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革在明斯克街头发生：为何卢卡申科的倒台如此突然?

　　“他完蛋了!没有人能从这样的抗议声中东山再起。”在8月9日的总统选举后，抗议活动持续了一周，此后，白俄罗斯人开始相信，亚历山大·卢卡申科可能终于要倒霉了。一整个星期，通过Signal等加密信息应用，我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传播也越来越快。在一场被许多白俄罗斯人和民主世界认为运用了欺诈手段的投票中，卢卡申科宣称战胜了他的挑战者，斯维特拉娜·蒂哈诺夫斯卡娅，她是一名教师，也是一位前总统候选人的妻子。

8月16日，卢卡申科在明斯克的支持者集会上发表演讲

　　周日，数万名抗议者聚集在明斯克市中心，要求卢卡申科辞职。而越来越感到绝望的卢卡申科则举行了人数稀少的支持者的集会。这一切似乎有点超现实。“你想要自由吗?””他咆哮道。“不!几百人回答说。“你要改变吗?””“不!“你想要改革吗?””“不!”

　　独裁政权往往是荒谬的，但通常也会施加给人们恐惧。当只剩下荒谬时，那便是它结束的标志。独裁者因受到憎恨而恣意妄为，但在人们的嘲弄之下却会像泄了气的皮球。周一早上，卢卡申科在明斯克一家拖拉机厂发表讲话，遭到工人们的嘘声时，他一副愁眉苦脸，如丧考妣。直到最近，常常被称为“欧洲最后一个独裁政权”还被他完全掌控。他的权力似乎坚不可摧。那么，发生了什么?

　　两年前，我去明斯克会见了反对政府的持不同政见者。我们在市中心主干道——独立大道附近的咖啡馆里会面，讨论变革的可能性。他们一直警惕着这个国家克格勃(苏联解体后情报机构保留的名称)的威胁。这些持不同政见者既乐观又谨慎，“卢卡申科已经封锁了一切，这将是艰难的，”他们这样告诉我。但他们也清楚希望在哪里:“在这个国家，如果你远离政治，你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们看到的一切还有;我们的年轻人关注着西方，想要获得你们所拥有的自由。”

对本届选举结果提出抗议的白俄罗斯示威者们

　　历史开始加速。8月9日，白俄罗斯进行了自1994年卢卡申科掌权以来的第五次投票。在之前的选举中，卢卡申科轻而易举地掌控局面。但这一次，蒂哈诺夫斯卡娅承诺带来一些真正不同的东西，更关键的是，26年来，白俄罗斯人已经受够了，在投票前的几个星期里，蒂哈诺夫斯卡娅似乎势不可挡。但在投票结束后不久，一项出口民调宣布，卢卡申科赢得了超过80%的选票。蒂哈诺夫斯卡娅“显然”只得到了10%多一点。

　　是明显的投票欺诈手段“选出”了总统。如果他是以55%对45%的得票率获胜，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是卢卡申科只有一个支持者:他的安全部门。他们只信奉一件事:权力。他不能让墙面裂开，哪怕是一点点缝隙。

　　上周六，当我通过WhatsApp与35岁的首席执行官因娜交谈时，她说:“这太假了，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她最初被任命为独立选举观察员。按理说，她应该被允许进入当地一所学校监督计票工作，因为她所在的选区正在进行投票，但当局却不允许她进入。

　　“这很令人沮丧，”她告诉我，“但我们可以站在外面，数出参加投票的人数。我们知道谁会来——许多人告诉我们，他们将投票给蒂哈诺夫斯卡娅。还有一些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戴着反对派的白色手镯。把他们加在一起，我们计算出，至少有45%的人投了蒂哈诺夫斯卡娅的票，还有更多什么也没说或没展示的人可能投了票。但结果是70%的选票支持卢卡申科。这显然是假的——我亲眼所见。”

　　她继续说道:“很明显，他输了。这种情况随处可见。有成千上万像我这样的见证者。”于是人们走上街头。白俄罗斯人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联合起来反对政府。政府进行了反击，暴行出现了。

　　在通讯应用Viber上，24岁的尼基塔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每周工作六天以维持生计。和几乎所有我在过去一周交谈过的人一样，他说在选举之前自己对政治并没有什么热情。但蒂哈诺夫斯卡娅引起了他的对未来的想象：她年轻而有魅力，她表达了前所未有的对变革的渴望。尼基塔看到了改变的机会。他和数百万白俄罗斯同胞一样去投票。他们抱有希望，他们屏住了呼吸。

　　等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它违背了人们的期望——尼基塔觉得，这太离谱了。8月9日晚，他和数千人一起走上街头抗议。有两个晚上，他勇敢地面对闪光弹和橡皮子弹。“他们试图压制抗议活动，”他告诉我。“这是对公民社会赤裸裸的侵犯。他们想要粉碎我们。”

　　8月11日，第三天晚上，当时他正走向明斯克中心的昆采夫斯卡娅车站，一群令人厌恶的军警粗暴地将他抓住，把他塞进了一辆大卡车。他说，他们一直殴打他，直到他们到达奥克雷斯蒂纳街的拘留中心。进入监狱后，他和其他60名囚犯被迫跪下，被手持警棍的军警们殴打了30分钟。

　　尼基塔随后遭到了监禁和非法审判，并被判处12晚监禁。结果，一天后，他就被从布雷斯特市的另一所监狱释放。当他离开监狱大楼时，他看到外面聚集了一群志愿者——他的白俄罗斯同胞，他们已经聚集在拘留中心外面，为被释放的人提供食物、饮料和毯子。他们鼓掌，称被拘留者为英雄。尼基塔说他像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这显示了白俄罗斯社会的团结，”他告诉我，“那时我知道我们会赢。我们有无限的可能!”

　　一周后，和我交谈过的白俄罗斯人几乎都对未来感到积极乐观。几乎所有人都确信他们会获胜。当像尼基塔这样的人带着酷刑留下的伤疤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公众变得更加坚强:超过6700人被逮捕，还有一些“被失踪”。卢卡申科不得不下台了。

　　但保持谨慎仍是必要的。大约六年前，我报道了乌克兰独立广场革命的余波，亲眼目睹了俄罗斯将其军队开进一个被罢黜了亲莫斯科领导人的国家。克里姆林宫密切关注着它的后院。俄罗斯周遭的许多共和国都有对它的分离主义倾向。先是基辅，然后是明斯克?车臣人和达吉斯坦人可能也会开始有想法。

　　但是白俄罗斯不是乌克兰。在那里，莫斯科建立了一个由代理政党、官员、寡头和媒体组成的关系网。当俄罗斯总统普京占领克里米亚并进入乌克兰东部时，他拥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亲俄网络。他还可以利用一直存在于乌克兰的民族分裂，而这种分裂在白俄罗斯根本不存在。白俄罗斯的长期持不同政见者弗拉纳克•维亚科尔卡表示，俄罗斯的任何入侵都将带来问题。“会有很多阻力，”他告诉我。“没有人支持全由俄罗斯主导的未来。卢卡申科明白这一点，因此放慢了与俄罗斯一体化的进程。我们不想要它。”

　　但接下来的形势仍然充满挑战。受到卢卡申科军队的威胁，蒂哈诺夫斯卡娅逃到了立陶宛，并在那里继续领导(至少是口头上)着这场革命。如果卢卡申科真的要垮台，那么权力真空将出现。维亚科尔卡认为，除非及时掌握政权，否则将被俄罗斯攫取——俄罗斯当然可以在不进行军事入侵的情况下影响白俄罗斯政治——或者精英内部的激进势力，最有可能是执法部门。

蒂哈诺夫斯卡娅接受采访

　　这场“蒂哈诺夫斯卡娅运动”势头正盛，但她不是政治家。她只承诺作为临时领导人监督新的、公平的选举，而且她还身在国外。卢卡申科也许正在坠落，但蒂哈诺夫斯卡娅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掌控局面。这造成了一种危险的政治停滞，只有当运动可以带来新的选举或俄罗斯介入时，这种停滞才能得到解决。“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数周或数月，”维亚科尔卡认为。“但是，时间拖得越久，俄罗斯就越容易掌握控制权，而这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作者大卫·帕特里卡拉科斯(David Patrikarakos)是一名记者，著有《伊朗核：一个原子国家的诞生》《140个字符的战争：社会媒体如何重塑二十一世纪的冲突》

　　“他完蛋了!没有人能从这样的抗议声中东山再起。”在8月9日的总统选举后，抗议活动持续了一周，此后，白俄罗斯人开始相信，亚历山大·卢卡申科可能终于要倒霉了。一整个星期，通过Signal等加密信息应用，我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传播也越来越快。在一场被许多白俄罗斯人和民主世界认为运用了欺诈手段的投票中，卢卡申科宣称战胜了他的挑战者，斯维特拉娜·蒂哈诺夫斯卡娅，她是一名教师，也是一位前总统候选人的妻子。

8月16日，卢卡申科在明斯克的支持者集会上发表演讲

　　周日，数万名抗议者聚集在明斯克市中心，要求卢卡申科辞职。而越来越感到绝望的卢卡申科则举行了人数稀少的支持者的集会。这一切似乎有点超现实。“你想要自由吗?””他咆哮道。“不!几百人回答说。“你要改变吗?””“不!“你想要改革吗?””“不!”

　　独裁政权往往是荒谬的，但通常也会施加给人们恐惧。当只剩下荒谬时，那便是它结束的标志。独裁者因受到憎恨而恣意妄为，但在人们的嘲弄之下却会像泄了气的皮球。周一早上，卢卡申科在明斯克一家拖拉机厂发表讲话，遭到工人们的嘘声时，他一副愁眉苦脸，如丧考妣。直到最近，常常被称为“欧洲最后一个独裁政权”还被他完全掌控。他的权力似乎坚不可摧。那么，发生了什么?

　　两年前，我去明斯克会见了反对政府的持不同政见者。我们在市中心主干道——独立大道附近的咖啡馆里会面，讨论变革的可能性。他们一直警惕着这个国家克格勃(苏联解体后情报机构保留的名称)的威胁。这些持不同政见者既乐观又谨慎，“卢卡申科已经封锁了一切，这将是艰难的，”他们这样告诉我。但他们也清楚希望在哪里:“在这个国家，如果你远离政治，你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们看到的一切还有;我们的年轻人关注着西方，想要获得你们所拥有的自由。”

对本届选举结果提出抗议的白俄罗斯示威者们

　　历史开始加速。8月9日，白俄罗斯进行了自1994年卢卡申科掌权以来的第五次投票。在之前的选举中，卢卡申科轻而易举地掌控局面。但这一次，蒂哈诺夫斯卡娅承诺带来一些真正不同的东西，更关键的是，26年来，白俄罗斯人已经受够了，在投票前的几个星期里，蒂哈诺夫斯卡娅似乎势不可挡。但在投票结束后不久，一项出口民调宣布，卢卡申科赢得了超过80%的选票。蒂哈诺夫斯卡娅“显然”只得到了10%多一点。

　　是明显的投票欺诈手段“选出”了总统。如果他是以55%对45%的得票率获胜，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是卢卡申科只有一个支持者:他的安全部门。他们只信奉一件事:权力。他不能让墙面裂开，哪怕是一点点缝隙。

　　上周六，当我通过WhatsApp与35岁的首席执行官因娜交谈时，她说:“这太假了，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她最初被任命为独立选举观察员。按理说，她应该被允许进入当地一所学校监督计票工作，因为她所在的选区正在进行投票，但当局却不允许她进入。

　　“这很令人沮丧，”她告诉我，“但我们可以站在外面，数出参加投票的人数。我们知道谁会来——许多人告诉我们，他们将投票给蒂哈诺夫斯卡娅。还有一些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戴着反对派的白色手镯。把他们加在一起，我们计算出，至少有45%的人投了蒂哈诺夫斯卡娅的票，还有更多什么也没说或没展示的人可能投了票。但结果是70%的选票支持卢卡申科。这显然是假的——我亲眼所见。”

　　她继续说道:“很明显，他输了。这种情况随处可见。有成千上万像我这样的见证者。”于是人们走上街头。白俄罗斯人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联合起来反对政府。政府进行了反击，暴行出现了。

　　在通讯应用Viber上，24岁的尼基塔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每周工作六天以维持生计。和几乎所有我在过去一周交谈过的人一样，他说在选举之前自己对政治并没有什么热情。但蒂哈诺夫斯卡娅引起了他的对未来的想象：她年轻而有魅力，她表达了前所未有的对变革的渴望。尼基塔看到了改变的机会。他和数百万白俄罗斯同胞一样去投票。他们抱有希望，他们屏住了呼吸。

　　等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它违背了人们的期望——尼基塔觉得，这太离谱了。8月9日晚，他和数千人一起走上街头抗议。有两个晚上，他勇敢地面对闪光弹和橡皮子弹。“他们试图压制抗议活动，”他告诉我。“这是对公民社会赤裸裸的侵犯。他们想要粉碎我们。”

　　8月11日，第三天晚上，当时他正走向明斯克中心的昆采夫斯卡娅车站，一群令人厌恶的军警粗暴地将他抓住，把他塞进了一辆大卡车。他说，他们一直殴打他，直到他们到达奥克雷斯蒂纳街的拘留中心。进入监狱后，他和其他60名囚犯被迫跪下，被手持警棍的军警们殴打了30分钟。

　　尼基塔随后遭到了监禁和非法审判，并被判处12晚监禁。结果，一天后，他就被从布雷斯特市的另一所监狱释放。当他离开监狱大楼时，他看到外面聚集了一群志愿者——他的白俄罗斯同胞，他们已经聚集在拘留中心外面，为被释放的人提供食物、饮料和毯子。他们鼓掌，称被拘留者为英雄。尼基塔说他像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这显示了白俄罗斯社会的团结，”他告诉我，“那时我知道我们会赢。我们有无限的可能!”

　　一周后，和我交谈过的白俄罗斯人几乎都对未来感到积极乐观。几乎所有人都确信他们会获胜。当像尼基塔这样的人带着酷刑留下的伤疤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公众变得更加坚强:超过6700人被逮捕，还有一些“被失踪”。卢卡申科不得不下台了。

　　但保持谨慎仍是必要的。大约六年前，我报道了乌克兰独立广场革命的余波，亲眼目睹了俄罗斯将其军队开进一个被罢黜了亲莫斯科领导人的国家。克里姆林宫密切关注着它的后院。俄罗斯周遭的许多共和国都有对它的分离主义倾向。先是基辅，然后是明斯克?车臣人和达吉斯坦人可能也会开始有想法。

　　但是白俄罗斯不是乌克兰。在那里，莫斯科建立了一个由代理政党、官员、寡头和媒体组成的关系网。当俄罗斯总统普京占领克里米亚并进入乌克兰东部时，他拥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亲俄网络。他还可以利用一直存在于乌克兰的民族分裂，而这种分裂在白俄罗斯根本不存在。白俄罗斯的长期持不同政见者弗拉纳克•维亚科尔卡表示，俄罗斯的任何入侵都将带来问题。“会有很多阻力，”他告诉我。“没有人支持全由俄罗斯主导的未来。卢卡申科明白这一点，因此放慢了与俄罗斯一体化的进程。我们不想要它。”

　　但接下来的形势仍然充满挑战。受到卢卡申科军队的威胁，蒂哈诺夫斯卡娅逃到了立陶宛，并在那里继续领导(至少是口头上)着这场革命。如果卢卡申科真的要垮台，那么权力真空将出现。维亚科尔卡认为，除非及时掌握政权，否则将被俄罗斯攫取——俄罗斯当然可以在不进行军事入侵的情况下影响白俄罗斯政治——或者精英内部的激进势力，最有可能是执法部门。

蒂哈诺夫斯卡娅接受采访

　　这场“蒂哈诺夫斯卡娅运动”势头正盛，但她不是政治家。她只承诺作为临时领导人监督新的、公平的选举，而且她还身在国外。卢卡申科也许正在坠落，但蒂哈诺夫斯卡娅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掌控局面。这造成了一种危险的政治停滞，只有当运动可以带来新的选举或俄罗斯介入时，这种停滞才能得到解决。“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数周或数月，”维亚科尔卡认为。“但是，时间拖得越久，俄罗斯就越容易掌握控制权，而这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作者大卫·帕特里卡拉科斯(David Patrikarakos)是一名记者，著有《伊朗核：一个原子国家的诞生》《140个字符的战争：社会媒体如何重塑二十一世纪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