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化武事件后，特朗普政府对俄政策发生重大变化，甚至在东古塔化武事件后公开指责普京应当负责，特朗普的指责虽然没有充分的证据，但从严厉程度看，这是近似于战争罪行的严重指控。
作者李昊系四川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西部边疆中心副教授。钝角网独家特约稿件，发布日起48小时内禁止其他微信公众号转载。
近期，叙利亚疑似化武袭击事件造成重大伤亡，美、英、法展开大规模空袭行动，叙利亚复杂的政治博弈与美欧俄尖锐的化武外交危机相互叠加，化武问题迅速释放出影响国际政治的蝴蝶效应。
一是，本次化武事件导致国际社会安全焦虑集中爆发。自1915年化学武器首次实战应用以来，在多次战争中给人类社会造成了深重灾难，冷战期间化武军事应用水平达到巅峰，堪称盘旋在人类头上的比核武更近的死神。人类控制化武的努力持续百年，得益于冷战的结束，1992年制定，1997年生效的《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堪称当今国际安全体系的支柱。然而，叙利亚战争爆发以来，疑似化武袭击事件进入活跃期，不仅在叙利亚密集发生，甚至在世界不同场合上演，日益引发广泛的国际关注与频繁的政治摩擦。考虑到历史上禁化武机制的松动都伴随着安全秩序的崩塌，国际社会开始担心化武事件动摇世界安全秩序，这成为美、英、法、以等西方国家激烈介入化武事件的社会心理基础与国际政治关切；
二是，特朗普的现实主义立场是一把双刃剑，兼具政策灵活性与政策风险性。一方面，特朗普的叙利亚政策不过多受道德义务与国际责任的拘束，对反恐行动之外多采取不粘锅政策，呈现出来去自由的潇洒态势。另一方面，现实主义也增强了叙利亚参战各方的战争规模，降低了通过政治谈判解决叙利亚问题的可能性，放任了一系列大规模人道主义灾难，政府军不断试探特朗普政府的底线。最终，各种化学武器袭击事件层出不穷，威胁美国的核心安全利益，特朗普反复被拉回叙内战的主场。显然，如果特朗普政府在意的不是叙利亚人民遭受屠杀，而仅仅是叙利亚人民遭受屠杀的方式，最终难免被动卷入他极力想挣脱的叙利亚内部政治。实际上，2017年以来，特朗普每一次表达抽身叙利亚的意愿时，都会随之发生化武袭击，2017年的伊德利卜化武袭击发生前，特朗普刚刚声称无意于推翻巴沙尔政权，2018年的化武事件之前，特朗普也曾宣布从叙利亚北部撤军。美国政界开始指责特朗普的言行变相鼓励化武袭击，甚至认为本此化武袭击就是撤军声明的后果。
三是，化武事件影响美国叙利亚政策，对叙利亚局势可能产生全局性影响。总体上看，特朗普政府对叙利亚采取功利主义立场，在打击伊斯兰国之外，无意于深陷叙利亚内部政治，但化学武器问题是一个例外，2017年伊德利卜省化武袭击事件引发美国大规模空袭，2018年的化武袭击事件特朗普再次发动更大规模的军事打击行动，并得到英、法的策应。从短期效应看，化武袭击明显会影响美国的叙利亚政策，撤军行动暂停，甚至搁置。从长期影响看，美国保持在叙北的存在，将影响全局，正如东古塔的战事在一定程度上与土耳其在叙北的“橄榄枝行动”相伴而生，如果美国的存在使叙北形成战略平衡，可以暂时推迟东古塔的悲剧重演，这种局面对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的和平谈判局势重大影响。
四是，特朗普正试图在叙利亚重建化武红线。特朗普长期指责奥巴马无力捍卫化武红线导致袭击频繁发生。2017年，化武事件后特朗普通过空袭行动尝试重建红线，国内政治效果良好，但战略威慑能力有限，本次事件中特朗普再次展开更大规模的军事打击，特朗普政府对叙利亚化武政策的可预期性增强，可以视作叙利亚化武红线开始形成。
五是，特朗普调整对俄政策，在化武问题上形成底线。近年来，特朗普的对俄政策飘忽不定，未对克里米亚危机、乌东武装冲突、大规模介入叙利亚战争等俄方行动做出严重反应，国际社会普遍猜测特朗普对俄政策有无底线，底线在哪里。但是，特朗普在英国、叙利亚两次化武事件后的反应是认真的，英国化武事件后，特朗普政府对俄政策发生重大变化，甚至在东古塔化武事件后公开指责普京应当负责，特朗普的指责虽然没有充分的证据，但从严厉程度看，这是近似于战争罪行的严重指控。从后果看，美国宣布空袭叙利亚不仅挑战了俄罗斯对叙的支配地位，且美、英、法通过协调立场加剧了对俄政治压力，俄罗斯股市重挫11个百分点。未来，如果特朗普对叙利亚政府采取进一步重大行动，可能相应加强对俄制裁措施，风雨飘摇的美俄关系因两次化武事件发生转折并一路下行，某种程度上，特朗普对俄外交政策底线也就呼之欲出。
六是，近期的化武事件也反映了禁化武组织－联合国联合调查机制（JIM）的低效与羸弱。叙利亚持续上演化武危机的根源在于国际社会未能建立起行之有效的禁化武国际机制。2015年，禁化武组织执行理事会和联合国安理会批准成立叙利亚实况调查团，调查结果确认了关于在叙利亚使用过有毒化学品做为武器的基本事实。但受制于武装冲突地区诸多限制和禁化武机制自身缺陷，JIM调查机制步履维艰，未能充分发挥作用，直至2018年尚未查明已确认化武袭击事件的肇事者，联合国安理会在化武调查问题上多次陷入僵局。叙利亚逐渐陷入化武袭击频发——联合调查机制失灵——主权国家独立调查——单边军事打击交替上演的恶性循环。
化学武器威胁人类的共同利益，人道主义灾难挑战世界安全秩序，无视化武滥用必将导致化武扩散，坐视人道灾难势必恶化安全危机。更有效的威慑当然有助于防范化武悲剧，但历史的经验也表明，单边军事行动常常具有局限性，更广泛的国际共识和更高效的禁化武国际机制才是消除化武悲剧的根本。
