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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融:再度参选,特朗普的政治生涯,以及特朗普主义是否会“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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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融:再度参选,特朗普的政治生涯,以及特朗普主义是否会“寿终正寝“?

明融:再度参选,特朗普的政治生涯,以及特朗普主义是否会“寿终正寝“?
2022-11-17 11:28:04
来源:钝角网 作者: 明融
关键词:美国 美国大选 点击: 我要评论
只要美国贫富分化、中下层收入停滞、工作受自动化冲击、人口聚集、种族多元化的现象继续存在,同时体制僵化的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特朗普主义就会继续在美国政治的土壤中滋生。

  本次中期选举,民主党出乎意料地取得了好成绩。不仅守住了参议院,甚至在众议院也仅仅丢掉了个位数的席位。要知道,拜登总统的支持率长期在40-45%之间徘徊,而美国经济形势并不好,通货膨胀率在今年几乎一直维持在8%以上。一般而言,在这种情况下,执政党在众议院会丢掉30-50个席位,而历年中期选举,执政党平均丢掉的席位数也有28个,民主党这次可以说是“小输当大赢”。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宣布再次竞选。这是他连续第三次参加总统选举,此前他在2020年大选中失败,而这次他力争重新入主白宫的行动

2022年11月15日,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宣布再次竞选。这是他连续第三次参加总统选举,此前他在2020年大选中失败,而这次他力争重新入主白宫的行动可谓相当罕见

  许多观察家分析,民主党能够逆流而上,主要原因在于:

  (1)最高法院6月份推翻“罗诉韦德案”判决,让堕胎在全美国层面不再具有宪法保护,使得许多左派以及中间派人士感到非常不满,他们遂用选票报复把这些大法官提名上去的共和党。

  (2)特朗普本人背书的几个候选人质量堪忧,例如宾夕法尼亚州参议员候选人奥兹医生(Dr. Oz)不接地气;佐治亚州参议员沃克(Herschel Walker)丑闻缠身,光私生子就有好几个,并且在堕胎问题上前后反复、言行不一(宣称反堕胎但私底下资助婚外情对象堕胎),等等。

  (3)特朗普以是否认同“2020年大选有舞弊“为标准,从党内初选中挑选出了一批否认2020年大选结果的”选举否认者“,这些人过于极端的立场引发了民主党人和中间选民的反感(据统计,全美国仅有约1/3的人认为2020年大选中,拜登依靠舞弊当选,大多数为共和党人)。

  本次大选中,特朗普背书的几个竞争州长、州务卿等关键职位的“选举否认者”全部输给了民主党对手,这意味着,2024年大选中,这些人将无法在关键位置上操纵选举结果,使之倒向对特朗普(或其他共和党人)有利的方向,于是,许多美国政治评论员都认为,美国的民主经受住了考验,例如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就在《纽约时报》上撰文《美国躲过了瞄准民主心脏的最大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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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马斯·弗里德曼在《纽约时报》上面发表文章,庆幸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没能赢得选举,无法进一步破坏美国民主制度 来源:《纽约时报》

  特朗普背书的极端候选人不仅胜率低,即使是那些赢得竞选的,其表现也不如同党建制派人士。例如在俄亥俄,反对特朗普“选举舞弊”言论的共和党州长候选人麦克·德文(Mike DeWine)以62.8%的得票率、超出民主党对手近26个百分点的优势连任州长,与此同时,一直附和特朗普的俄亥俄参议员候选人万斯(J. D. Vance)仅以不到7个百分点的优势,战胜对手、民主党人蒂姆·莱恩(Tim Ryan)。

  与此相映成趣的是,共和党内新星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在佛罗里达州州长竞选中,以59.4%的得票率连任州长一职,一时间,右翼阵营内流言四起,许多共和党人厌倦了特朗普的极端主义,认为是时候换一个人,让全党“回归正常”了。就连之前亲特朗普的右派大媒体福克斯新闻频道(Fox News),其政治分析师也在近几日屡次发表对特朗普不利的言论,认为他已经成了共和党的累赘。在许多人看来,2022年中期选举,将为特朗普和特朗普主义画上句号。

  然而,仅凭一次选举就盖棺定论,未免过于着急,我们需要从更深层次分析特朗普主义以及它的来源。我认为,除非遭遇严重的刑事定罪,特朗普本人还会在政坛持续活跃至2024年,而特朗普主义的寿命会更长,甚至有可能延续到下个十年。

  首先,这并不是特朗普第一次在选举中受挫。

  2018年中期选举,民主党掀起“蓝潮”,在众议院赢下41个席位;2020年大选中,不仅特朗普本人输掉了总统职位,共和党也丢掉了对参议院的掌控;然后就是今年中期选举,共和党的表现远不如预期。可是,既然前两次失利都未能动摇特朗普对共和党的掌控,为什么认为这次会与众不同呢?

  分析特朗普的时候,不能把他当作一般的政治人物看待。许多人可能已经忘了,在2015-2016年共和党总统初选期间,特朗普曾经发表过一系列惊人言论,从宣称墨西哥人都是强奸犯和毒贩子,到攻击党内大佬、参议员麦凯恩不是英雄,再到扬言禁止所有穆斯林入境,以及攻击战死沙场的穆斯林裔美国士兵及其家庭。尽管屡屡引起巨大争议,但是特朗普的支持率始终坚挺。在大选前一个月,特朗普在十年前的一档节目中炫耀自己玩弄女性,甚至试图追求已婚妇女(请注意,此时其夫人梅拉尼娅正在孕期)的发言被翻了出来,但是他依然战胜了希拉里入主白宫。

  在四年的总统生涯期间,特朗普也是屡次化险为夷。从持续长达两年的“通俄门”调查,到2019年底遭遇弹劾危机(其实已经有录音曝光“实锤”,如果是放在往常的美国政坛,几乎难逃一死),再到2021年1月6日怂恿群众攻击美国国会山,给美国宪政体制和形象带来巨大打击,并遭遇二次弹劾。每次媒体们都宣称,特朗普挺不过这回,但每次特朗普都能活下来。

  从今年共和党党内初选的情况来看,虽然没有到“一锤定音”的程度,但是特朗普依旧是共和党党内的“造王者”,根据Axios的统计,截至2022年7月20日,特朗普背书的候选人中,有93%赢得初选。许多本来在初选中落后的候选人,都是靠着特朗普背书才得以反败为胜,典型的例子就是前文提到的,俄亥俄州参议员候选人万斯以及宾夕法尼亚州参议员候选人奥兹。而反对特朗普的人,则大多被选民唾弃,例如支持弹劾特朗普的共和党前众议院三号人物利兹·切尼(Liz Cheney)在初选中被特朗普背书的对手以近40个百分点的差距击败。

  总而言之,尽管在大选中,“特朗普”这个名字会让民主党人以及一些独立人士反感,但是在共和党党内初选中,他依然是最关键的胜负手,没有之一。仅凭党内“铁粉”的支持,特朗普很有可能取得2024年大选共和党的党内提名。

  其次,两年的时间足够让许多变化发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中期选举的结果,对大选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例如,共和党在1994年和2010年中期选举均取得大胜,分别在众议院翻转了54以及63个席位,然而在1996和2012年大选中,共和党推出的候选人均完败于民主党。

  从现在的经济形势来看,俄乌之间尚未分出胜负,战争的持续会让粮食以及能源危机加重,这对经济影响很大。实际上,早在疫情前的2019年,世界各国就已经出现经济危机的前兆,例如美国10年期和2年期国债收益率倒挂,巴西、土耳其等新兴国家货币暴跌等,只是由于疫情到来,各国央行疯狂“放水”,才暂时掩盖了结构性经济问题。但是,“病灶”尚在,没有得到根治。2023-2024年,全球很有可能陷入经济衰退,其幅度甚至有可能比肩2008年金融危机,这会明显影响2024年大选民主党候选人的前景。

  另外,下一届国会很可能被共和党掌控,他们会尽一切可能阻碍拜登施政。例如封杀立法提案、召开听证会对其子亨特进行调查,或者以阿富汗撤军混乱等作为借口弹劾拜登。到了2024年,堕胎问题将不再能够催出大量选票,人们也很容易对“守护民主”这样的口号陷入疲劳,届时,面对大概率严重恶化的经济形势,民主党该拿什么理由说服选民,让本党再干四年?

  最后,谁又一定能保证,德桑蒂斯,或者其他特朗普的党内挑战者能一路顺风顺水呢?美国政治的规律是,在政客尚未登上全国性政治舞台,仅仅在州一级担任公职的时候,媒体并不会特别聚焦于其身上,但是,假如政客决定参选总统,那么他全身上下,每个细节、每段历史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仔细审视,媒体会不断地挖他的“黑料”。

  典型的例子就是现任副总统卡马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在参选民主党总统提名人之前,凭借自己当过检察官的不俗口才、背靠加州带来的知名度、女性和少数族裔双重身份的特质,哈里斯一度是民主党内的宠儿,甚至在一场辩论中攻击拜登以后,民调升至第二位。

  然而,随着选举进程的深入,哈里斯的“黑历史”被翻了出来,媒体曝出她早年曾与大她30岁的地方民主党大佬“拍拖”,而后者可能为哈里斯在政坛的晋升提供了方便。此外,记者调查还发现,在任加州司法部长和旧金山地方检察官期间,哈里斯执法过于严苛,频繁错判导致监狱人满为患。再加上哈里斯个人在医保等几个关键议题上摇摆不定,直接让其竞选前景一路走低,并于2019年12月就退出初选。

  所幸,2020年黑人抗议运动爆发,拜登需要一位年轻、少数族裔以及女性副手来摆脱他这个上了年纪老白男的刻板形象,因此哈里斯才得以“复活”,成为拜登的副手。

责任编辑:昀舒
明融:再度参选,特朗普的政治生涯,以及特朗普主义是否会“寿终正寝“?

明融:再度参选,特朗普的政治生涯,以及特朗普主义是否会“寿终正寝“?

2022-11-17 11:28:04
来源:钝角网 作者: 明融
只要美国贫富分化、中下层收入停滞、工作受自动化冲击、人口聚集、种族多元化的现象继续存在,同时体制僵化的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特朗普主义就会继续在美国政治的土壤中滋生。

  本次中期选举,民主党出乎意料地取得了好成绩。不仅守住了参议院,甚至在众议院也仅仅丢掉了个位数的席位。要知道,拜登总统的支持率长期在40-45%之间徘徊,而美国经济形势并不好,通货膨胀率在今年几乎一直维持在8%以上。一般而言,在这种情况下,执政党在众议院会丢掉30-50个席位,而历年中期选举,执政党平均丢掉的席位数也有28个,民主党这次可以说是“小输当大赢”。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宣布再次竞选。这是他连续第三次参加总统选举,此前他在2020年大选中失败,而这次他力争重新入主白宫的行动

2022年11月15日,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宣布再次竞选。这是他连续第三次参加总统选举,此前他在2020年大选中失败,而这次他力争重新入主白宫的行动可谓相当罕见

  许多观察家分析,民主党能够逆流而上,主要原因在于:

  (1)最高法院6月份推翻“罗诉韦德案”判决,让堕胎在全美国层面不再具有宪法保护,使得许多左派以及中间派人士感到非常不满,他们遂用选票报复把这些大法官提名上去的共和党。

  (2)特朗普本人背书的几个候选人质量堪忧,例如宾夕法尼亚州参议员候选人奥兹医生(Dr. Oz)不接地气;佐治亚州参议员沃克(Herschel Walker)丑闻缠身,光私生子就有好几个,并且在堕胎问题上前后反复、言行不一(宣称反堕胎但私底下资助婚外情对象堕胎),等等。

  (3)特朗普以是否认同“2020年大选有舞弊“为标准,从党内初选中挑选出了一批否认2020年大选结果的”选举否认者“,这些人过于极端的立场引发了民主党人和中间选民的反感(据统计,全美国仅有约1/3的人认为2020年大选中,拜登依靠舞弊当选,大多数为共和党人)。

  本次大选中,特朗普背书的几个竞争州长、州务卿等关键职位的“选举否认者”全部输给了民主党对手,这意味着,2024年大选中,这些人将无法在关键位置上操纵选举结果,使之倒向对特朗普(或其他共和党人)有利的方向,于是,许多美国政治评论员都认为,美国的民主经受住了考验,例如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就在《纽约时报》上撰文《美国躲过了瞄准民主心脏的最大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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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马斯·弗里德曼在《纽约时报》上面发表文章,庆幸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没能赢得选举,无法进一步破坏美国民主制度 来源:《纽约时报》

  特朗普背书的极端候选人不仅胜率低,即使是那些赢得竞选的,其表现也不如同党建制派人士。例如在俄亥俄,反对特朗普“选举舞弊”言论的共和党州长候选人麦克·德文(Mike DeWine)以62.8%的得票率、超出民主党对手近26个百分点的优势连任州长,与此同时,一直附和特朗普的俄亥俄参议员候选人万斯(J. D. Vance)仅以不到7个百分点的优势,战胜对手、民主党人蒂姆·莱恩(Tim Ryan)。

  与此相映成趣的是,共和党内新星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在佛罗里达州州长竞选中,以59.4%的得票率连任州长一职,一时间,右翼阵营内流言四起,许多共和党人厌倦了特朗普的极端主义,认为是时候换一个人,让全党“回归正常”了。就连之前亲特朗普的右派大媒体福克斯新闻频道(Fox News),其政治分析师也在近几日屡次发表对特朗普不利的言论,认为他已经成了共和党的累赘。在许多人看来,2022年中期选举,将为特朗普和特朗普主义画上句号。

  然而,仅凭一次选举就盖棺定论,未免过于着急,我们需要从更深层次分析特朗普主义以及它的来源。我认为,除非遭遇严重的刑事定罪,特朗普本人还会在政坛持续活跃至2024年,而特朗普主义的寿命会更长,甚至有可能延续到下个十年。

  首先,这并不是特朗普第一次在选举中受挫。

  2018年中期选举,民主党掀起“蓝潮”,在众议院赢下41个席位;2020年大选中,不仅特朗普本人输掉了总统职位,共和党也丢掉了对参议院的掌控;然后就是今年中期选举,共和党的表现远不如预期。可是,既然前两次失利都未能动摇特朗普对共和党的掌控,为什么认为这次会与众不同呢?

  分析特朗普的时候,不能把他当作一般的政治人物看待。许多人可能已经忘了,在2015-2016年共和党总统初选期间,特朗普曾经发表过一系列惊人言论,从宣称墨西哥人都是强奸犯和毒贩子,到攻击党内大佬、参议员麦凯恩不是英雄,再到扬言禁止所有穆斯林入境,以及攻击战死沙场的穆斯林裔美国士兵及其家庭。尽管屡屡引起巨大争议,但是特朗普的支持率始终坚挺。在大选前一个月,特朗普在十年前的一档节目中炫耀自己玩弄女性,甚至试图追求已婚妇女(请注意,此时其夫人梅拉尼娅正在孕期)的发言被翻了出来,但是他依然战胜了希拉里入主白宫。

  在四年的总统生涯期间,特朗普也是屡次化险为夷。从持续长达两年的“通俄门”调查,到2019年底遭遇弹劾危机(其实已经有录音曝光“实锤”,如果是放在往常的美国政坛,几乎难逃一死),再到2021年1月6日怂恿群众攻击美国国会山,给美国宪政体制和形象带来巨大打击,并遭遇二次弹劾。每次媒体们都宣称,特朗普挺不过这回,但每次特朗普都能活下来。

  从今年共和党党内初选的情况来看,虽然没有到“一锤定音”的程度,但是特朗普依旧是共和党党内的“造王者”,根据Axios的统计,截至2022年7月20日,特朗普背书的候选人中,有93%赢得初选。许多本来在初选中落后的候选人,都是靠着特朗普背书才得以反败为胜,典型的例子就是前文提到的,俄亥俄州参议员候选人万斯以及宾夕法尼亚州参议员候选人奥兹。而反对特朗普的人,则大多被选民唾弃,例如支持弹劾特朗普的共和党前众议院三号人物利兹·切尼(Liz Cheney)在初选中被特朗普背书的对手以近40个百分点的差距击败。

  总而言之,尽管在大选中,“特朗普”这个名字会让民主党人以及一些独立人士反感,但是在共和党党内初选中,他依然是最关键的胜负手,没有之一。仅凭党内“铁粉”的支持,特朗普很有可能取得2024年大选共和党的党内提名。

  其次,两年的时间足够让许多变化发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中期选举的结果,对大选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例如,共和党在1994年和2010年中期选举均取得大胜,分别在众议院翻转了54以及63个席位,然而在1996和2012年大选中,共和党推出的候选人均完败于民主党。

  从现在的经济形势来看,俄乌之间尚未分出胜负,战争的持续会让粮食以及能源危机加重,这对经济影响很大。实际上,早在疫情前的2019年,世界各国就已经出现经济危机的前兆,例如美国10年期和2年期国债收益率倒挂,巴西、土耳其等新兴国家货币暴跌等,只是由于疫情到来,各国央行疯狂“放水”,才暂时掩盖了结构性经济问题。但是,“病灶”尚在,没有得到根治。2023-2024年,全球很有可能陷入经济衰退,其幅度甚至有可能比肩2008年金融危机,这会明显影响2024年大选民主党候选人的前景。

  另外,下一届国会很可能被共和党掌控,他们会尽一切可能阻碍拜登施政。例如封杀立法提案、召开听证会对其子亨特进行调查,或者以阿富汗撤军混乱等作为借口弹劾拜登。到了2024年,堕胎问题将不再能够催出大量选票,人们也很容易对“守护民主”这样的口号陷入疲劳,届时,面对大概率严重恶化的经济形势,民主党该拿什么理由说服选民,让本党再干四年?

  最后,谁又一定能保证,德桑蒂斯,或者其他特朗普的党内挑战者能一路顺风顺水呢?美国政治的规律是,在政客尚未登上全国性政治舞台,仅仅在州一级担任公职的时候,媒体并不会特别聚焦于其身上,但是,假如政客决定参选总统,那么他全身上下,每个细节、每段历史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仔细审视,媒体会不断地挖他的“黑料”。

  典型的例子就是现任副总统卡马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在参选民主党总统提名人之前,凭借自己当过检察官的不俗口才、背靠加州带来的知名度、女性和少数族裔双重身份的特质,哈里斯一度是民主党内的宠儿,甚至在一场辩论中攻击拜登以后,民调升至第二位。

  然而,随着选举进程的深入,哈里斯的“黑历史”被翻了出来,媒体曝出她早年曾与大她30岁的地方民主党大佬“拍拖”,而后者可能为哈里斯在政坛的晋升提供了方便。此外,记者调查还发现,在任加州司法部长和旧金山地方检察官期间,哈里斯执法过于严苛,频繁错判导致监狱人满为患。再加上哈里斯个人在医保等几个关键议题上摇摆不定,直接让其竞选前景一路走低,并于2019年12月就退出初选。

  所幸,2020年黑人抗议运动爆发,拜登需要一位年轻、少数族裔以及女性副手来摆脱他这个上了年纪老白男的刻板形象,因此哈里斯才得以“复活”,成为拜登的副手。

  特朗普自己在2015-2016年间一路过关斩将,挑落许多共和党资深参议员、州长及其他大牌人物,也是一个例子。

  许多原本被认为能够抗衡特朗普的候选人,由于在辩论中表现不佳(马可·卢比奥)、被曝出丑闻(特德·克鲁兹)等原因,最后不得不接受落败的现实。还有像著名神经外科医生本·卡森(Ben Carson)这种随着初选深入,逐渐显现出对外交政策的一无所知(他曾说中国军队卷入了叙利亚冲突,并认为如有必要,美军在叙利亚应该朝俄罗斯开火),最后黯然退选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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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参与共和党总统初选的神经外科医生本·卡森,他在早期民调中一度超过特朗普成为共和党领头羊,但随后因为无法应付媒体对其外交知识的质疑,支持率一路走低,最后只能退出初选

  而与之相反的是,特朗普有着多年的地产开发商经验,频繁在电视节目中抛头露面,新世纪初又转型成为娱乐明星、主持真人秀。其名字早已家喻户晓,“黑料”早就被媒体挖了个干干净净,口才也经过40余年的锤炼,光是应付过的、被媒体大肆报道的官司就不下20起,这些资历,根本不是一般政客所能及。

  选举,尤其是选总统,可不是过家家。政客需要充足的资金做后盾,在电视辩论中不能有明显失误,从内政到外交的各项政策上,表态既不能平平淡淡四平八稳,也不能过于鲜明而得罪大部分选民,还要做到前后一致不能摇摆,与此同时,危机公关也要完美,毕竟,媒体不知道哪天会把你五年,甚至十年前的黑历史抖出来。

  德桑蒂斯在佛州能够成功,主要归功于古巴裔、委内瑞拉裔等大量保守的拉丁裔选民涌入,以及外州中老年退休人员到来,这种地方性经验很难复制到全国,一旦宣布参选,他的缺点就会被放在显微镜下反复审视,一句失言就有可能致其于死地。至少,在当下这个阶段,把德桑蒂斯直接认作取代特朗普的共和党“明日之星”,有操之过急的嫌疑。

  另外,特朗普主义的流行,有着深层次的结构性因素,这些因素在短期内无法被消除。

  特朗普主义,即“美国版右翼民粹主义”能够盛行,有着以下的背景:

  (1)经济停滞。美国工人实际收入连续四十多年没涨,最贫穷的50%甚至还更穷了。

  (2)贫富分化。历经多轮减税和放松监管,美国前1%的富豪占据的财富超过了中间60%的中产阶级之和。

  (3)全球化。它让资本、商品和货物可以自由流动,精英阶层可以“四海为家”,在全球攫取利润,把生产线转移到别国,而底层只能留在国内,这种不对等加剧了贫富分化,以及阶级矛盾;另外,资本大量流入避税天堂,以及跨国公司的崛起,大幅度削弱了国家主权,即抽税以维持福利的能力,这同样引发底层老百姓不满。

  (4)自动化。自动化和技术进步让大公司,以及受过良好教育的劳动力赚的盆满钵满,与此同时,许多中下层人民失去了稳定的工作,收入减少,许多人只能打零工度日。工资水平下降还是其次,关键是,失去了稳定的职业以后,整个人的尊严也被削弱了。

  (5)少数族裔数量增加带来的种族矛盾。据统计,美国白人主体民族占比即将跌破60%,到了40年代甚至会跌破半数,成为“最大的少数族群”(largest minority)。许多美国人希望回到那个白人占主导地位的年代,也有一些人认为,过多引入少数族裔会导致美国国民丧失统一的国家认同。另外,许多少数族裔积极要求平权,在国家叙事中增加他们的篇幅,也让白人感到十分不安。

  (6)美国人在近几十年有向大都会区流动、远离小乡镇的趋势。从总体上来看,大州和大都会区的人口占比越来越高,他们吸走了小地方(如东北“铁锈带”)的居民,尤其是年轻人。那些人口流失的地方往往伴随着治安恶化、经济萧条,成为民粹主义的温床。

  (7)美国社会愈发世俗化。这种世俗化一方面表现在其他宗教群体(例如印度教、穆斯林、佛教群体)以及无神论者移民的流入,另一方面,美国本土的基督教徒数量在下降。在2020年,综合不同渠道的统计数据,美国信教人口大概占60-65%左右,然而这个数字在半个世纪前是90%。

  实际上,许多美国“基督徒”并不是我们想象当中的那种奉行清规戒律、每周到教堂做礼拜听讲《圣经》的虔诚教徒,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很少参与宗教活动和仪式,只能算是“挂名基督徒”,如果把这些“挂名基督徒“除去,那么美国实际上信奉基督教的人数早已跌破50%。

  美国白人不仅为自己失去主体民族地位而感到担忧,也为基督教失去美国主导地位而焦虑。虽然美国宪法规定不允许设立国教,但是基督教在美国影响范围非常之广,已经成为美国事实上的国教。统计数据显示,数十年后,美国成年人中基督徒的比例也将跌破50%,宗教多元化,对美国社会亦是一大冲击。

  (8)美国政治体制的僵化。之前提到的所有问题,在一个民主制度运转良好的国家,透过公共辩论和竞选,都可以得到有效回应。但问题是美国并不属于此类国家。相比于行政、立法权合一的西敏制,美式三权分立体制中存在着过多的“否决点”,行政、立法、司法三权互相强力制衡,虽然能一定程度上防范个人独裁,但也让大幅度改革成为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以上这些因素,在短期内均无法得到改善。

  从种族构成来看,美国人口多元化、社会世俗化的趋势,是完全无法逆转的,现在,美国未成年人中非白人人口数已经低于一半,即使美国从现在开始停止接收所有移民,白人变成美国的少数,也只是时间问题。

  从经济角度来看,资本的逐利性只会引导产业继续向大都会区聚集,也会抵制逆转全球化和自动化的努力。而倘若美国想要搞高税收高福利社会,那么资本就会为了避税而逃离美国。换句话说,想要改革现有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生产体系,遏制逐底竞争,缩小国内贫富差距,需要全球各国通力合作,签署具有强制力的协议,让违反协议的国家付出代价——这在可预见的未来纯属痴人说梦。

  从政治体制角度来看,美国宪政体制的一系列特殊设计,本身就有加剧阵营对抗、阻碍进步的效果。

  修改宪法的门槛过高,直接从根本上堵死了改革之路;参议院的“阻挠议事”(filibuster),以及各州不论人口多寡都有两票的制度,给了少数极端分子以否决权,大幅度放大了他们的影响力;候选人由党内初选而不是背后大佬决定,放大了党内极端分子的声音;大部分州不允许党内初选中的败者参与大选的规定,封杀了政客拉拢温和派以取胜的可能性;更不要说总统制及其带来的“赢者通吃”现象本身就在加剧不宽容。

  政治极化、两党互相攻讦的大背景,使得改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没有改革,选民的生活就会倒退,而这又会把他们进一步推向民粹主义阵营,从而变本加厉地支持那些彻底反体制、拒绝合作和妥协的政客,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以本届拜登政府为例,在这两年,虽然拜登政府实施了一些进步主义新政,例如签署了基建法案、芯片法案、绿色能源法案,但几乎都是小修小补,并没有从根本上对美国现有体制“动手术”。

  例如,在上任前,拜登团队曾经豪言要全面加税,把企业税从21%提高至28%(后改为25%),制定全球最低企业税,恢复39.6%的最高个人税率使得富人缴纳他们应缴的份额,在俄乌战争开始后还提出要对化石能源企业征收暴利税。除了加税以外,拜登还雄心勃勃地想要重振美国基建,之前提出的完整版本基建法案甚至达到3.5兆美元之多。

  然而,碍于党内温和派的反对,最终通过的《削减通胀法案》只能大幅缩水(法案涉及金额仅有7380亿美元,缩水近80%),而加税的目标也大打折扣,仅仅在本国设立了15%的最低企业税,并对股票回购开征1%的回购税。

  总而言之,只要美国贫富分化、中下层收入停滞、工作受自动化冲击、人口聚集、种族多元化的现象继续存在,同时体制僵化的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特朗普主义就会继续在美国政治的土壤中滋生。

  最后,共和党并不是到了特朗普时代才变得如此极端,早在特朗普横空出世前,它就已经有了往极右翼靠拢的趋势。

  一个反直觉的事实是,虽然和民主党并列为美国两大政党,但是共和党的注册选民数远少于民主党。民主党的注册选民数量超过4800万,共和党则不到3600万,体现在选举中,就是在过去的八次总统大选里,共和党输了七次普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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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大选,小布什战胜克里,是1988年之后唯一一次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在总统大选中获得比民主党对手更多的普选票 来源:美联社

  但是,如前文所述,美国的制度设计,让少数派在一些机构,如参议院占据结构性优势。这就使得共和党可以仅以少数票来获得制衡政府甚至执政的权力。哪怕是在近几十年共和党日趋极端化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共和党没有意愿、也没有动力改变自己的立场,而是坚持与民主党针锋相对,在从经济到文化的各项议题上,处处不妥协、不退让,采取“焦土战术”,甚至不惜破坏民主规范。这并不是特朗普时期才开始有的作风,而是已经持续了很久。

  早在2008年,奥巴马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黑人总统的时候,时任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就放出狠话,要让奥巴马成为只能做一任的总统,也就是公然把党争放在国家利益之上。

  在奥巴马就任头两年,共和党于参议院发动了375次“阻挠议事”,让大大小小几乎所有法案难产。奥巴马的经济复苏法案,在参议院只获得3个共和党人支持,在众议院则没有得到任何一位共和党人支持;其医改法案,在参众两院没有得到任何一个共和党人支持。

  除了和民主党处处针锋相对以外,共和党对民主制度、民主程序的敌视也有着很长的历史。

  早在1999-2000年间,杰布·布什(Jeb Bush,老布什之子,小布什之弟)就采取了一系列策略打压黑人投票。美国民权委员会的调查显示,在佛州黑人占全州11%人口的情况下,他们投出的废票占全州54%,与此同时,他们的选票因为各种原因(姓名含有连字符对不上、涂写不清晰等)被拒绝的概率是非黑人的9倍;全州废票最多的100个选区中,黑人占了足足83个;在佛州最大的迈阿密-戴德县,被清除出选民名单的人中,超过65%是黑人,然而黑人仅占当地人口的20%。

  许多观察家都认为,倘若不是杰布·布什打压黑人行使选举权,戈尔在2000年大选中很有可能击败小布什问鼎白宫。

  其他的例子还有:2013年,最高法院的一项判决放宽了对于美国南部前奴隶制州份的选举监督要求,随后的五年内,在共和党的主导下,这些州少数族裔聚集区的投票站数量减少了40%;2010年中期选举后,借着掌控多州州议会的时机,共和党人推动“REDMAP”工程,有计划地操纵选区划分以有利于本党,这使得2012年众议院选举中,尽管共和党获得的普选票比民主党少了136万张,但是仍然比民主党多赢了33个席位。

  除了反民主以外,共和党对民主党代表的左派价值观的极度抗拒,也远早于特朗普上台前。自上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后,共和党一直批评左派的文化理念,如女权主义、同性恋平权、少数族裔平权,等等。对移民(不论是合法还是非法移民)也并不欢迎。

  在提名联邦司法系统法官,尤其是大法官时,是否反对女性自主堕胎权,支持推翻Roe v. Wade,一直是共和党挑人的标准;特朗普的副手彭斯,在任印第安纳州州长时,曾经打着宗教自由的旗号推行过反同性恋法案;2013年,美国本来已经准备好推行全面的移民改革,设立新的签证种类,同时为1100万非法移民提供入籍途径,然而,在共和党极端分子的压力之下,该法案连在众议院得到表决的机会都被扼杀了。

  说到底,特朗普这个民粹头子,其实是共和党自己种出来的“苦果“,是共和党在2015年以前的数十年,尤其是奥巴马当选以后,频繁灌输阴谋论(例如”奥巴马不是出生在美国“、”奥巴马是穆斯林“)、煽动反移民情绪(例如毫无根据地宣称拉美裔移民让治安恶化)、为了让富人得利而减税、纵容产业外包和自动化抢夺工人工作、违反民主规范(不公正划分选区、压制投票)而一手制造出的”弗兰肯斯坦“,除非共和党改弦更张,回到尼克松、老布什时代的温和立场,成为一个健康的保守主义政党,否则它还会源源不断地制造新的”特朗普“出来。

  总而言之,特朗普的政治生涯,以及特朗普主义,是否会“寿终正寝“呢?还是”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作者系自由撰稿人,专注于政治学理论、美国政治和国际关系研究。

责任编辑:昀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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