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我在日本请菲佣

 　　来日本快五年了，还是有人会问我住在日本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五年来，我的答案没有变过：不能打车和没有阿姨干家务。

　　不能打车是因为日本出租车费贵，但倒也不绝对。有时候公司报销，有时候为了节约时间，时不时还是能体验。但家政阿姨是真的不敢奢求。最便宜的也要一小时四五百元人民币。按照我以前隔一天请阿姨上门打扫两小时的频率，一个月要花一万元!对于一个独居的人来说，这实在是有些太奢侈了。

　　于是只能自力更生，努力向一名标准的日本主妇靠近，努力把我的家打扫得像东京我去的绝大多数地方那样整洁干净。然而，始终是力不从心。我虚心请教了两位家务做得很好的女性朋友，参考她们花在家务上的时间，得出的结论是：以我家的面积和家务量，我每天大概需要1~1.5小时用来清洁整理。这个时间量我拿不出来，或者说，我宁愿拿这些时间去干其他的事情。可是看着家里达不到期待的整洁度，又会影响心情和生活质量。万万没想到，拯救我解脱这种僵局的人是日本的首相安倍。

　　托首相的福，日本开始引进“特别技能”的海外劳动力，这其中就包括了闻名世界的菲律宾女佣。一次EMBA的同学会上，我的同班同学向我推荐了她使用的一家提供菲佣服务的日本公司。我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对方，很快约好时间，两位菲佣在客户经理的带领下来到了我家。

　　同日本的家政服务相比，菲佣单小时的价格基本一致，大概8000多日元，也就是折合人民币接近500元。但是，日本家政公司一小时内是一位家政妇提供服务，这家公司提供两名菲佣同时服务，不仅等于价格便宜一半，还大大提高了效率，实在是很聪明的方法。

　　配备客户经理的服务也非常贴心。我遇到的客户经理是日本人里少见的英俊小生，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出生在东京，曾在澳大利亚留学，还有一位在名古屋当工程师的弟弟。他之前是在家政公司所在集团公司的海外留学业务部门工作，今年才转到家政服务部门。

　　他骄傲地说，全日本目前只有7家公司可以引进菲佣，而专门独立推出菲佣服务品牌的只有两家。大多数公司还是担心日本人不接受菲佣，只是少量地提供服务，试试水而已。当然，也有一个原因就是菲佣不会说日语，大多数日本人也不会说英语。

　　为什么这位客户经理可以和我聊这么多，连家底都被我打听得清清楚楚，因为他在我家待了三个小时，聊到快没话说了。千万不要浮想联翩，他待这么久时间完全是工作要求。

　　第一次菲佣上门服务的时候，客户经理是全程陪同的。不仅是站在旁边做监工，他还一直拿着本子在记录家务的流程，特别的打扫需求和清理方法等。他说，这些内容都会全部输入公司的电脑。

　　首先，他们打扫完之后要和菲佣开会，根据客户经理的记录讨论出一套最高效的流程，保证在一定时间内完成所有的家务，绝不磨洋工。

　　其次，每次菲佣给每个家庭服务之前，看一遍这些记录和流程，如果偶尔因为菲佣回国而换新的菲佣，即使没有在这一家服务过，也依然可以提供标准化和高效的服务。

　　我选择的是一个月两次、每次两小时的服务套餐，清洁整理的效果和以前在国内隔一天阿姨来一次的效果差不多!

　　这一点真的是太日本式了——把一切都标准化，固定下来严格执行。仅就使用菲佣服务的体验来说，这种标准化的管理非常行之有效。第一次花了大约三个小时，第二次开始每次都在两个小时内完成，甚至还会有富余的时间，菲佣主动来问我有没有更多家务。而且不需要我任何的指导，连家里的清洁用品放在哪里，她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近的一次，我临时增加了不少清洁任务，结果她们还是在两小时内完成了所有标准的家务和我加入的新内容，太训练有素了!两位菲佣的分工合作都像是经过精心的分析安排。当然，这也归功于公司每次都固定安排同样两位菲佣来提供服务。客户经理还说，虽然菲佣的工作签证只能有三年，三年后肯定要换新人手，但是有了量化的管理，我不会感受到服务上有任何差别。

　　你看，努力留住长期客户，保障服务的标准化和稳定性，这就是典型的日本公司。

　　客户经理更让我惊讶的是，他一边记录和监督菲佣的工作，一边还不断给予指导。用什么工具、喷哪种清洁剂，头头是道。他说，公司给所有家政类的客户经理都做了专门的清洁培训，所以他非常了解应该如何打扫最干净最有效。

　　我开玩笑地说，你简直是模范男友和准模范先生啊。他倒也不谦虚，说他很小就帮着干家务。比如小学时就和弟弟轮流负责家里浴室的打扫——是这样才聊出他的家庭成员构成的。

　　再想想，我认识的日本朋友、同事都说起过从小在家在学校都要承担相当大的清洁打扫任务，小学也有家政课。打扫卫生简直是日本人的民族技能。这一点上，我这个从小不干家务的人多少是有些惭愧的。

　　在日本聘请家政服务的一般都是老年人，或者有孩子的双职工家庭。像我这样的单身女性居然还请人打扫卫生，在日本真是罕见。所以客户经理也好奇地问起了我的工作。

　　得知我是做风险投资的，客户经理也不像一般的日本人完全搞不懂金融行业。他说自己的主要工作是负责集团客户的，他特别想签下来的OYO公司就得到了巨额的风险投资。还兴致勃勃地说OYO公司打破了日本的传统模式。以前日本租房都是不带家具，还对租户做严格审查，一签就是两年。

　　但是OYO完全反其道而行之，提供家具，允许短期出租，甚至还提供“免费”的打扫服务。客户经理小哥透露了行业商务机密，说清洁公司每个月大概从OYO收每套房1万日元的清洁费，但是OYO的租金比其他同等地段面积的房子租金要高好几万。“连清洁费他们都能赚钱!”“你会讨厌这样的公司吗?改变行业，自己追逐利润。”

　　按我的认知，日本人一般都讨厌这样的公司。但出乎意料，小哥说：“不，我不讨厌这样的公司。我认为日本需要改变，应该从每一家公司开始改变。”而小哥接下来的话，更是回答了我的疑问，为什么又帅又会说流利英语的“海归”会来干家政行业?

　　小哥说：“其实，我以前做留学服务确实很体面，但那是很传统的业务，可这个家政完全不一样，是日本第一次迎接海外劳动力。怎么能管理好、使用好这些海外劳动力，会是将来很大的课题。我现在要在机场接这些菲佣，带她们去办居住证件，安顿她们住下来办手机卡……虽然这一过程中会遇到其他日本人的白眼，但反而让我觉得我的工作更有价值。而且我们家政服务的对象大多也是在日本的外国人。我觉得我的工作的意义就是帮助日本成为一个更开放的国家。”

　　这番话简直让我肃然起敬。是啊，连一向古板封闭的日本都开始改变了：欢迎高收入高学历的海外人才，也欢迎提供基本服务的海外劳动力。从小小的菲佣家政服务，到这位普通的客户经理小哥，我看到了一个变化中的日本。

 　　来日本快五年了，还是有人会问我住在日本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五年来，我的答案没有变过：不能打车和没有阿姨干家务。

　　不能打车是因为日本出租车费贵，但倒也不绝对。有时候公司报销，有时候为了节约时间，时不时还是能体验。但家政阿姨是真的不敢奢求。最便宜的也要一小时四五百元人民币。按照我以前隔一天请阿姨上门打扫两小时的频率，一个月要花一万元!对于一个独居的人来说，这实在是有些太奢侈了。

　　于是只能自力更生，努力向一名标准的日本主妇靠近，努力把我的家打扫得像东京我去的绝大多数地方那样整洁干净。然而，始终是力不从心。我虚心请教了两位家务做得很好的女性朋友，参考她们花在家务上的时间，得出的结论是：以我家的面积和家务量，我每天大概需要1~1.5小时用来清洁整理。这个时间量我拿不出来，或者说，我宁愿拿这些时间去干其他的事情。可是看着家里达不到期待的整洁度，又会影响心情和生活质量。万万没想到，拯救我解脱这种僵局的人是日本的首相安倍。

　　托首相的福，日本开始引进“特别技能”的海外劳动力，这其中就包括了闻名世界的菲律宾女佣。一次EMBA的同学会上，我的同班同学向我推荐了她使用的一家提供菲佣服务的日本公司。我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对方，很快约好时间，两位菲佣在客户经理的带领下来到了我家。

　　同日本的家政服务相比，菲佣单小时的价格基本一致，大概8000多日元，也就是折合人民币接近500元。但是，日本家政公司一小时内是一位家政妇提供服务，这家公司提供两名菲佣同时服务，不仅等于价格便宜一半，还大大提高了效率，实在是很聪明的方法。

　　配备客户经理的服务也非常贴心。我遇到的客户经理是日本人里少见的英俊小生，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出生在东京，曾在澳大利亚留学，还有一位在名古屋当工程师的弟弟。他之前是在家政公司所在集团公司的海外留学业务部门工作，今年才转到家政服务部门。

　　他骄傲地说，全日本目前只有7家公司可以引进菲佣，而专门独立推出菲佣服务品牌的只有两家。大多数公司还是担心日本人不接受菲佣，只是少量地提供服务，试试水而已。当然，也有一个原因就是菲佣不会说日语，大多数日本人也不会说英语。

　　为什么这位客户经理可以和我聊这么多，连家底都被我打听得清清楚楚，因为他在我家待了三个小时，聊到快没话说了。千万不要浮想联翩，他待这么久时间完全是工作要求。

　　第一次菲佣上门服务的时候，客户经理是全程陪同的。不仅是站在旁边做监工，他还一直拿着本子在记录家务的流程，特别的打扫需求和清理方法等。他说，这些内容都会全部输入公司的电脑。

　　首先，他们打扫完之后要和菲佣开会，根据客户经理的记录讨论出一套最高效的流程，保证在一定时间内完成所有的家务，绝不磨洋工。

　　其次，每次菲佣给每个家庭服务之前，看一遍这些记录和流程，如果偶尔因为菲佣回国而换新的菲佣，即使没有在这一家服务过，也依然可以提供标准化和高效的服务。

　　我选择的是一个月两次、每次两小时的服务套餐，清洁整理的效果和以前在国内隔一天阿姨来一次的效果差不多!

　　这一点真的是太日本式了——把一切都标准化，固定下来严格执行。仅就使用菲佣服务的体验来说，这种标准化的管理非常行之有效。第一次花了大约三个小时，第二次开始每次都在两个小时内完成，甚至还会有富余的时间，菲佣主动来问我有没有更多家务。而且不需要我任何的指导，连家里的清洁用品放在哪里，她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近的一次，我临时增加了不少清洁任务，结果她们还是在两小时内完成了所有标准的家务和我加入的新内容，太训练有素了!两位菲佣的分工合作都像是经过精心的分析安排。当然，这也归功于公司每次都固定安排同样两位菲佣来提供服务。客户经理还说，虽然菲佣的工作签证只能有三年，三年后肯定要换新人手，但是有了量化的管理，我不会感受到服务上有任何差别。

　　你看，努力留住长期客户，保障服务的标准化和稳定性，这就是典型的日本公司。

　　客户经理更让我惊讶的是，他一边记录和监督菲佣的工作，一边还不断给予指导。用什么工具、喷哪种清洁剂，头头是道。他说，公司给所有家政类的客户经理都做了专门的清洁培训，所以他非常了解应该如何打扫最干净最有效。

　　我开玩笑地说，你简直是模范男友和准模范先生啊。他倒也不谦虚，说他很小就帮着干家务。比如小学时就和弟弟轮流负责家里浴室的打扫——是这样才聊出他的家庭成员构成的。

　　再想想，我认识的日本朋友、同事都说起过从小在家在学校都要承担相当大的清洁打扫任务，小学也有家政课。打扫卫生简直是日本人的民族技能。这一点上，我这个从小不干家务的人多少是有些惭愧的。

　　在日本聘请家政服务的一般都是老年人，或者有孩子的双职工家庭。像我这样的单身女性居然还请人打扫卫生，在日本真是罕见。所以客户经理也好奇地问起了我的工作。

　　得知我是做风险投资的，客户经理也不像一般的日本人完全搞不懂金融行业。他说自己的主要工作是负责集团客户的，他特别想签下来的OYO公司就得到了巨额的风险投资。还兴致勃勃地说OYO公司打破了日本的传统模式。以前日本租房都是不带家具，还对租户做严格审查，一签就是两年。

　　但是OYO完全反其道而行之，提供家具，允许短期出租，甚至还提供“免费”的打扫服务。客户经理小哥透露了行业商务机密，说清洁公司每个月大概从OYO收每套房1万日元的清洁费，但是OYO的租金比其他同等地段面积的房子租金要高好几万。“连清洁费他们都能赚钱!”“你会讨厌这样的公司吗?改变行业，自己追逐利润。”

　　按我的认知，日本人一般都讨厌这样的公司。但出乎意料，小哥说：“不，我不讨厌这样的公司。我认为日本需要改变，应该从每一家公司开始改变。”而小哥接下来的话，更是回答了我的疑问，为什么又帅又会说流利英语的“海归”会来干家政行业?

　　小哥说：“其实，我以前做留学服务确实很体面，但那是很传统的业务，可这个家政完全不一样，是日本第一次迎接海外劳动力。怎么能管理好、使用好这些海外劳动力，会是将来很大的课题。我现在要在机场接这些菲佣，带她们去办居住证件，安顿她们住下来办手机卡……虽然这一过程中会遇到其他日本人的白眼，但反而让我觉得我的工作更有价值。而且我们家政服务的对象大多也是在日本的外国人。我觉得我的工作的意义就是帮助日本成为一个更开放的国家。”

　　这番话简直让我肃然起敬。是啊，连一向古板封闭的日本都开始改变了：欢迎高收入高学历的海外人才，也欢迎提供基本服务的海外劳动力。从小小的菲佣家政服务，到这位普通的客户经理小哥，我看到了一个变化中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