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纳朗：告别2019，世界可能将进入一个新的无法扭转的核时代

　　一年以前，无疑，一场核风暴就在酝酿之中。在今年一月份，我们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上撰文警告称，“未来12个月，美国可能会面临不是一次、而是三次核危机。”我们指出，与朝鲜的谈判可能会破裂，美国和俄罗斯之间的军备控制可能会进一步恶化，伊朗可能会开始违反2015年核协议中的承诺。

　　回顾过去，很显然我们过于乐观了，没有关注到其他目标。在过去的一年里，华盛顿不仅像我们预测的那样面临着与朝鲜、俄罗斯和伊朗的核危机;它还目睹拥有核武器的对头印度和巴基斯坦跌跌撞撞地走到全面战争的边缘，而美国的许多盟友也开始重新考虑他们的核选项。除非华盛顿和其他地方的政府迅速采取行动扭转这种局面，否则未来的学者可能会把2019年视为一个转折点，从一个相对平静的时代转向一个激烈的核竞争和核扩散的时代——一个危险的新的核时代的大幕正在拉开。

朝中社(Central News Agency)于2019年11月发布的一张未注明日期的照片，显示朝鲜进行了一次导弹试验

　　失败的军备控制

　　在一系列令人担忧的事态发展中，首当其冲的是华盛顿与其最强大对手之间核军备竞赛的风险加大。今年早些时候《中程核力量条约》(INF)的终止预示了问题的严重性。1987年的协议是第一个规定所有类型的核运载系统都非法的条约，在过去的三十多年中一直是美俄军控的基石。但是美国指责俄罗斯违反了协议的条款，并对中国近年来没有任何条约限制的庞大的中程导弹库表示关切。2月，华盛顿宣布将停止遵守该条约，几个月后，就完全退出。

　　类似的命运可能很快就会出现在美俄核政策方面最重要的防控协议上。限制双方可部署战略核系统、数量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 treaty)将于2021年2月到期，特朗普政府已表示不会延长该协议。俄罗斯官员提出将协议延长5年，但特朗普表示，只有在协议涵盖更广泛的武器系统，包括俄罗斯的低当量战术核武器在内，他才对修改后的协议感兴趣。而俄罗斯立即拒绝了这一要求。

　　华盛顿还希望更新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任何条款都能约束其他核大国，比如中国——另一个不可能主动使用核武器的国家——这是一个奇怪的要求，因为中国的核武库比俄罗斯或美国的核武库小得多。任何涉及中国的协议，要么是邀请北京将其核武库扩大到与美国和俄罗斯相当的水平，要么是迫使北京接受一个比华盛顿和莫斯科同意的低得多的上限。由于中国对这两种选择都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任何将其包括在内的企图都无异于一粒“毒丸”，将彻底扼杀这样的条约。

　　更糟糕的是，特朗普在今年1月宣布，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由传感器和拦截器组成的网络，保护美国免受外部核攻击)的目标是“侦查并摧毁任何针对美国的导弹”。换句话说，未来导弹防御的作用可能不仅是针对如朝鲜这样拥有小军火库的流氓国家，而且还要针对俄罗斯和中国这种实力强大的对手，这就会激励这些对手进一步升级和发展，扩大自己的核武库，以逃避、渗透或仅仅取得压倒美国防御的优势。

　　随着这三个国家的核计划现代化程度的加深，以及军备控制前景的黯淡，大国之间的核军备竞赛的风险与日俱增。与冷战中的美苏核竞赛不同，今天的这场竞赛将是一场三方核军备竞赛，这种情形是世界上从未有过的。

　　错失与朝鲜的机会

　　在挫败规模较小的竞争对手的核野心方面，美国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在2018年，朝鲜发起的外交魅力攻势曾在多年的朝核问题僵局后引发了外交突破的希望。2019年的成为检验残酷现实的一年。特朗普和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在河内举行的一次备受吹捧的峰会失败了，因为美国坚持要求朝鲜放弃所有核设施——而且是在解除任何制裁之前——这是许多专家建议不要持有的一种极端主义立场。对板门店的访问(特朗普成为第一位踏入朝鲜的美国总统)，以及在瑞典举行的工作级别会谈，都未能使这一外交进程复苏。朝鲜在12月表示，无核化已“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由于没有达成任何协议，朝鲜继续大量生产可裂变材料和洲际弹道导弹(ICBMs)，这些导弹的弹头可以打击到美国本土。朝鲜在2019年进行了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成功的导弹测试，其中一些使用固体燃料，而不是采用过去几年中较为复杂的液体燃料设计。

　　朝鲜最近声称已经在西海试验基地测试了一种新型火箭发动机——这个基地本应在2018年出于善意而被拆除——这预示着将要发生的事情。金正恩已经明确放弃了在不解除重大制裁的情况下对军备控制感兴趣(更不用说裁军了)的伪装。但这种放松制裁的情况短期内是不可能的;事实上，特朗普政府最近对其实施了额外的制裁，此举可能会激怒平壤。

　　尽管到目前为止，金正恩对洲际弹道导弹和核试验的暂停仍然有效，但他一再暗示，如果年底前不能达成协议，这种情况将会改变。事实上，似乎洲际弹道导弹试验可能即将进行。即使金正恩按兵不动，他也将继续扩大和改善其核力量和导弹力量，使美国和朝鲜在未来一年面临潜在的冲突。

　　目前还不清楚，这场新的危机是否会达到2017年对峙时的炽热程度，届时“热核”推文和“炮火与怒火”(fire and fury)之类的言论是否还会再现。但是，如果特朗普在国内已经受到围攻，感到自己被“朋友”金正恩背叛，他可能会大发脾气——随着外交大门的关闭，这可能意味着战争。美国领导人在回顾2019年，特别是在河内举行的峰会时，可能将其视为减缓朝鲜核计划发展的最后机会溜走的时刻。

　　一年以前，无疑，一场核风暴就在酝酿之中。在今年一月份，我们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上撰文警告称，“未来12个月，美国可能会面临不是一次、而是三次核危机。”我们指出，与朝鲜的谈判可能会破裂，美国和俄罗斯之间的军备控制可能会进一步恶化，伊朗可能会开始违反2015年核协议中的承诺。

　　回顾过去，很显然我们过于乐观了，没有关注到其他目标。在过去的一年里，华盛顿不仅像我们预测的那样面临着与朝鲜、俄罗斯和伊朗的核危机;它还目睹拥有核武器的对头印度和巴基斯坦跌跌撞撞地走到全面战争的边缘，而美国的许多盟友也开始重新考虑他们的核选项。除非华盛顿和其他地方的政府迅速采取行动扭转这种局面，否则未来的学者可能会把2019年视为一个转折点，从一个相对平静的时代转向一个激烈的核竞争和核扩散的时代——一个危险的新的核时代的大幕正在拉开。

朝中社(Central News Agency)于2019年11月发布的一张未注明日期的照片，显示朝鲜进行了一次导弹试验

　　失败的军备控制

　　在一系列令人担忧的事态发展中，首当其冲的是华盛顿与其最强大对手之间核军备竞赛的风险加大。今年早些时候《中程核力量条约》(INF)的终止预示了问题的严重性。1987年的协议是第一个规定所有类型的核运载系统都非法的条约，在过去的三十多年中一直是美俄军控的基石。但是美国指责俄罗斯违反了协议的条款，并对中国近年来没有任何条约限制的庞大的中程导弹库表示关切。2月，华盛顿宣布将停止遵守该条约，几个月后，就完全退出。

　　类似的命运可能很快就会出现在美俄核政策方面最重要的防控协议上。限制双方可部署战略核系统、数量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 treaty)将于2021年2月到期，特朗普政府已表示不会延长该协议。俄罗斯官员提出将协议延长5年，但特朗普表示，只有在协议涵盖更广泛的武器系统，包括俄罗斯的低当量战术核武器在内，他才对修改后的协议感兴趣。而俄罗斯立即拒绝了这一要求。

　　华盛顿还希望更新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任何条款都能约束其他核大国，比如中国——另一个不可能主动使用核武器的国家——这是一个奇怪的要求，因为中国的核武库比俄罗斯或美国的核武库小得多。任何涉及中国的协议，要么是邀请北京将其核武库扩大到与美国和俄罗斯相当的水平，要么是迫使北京接受一个比华盛顿和莫斯科同意的低得多的上限。由于中国对这两种选择都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任何将其包括在内的企图都无异于一粒“毒丸”，将彻底扼杀这样的条约。

　　更糟糕的是，特朗普在今年1月宣布，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由传感器和拦截器组成的网络，保护美国免受外部核攻击)的目标是“侦查并摧毁任何针对美国的导弹”。换句话说，未来导弹防御的作用可能不仅是针对如朝鲜这样拥有小军火库的流氓国家，而且还要针对俄罗斯和中国这种实力强大的对手，这就会激励这些对手进一步升级和发展，扩大自己的核武库，以逃避、渗透或仅仅取得压倒美国防御的优势。

　　随着这三个国家的核计划现代化程度的加深，以及军备控制前景的黯淡，大国之间的核军备竞赛的风险与日俱增。与冷战中的美苏核竞赛不同，今天的这场竞赛将是一场三方核军备竞赛，这种情形是世界上从未有过的。

　　错失与朝鲜的机会

　　在挫败规模较小的竞争对手的核野心方面，美国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在2018年，朝鲜发起的外交魅力攻势曾在多年的朝核问题僵局后引发了外交突破的希望。2019年的成为检验残酷现实的一年。特朗普和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在河内举行的一次备受吹捧的峰会失败了，因为美国坚持要求朝鲜放弃所有核设施——而且是在解除任何制裁之前——这是许多专家建议不要持有的一种极端主义立场。对板门店的访问(特朗普成为第一位踏入朝鲜的美国总统)，以及在瑞典举行的工作级别会谈，都未能使这一外交进程复苏。朝鲜在12月表示，无核化已“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由于没有达成任何协议，朝鲜继续大量生产可裂变材料和洲际弹道导弹(ICBMs)，这些导弹的弹头可以打击到美国本土。朝鲜在2019年进行了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成功的导弹测试，其中一些使用固体燃料，而不是采用过去几年中较为复杂的液体燃料设计。

　　朝鲜最近声称已经在西海试验基地测试了一种新型火箭发动机——这个基地本应在2018年出于善意而被拆除——这预示着将要发生的事情。金正恩已经明确放弃了在不解除重大制裁的情况下对军备控制感兴趣(更不用说裁军了)的伪装。但这种放松制裁的情况短期内是不可能的;事实上，特朗普政府最近对其实施了额外的制裁，此举可能会激怒平壤。

　　尽管到目前为止，金正恩对洲际弹道导弹和核试验的暂停仍然有效，但他一再暗示，如果年底前不能达成协议，这种情况将会改变。事实上，似乎洲际弹道导弹试验可能即将进行。即使金正恩按兵不动，他也将继续扩大和改善其核力量和导弹力量，使美国和朝鲜在未来一年面临潜在的冲突。

　　目前还不清楚，这场新的危机是否会达到2017年对峙时的炽热程度，届时“热核”推文和“炮火与怒火”(fire and fury)之类的言论是否还会再现。但是，如果特朗普在国内已经受到围攻，感到自己被“朋友”金正恩背叛，他可能会大发脾气——随着外交大门的关闭，这可能意味着战争。美国领导人在回顾2019年，特别是在河内举行的峰会时，可能将其视为减缓朝鲜核计划发展的最后机会溜走的时刻。

　　与伊朗的关系在破裂边缘

　　如果说在朝鲜问题上停滞不前，那么与伊朗的关系呈现的是倒退。自从美国退出2015年的核协议以来，伊朗一直是华盛顿“极限施压”的目标，旨在进一步限制其核计划和导弹计划，并遏制其参与整个中东地区的冲突。然而，随着2019年即将结束，伊朗的核能力比美国开始施压时更进了一步。

　　德黑兰对来自华盛顿的制裁和威胁做出了回应，放弃了它在2015年核协议中做出的承诺，并扩大了其核计划。在过去的六个月里，伊朗部署了先进的离心机，使其能够更快地进行铀浓缩，将浓缩铀浓缩到更高的浓度，虽然缓慢但肯定增加了浓缩铀的储备，并在硬化了的地下福尔多基地恢复铀浓缩。结果，它的突破时间(即生产足够高浓度的铀用于核弹头所需要的时间)，现在已经比年初要短。根据最近的一项估计，目前它的时间为6到10个月，而在采取措施解除核协议的限制之前，期限为8至12个月。建立一个完整的核武库需要更长的时间，但这些数字仍然表明伊朗距离核弹有多近。

　　德黑兰发出的挑衅信息是明确的。它袭击或劫持了几艘油轮，并对沙特石油工业的心脏地带进行了一次肆无忌惮的无人机和导弹袭击。今年六月，它在波斯湾击落了一架美国无人机。特朗普随后下令发动报复性空袭，两国在几分钟内就发生了冲突。

　　目前的局势降温仍然是不可能的。伊朗领导人表示，只有华盛顿首先解除制裁，他们才愿意进行谈判。这些制裁措施成功地重创了伊朗经济，并引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但迄今为止，它们未能实现任何既定目标。按照目前的情况，德黑兰很可能会继续一步一步地推进其铀浓缩计划，使伊朗拥有核武器(或美国为防止核武器而发动战争)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焦虑的盟友

　　美国并不是唯一一个密切关注伊朗举动的国家，沙特阿拉伯,也一直关注伊朗的核项目并持续推动自己核能计划的准备工作,它显然已经暗示目的是作为对抗伊朗扩散的对冲。具体而言，沙特阿拉伯对铀浓缩表现出了兴趣，铀浓缩既可用于生产核反应堆的燃料，也可用于制造核弹。

　　沙特的情况是一个更广泛趋势的一部分：2019年，在全球范围内，甚至在美国的盟友中，也显示出对核武器项目日益增长的兴趣。在一些政治精英和更广泛的人群中，支持韩国拥有一个独立核武库是非常重要的。特朗普一再质疑美国对首尔的安全承诺并要求大幅度增加驻韩美军的费用，这更加剧了这种情绪。

　　今年9月，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表示，他“不能接受”美国等拥有核武器的国家禁止土耳其获得自己的核武库。几周后，土耳其军队入侵了叙利亚北部，并向那里的美国阵地发射了炮弹——而与此同时，土耳其也在其吉尔利克空军基地长期保有美国部署的核武器。在欧洲，由于担心美国承诺的可信度，法国总统马克龙考虑向北约(NATO)提供法国的核保护伞以替代美国。

　　被忽视的威胁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经常被观察人士忽视的引爆点:南亚。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紧张局势在今年2月升级，当时巴基斯坦武装分子袭击了印度在该地区的一个安全车队。作为报复，印度轰炸了巴基斯坦北部巴拉科特镇的一个地点。这次空袭之所以不同寻常，是因为它的目标位于有争议的狭长地带之外——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核国家对另一个有核国家无可争议的主权领土的袭击。

　　在袭击巴拉科特后不久，巴基斯坦在有争议的领土上空击落了一架印度空军飞机，并在巴基斯坦一侧俘获了飞行员。据报道，如果飞行员不迅速被送回，印度总理莫迪打算向巴基斯坦发射几枚地对地导弹，这被他称之为“谋杀之夜”行动。据称，印度还部署了核潜艇——这是两个对手历史上的第一次。

　　巴基斯坦很快移交了飞行员，避免了冲突进一步升级。但这一事件对该地区的核稳定来说并不是个好兆头。过去二十年中，印度在其国土上经常遭受巴基斯坦支持的代理人的恐怖袭击，但由于担心与邻国关系升级，印度的反应有限。然而，现在印度正在用更大胆的反制措施检验这一主张，不再满足于不采取报复行动就接受其核邻国的挑衅。

　　这种策略虽然在国内可能令人满意，但也存在重大风险。尽管二月危机并未发展成全面冲突,但可以想象有几个可能的转折足以将其推向核战边缘:如果印度飞行员在飞机被击中时丧生或在巴基斯坦拘留期间死亡，如果巴基斯坦的反应导致一个高价值目标的出现,或者说如果莫迪进行了导弹袭击。将危机重新推演数十次，大多数情况下，它将导致更严重的升级。再考虑一下，印度可能已经制定了一种反核力量战略(一种策略，侧重于在对手有机会使用核武器之前，在任何危机中迅速摧毁对方的核力量)，这加大了未来任何对抗可能迅速发展为核冲突的风险。总之，这些风险使南亚成为一个核火药桶。甚至在该地区之外，一些国家可能会把印度试图挑战巴基斯坦的极限视为一种战略，以便在面对核对手的侵略时效仿。

　　一切指向何处

　　2019年可谓一个转折点，这一年出现了新的核时代的三个关键特征:几个大国之间重新开始的核竞争;出现了新的核大国，既有对手，也有盟友;以及对现有核大国之间升级核武能力的更大容忍度，从而带来潜在的灾难性后果。

　　华盛顿仍有可能避免(或至少减轻)其中一些后果。例如，它可以努力修复对其盟友造成的损害，延长新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并推进与朝鲜和伊朗更现实的外交策略。但是其他的趋势，如大国竞争的回归、美国的相对衰落、印度的崛起和日益自信，可能会持续下去，并加剧已经在进行的危险的核力量之争。这些趋势中的任何一个都将是一个重大挑战。它们今年的汇合可能标志着一个新的充满风险的核时代的开始。

　　尼古拉斯·L·米勒(Nicholas L. Miller)是达特茅斯学院的助理教授;维平·纳朗(Vipin Narang)是麻省理工学院政治学副教授。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2019-12-30/new-nuclear-age-upon-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