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应鹿：前挪威首相访华不敢买万元珠宝令中方不少人不解，说明了什么？

　　4年多在挪威的近距离接触和观察，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政府官员比较廉洁;领导人平民作风相当普遍;人民民主意识比较强，有时甚至有些极端民主化;社会风气好;生活方式健康，富而不奢;妇女政治上很活跃。

　　挪威腐败指数之低，与芬兰一样，在国际上跻入前列。我与挪威高级官员、政界人士有许多交往，我发现他们一般比较注意遵守法纪和公德，没有什么特权，对处理公私关系特别是经济问题非常谨慎。

　　前首相布伦特兰夫人是我在挪威接触最多的一位领导人，听到或看到她对涉及个人问题态度严谨的事例很多。这里我举一件小事。她在挪威中部家乡有一处不大的别墅，有一年她想在上面加盖一层，为此向地方政府提出申请。地方当局根据市容、环保等有关规定，未予批准。布伦特兰夫人没有利用自己首相的地位施加影响，而是马上放弃扩建计划。20世纪90年代中，她辞职后就住在这套乡间小别墅里，撰写她的回忆录。

　　据我了解，挪威官员比较清廉，除了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历史传统、公民素质以及实行官员财产申报和公示制度等因素外，还有以下几个原因：

　　官员权力分割，尤其财权不大

　　如有一年首相出国访问，国内某个部门提出额外增加一个官员随行，遭到拒绝。我看到报纸上发表首相府的解释：首相出访均坐班机，随员控制在10人以内，费用已报议会批准，由中央财政开支;如工作需要临时加人，就要首相府出钱，而首相府并没有这笔预算。

　　议会监督比较切实有效

　　议会里有一个由各党派组成的监察委员会，权力相当大，对政府高官直至首相财务上的疑点，可以直接进行质询。1995年，中央银行行长(内阁成员，属执政的工党)因财务账目不清遭质询，不久被解职。为了保证这个委员会的独立性和公正性，委员会由各党派代表组成，执政党代表不能占多数，也不能任主席。委员会下设办事机构，有专业律师和审计人员，很有权威性。他们收到举报，可以进行调查，并根据有关法律提出处理意见交委员会审议。

　　此外，议会下属还有一个民间机构——监察专员署，有36名成员，由一名监察专员领导。它管辖范围广，所有政府和公共机构、国有企事业、社会服务业均受其监督。任何公民都有权向专员署投诉，主要是民事方面的案件，受理是免费的。我与当时的监察专员有过接触，感到他关心人民疾苦，对税收、房地产和产品质量等方面的违规侵权行为尤为重视。监察专员由议会选举产生，任期4年，独立行使职权，不受议会和行政部门干预，但每年须向议会报告一次工作。

　　挪威奥斯陆国会大厦

　　舆论监督活跃，对官员有相当大的约束力

　　挪威新闻媒体对高官乃至内阁成员的工作和作风时有评点，对他们的失职、违规以至生活上的不检点也予以曝光。如我认识的一位大臣用公家油票给自己的车加了几次油，马上受到报纸点名批评。这位大臣吸取教训，后来对生活小节很注意。她由于工作出色、人品好，在群众中威信仍然很高。媒体还有个“民主”做法，即在民意测验基础上，根据内阁成员业务工作和个人道德作风表现给他们打分，并予公布。这种舆论监督关乎个人荣辱、党派得失，以致内阁改选。因此，有一回原驻华大使白山与我聊天时说，在挪威舆论作用相当大，甚至有时能使一届政府倒台。

　　前首相布伦特兰夫人非常重视舆论监督，这是我1995年11月在她访华中亲见的。她抵达北京当晚，我政府陪同团长为首相一行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举行便宴。席间，饭店经理为了增加欢乐气氛，提议由身穿宫女服装的女服务员打着宫伞同布伦特兰夫人和她丈夫合影。但布伦特兰夫人有礼貌地予以谢绝，并讲了过去自己访问新加坡时的教训。她说，那次访问中应主人盛情邀请，她丈夫穿了当地人的古装拍了一张照。相片在国内一见报，舆论为之哗然，似乎首相一行在外不务正业、游山玩水。最后她表示，当然代表团其他人与服务员合影，她不干预。访华期间，每天活动结束后，她都向挪威记者吹风。

　　此次访华最后一站是海南。代表团部分人员参观了当地人工养珠场，怂恿首相买上一些珠宝首饰，因此时公务已结束，布伦特兰夫人答应看看。我公司把饰品送到旅馆，它们确实款式新颖，光彩照人，夫人看后啧啧赞美。待其一问价格，均在数万元以上，不禁为之咋舌，即退避三舍，表示难以问津。一位富国首相舍不得买豪华首饰，似有些寒碜，也会令当时中方不少人不解。但在场的我不感到奇怪：布伦特兰夫人薪金不算高，且为官清廉，无额外收入;与许多挪威人一样， 富而不奢，比较俭朴，不好穿戴。此外，我估计她还担心首相在国外购买昂贵奢侈品，一旦舆论曝光，会在国内造成不良影响。

　　执法严厉，官民一视同仁

　　对挪威执法全面情况，除前述行长被解职外，我了解不多。我想讲一下自己熟悉的禁止酒后驾车问题，希望从这件小事能“窥斑知豹”，看到挪威执法的公正性。

　　挪威天气寒冷，不少人难免嗜好杯中之物，故警方对酒后开车查处甚严。许多挪威朋友告诉我们，奥斯陆警方遇到酒后驾车，不管是平民还是大臣，一律拘留三天再说，没有例外，不讲情面。因此，大家有点谈警(执法禁酒)色变，不敢以身试法。

　　我到任不久就知道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凡来我使馆赴宴的大臣或其他高官，想喝酒的必带司机或乘出租车;自己开车来的，不用问，一定不喝酒。有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乘坐的车在回官邸的路上被警察截住了。司机对他说这是中国大使的车，对方答道，在酒后驾车问题上，挪威一视同仁，没有外交豁免权。他让司机对着一根管子吹气，显示无违规后才予放行。我想，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奥斯陆警察确实做到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本文摘选自系列丛书“外交风云亲历记”之《国外见闻与人生思考——一个与新中国一起成长的驻外大使的酸甜苦辣》

　　4年多在挪威的近距离接触和观察，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政府官员比较廉洁;领导人平民作风相当普遍;人民民主意识比较强，有时甚至有些极端民主化;社会风气好;生活方式健康，富而不奢;妇女政治上很活跃。

　　挪威腐败指数之低，与芬兰一样，在国际上跻入前列。我与挪威高级官员、政界人士有许多交往，我发现他们一般比较注意遵守法纪和公德，没有什么特权，对处理公私关系特别是经济问题非常谨慎。

　　前首相布伦特兰夫人是我在挪威接触最多的一位领导人，听到或看到她对涉及个人问题态度严谨的事例很多。这里我举一件小事。她在挪威中部家乡有一处不大的别墅，有一年她想在上面加盖一层，为此向地方政府提出申请。地方当局根据市容、环保等有关规定，未予批准。布伦特兰夫人没有利用自己首相的地位施加影响，而是马上放弃扩建计划。20世纪90年代中，她辞职后就住在这套乡间小别墅里，撰写她的回忆录。

　　据我了解，挪威官员比较清廉，除了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历史传统、公民素质以及实行官员财产申报和公示制度等因素外，还有以下几个原因：

　　官员权力分割，尤其财权不大

　　如有一年首相出国访问，国内某个部门提出额外增加一个官员随行，遭到拒绝。我看到报纸上发表首相府的解释：首相出访均坐班机，随员控制在10人以内，费用已报议会批准，由中央财政开支;如工作需要临时加人，就要首相府出钱，而首相府并没有这笔预算。

　　议会监督比较切实有效

　　议会里有一个由各党派组成的监察委员会，权力相当大，对政府高官直至首相财务上的疑点，可以直接进行质询。1995年，中央银行行长(内阁成员，属执政的工党)因财务账目不清遭质询，不久被解职。为了保证这个委员会的独立性和公正性，委员会由各党派代表组成，执政党代表不能占多数，也不能任主席。委员会下设办事机构，有专业律师和审计人员，很有权威性。他们收到举报，可以进行调查，并根据有关法律提出处理意见交委员会审议。

　　此外，议会下属还有一个民间机构——监察专员署，有36名成员，由一名监察专员领导。它管辖范围广，所有政府和公共机构、国有企事业、社会服务业均受其监督。任何公民都有权向专员署投诉，主要是民事方面的案件，受理是免费的。我与当时的监察专员有过接触，感到他关心人民疾苦，对税收、房地产和产品质量等方面的违规侵权行为尤为重视。监察专员由议会选举产生，任期4年，独立行使职权，不受议会和行政部门干预，但每年须向议会报告一次工作。

　　挪威奥斯陆国会大厦

　　舆论监督活跃，对官员有相当大的约束力

　　挪威新闻媒体对高官乃至内阁成员的工作和作风时有评点，对他们的失职、违规以至生活上的不检点也予以曝光。如我认识的一位大臣用公家油票给自己的车加了几次油，马上受到报纸点名批评。这位大臣吸取教训，后来对生活小节很注意。她由于工作出色、人品好，在群众中威信仍然很高。媒体还有个“民主”做法，即在民意测验基础上，根据内阁成员业务工作和个人道德作风表现给他们打分，并予公布。这种舆论监督关乎个人荣辱、党派得失，以致内阁改选。因此，有一回原驻华大使白山与我聊天时说，在挪威舆论作用相当大，甚至有时能使一届政府倒台。

　　前首相布伦特兰夫人非常重视舆论监督，这是我1995年11月在她访华中亲见的。她抵达北京当晚，我政府陪同团长为首相一行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举行便宴。席间，饭店经理为了增加欢乐气氛，提议由身穿宫女服装的女服务员打着宫伞同布伦特兰夫人和她丈夫合影。但布伦特兰夫人有礼貌地予以谢绝，并讲了过去自己访问新加坡时的教训。她说，那次访问中应主人盛情邀请，她丈夫穿了当地人的古装拍了一张照。相片在国内一见报，舆论为之哗然，似乎首相一行在外不务正业、游山玩水。最后她表示，当然代表团其他人与服务员合影，她不干预。访华期间，每天活动结束后，她都向挪威记者吹风。

　　此次访华最后一站是海南。代表团部分人员参观了当地人工养珠场，怂恿首相买上一些珠宝首饰，因此时公务已结束，布伦特兰夫人答应看看。我公司把饰品送到旅馆，它们确实款式新颖，光彩照人，夫人看后啧啧赞美。待其一问价格，均在数万元以上，不禁为之咋舌，即退避三舍，表示难以问津。一位富国首相舍不得买豪华首饰，似有些寒碜，也会令当时中方不少人不解。但在场的我不感到奇怪：布伦特兰夫人薪金不算高，且为官清廉，无额外收入;与许多挪威人一样， 富而不奢，比较俭朴，不好穿戴。此外，我估计她还担心首相在国外购买昂贵奢侈品，一旦舆论曝光，会在国内造成不良影响。

　　执法严厉，官民一视同仁

　　对挪威执法全面情况，除前述行长被解职外，我了解不多。我想讲一下自己熟悉的禁止酒后驾车问题，希望从这件小事能“窥斑知豹”，看到挪威执法的公正性。

　　挪威天气寒冷，不少人难免嗜好杯中之物，故警方对酒后开车查处甚严。许多挪威朋友告诉我们，奥斯陆警方遇到酒后驾车，不管是平民还是大臣，一律拘留三天再说，没有例外，不讲情面。因此，大家有点谈警(执法禁酒)色变，不敢以身试法。

　　我到任不久就知道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凡来我使馆赴宴的大臣或其他高官，想喝酒的必带司机或乘出租车;自己开车来的，不用问，一定不喝酒。有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乘坐的车在回官邸的路上被警察截住了。司机对他说这是中国大使的车，对方答道，在酒后驾车问题上，挪威一视同仁，没有外交豁免权。他让司机对着一根管子吹气，显示无违规后才予放行。我想，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奥斯陆警察确实做到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本文摘选自系列丛书“外交风云亲历记”之《国外见闻与人生思考——一个与新中国一起成长的驻外大使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