对乌克兰继续战斗的支持已经开始下降。到目前为止，这种变化并不大，但其趋势是确定的。根据该委员会早前于2023年1月在10个欧洲国家进行的民意调查，38%的人希望乌克兰收复其所有领土。但根据该委员会9月和10月的最新调查，这一数字已降至34%。认为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冲突需要尽快结束的人，即使这意味着乌克兰将一些领土让给俄罗斯，基本上保持在28%到29%之间。相比之下，美国9月份的数据显示，43%的人支持乌克兰继续战斗，只有17%的人希望战争尽快结束。

　　欧洲对乌克兰的支持尚未动摇，但可能很快就不那么坚定——尤其是因为一些政客，在竞选激烈的选举年，可能会试图走在潮流的前面。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欧洲领导人必须更好地向选民提供令人信服的解释，说明乌克兰如何能够赢得这场战争，以及为什么乌克兰赢得这场战争对欧洲的未来至关重要。如果他们做不到这一点，基辅可能会在未来几周和几个月内失去关键的支持。

当地时间2023年11月6日，运输公司老板们用他们的车辆封锁了波兰-乌克兰边境的通道

　　对战事越来越厌倦

　　自2022年2月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欧洲对基辅的支持力度一直很强大，这使得欧盟各国政府同意对俄罗斯实施11轮制裁。在公众的支持下，欧洲领导人也同意向乌克兰提供数额可观的援助。基尔研究所(Kiel Institute)的“乌克兰支持追踪”(Ukraine Support Tracker)显示，欧盟国家和机构已向乌克兰提供了总计1450亿美元的援助，几乎是美国的两倍。为了帮助乌克兰难民，欧盟各国政府在战争的头几个月启动了所谓的“临时保护指令”(Temporary Protection Directive)，允许乌克兰人进入欧盟，在各国之间自由流动，而无需经过通常的程序。鉴于欧盟各国政府此前对更开放边境政策的政治后果深感担忧，这是一个特别强烈的信号，表明欧盟政治阶层对公众支持乌克兰事业抱有信心。

　　但对基辅的支持现在面临压力。自2022年初以来，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一直在监测人们对乌克兰战争的态度。除其他问题外，不变的问题是，他们认为谁是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和平的最大障碍，以及他们是希望乌克兰收复所有领土(“即使这意味着更长时间的战争”)，还是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即使这意味着乌克兰不得不失去部分领土”)。今年秋天，在哈马斯袭击以色列之前，我们在丹麦、爱沙尼亚、法国、德国、意大利、波兰、葡萄牙、罗马尼亚、西班牙、瑞士和英国进行了最近一轮民意调查，总共有15000名受访者。我们之前在2023年1月对相同的国家(瑞士除外)进行了调查，并在2022年4月和5月对大多数国家(丹麦、爱沙尼亚和瑞士除外)进行了调查。

　　根据最新的调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欧洲人希望乌克兰继续战斗的意愿出现了小幅但持续的下降。在一些国家，希望乌克兰收回所有领土、而不是尽快结束战争的人占多数:爱沙尼亚的比例为63%对13%，丹麦为46%对24%，波兰为43%对22%，英国为41%对19%。这四个国家不同于立场更中间的国家，在那里，相反的观点(要求战争尽快结束，即使这意味着乌克兰失去部分领土)占主导地位:在意大利，46%对14%，在德国，40%对28%，在罗马尼亚，38%对16%。法国人目前在这两种选择之间基本对等，都是28%。但自今年1月以来，在所有这些国家中，持更支持乌克兰立场的人数都有所下降:最明显的是，波兰从52%降至43%，法国从35%降至28%，意大利从26%降至14%。(受访者也可以回答“这些都不是”、“不知道”，或者第三个实质性选项:“西方在世界上的主导地位需要被推翻，即使这意味着接受俄罗斯对乌克兰的领土侵略。”平均而言，这三种回答分别由16%、16%和6%的欧洲受访者选择。)

　　最重要的变化似乎发生在德国，与年初(39%对33%)相比，中间派现在以更明显的优势领先(40%对28%)。但是，除了葡萄牙之外，其他所有国家的变化趋势都很明显——公众的这种信念正在减弱：无论需要多长时间，乌克兰都应该继续战斗，夺回所有领土。

　　自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在2022年4月进行调查以来，认为俄罗斯是和平的主要障碍的观点在每个欧洲国家都有所下降。尽管下降幅度很小：平均而言，仅下降了8个百分点。大多数欧洲人(52%)仍然认为俄罗斯是和平的主要障碍，而不到四分之一(23%)的人指责美国、乌克兰或欧盟。但20个月前，这一比例为60%至19%。目前有一些国家，如罗马尼亚，西方开始被视为比俄罗斯有着更大的问题(从早先的24% - 42%到今天的38% - 30%的巨大转变);或者意大利，目前双方都受到同样的指责。在这一点上，变化的趋势仍然是确定的:欧洲人开始质疑俄罗斯是否是和平的唯一障碍。

　　民众的战争疲劳

　　在靠近冲突地区的欧洲国家，对乌克兰的支持仍然很强。但即使在东欧国家，也有证据表明，人们对战争及其后果越来越厌倦。

　　根据独立民意平台Eupinions的数据，在波兰，接受乌克兰难民的支持率稳步下降，从2022年3月的83%降至2023年9月的65%。去年10月，在波兰议会选举之前，极右翼政党民主联邦党(Konfederacja)曾对“波兰乌克兰化”的威胁发出警告，该党获得了超过150万张(超过7%)的选票。但波兰新任总理唐纳德·图斯克誓言要赢得“自由世界、西方世界的全面动员，在这场战争中帮助乌克兰”。

　　在斯洛伐克，民粹主义前总理罗伯特•菲科领导的政党赢得了9月份的议会选举，菲科重新掌权。上任仅一天后，他就承诺停止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这是他在竞选期间做出的主要承诺之一。根据“欧洲晴雨表”的调查，斯洛伐克在8月份是少数几个欧盟国家(还有保加利亚、塞浦路斯、捷克共和国和希腊)中，有超过40%的人口不同意欧盟应该继续与乌克兰保持一致。

　　在德国，反对支持乌克兰的极右翼政党德国新选择党(AfD)目前在民调中排名第二，得到22%德国选民的支持。这是一个历史新高，高于2022年初的10%。几个因素可能促成了该党的突然崛起，包括不断上涨的能源价格和流动人口的增长。尽管德国不与乌克兰接壤，但德国目前收容了100多万乌克兰难民(与波兰并列，是欧盟接纳乌克兰难民最多的国家)。

　　离战区越远，人们的兴趣似乎就越减弱。在法国，民众现在被加沙战争所吸引，考虑到该国庞大的穆斯林社区支持巴勒斯坦人民，这场战争具有国内影响。根据谷歌趋势，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法国人搜索“以色列”的次数超过了搜索“乌克兰”的次数。

　　再以荷兰为例，由海尔特•威尔德斯领导的极右翼自由党出人意料地赢得了去年11月的议会选举。鉴于威尔德斯长期反对对基辅的军事支持，这让前政府承诺向乌克兰提供F-16战斗机受到质疑。其他问题(如经济和移民)似乎解释了威尔德斯胜利的结果，而大多数民意调查显示，反对支持乌克兰的人仍然很低。然而，如果威尔德斯进入政府并选择改变该国对乌克兰的态度，公众对乌克兰的支持力度将受到挑战。

　　战争持续了近两年，使得大部分欧洲公众，尤其是那些不靠近冲突地区的人，不再把乌克兰的战争视为紧急情况。入侵后不久，许多欧洲人担心自己的国家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或者担心俄罗斯可能使用核武器，或者担心战争可能以其他方式升级。但这些都没有成为现实，因此，许多欧洲人目前将乌克兰视为远离家乡的各种战争中的一场，对一些人来说，可能和亚美尼亚或加沙的冲突一样遥远和抽象。

　　永远的战争?

　　我们的数据还显示，欧洲人对乌克兰能够赢得这场战争的信心不足。9月份，只有少数几个接受调查的国家——丹麦(46%)、爱沙尼亚(67%)、波兰(49%)和葡萄牙(48%)——普遍认为乌克兰很可能(而不是不可能)在未来五年内赢得战争。在法国(28%)、德国(32%)、罗马尼亚(35%)、西班牙(26%)、瑞士(35%)，甚至英国(34%)，持有这种信念的人要少得多。在意大利，只有20%的人认为乌克兰有可能获胜，而认为俄罗斯有可能获胜的人几乎是前者的两倍(38%)。

　　对乌克兰获胜机会的信心不足，并不一定意味着人们希望俄罗斯获胜。事实上，平均有38%的人(从爱沙尼亚的23%到法国的46%和英国的47%)认为乌克兰或俄罗斯在未来五年内都不太可能赢得这场战争。因此，许多欧洲人似乎正准备迎接一场永远的战争——认为乌克兰的不稳定局势将成为长期化。

　　从这一点来看，为了保持公众的支持度，一些欧洲领导人把乌克兰说成不仅是为自己的独立而战，也是为欧洲的未来而战。在11月访问基辅期间，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告诉乌克兰议会，“你们不仅是在为你们的自由、民主和未来而战，也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而战。你们是在为欧洲而战。”今年早些时候，法国总统马克龙表示，今天的乌克兰是在“保护欧洲”。

　　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欧洲公民并不认为自己的国家卷入了这场战争。人们很少认为自己的国家与俄罗斯处于战争状态:罗马尼亚和瑞士只有11%的人这么认为，爱沙尼亚的比例最高，为31%。与此同时，在所有接受调查的欧洲国家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受访者认为美国与俄罗斯处于战争状态，其中意大利的这一比例最高，为51%。

　　因此，欧洲人似乎认为这场战争对他们自己国家的利害关系比他们在2022年初所认为的要小。根据我们在战争开始前的民意调查，当时德国、波兰和罗马尼亚的大多数人，以及芬兰、法国、意大利和瑞典至少45%的人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立场对他们的国家构成了巨大的军事威胁。目前，欧洲各国政府可能会开始意识到，支持乌克兰的紧迫性和国内政治收益有所减少。

　　要让民众看到乌克兰的胜利是可能的

　　可以说，欧洲能给乌克兰提供的最重要的支持是加入欧盟，这是确保乌克兰未来成为一个繁荣、民主的欧洲国家的唯一途径——拥有欧盟成员国身份所带来的所有财政和安全保障。欧盟理事会(EU Council)上周决定与乌克兰和摩尔多瓦展开谈判，这很重要，但考虑到乌克兰与欧盟所要求的改革还有距离，这只是加入欧盟漫长道路上的第一步。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出，为什么欧洲公众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如此重要。欧盟理事会内部估计，在乌克兰加入欧盟后的七年内，欧盟将向乌克兰提供约2000亿美元的资金。乌克兰加入欧盟还将显著改变围绕欧洲基金的使用情况(这是欧盟缩小欧盟内部发展中国家差距的主要工具)，将波兰等目前的大型受援国转变为净捐助国。许多欧洲人可能也担心乌克兰加入欧盟单一市场会对他们的商业和就业造成影响——正如波兰去年夏天禁止乌克兰的粮食出口，以及最近匈牙利、波兰和斯洛伐克卡车司机封锁与乌克兰的边境通道所表明的那样。

　　向乌克兰支付更多的费用并不是现有的欧盟国家公民可以轻易接受的，尤其是在目前的生活成本危机中。欧洲议会选举将于2024年6月在所有27个欧盟成员国同时举行，各国领导人在乌克兰可能加入欧盟以及继续向基辅提供财政和军事支持方面的立场很可能成为这次欧洲议会选举的重要议题。由于这些原因，现在应该认真对待欧洲日益增长的战争疲劳症。否则，它可能会开始限制欧盟领导人在未来几个月和几年里的政策选择。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欧洲领导人需要对生活成本危机表现出更深刻的理解，以及为什么一些欧洲人将他们的经济困难与乌克兰战争联系在一起。向家庭和企业提供补贴，帮助他们承担这些成本可能会有所帮助，但这还不够。欧洲领导人还需要在民众对乌克兰态度发生巨大变化之前行动。他们应该将这场冲突定性为俄罗斯对欧洲的战争，而不仅仅是对乌克兰的战争。他们应该提醒选民，深陷战争泥潭的乌克兰和胜利的俄罗斯对欧盟来说代价更大，会使其直接邻国的威胁永久化。欧洲领导人需要为欧盟扩大提出更有力的理由，明确表示乌克兰加入欧盟也将惠及普通欧洲人，因为它扩大了稳定、繁荣和自由的领域。

　　然而，要使这一切变得可信，欧洲领导人需要拿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说明乌克兰如何才能取得胜利。乌克兰的胜利需要欧洲投资其国防工业能力，这样即使华盛顿停止，它也能维持乌克兰。俄罗斯寄希望于自己的能力能比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持续更久，但这个赌注需要被证明是错误的。

　　作者简介：苏西·丹尼森(Susi Dennison)，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政策研究员;帕维尔·泽卡(Pawel Zerka)，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政策研究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现在距离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已经过去近700天了。尽管大多数欧洲领导人仍然坚定地支持基辅，但他们越来越难以在公众中获得同样支持度。对生活成本的担忧导致许多欧洲人质疑继续为乌克兰提供资金的可持续性，而最近几周，加沙地带的战争也分散了欧洲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尽管基辅的反攻仍在继续，但尚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乌克兰在冲突第一年取得的成功所带来的势头已经被一种感觉所取代，即尽管战斗仍在继续，但前线并没有移动，形成僵局的可能性正在增加。

　　这些担忧能够解释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所进行的调查中显示出民众的态度转变。这项民意调查表明，欧洲人对乌克兰继续战斗的支持已经开始下降。到目前为止，这种变化并不大，但其趋势是确定的。根据该委员会早前于2023年1月在10个欧洲国家进行的民意调查，38%的人希望乌克兰收复其所有领土。但根据该委员会9月和10月的最新调查，这一数字已降至34%。认为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冲突需要尽快结束的人，即使这意味着乌克兰将一些领土让给俄罗斯，基本上保持在28%到29%之间。相比之下，美国9月份的数据显示，43%的人支持乌克兰继续战斗，只有17%的人希望战争尽快结束。

　　欧洲对乌克兰的支持尚未动摇，但可能很快就不那么坚定——尤其是因为一些政客，在竞选激烈的选举年，可能会试图走在潮流的前面。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欧洲领导人必须更好地向选民提供令人信服的解释，说明乌克兰如何能够赢得这场战争，以及为什么乌克兰赢得这场战争对欧洲的未来至关重要。如果他们做不到这一点，基辅可能会在未来几周和几个月内失去关键的支持。

当地时间2023年11月6日，运输公司老板们用他们的车辆封锁了波兰-乌克兰边境的通道

　　对战事越来越厌倦

　　自2022年2月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欧洲对基辅的支持力度一直很强大，这使得欧盟各国政府同意对俄罗斯实施11轮制裁。在公众的支持下，欧洲领导人也同意向乌克兰提供数额可观的援助。基尔研究所(Kiel Institute)的“乌克兰支持追踪”(Ukraine Support Tracker)显示，欧盟国家和机构已向乌克兰提供了总计1450亿美元的援助，几乎是美国的两倍。为了帮助乌克兰难民，欧盟各国政府在战争的头几个月启动了所谓的“临时保护指令”(Temporary Protection Directive)，允许乌克兰人进入欧盟，在各国之间自由流动，而无需经过通常的程序。鉴于欧盟各国政府此前对更开放边境政策的政治后果深感担忧，这是一个特别强烈的信号，表明欧盟政治阶层对公众支持乌克兰事业抱有信心。

　　但对基辅的支持现在面临压力。自2022年初以来，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一直在监测人们对乌克兰战争的态度。除其他问题外，不变的问题是，他们认为谁是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和平的最大障碍，以及他们是希望乌克兰收复所有领土(“即使这意味着更长时间的战争”)，还是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即使这意味着乌克兰不得不失去部分领土”)。今年秋天，在哈马斯袭击以色列之前，我们在丹麦、爱沙尼亚、法国、德国、意大利、波兰、葡萄牙、罗马尼亚、西班牙、瑞士和英国进行了最近一轮民意调查，总共有15000名受访者。我们之前在2023年1月对相同的国家(瑞士除外)进行了调查，并在2022年4月和5月对大多数国家(丹麦、爱沙尼亚和瑞士除外)进行了调查。

　　根据最新的调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欧洲人希望乌克兰继续战斗的意愿出现了小幅但持续的下降。在一些国家，希望乌克兰收回所有领土、而不是尽快结束战争的人占多数:爱沙尼亚的比例为63%对13%，丹麦为46%对24%，波兰为43%对22%，英国为41%对19%。这四个国家不同于立场更中间的国家，在那里，相反的观点(要求战争尽快结束，即使这意味着乌克兰失去部分领土)占主导地位:在意大利，46%对14%，在德国，40%对28%，在罗马尼亚，38%对16%。法国人目前在这两种选择之间基本对等，都是28%。但自今年1月以来，在所有这些国家中，持更支持乌克兰立场的人数都有所下降:最明显的是，波兰从52%降至43%，法国从35%降至28%，意大利从26%降至14%。(受访者也可以回答“这些都不是”、“不知道”，或者第三个实质性选项:“西方在世界上的主导地位需要被推翻，即使这意味着接受俄罗斯对乌克兰的领土侵略。”平均而言，这三种回答分别由16%、16%和6%的欧洲受访者选择。)

　　最重要的变化似乎发生在德国，与年初(39%对33%)相比，中间派现在以更明显的优势领先(40%对28%)。但是，除了葡萄牙之外，其他所有国家的变化趋势都很明显——公众的这种信念正在减弱：无论需要多长时间，乌克兰都应该继续战斗，夺回所有领土。

　　自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在2022年4月进行调查以来，认为俄罗斯是和平的主要障碍的观点在每个欧洲国家都有所下降。尽管下降幅度很小：平均而言，仅下降了8个百分点。大多数欧洲人(52%)仍然认为俄罗斯是和平的主要障碍，而不到四分之一(23%)的人指责美国、乌克兰或欧盟。但20个月前，这一比例为60%至19%。目前有一些国家，如罗马尼亚，西方开始被视为比俄罗斯有着更大的问题(从早先的24% - 42%到今天的38% - 30%的巨大转变);或者意大利，目前双方都受到同样的指责。在这一点上，变化的趋势仍然是确定的:欧洲人开始质疑俄罗斯是否是和平的唯一障碍。

　　民众的战争疲劳

　　在靠近冲突地区的欧洲国家，对乌克兰的支持仍然很强。但即使在东欧国家，也有证据表明，人们对战争及其后果越来越厌倦。

　　根据独立民意平台Eupinions的数据，在波兰，接受乌克兰难民的支持率稳步下降，从2022年3月的83%降至2023年9月的65%。去年10月，在波兰议会选举之前，极右翼政党民主联邦党(Konfederacja)曾对“波兰乌克兰化”的威胁发出警告，该党获得了超过150万张(超过7%)的选票。但波兰新任总理唐纳德·图斯克誓言要赢得“自由世界、西方世界的全面动员，在这场战争中帮助乌克兰”。

　　在斯洛伐克，民粹主义前总理罗伯特•菲科领导的政党赢得了9月份的议会选举，菲科重新掌权。上任仅一天后，他就承诺停止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这是他在竞选期间做出的主要承诺之一。根据“欧洲晴雨表”的调查，斯洛伐克在8月份是少数几个欧盟国家(还有保加利亚、塞浦路斯、捷克共和国和希腊)中，有超过40%的人口不同意欧盟应该继续与乌克兰保持一致。

　　在德国，反对支持乌克兰的极右翼政党德国新选择党(AfD)目前在民调中排名第二，得到22%德国选民的支持。这是一个历史新高，高于2022年初的10%。几个因素可能促成了该党的突然崛起，包括不断上涨的能源价格和流动人口的增长。尽管德国不与乌克兰接壤，但德国目前收容了100多万乌克兰难民(与波兰并列，是欧盟接纳乌克兰难民最多的国家)。

　　离战区越远，人们的兴趣似乎就越减弱。在法国，民众现在被加沙战争所吸引，考虑到该国庞大的穆斯林社区支持巴勒斯坦人民，这场战争具有国内影响。根据谷歌趋势，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法国人搜索“以色列”的次数超过了搜索“乌克兰”的次数。

　　再以荷兰为例，由海尔特•威尔德斯领导的极右翼自由党出人意料地赢得了去年11月的议会选举。鉴于威尔德斯长期反对对基辅的军事支持，这让前政府承诺向乌克兰提供F-16战斗机受到质疑。其他问题(如经济和移民)似乎解释了威尔德斯胜利的结果，而大多数民意调查显示，反对支持乌克兰的人仍然很低。然而，如果威尔德斯进入政府并选择改变该国对乌克兰的态度，公众对乌克兰的支持力度将受到挑战。

　　战争持续了近两年，使得大部分欧洲公众，尤其是那些不靠近冲突地区的人，不再把乌克兰的战争视为紧急情况。入侵后不久，许多欧洲人担心自己的国家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或者担心俄罗斯可能使用核武器，或者担心战争可能以其他方式升级。但这些都没有成为现实，因此，许多欧洲人目前将乌克兰视为远离家乡的各种战争中的一场，对一些人来说，可能和亚美尼亚或加沙的冲突一样遥远和抽象。

　　永远的战争?

　　我们的数据还显示，欧洲人对乌克兰能够赢得这场战争的信心不足。9月份，只有少数几个接受调查的国家——丹麦(46%)、爱沙尼亚(67%)、波兰(49%)和葡萄牙(48%)——普遍认为乌克兰很可能(而不是不可能)在未来五年内赢得战争。在法国(28%)、德国(32%)、罗马尼亚(35%)、西班牙(26%)、瑞士(35%)，甚至英国(34%)，持有这种信念的人要少得多。在意大利，只有20%的人认为乌克兰有可能获胜，而认为俄罗斯有可能获胜的人几乎是前者的两倍(38%)。

　　对乌克兰获胜机会的信心不足，并不一定意味着人们希望俄罗斯获胜。事实上，平均有38%的人(从爱沙尼亚的23%到法国的46%和英国的47%)认为乌克兰或俄罗斯在未来五年内都不太可能赢得这场战争。因此，许多欧洲人似乎正准备迎接一场永远的战争——认为乌克兰的不稳定局势将成为长期化。

　　从这一点来看，为了保持公众的支持度，一些欧洲领导人把乌克兰说成不仅是为自己的独立而战，也是为欧洲的未来而战。在11月访问基辅期间，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告诉乌克兰议会，“你们不仅是在为你们的自由、民主和未来而战，也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而战。你们是在为欧洲而战。”今年早些时候，法国总统马克龙表示，今天的乌克兰是在“保护欧洲”。

　　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欧洲公民并不认为自己的国家卷入了这场战争。人们很少认为自己的国家与俄罗斯处于战争状态:罗马尼亚和瑞士只有11%的人这么认为，爱沙尼亚的比例最高，为31%。与此同时，在所有接受调查的欧洲国家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受访者认为美国与俄罗斯处于战争状态，其中意大利的这一比例最高，为51%。

　　因此，欧洲人似乎认为这场战争对他们自己国家的利害关系比他们在2022年初所认为的要小。根据我们在战争开始前的民意调查，当时德国、波兰和罗马尼亚的大多数人，以及芬兰、法国、意大利和瑞典至少45%的人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立场对他们的国家构成了巨大的军事威胁。目前，欧洲各国政府可能会开始意识到，支持乌克兰的紧迫性和国内政治收益有所减少。

　　要让民众看到乌克兰的胜利是可能的

　　可以说，欧洲能给乌克兰提供的最重要的支持是加入欧盟，这是确保乌克兰未来成为一个繁荣、民主的欧洲国家的唯一途径——拥有欧盟成员国身份所带来的所有财政和安全保障。欧盟理事会(EU Council)上周决定与乌克兰和摩尔多瓦展开谈判，这很重要，但考虑到乌克兰与欧盟所要求的改革还有距离，这只是加入欧盟漫长道路上的第一步。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出，为什么欧洲公众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如此重要。欧盟理事会内部估计，在乌克兰加入欧盟后的七年内，欧盟将向乌克兰提供约2000亿美元的资金。乌克兰加入欧盟还将显著改变围绕欧洲基金的使用情况(这是欧盟缩小欧盟内部发展中国家差距的主要工具)，将波兰等目前的大型受援国转变为净捐助国。许多欧洲人可能也担心乌克兰加入欧盟单一市场会对他们的商业和就业造成影响——正如波兰去年夏天禁止乌克兰的粮食出口，以及最近匈牙利、波兰和斯洛伐克卡车司机封锁与乌克兰的边境通道所表明的那样。

　　向乌克兰支付更多的费用并不是现有的欧盟国家公民可以轻易接受的，尤其是在目前的生活成本危机中。欧洲议会选举将于2024年6月在所有27个欧盟成员国同时举行，各国领导人在乌克兰可能加入欧盟以及继续向基辅提供财政和军事支持方面的立场很可能成为这次欧洲议会选举的重要议题。由于这些原因，现在应该认真对待欧洲日益增长的战争疲劳症。否则，它可能会开始限制欧盟领导人在未来几个月和几年里的政策选择。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欧洲领导人需要对生活成本危机表现出更深刻的理解，以及为什么一些欧洲人将他们的经济困难与乌克兰战争联系在一起。向家庭和企业提供补贴，帮助他们承担这些成本可能会有所帮助，但这还不够。欧洲领导人还需要在民众对乌克兰态度发生巨大变化之前行动。他们应该将这场冲突定性为俄罗斯对欧洲的战争，而不仅仅是对乌克兰的战争。他们应该提醒选民，深陷战争泥潭的乌克兰和胜利的俄罗斯对欧盟来说代价更大，会使其直接邻国的威胁永久化。欧洲领导人需要为欧盟扩大提出更有力的理由，明确表示乌克兰加入欧盟也将惠及普通欧洲人，因为它扩大了稳定、繁荣和自由的领域。

　　然而，要使这一切变得可信，欧洲领导人需要拿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说明乌克兰如何才能取得胜利。乌克兰的胜利需要欧洲投资其国防工业能力，这样即使华盛顿停止，它也能维持乌克兰。俄罗斯寄希望于自己的能力能比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持续更久，但这个赌注需要被证明是错误的。

　　作者简介：苏西·丹尼森(Susi Dennison)，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政策研究员;帕维尔·泽卡(Pawel Zerka)，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政策研究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