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学者埃文新书《中国与拉美交往是否有损其进步和民主》主要观点编译

　　编译按语

　　2022年4月11日，在中国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有记者提出，美国会参议院外委会日前举行中拉关系听证会，其间有关参议员以及美国务院、国际开发署、国际开发金融公司负责人称，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倡议、虚假信息宣传、操纵监控电信设备等手段，损害拉美国家经济发展利益，威胁地区民主、自由和安全，美方将通过举办第九届美洲峰会予以抵制。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针表示，美方有关人员的说法纯属造谣抹黑、无中生有。美方有关人员应该摘掉“有色眼镜”，摒弃过时的“门罗主义”情结和冷战思维，也应该停止散布涉华虚假信息，停止“胁迫”拉美国家选边站队，停止挑拨离间中拉关系。

　　美国陆军战争学院教授、拉美问题研究学者埃文··埃里斯是该次中拉关系听证会的五位代表之一，其观点具有一定代表性。2022年3月15日，埃文教授出版专著《中国与拉美交往是否有损其进步和民主?》(China Engages Latin America Distorting Development and Democracy)。3月25日，埃文教授对该书观点进行提炼后推出评论文章《了解中国在拉美活动以及对该地区的影响》(Understanding Chinese Engagement with Latin America and its Effects on the Region )。出于知己知彼的目的，现将埃文教授新作及评论文章主要观点以第一人称进行编译，谨供学界交流，节选译文无法覆盖完整信息，原文全貌请阅览埃文教授原作。

　　一、 埃文撰写本书的缘由

　　从事中国对拉活动研究18年来，我在与中国朋友和同事的交往中深刻认识到，中国人民同世界各国人民一样，享有繁荣和安全的权利。 然而，随着中国财富、权力和自信的增长，中国参与全球事务研究越深入，我就越发感到忧虑不安。我看到了国际秩序的脆弱性，我珍视个人权利和尊严、民主表达、社会进步、法律规则这些宝贵但不完美的理想，然而，这一秩序正在一步步确定无疑地遭到破坏，这促成了该书的出版。

　　本书不对中国在拉美活动做道德判断，也不对中拉合作战略意图进行推测，通过中国在拉美二十多年的种种活动进行分析，我发现拉美地区事实上变得更加不民主和不安全了。中国从拉美的原材料进口获得收益，并向该地区市场不断输出商品和服务，其最终受益者，是中国企业和投资者，而非拉美地区广大民众。

　　拉美目前正在陷入了新的自我毁灭循环：个人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政治激进、缺乏远见，这些都破坏了它在殖民时代的理想。面对拉美的脆弱性，中国为了实现其经济利益，对拉美持续施加了外交、经贸等多方面影响，对该地区改变之深广，超过了拉美曾经历过的不同历史时期。

　　写这本书，我并不反对中国崛起，也不反对它在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的合作发展。我希望避免一场“火车事故”，他们中国在美洲以及全球其它地方的行为方式存在风险，对于拉美、美国以及中美两国和平共处来说，都不会有好的结果。通过研究对中国在世界其它地方行为模式让我进一步认定，中国在拉美地区制造的风险和挑战正在全球各地不断上演，并将不可避免地产生大量冲突和不良后果。

　　我倡导构建一个更加健康可持续的中拉合作前景，希望中国在拉美地区的发展不破坏其民主体制，合作过程透明开放，并遵守本地的法律和规则。就像拉美与美国、欧洲、日本、韩国、澳大利亚以及很多其它国家所做，从而真正有利于拉美民众及地区发展。

　　二、 中国进入拉美主要战略意图

　　中国的国有企业及其它商业实体在中国政府支持下进入拉美，获取资源、粮食和市场，并通过跨部门协调及一系列反竞争行为来增加收益。本人曾参加过美国国务院西半球事务针对中拉关系多次听证，通过深入研究我清晰看到，中国通过政治、制度、军事和其他领域努力施加战略性影响，试图在原材料供给、商品价值链、产品市场、战略技术、基础设施等领域获得控制力，其核心关切并非地缘政治而是经济利益。中国的战略意图，体现在其“一带一路”和“数字丝绸之路”倡议之中，相信一个工商界高层能够比政治或军事领导者更清楚看到这一点。

　　随着中国从21世纪初开始参与全球事务，我目睹了中拉经贸合作的快速升级迭代。中国企业最初收购矿山、油田，修建物流运输的公路和铁路，并参与运营港口码头。很快，中国企业演进为了更为复杂的商业模式，介入航道运营收费、电信服务、发电及高压传输、金融基础设施、电子商务等，试图拥有海外市场更多的主导权和话语权。

　　中国就像一个超级国际公司，通过比以往任何公司更有效、更大规模的方式，来消除中国企业在目标市场遇到的各种障碍，以实现其企业目标。中国通过投资所在国的政治势力和国际机构，创造了一个强大的“安全圈”，在世界高风险地区保护其商业行为，并防止其竞争对手在极端情况下通过军事手段来危害其商业利益。

　　中国在努力获取拉美资源、市场、产品附加值、互联互通过程中，施加了大量但却很少被接受和认可的软实力。相对于美国植根于共同价值观的软实力，中国的软实力主要表现为对所在国的直接或间接的利益预期，在此过程中，也一直伴随着对中国的不信任以及对交往风险的担忧。中国也会通过人文外交领域的大量投入来提升中国的软实力，这包括了中国在拉美地区建立的39所孔子学院、中国国家汉办提供的奖学金，以及为拉美地区有关学者、政治家、记者及其他关键人物提供赴华豪华旅行，借助他们来间接施加对该地区的影响。

　　拉美各国政府及企业家群体在战略层面构成了其国家自身发展的最大阻力。他们出售原材料给中国，获得越来越多订单，中国提供制造业产品，直至最后中国控制整个产业价值链。曾有商业分析师说中国人在拉美当地市场不够精明、他们采购原材料支付了更高价格，然而，中国人在拉美表现出了惊人的商业进化能力和市场竞争力。中国经济力量在拉美的扩展，使得那些从中获益的拉美精英层对中国企业产生依附。

　　三、中国对拉美政治、经济产生深远影响

　　与冷战时期的苏联相比，中国通常不会试图颠覆拉美地区的民主政府。中国在拉美地区产生的强大影响，尽管并非出自故意，但还是助长那些腐败、专制的拉美政权。在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阿根廷等国，当民粹政治力量借民众对社会腐败和不平等之势上台后，无论当政者多么腐败专断，中国都会通过贷款、投资、大宗原材料采购等方式，为其提供各种所需资源 。而这些国家政权同样也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给中国企业工程项目订单，这也包括军品采购，全力维护中国企业利益和中国战略需要。在这些国家如果出现了对中方不利的敏感议题，那么这些国家的执政者就会对民众的民主表达进行压制。拉美民粹和左翼国家与中国政府支持的企业能够进行更好地长期合作，并帮其获得战略领域更多资源，这让西方公司相形见绌。

　　中国与拉美民粹主义友好国家除了资源性交易，也会提供提供各种支持来确保政府能够更好地统治民众。比如中国企业为委内瑞拉政府提供居民身份证系统，为其提供防爆车辆等。中国与拉美这些国家的军事合作也相当深入，除了军售之外，中国与拉美多国军官有着多种形式的互访和训练合作。未来中美万一发生冲突，中国即便在拉美没有正式的军事基地或联盟协议，那么他们也拥有能够介入该地区的某种能力。

　　中国在拉美的表现，完全符合上世纪70年代拉美政界、学界流行的“依附理论”，如果中国不做出相应改变，照此趋势发展，中国企业将控制拉美地区的产业链、经济决策乃至国家政治。拉美向中国提供原材料，中国给拉美提供工业品，并不断循环往复。中国在拉美强化了依附型民粹政体并破坏了其民主机制，借用沃勒斯坦“世界体系理论”的中心-边缘依附关系分析框架，我认为拉美正在形成中国控制的经济体系。

　　我研究了中国大陆自身的政治模式，研究了其对待新疆、香港等地治理方式，看到了中国南海军备升级和海域主权诉求不断扩大，我意识到，尽管为中国利益而运行的拉美经济体系可能没有直接受到中国统治或军事干预，但这个中国监控下的社会系统，有可能比拉美历史上的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时期更为严重。

　　在中国政府支持下,中国企业在拉美地区越来越善于经营。对于拉美和美国来说，他们却在不断失去立身之地，诸如民主和言论自由等宝贵的价值观在逐步枯萎。如今，与中国存在合作交往关系的前同事都在小心翼翼地评论中国，而我的学术同行也有着类似行为表现，他们与中国伙伴保持适当距离，注意不在公众场合因批评中国而冒犯他们，从而给自己招惹麻烦。我知道，这些了解中国的精英力量是维护拉美地区利益最重要的一个群体，他们本来应该运用其专业知识，团结起来应对中国挑战以及与中国做生意的风险。

　　尽管新冠疫情恶化了拉美经济，但却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中拉关系以及拉美对中国的依赖。通过本次全球疫情的回顾，我对未来拉美地区事态发展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预感。自从特朗普第二任后半期和拜登政府伊始，中美之间的全球关系不断恶化，中国在美国拉美后院的大量经济、政治活动不可能不与美国发生冲突，这种直接性冲突即使不表现为战争形态，那么也会迟早到来。

　　四、研究报告素材及信息来源

　　至于资料来源，读者会注意到我在很大程度上依赖新闻媒体报道，有可能会质疑其消息来源的可靠性，以及缺乏教科书般的学术性、综合性视角。我能够做到的，就是运用英语和西语两种语言，通过尽可能详尽具体的信息资源去建立事实而非观点，并通过这些具体的数据和事实，来支撑我的结论和判断。

　　在过去18年的中拉关系研究过程中，我除了搜集各种信息之外，也进行过大量访谈。在不少情况下，我的访谈对象表示尽管我在研究文章中可以自由使用其信息和见解，但并不希望公开其身份。 事实上，随着中国实力的增强，我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同事对中国在拉美活动及中国实力增长感到担忧，他们不愿让自己的名字与此类评论联系在一起。

　　尽管我不懂中文，但我能够获得足够的中国政府对拉政策及中国企业对拉活动的翻译资料。研究工作中，我也得到了许多拥有中文语言能力同事的帮助。有人认为只有那些掌握中文的研究者才有资格对中国人的行为和影响做出合理观察和评价，我对此并不认同。

　　五、 埃文教授对美国政府对策建议

　　我在书中强调，不要试图阻止拉美与中国的经济合作和联系。美国要做的，是去鼓励这些拉美国家在与中国及其它相关国家合作时，要有一个开放透明、公平竞争、遵守规则的合作机制。这就需要美国政府要帮助和支持拉美国家制定有效的投资发展规划，对其竞争性项目投标建设进行能力评估，并确保司法系统的严肃公正。

　　该书提出，美国应该采取更多行动，收集并使用中国企业在拉美地区活动的相关数据，以支持拉美地区国家在选择最佳合作伙伴方面做出更明智的决定。

　　该书建议，美国应在数字科技等领域与拉美地区合作伙伴开展更多合作，以提供经济可行的中国产品替代方案。使用不受信任的中国技术体系将严重危及合作伙伴的隐私和主权，为了知识产权保护和国家安全利益，中国的解决方案应被排除在外。

　　注：埃文··埃里斯博士，美国陆军战争学院战略研究所拉美方向教授，重点研究方向为中美拉关系、非西半球国家对拉关系、拉美地区国际有组织犯罪、拉美民粹主义等。埃文曾担任美国国务卿的政策规划工作人员，负责拉丁美洲及加勒比事务、国际毒品及执法问题事务等，曾先后在四个大洲27个国家的商业和政府论坛进行专题演讲，并曾在不同场合就拉美安全问题向美国国会作证，在各种媒体发表他在中拉关系看法，其观点经常被美国、拉美国家媒体关注和引用。

　　1.埃文专著：《中国与拉美交往是否有损其进步和民主?》(China Engages Latin America Distorting Development and Democracy)。https://link.springer.com/book/10.1007/978-3-030-96049-0

　　2.埃文评论文章：《了解中国在拉美活动以及对该地区的影响》(Understanding Chinese Engagement with Latin America and its Effects on the Region )。https://www.indrastra.com/2022/03/Chinese-Engagement-with-LATAM.html

　　编译按语

　　2022年4月11日，在中国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有记者提出，美国会参议院外委会日前举行中拉关系听证会，其间有关参议员以及美国务院、国际开发署、国际开发金融公司负责人称，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倡议、虚假信息宣传、操纵监控电信设备等手段，损害拉美国家经济发展利益，威胁地区民主、自由和安全，美方将通过举办第九届美洲峰会予以抵制。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针表示，美方有关人员的说法纯属造谣抹黑、无中生有。美方有关人员应该摘掉“有色眼镜”，摒弃过时的“门罗主义”情结和冷战思维，也应该停止散布涉华虚假信息，停止“胁迫”拉美国家选边站队，停止挑拨离间中拉关系。

　　美国陆军战争学院教授、拉美问题研究学者埃文··埃里斯是该次中拉关系听证会的五位代表之一，其观点具有一定代表性。2022年3月15日，埃文教授出版专著《中国与拉美交往是否有损其进步和民主?》(China Engages Latin America Distorting Development and Democracy)。3月25日，埃文教授对该书观点进行提炼后推出评论文章《了解中国在拉美活动以及对该地区的影响》(Understanding Chinese Engagement with Latin America and its Effects on the Region )。出于知己知彼的目的，现将埃文教授新作及评论文章主要观点以第一人称进行编译，谨供学界交流，节选译文无法覆盖完整信息，原文全貌请阅览埃文教授原作。

　　一、 埃文撰写本书的缘由

　　从事中国对拉活动研究18年来，我在与中国朋友和同事的交往中深刻认识到，中国人民同世界各国人民一样，享有繁荣和安全的权利。 然而，随着中国财富、权力和自信的增长，中国参与全球事务研究越深入，我就越发感到忧虑不安。我看到了国际秩序的脆弱性，我珍视个人权利和尊严、民主表达、社会进步、法律规则这些宝贵但不完美的理想，然而，这一秩序正在一步步确定无疑地遭到破坏，这促成了该书的出版。

　　本书不对中国在拉美活动做道德判断，也不对中拉合作战略意图进行推测，通过中国在拉美二十多年的种种活动进行分析，我发现拉美地区事实上变得更加不民主和不安全了。中国从拉美的原材料进口获得收益，并向该地区市场不断输出商品和服务，其最终受益者，是中国企业和投资者，而非拉美地区广大民众。

　　拉美目前正在陷入了新的自我毁灭循环：个人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政治激进、缺乏远见，这些都破坏了它在殖民时代的理想。面对拉美的脆弱性，中国为了实现其经济利益，对拉美持续施加了外交、经贸等多方面影响，对该地区改变之深广，超过了拉美曾经历过的不同历史时期。

　　写这本书，我并不反对中国崛起，也不反对它在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的合作发展。我希望避免一场“火车事故”，他们中国在美洲以及全球其它地方的行为方式存在风险，对于拉美、美国以及中美两国和平共处来说，都不会有好的结果。通过研究对中国在世界其它地方行为模式让我进一步认定，中国在拉美地区制造的风险和挑战正在全球各地不断上演，并将不可避免地产生大量冲突和不良后果。

　　我倡导构建一个更加健康可持续的中拉合作前景，希望中国在拉美地区的发展不破坏其民主体制，合作过程透明开放，并遵守本地的法律和规则。就像拉美与美国、欧洲、日本、韩国、澳大利亚以及很多其它国家所做，从而真正有利于拉美民众及地区发展。

　　二、 中国进入拉美主要战略意图

　　中国的国有企业及其它商业实体在中国政府支持下进入拉美，获取资源、粮食和市场，并通过跨部门协调及一系列反竞争行为来增加收益。本人曾参加过美国国务院西半球事务针对中拉关系多次听证，通过深入研究我清晰看到，中国通过政治、制度、军事和其他领域努力施加战略性影响，试图在原材料供给、商品价值链、产品市场、战略技术、基础设施等领域获得控制力，其核心关切并非地缘政治而是经济利益。中国的战略意图，体现在其“一带一路”和“数字丝绸之路”倡议之中，相信一个工商界高层能够比政治或军事领导者更清楚看到这一点。

　　随着中国从21世纪初开始参与全球事务，我目睹了中拉经贸合作的快速升级迭代。中国企业最初收购矿山、油田，修建物流运输的公路和铁路，并参与运营港口码头。很快，中国企业演进为了更为复杂的商业模式，介入航道运营收费、电信服务、发电及高压传输、金融基础设施、电子商务等，试图拥有海外市场更多的主导权和话语权。

　　中国就像一个超级国际公司，通过比以往任何公司更有效、更大规模的方式，来消除中国企业在目标市场遇到的各种障碍，以实现其企业目标。中国通过投资所在国的政治势力和国际机构，创造了一个强大的“安全圈”，在世界高风险地区保护其商业行为，并防止其竞争对手在极端情况下通过军事手段来危害其商业利益。

　　中国在努力获取拉美资源、市场、产品附加值、互联互通过程中，施加了大量但却很少被接受和认可的软实力。相对于美国植根于共同价值观的软实力，中国的软实力主要表现为对所在国的直接或间接的利益预期，在此过程中，也一直伴随着对中国的不信任以及对交往风险的担忧。中国也会通过人文外交领域的大量投入来提升中国的软实力，这包括了中国在拉美地区建立的39所孔子学院、中国国家汉办提供的奖学金，以及为拉美地区有关学者、政治家、记者及其他关键人物提供赴华豪华旅行，借助他们来间接施加对该地区的影响。

　　拉美各国政府及企业家群体在战略层面构成了其国家自身发展的最大阻力。他们出售原材料给中国，获得越来越多订单，中国提供制造业产品，直至最后中国控制整个产业价值链。曾有商业分析师说中国人在拉美当地市场不够精明、他们采购原材料支付了更高价格，然而，中国人在拉美表现出了惊人的商业进化能力和市场竞争力。中国经济力量在拉美的扩展，使得那些从中获益的拉美精英层对中国企业产生依附。

　　三、中国对拉美政治、经济产生深远影响

　　与冷战时期的苏联相比，中国通常不会试图颠覆拉美地区的民主政府。中国在拉美地区产生的强大影响，尽管并非出自故意，但还是助长那些腐败、专制的拉美政权。在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阿根廷等国，当民粹政治力量借民众对社会腐败和不平等之势上台后，无论当政者多么腐败专断，中国都会通过贷款、投资、大宗原材料采购等方式，为其提供各种所需资源 。而这些国家政权同样也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给中国企业工程项目订单，这也包括军品采购，全力维护中国企业利益和中国战略需要。在这些国家如果出现了对中方不利的敏感议题，那么这些国家的执政者就会对民众的民主表达进行压制。拉美民粹和左翼国家与中国政府支持的企业能够进行更好地长期合作，并帮其获得战略领域更多资源，这让西方公司相形见绌。

　　中国与拉美民粹主义友好国家除了资源性交易，也会提供提供各种支持来确保政府能够更好地统治民众。比如中国企业为委内瑞拉政府提供居民身份证系统，为其提供防爆车辆等。中国与拉美这些国家的军事合作也相当深入，除了军售之外，中国与拉美多国军官有着多种形式的互访和训练合作。未来中美万一发生冲突，中国即便在拉美没有正式的军事基地或联盟协议，那么他们也拥有能够介入该地区的某种能力。

　　中国在拉美的表现，完全符合上世纪70年代拉美政界、学界流行的“依附理论”，如果中国不做出相应改变，照此趋势发展，中国企业将控制拉美地区的产业链、经济决策乃至国家政治。拉美向中国提供原材料，中国给拉美提供工业品，并不断循环往复。中国在拉美强化了依附型民粹政体并破坏了其民主机制，借用沃勒斯坦“世界体系理论”的中心-边缘依附关系分析框架，我认为拉美正在形成中国控制的经济体系。

　　我研究了中国大陆自身的政治模式，研究了其对待新疆、香港等地治理方式，看到了中国南海军备升级和海域主权诉求不断扩大，我意识到，尽管为中国利益而运行的拉美经济体系可能没有直接受到中国统治或军事干预，但这个中国监控下的社会系统，有可能比拉美历史上的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时期更为严重。

　　在中国政府支持下,中国企业在拉美地区越来越善于经营。对于拉美和美国来说，他们却在不断失去立身之地，诸如民主和言论自由等宝贵的价值观在逐步枯萎。如今，与中国存在合作交往关系的前同事都在小心翼翼地评论中国，而我的学术同行也有着类似行为表现，他们与中国伙伴保持适当距离，注意不在公众场合因批评中国而冒犯他们，从而给自己招惹麻烦。我知道，这些了解中国的精英力量是维护拉美地区利益最重要的一个群体，他们本来应该运用其专业知识，团结起来应对中国挑战以及与中国做生意的风险。

　　尽管新冠疫情恶化了拉美经济，但却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中拉关系以及拉美对中国的依赖。通过本次全球疫情的回顾，我对未来拉美地区事态发展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预感。自从特朗普第二任后半期和拜登政府伊始，中美之间的全球关系不断恶化，中国在美国拉美后院的大量经济、政治活动不可能不与美国发生冲突，这种直接性冲突即使不表现为战争形态，那么也会迟早到来。

　　四、研究报告素材及信息来源

　　至于资料来源，读者会注意到我在很大程度上依赖新闻媒体报道，有可能会质疑其消息来源的可靠性，以及缺乏教科书般的学术性、综合性视角。我能够做到的，就是运用英语和西语两种语言，通过尽可能详尽具体的信息资源去建立事实而非观点，并通过这些具体的数据和事实，来支撑我的结论和判断。

　　在过去18年的中拉关系研究过程中，我除了搜集各种信息之外，也进行过大量访谈。在不少情况下，我的访谈对象表示尽管我在研究文章中可以自由使用其信息和见解，但并不希望公开其身份。 事实上，随着中国实力的增强，我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同事对中国在拉美活动及中国实力增长感到担忧，他们不愿让自己的名字与此类评论联系在一起。

　　尽管我不懂中文，但我能够获得足够的中国政府对拉政策及中国企业对拉活动的翻译资料。研究工作中，我也得到了许多拥有中文语言能力同事的帮助。有人认为只有那些掌握中文的研究者才有资格对中国人的行为和影响做出合理观察和评价，我对此并不认同。

　　五、 埃文教授对美国政府对策建议

　　我在书中强调，不要试图阻止拉美与中国的经济合作和联系。美国要做的，是去鼓励这些拉美国家在与中国及其它相关国家合作时，要有一个开放透明、公平竞争、遵守规则的合作机制。这就需要美国政府要帮助和支持拉美国家制定有效的投资发展规划，对其竞争性项目投标建设进行能力评估，并确保司法系统的严肃公正。

　　该书提出，美国应该采取更多行动，收集并使用中国企业在拉美地区活动的相关数据，以支持拉美地区国家在选择最佳合作伙伴方面做出更明智的决定。

　　该书建议，美国应在数字科技等领域与拉美地区合作伙伴开展更多合作，以提供经济可行的中国产品替代方案。使用不受信任的中国技术体系将严重危及合作伙伴的隐私和主权，为了知识产权保护和国家安全利益，中国的解决方案应被排除在外。

　　注：埃文··埃里斯博士，美国陆军战争学院战略研究所拉美方向教授，重点研究方向为中美拉关系、非西半球国家对拉关系、拉美地区国际有组织犯罪、拉美民粹主义等。埃文曾担任美国国务卿的政策规划工作人员，负责拉丁美洲及加勒比事务、国际毒品及执法问题事务等，曾先后在四个大洲27个国家的商业和政府论坛进行专题演讲，并曾在不同场合就拉美安全问题向美国国会作证，在各种媒体发表他在中拉关系看法，其观点经常被美国、拉美国家媒体关注和引用。

　　1.埃文专著：《中国与拉美交往是否有损其进步和民主?》(China Engages Latin America Distorting Development and Democracy)。https://link.springer.com/book/10.1007/978-3-030-96049-0

　　2.埃文评论文章：《了解中国在拉美活动以及对该地区的影响》(Understanding Chinese Engagement with Latin America and its Effects on the Region )。https://www.indrastra.com/2022/03/Chinese-Engagement-with-LATAM.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